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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珩足够冷血无情却还是稚嫩,罗琼虽有决心,暗中筹谋但决断不够,还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来亲手教教她们。

幽都城门,罗琼亲自迎接凯旋的罗珩。

银枪铁甲皆被卸下。

罗珩依旧展着笑颜,望向城头上,与她相似的面容。

她们虽是同胎而生,却也注定了一辈子要互相争斗,在父亲肚子里的时候不就是如此?

韩兆珵跟在她身后,静默随她一同入这狼潭虎穴,满城硝烟蠢蠢欲动。

如安排的那样,罗珩入幽都,萧沅安排了闻青和白若梅接应,和足以与罗琼抗衡的兵火。

而她要为自己造一片火海,再去偷回她的小郎君。

或者先干脆消失几天骗骗他,惩罚他的背叛。

孩童的啼哭声破开天际,带着新生与希望,安乐帝卿府门开,罗綦一身粗布衣衫顶着落日余晖跨门而出。

“谁人敢在朕面前放肆!”

她一出面,真龙天威尽现,人人在她面前都生了惶恐。

在罗琼的默许下静而不发的皇城守卫顷刻而出,反围住宋家的兵士。

皇权若是天授,而她就是天,所有的权

柄皆由她手中发出,也自然可以随时收回。

残阳似火,宋洵双目几近眦裂。

他以为她已经死了,蛰伏多年才敢生了妄念。

罗綦踏金光而来,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如梦魇纠缠了他一生的女人。

炮火声震满了天,却又顷刻消散。

黎清欢抱着刚从罗湜肚子里生出来的小男孩,觉得很神奇,又莫名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最近开始发粗的腰部。

心飘向了她处。

晏行从他手上接过小外孙,想拦住他向外的步伐,却还是收回了手。

若是二十几年前的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外面有孟箨急匆匆冲进来的声音,一方霸主此刻却只像个慌张的普通女人。

——

府宅在燃烧,即将化作灰烬。

一如萧沅前三十年的筹谋。

脚下躺着备好的尸体。

选谁都不对,她又何曾不知。

金陵也好,涿州也罢,甚至幽都,谁不能踩她一脚,又贪婪图谋着她身上可利用之处,这命途她得握在自己手心里。

甚至罗珩,若无绝对的筹码,也非可与之谋皮的明主。

她从来不怕从头开始,也竭尽全力抓住一切翻身之机。

只是她从前孤身一人,孑孓而行,终究有了让她不忍和停驻的软肋。

一腔炽热直白的爱恋,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因此也显得她此刻这般滑稽。

自头皮到后背全是麻的,蓦然失措与惊惶。

这世上哪有万全之策,老天又怎会真的眷顾于她。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让萧掌柜甘愿豁出命来背叛我!”行至绝境的罗郁已陷入癫狂,根本不拿命当回事儿。

黎清欢在她手心里宛如一抹浮尘,可以随时碾碎,生杀由她。

滔天的火势阻滞不了她的步伐,事已至此总要拉几个垫背的。

深邃的鹰眼锐利,袖刀顷刻而出,扎在黎清欢颈侧,那只颤颤发抖的手上。

早被酒色耗尽枯瘦的身体被一脚踹开,凄惨的笑声异常狂放。

人临死前爆发的奋力一击便是猛兽也不可挡。

“一起去死吧!”罗郁猛力抱住萧沅的腰,凛冽的刀锋横插入腹。

轰隆一声罗郁带着萧沅向后坠去,抱着必死之心。

后背猛然被搡了一下,黎清欢顺着那股劲儿直冲向外。

只有片刻的体温,甚至来不及说句话,遑论向萧沅诉出他苍白无力的解释。

可绝不能再留下拖累萧沅。

“萧沅!”

黎清欢想高声唤住那个淹没在烟尘里的背影,可她却好像闻所未闻,只向前走,头也没回。

火光熊熊,染白了昏沉苍茫的天际,木头烧裂,坍塌之声不绝。

黎清欢觉得这好像就是萧沅对他背叛的惩罚。

萧沅定然恨极了他。

也难怪,他总是如此没用。

罗郁还在抽动的尸体早被萧沅抛在身后,火已经涌进来,她退不可退。

选了条她先前根本没当回事的路。

萧沅焦躁按下机关走进去,里头蛛网满布。

这是条死路,她早就探过,因此那群女人拿着图册给她出谋献策时她并不为所动,另有企图。

并非不信,只是出于惯常的谨慎。

身后热气直窜,她扶着墙壁慢慢坐下,腰间的伤口涓涓涌出鲜血,涣散了她的精神,却也让她更加清明。

那群信誓旦旦的女人果真失约了,也怪她棋差一招,心存侥幸。

可惜死了,也只会留下一个骂名;只可惜活了三十载,心软招惹一个男人,却没信守与他的诺言。

萧沅实在不想死,对人世间充满眷恋。

她不甘,她愤怒,她无可奈何。

可她叹,若她又罗珩那样的气运,又怎么会苦心经营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又何须为她人做嫁衣。

或许黎清欢真是克她吧,也没来得及去查查两人的八字。

不过今生能偷来这段欢喜她也觉得值了,又担心他这性子,下半辈子会不会还有人欺负他。

既希望他早早忘了她,也不甘心地想叫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转,甬道里的烟味愈发呛人逼仄。

轰地一声,面前的墙骤然坍塌,萧沅眉心一跳。

几个浓眉大眼的女人拿着铁锹站在里头咳了半天,烧绝的空气又一次续了上来。

“呸呸呸,咱们将军留下的图了还挺有用的。”

萧沅沉重喘了口气。

“嘿!小主子还真的在!我原先还当她骗我们的!”

当初她们风尘仆仆,好不容易才沿着以前姐妹留下的线索找到萧沅。

萧沅当初接见她们的时候也礼数周到,毫不费力就相信了她们嘴里的话,笑得人心发毛。

虽如此,前面就算是个坑,她们也当表个衷心,向要认的主子表个心诚。

没成想这小主子是个实心眼,竟是她们想多了。

“爹的,坍了这么多难为老娘还当了回矿工!”

“不过咱小主子可真有皇女当年的风范,也不枉老娘千里迢迢来这汉人地界!”

“都吵什么!火都烧过来了,还不快动作把小主子给搬出去,爹的,甚至跟汉人不对付!”

萧沅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也想骂声爹。

那个可能是她素未谋面的亲娘,给她留下的人可真不他爹的不靠谱。

对前途未卜的头疼比腰上的伤还痛。

又一阵窸窸窣窣,几个女人趁乱出了城,卷走了她们的火种。

第67章 流言给她找个新母亲

今儿皇城不仅边角安静,连平时最拥挤的闹市人也寥寥,全都涌去主道上看北狄使臣去了。

虽说从前有仇啊恨的,这凑热闹的心却止不住,再说这一两年双方渐渐通了市。

贸易往来多了,消息也不像从前闭塞,误解少了很多。

出了宿真那支异起之军,大暄朝廷也有意将与北狄关系从之前敌对的风评上往回拉。

一来二去,成了如今的暧昧情状。

当然也有不吃这套的,举着臭鸡蛋、烂菜叶子就往来使脸上砸。

那群吃干饭的皇城守卫压根儿不管。

依皇帝罗綦所言,咱大暄的百姓要泄愤,又不是北狄给她们发饷钱,管个毛线。

上行下效,罗七娘带出来的兵都是流氓无赖。

奚昀灵巧躲过飞来横物,对旁边打马缓行的黑衣女子汗颜道:“我总算知道你带面具的原因了,爹的,也不提前跟姐妹说声!”

萧沅落后她半匹马的距离。

这回来京城,她那群手下又重操旧业,见硬的行不通了便来软的,一个个哭天抢地仿佛她要入了什么深渊地狱,一去不回。

索性跟奚昀里通外合,一气把人全给绑了,扔回草原开荒,才彻底闭了她们的嘴。

以萧沅如今的身份,贸然前来确实不妥。

因此明面上只有奚昀这个伯克王出使,她只是个仆从护卫的身份。

两边纵队,运着草原天生地养的馈赠,身后是一架繁复华丽的马车。

满满当当,彰显着她合作的诚意。

萧沅本就是个成功的商人,对市场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自然也做不得赔本的买卖。

微扬起头,幽都的阳光不若草原上刺眼,却叫她不太适应,近乡情怯。

养伤、立威、夺权,借大暄之力彻底捣毁宿真一族,将散成一盘的部落重新推上草原之主。

不过弹指一挥,快得像短短几日。

无边空旷的环境只会让她那些没用的思念堆叠成海。

她很忙,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不能停下。

女人终究向往巅峰,可以忍耐,也可以舍弃。

既早已做出了权衡,她并不会后悔。

可细细算来她们分别的时间,竟然比认识的时间还长。

萧沅闭了闭眼,生出比在水草荡里遇上宿真最缠人的野队时还要多的心烦。

到底大暄的百姓还算有素质,并没有扔出第二波泄愤的工具,实在是珍惜粮食。

奚昀骑在萧沅前些日子刚赐给她的宝马上,渐渐觉出了新鲜趣味。

她从小长在草原,虽不是平头百姓,也是头回光明正大在汉人地界耍威风。

刚想回头跟萧沅探讨一下兴奋感受,谁知人早落到了最后,把马扔给随从转身淹进了人群。

奚昀头疼,早听说萧沅这人是石刺姨她们从幽都里绑回去的。

刚开始因着身上又是毒又是伤安分了一阵子,后来全好了,本性渐露。

虽说不再急着要走,那手段实在让当初拦着她回幽都的人好好喝了壶,一个都没放过。

她这一来心心念念的幽都还不是如鱼得水,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还有心思回来没。

大暄皇帝晚上设了宫宴,若没了萧沅她可实在没能力招架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汉人。

不过最头疼的还是她那俩叽叽喳喳的表弟,长得天仙似的,不说话时像两尊刚从天山上的运下来的冰雕美人,一开口就是呛人的辣椒。

他俩见萧沅的第一面就下定决心要携手嫁给萧沅做夫郎!

可奚昀瞧着压根儿没戏,谁喜欢摆两只鸟儿放家里,不够烦的。

不过相处了一年多,也没见萧沅身边留什么男人,大部分闲暇时间就找她喝酒聊天看星星。

奚昀不是自恋,往自个儿傲挺的胸前瞥了眼,不安晃了晃。

萧沅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电光火石灵光一闪,奚昀吓得赶紧抖了抖全身竖起的汗毛,打算以后脸上抹点土再去见她。

ーー

大街上没人,这首饰铺子自也不会有客。

黎清欢与温芮说了声,叫她带着夫郎早些闭店归家。

日子每天长得都一样,城中大事小事都与他无关。

对黎清欢来说,只分晴天雨天、寒天暖天,因为他要想着给小念儿添减衣裳。

这一整年他都在笨拙地学着如何当好一个父亲,却总是出错。

有时候他甚至气得想把小念儿再塞回肚子里去,虽坠得难受,至少不会生病不会乱爬,也不会调皮捣蛋不肯吃饭,还会冲他呲小豁牙。

可看到那双蓝眼睛,他又舍不得了。

其实城里多了不少外族人,于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不用再担心将来念儿的这双眼睛遭人嫌弃。

萧沅留给他的东西不算少,小念儿是最宝贵的一个。

好在温芮的夫郎与他生产的时日相近,因此他总会带着小念儿来首饰铺找温家的小女玩耍。

这霸道的性子,连话都不会说就显露了出来。

闭了铺子,黎清欢独自抱着孩子打算先回家。

小小的身子骨提着孩子却轻松自如,比从前连刀都握不稳当的少年多了几分从容风韵。

今日正值百官休沐,宋沁书在不远处的巷口等他出来,想替他抱孩子,一如既往地被躲开。

她尴尬地收回手,在素衣袍子上蹭了蹭。

这身衣袍当下京城里女君最时兴地款式,广袖流风很是飘逸,价格虽不菲,她也咬牙用俸禄做了两身,方便官场交际。

黎清欢面不改色道:“这孩子怕生,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念儿最是人来疯,咿咿呀呀疑惑指着自己,疯狂伸出手要脱离父亲的怀抱,被黎清欢一个眼神制止才乖乖又趴了回去,蜷起小腿缩着学乌龟。

街道安静,只有不远处点心铺子刚蒸好的茶酥点心味儿,擦身而过,甜得发腻。

黎清欢舔舔唇,主动开口好奇道:“几乎全城都去大道上看热闹了,宋女君不去?”

君女克己守心自做不得那些俗事儿,想来黎清欢未曾读过这些,她也不想费口舌解释。

宋沁书轻笑道:“北狄人有什么好看的,晚上可有得看呢!君后没唤黎公子进宫去吗?”

当初念在黎清欢危难关头助安乐帝卿生产有功,且罗綦和晏行也是真心喜欢这小郎君,就下旨把他收为了义子,虽未有封地,但赐了京中的府宅,就建在萧府烧毁的那块地上。

这中间自有罗珩的手笔,说来她对萧沅终究抱着一份愧疚之心,全部补偿在了黎清欢身上。

黎远帆因着礼亲王行贿一案被贬了官,庶子却平步青云,也没脸再待在京城里,带着大小夫郎,还有名声渐差的子女告病回了扬州老家。

自此谁不高看黎家二公子一眼,又难得有副姝丽绝色的面容,那些关于他从前可有可无的传闻在此身份下也可以被忽略不提,上门提亲的快踏破了门槛。

谁知不久,他竟然未婚生下了个女儿。

碍于宫里两位的威严众人虽不敢明言,私下里无不指点口舌,甚至有人猜测这孩子是大皇女一夜风流留下了,那些难听的话就差直接戳在黎清欢鼻尖上。

流言蜚语不绝,黎清欢也就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并不在意。

晏行确实给黎清欢下了贴子,但他实在不愿去凑那些热闹,特别是柳沧澜经常指着人问他是否满意,说若是不喜欢姓宋的要再给他找个满意的妻主。

但这些黎清欢并不想和宋沁书多言。

他沉默,宋沁书也讷讷闭了嘴。

两人步调很快,转个两个弯便到了黎清欢的府宅门前。

黎清欢暗自松了口气刚想告辞,又听宋沁书紧张唤住了他。

“黎二公子,哦,不,”宋沁书就算当了官,还是改不了爱挠头的习惯,“清欢,我们相识这么久,你也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不介意你生过孩子,就让我下半辈子照顾你好吗?”

黎清欢默默听她把话说完,嘴里发苦,倒也未曾急着拒绝。

忽然想起温家夫郎曾劝他,孩子大了还是要给她找个母亲,若不然只有个父亲总是缺憾。

他真真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头。

其实于他嫁谁都可以,只要小念儿有个快乐的童年。

他与萧沅的少时经历都不算完美,并不希望她们的孩子也一样有此缺憾。

所以他努力尝试接受其他女人的示好,也许马上他就可以为小念儿找到一个合适的娘亲。

恰逢喜鹊从门内迎出,笑嘻嘻接过虎头虎脑的小念儿,对他道:“公子难得回来这么早。”

又看着他身边的宋沁书笑得揶揄,“原是宋大人也来了,快请进。我刚从仓库里翻出几包陈年的茶饼,正好给你评鉴。”

黎清欢不赞同喜鹊的自作主张,不过人都跟来了,也不好直接赶走,便道:“既如此宋女君进来歇会儿吧,我进去换身衣衫。君后唤了马车来接我,正好你我一道。”

宋沁书当然求之不得,甚至先黎清欢一步要进府去。

进门前黎清欢似有所感,敏锐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牢牢盯着他。

可回头除了树上几只惊起的鸟雀,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可能近日思绪太多,生了错觉。

那厢奚昀刚在皇宫前下了马,正慨叹大暄皇宫气派时,她的主心骨萧沅也适时到了地方。

熟门熟路,跟回自己老家一样轻松。

她依旧带着面具,低调又显眼,周遭低沉的气压昭示着这人心情很不好,像是要出去杀两个宿真人才能解气。

甚至奚昀还能隐隐看出她周身散发出的阴森绿光。

猝不及防接过被萧沅无情丢过来的油纸包,奚昀打开一看

奶香扑鼻,抬头乐呵问道:“这是什么?”

萧沅嘴角一抽,冷笑道:“幽都特产,赏你吃的。”

果真喜欢她!

不过她魅力无穷,也难怪连女人都喜欢。

奚昀依旧维持了姐妹间的体面,热情附和道:“那感情好啊!”

本着不忍心拒绝萧沅的好意和心意,她赶紧往嘴里塞了个,竖起大拇指大呼美味,转手就把剩下的全给了俩表弟,直呼萧沅专门买来给他们品尝的。

第68章 重逢我并不认识他

暮落时分,百官坐定,琉璃灯瓦漾着殿外的树影,落了满宫彩。

罗綦招北狄使臣觐见,流水席摆了百张,彰显国威。

汉人蔑称北狄,北狄人总不好以此自称。

黄奴高声宣见,音色尖细环满皇城。

以奚昀为首的赤丹使团施然进殿,萧沅自也在列,向罗綦单手行称臣礼。

“赤丹伯克王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君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方臣服,罗綦龙颜大悦,抬手安排赐坐。

殿中的百官携家眷前来,本是看个新鲜,对北狄人多少不屑,骤然见使团内有两位俏颜殊丽的佳人,一时看呆了眼,通身海珠都挡不住的绝色。

众人还在惊艳于奚氏二子异域容貌的瑰丽纯净,黎清欢却奇怪盯着使团内的一人,双眼锁在她身上不愿离去。

那个女人戴着银灰色面具,混在人群里并不十分显眼,和萧沅的身形很相似,又好像更高更矫健些。

黎清欢恍惚觉着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久到他对萧沅的记忆开始模糊。

他收回视线,喉头骤然泛了苦。

一股难言的、应该早就被他忘记的情绪翻涌而上,窜得他鼻酸打抖,极力忍住,不致在大庭广众失去了方寸。

那女人倒是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冰冷的眸子看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又很快抽离去。

或许根本就是闲得,无聊打量了下周围。

黎清欢没精力注意到这些,左右不过是个相似的女人,说不得北狄有好多人都长这样。

他张了张发麻的手心,努力喘匀了气。

萧沅懒懒坐在奚昀下首位置,正与黎清欢的座位对上,打了个照面。

幽蓝的双眸直接打量过去。

倒是没与姓柳的同坐一处,她眯了眯眼。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具有侵略性,黎清欢不安对她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黎清欢现在身份地位不同,宋沁书并没资格离他坐得近,只瞧见他侧脸偏过来,以为是在看她,也欢喜朝他笑笑。

一切都落在了明目张胆窥探的女人眼里,嘴角的笑意越发盛了。

这才过了一年半载,头上绿帽子就亮的放光。

住着她的宅子,带着她的田地铺子,嫁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生了胖娃娃。

说不得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勾搭上了。

眸中燃起滔天巨火,又转而湮灭在幽蓝深潭中。

亏她心心念念,黎清欢这日子别提多好,少了她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

说不定早就把萧沅忘在了九霄云外,压根儿记不起来。

一时间气得血气上涌,全堵在了胸口,周遭气压更低,怨气满满,招来了别人的注意。

罗珩带着柳沧澜坐在罗綦右手边,也同样打量了萧沅许久。

她对着奚昀含笑问道:“这位女君是何人啊?马上要开席了,戴着面具不方便,不若揭了好用膳。”

“她是本王的副将,”奚昀看了眼萧沅这郁闷得跟夫郎跑了的样儿,心底不住地叹气,用不太熟练的汉话打哈哈道,“她就爱这口,就爱戴,咱们别管她”

倒是萧沅不甚在意打断了她的话:“无碍。”

只见她单手一勾,轻巧解了系绳,刻着繁复纹路的银面便被轻飘飘仍在了桌角。

一张深邃立体且颇具攻击性的面容,完好本真地呈现出来,自信不羁又带着点儿俗尘的坏,羞煞了偷瞧过来的男子。

场上认识她的不少,皆倒吸了口气,但只敢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开不得口。

罗珩也稍稍变了脸色,眼底依旧噙着笑,顿了片刻才道:“将军长得倒好似我一位故人。”

“是吗?”萧沅信口,“天下相似的人千千万,不知我与殿下这位故人有几成相似。此人可在殿内,可否容我见见?”

“既然是故人,”罗珩轻笑出声,“自是见不成了,刚好靠将军之姿以慰思念。”

萧沅坐直身体,拱拱手:“哦?那倒是我的福气了。”

柳沧澜帮腔:“将军的汉话说得却是极好。”

奚昀听得出来柳沧澜是在对比她,爽快代替萧沅作答:“我这姐妹的亲爹是汉人,汉话当然是极好的。”

萧沅不置可否。

死不承认,又有谁能证明她就是萧沅,虽然她并不介意身份暴露就是。

慢悠悠瞥向对面,怔怔看着她脸发呆的男人。

惶恐失措,想必其中还有害怕吧。

一次有一次背叛了她,挑战她的容忍度和底线。

现在又做出这副要哭出来的凄楚模样,骗她心疼。

明明是她自己做的好事,偏偏越想越心烦,索性不看不理,沉默冷了脸。

奚昀虽然汉话不怎么样,但是个活泼性子,有她在一点冷不了场,没多久就开始推销自家两位弟弟。

萧沅愿意收了最好,不愿意也得趁此机会赶紧推销出去。

晏行与罗綦一道坐在上位,能通晓殿内一切情况,忧心看了眼怔怔盯着面前人发呆的黎清欢。

他虽与那位萧掌柜未曾谋面过,但听罗珩她们的意思,想来这位北狄来的将领与萧沅至少七分相似。

自那人死了黎清欢虽表面上淡淡,但设身处地晏行知道他一直过得不好,也就默许了柳沧澜的行事。

眼下这位将军若真能解了他的心魔,未尝不是见好事。

罗綦倒不理会这些闹剧,把控全场,深看了眼萧沅,继而对奚昀道:“也是巧了,朕的一对女儿也是双生。”

“真的吗?”奚明奚昭同时面露欣喜,四目皆亮晶晶。

在草原上吃食条件短缺,能生下一个健全的女儿来已是父体十分强壮,何况是两个入珠似玉的儿郎,从小便被捧上了天。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人愿意娶把他们两个一道娶回家。

萧沅是目前最好的人选,长得好有能力,还没有夫郎!

今日奚昀一直耳提面命要他们少开口多装蒜,他们原本照做得挺好,穿着专门订做的白纱袍,飘飘欲仙似两尊没人气儿的玉娃娃,可头回见到与他们一样的双胎还是忍不住兴奋。

罗綦也没想到自个儿一句话有那么大效果,与无奈的奚昀对视,干咳出声。

晏行好笑,示意罗珩替她母亲解围。

罗珩这才开口:“我确实有个双生妹妹,不过她现在不在幽都,若是以后有机会再带你们相见。”

奚明奚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好奇盯着罗珩看了两眼。

才是初次宴请,主要是用来待客,解决不了什么军国大事,双方都很放松。

觥筹交错间再提几句塞北风光,虽然罗綦去北狄大多都是为了出征讨伐她们,还是厚颜无耻夸赞了几句民风淳朴、草原辽阔。

酒阑宾散,百官携家眷尽数退场,罗綦也和晏行早早回了两人的寝宫,罗珩却还把这奚昀醉眼朦胧地畅聊。

余光瞥见重新戴上面具看似闲情却大步匆忙出殿的女子。

这两年她性子沉稳了不少,罗綦也有意压着她磨,渐也体会到两年前罗琼在其位的不易。

只是不知萧沅分别这些日子又变化了多少,还是她从来都没看透过萧沅。

一晚上萧沅的心思并未放在宴上,毕竟有个不丑甚至算得上绝色的男人殷殷盯着你看,任哪个女人不会心猿意马。

冷酒未放到炉子上温,直接一杯杯灌下肚,燥郁团成火压在下腹。

她阴着脸冲出门,想起刚才那对奸妇

淫夫相携出殿的亲密模样,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帮她引路的小黄奴提着宫灯瑟瑟发抖,心想北狄人果真粗蛮,怪不得都传她们爱食生肉、以人头做凳。

因此刚将人引到宫门前水塘的曲折回廊上,她便托辞上茅房,赶紧脱了手。

这皇宫萧沅不是第一次来,说不定比她还熟悉,索性提着宫灯自己往前。

半路却被一具横冲出来的曼妙躯体撞了满怀。

萧沅双手托住黎清欢没收稳的上身,又后退与他保持适度得体的距离。

可他却没有任何歉意和感谢,苍白着脸蓦然跌撞着上前两步,突兀且失礼道:“我可以再看看你的脸吗?”

丰满的嘴唇此刻泛白干涩,像三天没喝水的憔悴,清丽双眸半是癫狂半是希冀,失神看着她,更像是在透过这副面具,透过她的面皮看其她人。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

不远处的宫灯下,还站着个望过来等他同归的女人。

萧沅冷面覆脸,仅仅相距一寸,带来冰凉彻骨的寒:“都说汉人男子矜持,如今我瞧着也是不实之言。已婚夫郎对着一个初见酒醉的女人说出这种话,难道不怕妻主生气吗?”

她的手指隔空摩挲过男人精致的眉眼,盯了眼那代表已婚的夫郎束冠,逼得越发近。

黎清欢也不肯退,用几乎恳求的表情,哭腔道:“求你让我仔细看看你好吗?”

“你求我?”萧沅戏谑,像在说什么笑话,“这可不是求人的样子。”

黎清欢张了张唇,尽是哽咽,天知道他还能硬撑站在这儿与她对话是花了多大的力气。

忽然两个月下仙子般的人物一左一右从后面跳脱出来,依萧沅而站,仰头看她道:“叫我们好找。”

奚昭拽着萧沅的手臂,另只手指向黎清欢:“元,这人是谁?”

眼里明晃晃的审视和危机感。

萧沅摊摊手,先是用北狄话对身边两位俏郎君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的人直笑。

然后她看向黎清欢低垂下的发顶,薄情的唇吐出无比清晰的六个汉字。

“我并不认识他。”

第69章 沉沦夫郎跟你妻主做的时候也这样骚吗……

黎清欢没有多余的反应,被萧沅撞开半步,身体跌在栏杆上,心脏皱得发疼,双手勉力扶住身侧的廊柱。

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一滴泪也没肯落下。

奚昭挽着萧沅的手臂边走边道:“元,你送给我们的茶酥真好吃。”

“是吗,”萧沅愉悦的声音渐远,“回头再买些送到你们房里。”

黎清欢木着脸,默默跟在她们身后,苍凉的眼神止不住追随着萧沅的背影,看她与其他男人调笑,嫉妒得发疯。

恨不得想冲上前去,扒开那两个男人,让她看看自己,回答他的问题。

可他不敢,怕她再用那个声音、那张脸,对他说出无比残忍的话。

路过幽暗宫灯时,萧沅轻蔑瞥了眼广袖白袍有话要说却上前不敢直面她的女人。

她暗自嗤笑,黎清欢的眼光果真不怎么样,找了这样一个没担当的人做她的后继者。

不,是忙不迭捡她的破鞋穿。

穿得再华贵也遮不住骨子里的怯懦,她看不上。

于是她站定,抽出被奚明奚昭抱住的双臂,向后看向离她不远不近的可怜男人,垂幸似的:“夫郎好像还有话要说,不若明日巳时来我驿馆,到时你我再,细细相商。”

含糊不清的话语加之怪异狭促的大笑,藏着无限暧昧,像恋人间的绵绵情话打落在黎清欢耳边,惹得他红透了耳蜗。

晶透的耳垂像带了颗染血红宝。

一个血气方刚女子明晃晃对着已婚男子说出如此戏耍僭越之辞,即便在落拓草原上实在显得轻慢,更何况这是大暄的境地,常年宣扬男女大防,在外闭口不谈屋内事。

萧沅这等狂言妄语实在有辱斯文。

宋沁书这才冲挡在两人之间,气红了脸,指着她大骂道:“这里是大暄,由不得你胡来!你不要欺人太甚!”

萧沅哼笑一声,她明显是在跟黎清欢说话,又碍她何事,这时候出来逞威风。

她负手,干脆地转身离去,冷冷撂下一句:“不来算了。”

奚明奚昭赶紧跟上去,咋咋呼呼,他们不精通汉话,只听得懂几个字节,更别说这样绕来绕去,晦涩极了。

但是萧沅难得像今天晚上这般容许他们亲近,当然要趁热打铁,一举拿下。

待这场闹剧结束,黎清欢沉沉喘了一口气,从空寂中挣脱出来勉强露出个笑,拒绝了宋沁书要送他回家的请求。

陷在自己的伤困里,黎清欢并无耐心去在意一个无关紧要人的心情。

他避开宋沁书的亲近,匆匆而去。

指尖抓不住他一缕幽香,残留下羞恼和不甘。

黎清欢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情状回到府里。

小念儿依旧吵闹,光着脚丫子扶着围栏站在榻上,神气得像个小将军。

可看到她爹压根儿没注意到她,趴在床铺上哭得肝肠寸断,便慌张一屁股摔了下来,也哇哇大哭起来。

喜鹊听见声音冲进来,看着对哭的两位主子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安抚。

他是有多久没看到少爷哭了。

也就去年冬天念儿生病抽搐,他鞋都没穿上,二十未到郎君半夜抱着孩子慌不择路去敲大夫的门。

待孩子服药安稳睡下,黎清欢才坐在床头浅浅掉了两滴泪。

总归家里没个女人,纵有天家明里暗里护着,是非太多,只能一个人咬牙强撑。

这两年不到的光阴连带着喜鹊也成熟不少,不再是当年遇事就躲的小孩儿。

他先把小念儿抱出去交给乳父带着,再回来替公子擦了擦脸,服侍他睡下。

毕竟孕育过孩子,这张芙蓉明丽的脸不复往日稚气,成熟妩媚更多。

尖尖的下巴戳着被,哭得气喘吁吁,长久闻不见的香粉味儿搀着奶味溢出,眼角连着额头全是红的,手脚冰凉。

此刻他委屈低泣,又像回到了当初带着喜鹊一路磕磕绊绊回京的倒霉样子,实在惹人怜爱,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

喜鹊不知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他在外又被欺负了,安慰道:“少爷宽心,旁人说什么就叫他说去好了,咱们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我瞧宋女君就是个不错的,您莫不是还念着她。”

“她”在这个家里是个禁忌词,黎清欢从不主动提及,喜鹊也不会说出来招不痛快。

依他看,萧掌柜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娘,不仅帮着礼亲王犯下恶行还不负责任抛下少爷孤女寡父的。

难为少爷心里还放不下她,冒死都要替她留个种。

黎清欢听他提及萧沅,忍不住想辩驳两句,可是萧沅那些好说给别人听也根本站不住脚。

嘴里没味儿,黎清欢索性也不哭了,背过身朝里,倔着个脑袋。

因为都不是萧沅所以谁都一样,可若那人是萧沅自是不同。

被子里的暖气渐渐熏暖了四肢,黎清欢昏沉睡了过去,全是光怪陆离的梦,萧沅的死,萧沅的坏,萧沅的冷言冷语。

还有他哭喊着,萧沅却怎么都不肯理他,转身牵过其他男人的手当她夫郎。

想来她也从未承诺过他什么,就不明不白跟了她。

骤然惊厥而起,黎清欢睁开朦胧双眼,眼前模糊到连帐子外的景象都看不清楚。

黎清欢捂着滚烫的额头高声唤喜鹊,问了时辰才知早就过了巳时,连午饭都没赶上。

他匆匆下床,让喜鹊拿来近两年做过最贵的一身衣袍,连赴宫宴都没舍得穿。

最丝滑贴身的衣料,小衫、衬衣、中衫层叠繁复,罩上墨蓝色外衣,再戴上精致的绞丝金冠。

奈何走得太匆忙外袍的银链系错了地儿,耳后又散了几绺发,一副慵懒

魅惑的风尘样,倒像是专门去勾引女人的。

萧沅并未说她住在哪里,黎清欢只能半摸索半探问,弄错了好几家驿管才找到北狄使臣真正下榻的地方。

——

驿馆里,主子心情不好,下面的人也时刻谨慎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出气筒。

谁知人大清早的就在院子里练拳,练到了午时才肯停歇。

低气压用完饭,萧沅又在大堂里戴上面具拿着本书干坐到下午,太阳西斜了不止一点。

六玥不时续上茶默默吐槽,她们王作为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闲,全让奚家三位主子应付去了。

门口出现骚动,六玥抬头看去,蓦见有个打扮得娇嫩艳丽的男人殷切朝里看了眼,抿抿唇像确认了什么一样跟门口的守卫争执起来。

掠过初时的惊艳,六玥只觉得这男人打扮得太过,反倒遮住了本身的美艳,显得俗不可耐,空有张俏丽皮囊。

还是她们草原男人淳朴不做作。

倒是她主子,终于放下了装蒜的书,压迫感低了不少,似乎很有兴味。

原来是好这口,六玥心底直打起了鼓。

头回见到主子留下个男人,即便震惊于她略显低俗的审美,六玥也不敢表现出来。

主子若真再不近男色,那些老臣们估摸着真要怀疑她是断袖,琢磨起后嗣问题来。

萧沅依旧歪坐着,扬了扬手叫守卫放门口的人进来。

“都下去吧。”

不像是不爽的意思。

周身的人并未多看,闻声退散,黎清欢听见门也被顺带关上,铜锁轻扣,不免紧张起来。

他瓮声开口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胸口的火烧到了他的喉咙,声音干涩难听,只因着声音小并不明显。

无人回应,黎清欢一个人在大厅里干站了片刻,额头发着虚汗,直到脚步虚软得快站不稳萧沅才勉为其难开口。

“你一个人来的?”问声谈不上情绪,好似遮掩般,萧沅接着道,“夫郎事忙,拖到这时辰才来。”

黎清欢猛地抬起头解释:“不是,我我睡过头才来晚了。”

“睡过头?”萧沅意味不明笑了声,好像不甚在意又好像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

黎清欢努力睁大眼,想让自己精神些。

那女人向他走过来,早已超出正常男女该保持的距离,痴痴的眸子落在近在咫尺的铁面外头。

她的态度比昨夜好了很多,若他再求求情,总有机会弄清楚她是否是萧沅。

灼烫的脸,从额头到脖子所有可见之处的肌肤都是娇粉色,嫩得用手指戳下就破的错觉。

其实他也拿不准,甚至打心底排斥任何非萧沅的女人靠近他,但只能放手一搏。

若这人不是,他该如何是好。

萧沅歪头,严格打量了一下他泄露出的春光,将他逼到墙角,那颈子上的粉意好像更甚,像燃起一片火云,烧到了她。

她故意问:“夫郎是想看我这张脸?”

黎清欢忙点头,发丝又落了几分在脸侧,眉眼下意识眨动,如同翩翩振翅的蝴蝶。

萧沅的手不老实地缚住略微挣扎了下,又在她强硬的掌控下安分下来细腰,腰线柔韧轻扭,像个摆胯诱引的荡夫。

她上前一步控住整段玉腰,身体紧贴上去,蹭得已是凸起状的物件儿狠狠打了个激灵。

想他也在其她女人身下有过这种反应,娇喘着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女人的味道狂放冲击着黎清欢的五感,陌生的味道让他全身僵硬想要逃离,可又留恋那隐约出现的草木皮革味。

像是他的幻觉,让他沉沦。

萧沅手指勾住他胸前错乱的银链,轻笑道:“那夫郎自己来取吧,不过我可是有要求的。”

说不得一个关节出错她就忍不住把人全扒了就地处置,可她还是没放过黎清欢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凄楚的,可怜的,泫然欲泣的,嘴里哼带着婉转的腔鸣。

女人太高,却不愿低头。

黎清欢踮起脚,双手挂在她脑后努力去扯那根系紧的带子,就像抱着女人求欢。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颤声问。

他的手指软得打滑,加之女人不太配合,折腾了好久黎清欢也没能解开绳子。

灼热抽动的鼻息喷洒在铁面上,现了雾气。

一气之下干脆大着胆子从前头摸上了女人的下巴,想一把将面具拨开。

可只到一半,女人便攥住他做乱的手,全副包裹上去,像只巨大的蝙蝠擒住了猎物。

霸道的唇舌在柔软的红玉上游移,轻松破开城门围剿进去,扫过他记忆中的敏感地带,收获阵阵轻颤,和溢满的口水声。

黎清欢两手挡在胸前,伸出舌头想推拒那人的侵占,可娇软的抵抗毫无作用,更好似欲拒还迎的情趣。

他愤怒、绝望,拼命捶打着身前的女人,泪珠子从眼角沿着腮边滑落,棕红色的小痣越发妖艳。

红舌被吮得情色,啧啧出声,高出平常不少的温度,渐渐觉出些麻痒,白色的浮云履勾抵住女人的小腿滑动。

黎清欢被迫张开嘴,银丝勾缠淌满了整个下巴。

任哪个女人都能这样欺负他的骚浪,即便她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异样的火热让陷在欲望妒忌里的女人没空察觉。

眼神愈冷愈疯,容他喘息的间隙,她低声质问:“夫郎跟你妻主做的时候也这样骚吗?”

快要沦陷欲海的黎清欢蓦然回神,呆愣住,无边惧意与羞愤的冲击之下,两眼一翻,竟轰然倒在女人怀里不省人事。

第70章 介意我这辈子跟定她了

黎清欢晕得彻底,错过了萧沅难得失措的表情。

纤瘦的双腿因为主人失去意识而瘫软跪滑而下,又被女人轻巧托起,薄得像片纸。

萧沅忍不住皱了眉,心情烦躁把他抱回房安置在床上。

一个生育过的男子不说更加丰腴,从如今连屁股都少了二两肉的情况来看,那个女人定然是并没有好好照顾他。

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悔恨。

用来骗人的面具被她无情扔下,垂头轻轻在黎清欢烧得发烫的额角烙下一吻,隐秘的欢喜。

萧沅不无自傲地想着如果是她陪着,一定不会让黎清欢受这么多苦。

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好了,即使会介意他有过其她女人

想至此,萧沅单膝跪在床边,狠狠揉搓了两下被她吻到发亮的嘴唇,叹口气很是挫败。

没过多久六玥带着大夫上门,繁复华丽的衣衫已被萧沅轻车熟路的褪下,堆叠着挂在衣架上和萧沅要换洗的外袍混在一起。

已为人父还是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虽如此以往她还在的时候每旬都会请人上门替黎清欢裁衣。

还未至深秋,屋里已燃了碳。

黄大夫被人匆匆唤来,到了地方才发现是给北狄人看诊。

医者父母心她虽不至于不情愿却内心惶惶,正是两国谈和之际,生怕没诊好闹出不愉快。

可只看骨相,她要诊断的对象并不像是外族人。

手指搭上那支露在帐子外头的纤腕,黄大夫没忍住摇摇头,皱眉对着默立一侧穿着轻便的女人好一通指责。

郁结于心,加之本身底子就差生育后也没好好调养,病症全攒在身上。

她们都是女人,对于夫科之事虽耻于交流,黄大夫还是出于仁心交代了不少。

只道黎清欢外边看着与常人无异,实则败絮其中一碰就散,严辞训斥她怎么当人妻主的,夫郎身体都这样了都没发现。

萧沅虽脸黑得吓人,还是一一诚恳应下,和气叫六玥带黄大夫下去领赏开方子。

没了外人也无需遮掩,帘帐被掀开,奶香扑面。

黎清欢嘟唇睡着,被子拢满身,眉头依旧在颤,好像很不安稳。

早在萧沅帮他脱衣时也发现他上身衣襟上

有干涸的印记。

黎清欢似是这动静弄醒,缓缓睁开眼,在看见萧沅的那刻眼睛像含着星子一样亮。

依旧烧得糊涂,忘记了萧沅已死,好像回到了船上或是在萧府的日子,脸颊像猫儿一样蹭住萧沅撑在他枕边的手臂,仰头撒娇般呼了声“痛”,然后靠着她沉沉睡去。

黎清欢睡得晕乎,嘴里呜呜咽咽。

萧沅抽出手,愣愣瞧着,感觉很是新奇。

她没急着找帕子擦拭,情不自禁伸到唇边吮了一口,甜的。

当夜她直接把黎清欢扣在了驿管,任谁来寻都全部驱赶出去,毫不留情面。

六玥守在门外头暗暗诽谤,这老房子着火就是猛,前头还说断袖呢,她看没有比她家王性取向更正常的了。

萧沅再没有遮掩过自己的面容,虽未明言所作所为算是变相承认了曾经是萧沅的身份。

黎清欢醒来后窝在床上,睁眼看着陌生的床帐,一时想不清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打眼看去,换了个挪不动眼的地方。

“醒了,”萧沅拿着药,一夜未眠依旧精神十足,“起来吃药。”

身上的衣服全被换了,很合身,料子也是他喜欢的。

黎清欢猛地环住自已,见女人靠近坐起身抱着腿像床铺里退了退。

萧沅嗤笑,这才想到要保护自己,不过倒是被他这一举动逗得心情愉悦不少。

她撩开袍子故意坐近,屈身向重新染满她气息的男子道:“我对一个昏死的男人没兴趣。”

“哦,”黎清欢讷讷应了声,“谢谢将军。”

他觉得这个北狄将军跟萧沅很像,容貌、身材,连爱逗他这点都一模一样。

可是她比萧沅更锋利,更不近人情,而且萧沅也不会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

虽然萧沅表现得不算明显,但在黎清欢心里她一直是个君女般的人物,印象里都是他百般勾引她才得了手。

更多的是失望,若不是昨夜那遭他真要将她当做萧沅,萧沅的替身。

何况若真是萧沅,又怎舍得对他说出不认识他这样薄凉的话。

回忆起昨日下午跟女人的亲密苟且,还有女人对他侮辱性的问话,一时涌出无尽对萧沅的愧疚和羞耻感。

觉得如今的他已配不上萧沅,若是死了也没脸见她。

见黎清欢在她面前心不在焉,萧沅顿生郁闷不爽。

一勺汤药怼进了黎清欢嘴里,苦涩浸满口腔。

他慢慢咽下,实在讨厌吃药,小声跟面前可怕的女人商量道:“我要回家,我也不要喝药。”

昨天来得就晚,再加上睡了这么久,小念儿在家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萧沅喂药的手一顿,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怎么,不是想看我这张脸。现在露给你看,你又不要了?”

“或者是怕一夜未归,你妻主会责怪。”她单膝跪上床,欺身而上,手上的汤药还是稳稳端着一滴未撒。

空着那只手不顾黎清欢反抗钻进他薄透的小衫。

屋子里的温度很够,并不会因为他穿得少就冷到他。

黎清欢涨得连通红,眼尾垂落的可怜,抱着那支强硬的手臂不住恳求:“不是…”

急得言语含混,差点咬了舌头。

萧沅的手指摁住那代表病痛的硬块,冷酷道:“她若是真疼你,怎会放任你变成这样?”

黎清欢被她戳中了心思,偏过头顶撞:“不用你管。”

这地方私密,就算黎清欢知道有这个病症,也不好意思和别人相商,只好忍着夜深人静偷偷躲在被子里揉一揉,缓解堵塞的疼痛。

也实在无法亲自喂养小念儿。

萧沅使坏用力,手掌贴肉穿过他的腋下,顶住黎清欢的后背向前搡了下。

黎清欢半个身体全落进了她的臂弯,怎么都挣扎不开。

“这样你还要跟着她?”萧沅忍着火气,打算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黎清欢没好气瞪了这出言无状的女人眼,一时恶向胆边生凶道:“她虽不在我身边,但我这辈子跟定她了!就要一辈子为她守着!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酸涩的药液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黎清欢双腿蹬疯了也无济于事。

这女人仿佛有铜身铁骨,一点痛觉都感受不到。

汁水被迫尽数咽了下去,女人依旧不肯离开,非要等黎清欢有了感觉,出现背叛大脑的身体反应才心满意足地撤开。

萧沅将空了药碗随手仍在床头,站在床头冷眼看着他喘息哭泣,丢下句“随你”,转身离去不见了踪影。

黎清欢默默爬起来,口腔里还残留着女人的温度,忍不住鼻酸难受。

这几天他越发脆弱,像是忍耐的情绪到达了顶点,快要熬不住了。

没多久六玥就在萧沅的授意下把黎清欢送回了府,其间在皇城最热闹的街市绕了下,非要让幽都所有人都知道她堂堂一个赤丹王看上了个有妇之夫。

其实萧沅只要稍加打听,就能解开误会。

可是她不想也不敢,怕听到黎清欢过得很好的消息,也怕听到他落寞凄惨,遭人唾弃。

黎清欢回府后在念儿的陪伴下心情逐渐恢复,虽还会不时想到那女人对他犯下的恶行,只觉得难受恶心,犹如附骨之蛆。

如今面貌他全看到了,只是长得像一点用都没用。

日子不过是重回正轨,他如是想着。

重燃起希望后的绝望,还不如从开始就没有。

当然外头对他的说三道四并不会传到他耳朵里,他只需要好好养病就行。

而萧沅正在与罗綦、罗珩的谈判桌上。

不管她从前是何人,眼下她就是赤丹的王。

罗珩含笑打趣:“赤丹王终于肯露面了,听说你近来同我那义弟走得很近?”

此事在萧沅的操纵下闹得满城风雨,罗珩没理由不知晓。

人家妻夫间的情趣所在,她也没那个闲情插手萧沅的家务事,只觉得萧沅实在狠心,一点都不顾及黎清欢雪上加霜的名声。

她如此一折腾,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黎清欢又该如何自处。

萧沅淡淡道:“黎公子国色天香,本王一见钟情。”

“便是他已经嫁了人,生过孩子?”罗珩暗笑一声继续追问,“还是赤丹民风剽悍,根本不介意这些?”

果见萧沅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反问道:“太女找本王前来,就是要聊这等风花雪月之事?”

“自然不是,”罗珩摇摇扇子,用轻笑掩饰住八卦之心,举起赤丹先前递上来的契书正色道,“两国互市自是好的,赤丹王当真愿意签下此契,永不来犯?”

“至少,本王在位的时候。”萧沅答得轻巧,并不介意低人一等。

既然选择通商,必定要维持个相对稳定的战局。

跟何况,这明明于她有利,她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罗綦审视着殿前这个比她母亲更强悍果决的女子,心生动容直率问道:“人人都盯着我大暄,都想尽办法从里分杯羹。赤丹王能力卓绝,短短一年就能将赤丹起死回生,你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汉人疆土是块肥肉,并非我赤丹承诺不入侵,就无人觊觎。最终看的还是你大暄能不能守住。”

罗珩、罗綦闻言皆震,对视一眼。

萧沅的承诺仅限与她自己,若她的后人有本事,自当有资格与罗家一决雌雄。

唯有将眼前的能力把控在手,也许百年后罗家、萧家都是输家,谁又说得准。

剩余都是聊了些通商的具体措施,品种关税诸如此类。

待萧沅走后,罗綦与罗珩具是沉默了两刻。

罗珩率先起身眸眼锐利,对着高坐在龙椅上的罗綦深深一拜道:“母皇,孩儿有守住的信心。”

罗綦早在多年前就想着把皇位脱手,暗中做了一场局谁知道两个丫头是不争气的,她也不敢举国去赌罗珩是否真有能力担起这个重任。

她看着眼前

气质愈发沉稳的大女儿,忽觉得确实应该如晏行所说早些放手。

是好是坏都该罗珩亲自去历练,一国兴亡都是天数,要不然当初这天下怎由得她来当。

但至少她还活着,可以再为女儿兜几年底。

出了宫门的萧沅散去仆从,独自一人几步晃就到了她原先的老宅门口。

这几日匆忙,一直没得空来看他恢复得如何。

既已做出决定,就算黎清欢不情愿,誓死要跟着姓宋的,她也有能力把他重新夺回身边。

总会愿意的,等生下了她的孩子也由不得他不愿。

在门口踌躇了少顷,正准备登堂入室的萧沅碰巧撞见黎清欢抱着孩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