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萧沅还是上了门。
她和罗珩之间总是维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似敌似友,言谈间多平等相待。
乌柳巷口,两个个头差不大的女人对立月下,天边淡色云彩一遮,风光旖旎。
“这种好时辰,萧掌柜不去找相好的,却和我个女人实在可惜啊,可惜。”
萧沅瞟了眼她身后紧闭的门,揶揄道:“既如此,皇女因何约我在此处相见?莫非金屋藏娇,不肯叫柳府君知晓?”
罗珩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萧沅这厮说话可真会噎人。
她摆手:“萧掌柜亲自来,定有要事。”
萧沅倒也不急,慢悠悠道:“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碰着了许焱许公子,他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呢。不过皇女的心思,小人不敢揣度,便也没擅作主张告诉他。”
罗珩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沉默待他下文。
“不过这几日来我辗转反侧,觉着骗了他也不是事儿,便想上门说清楚。”她眉眼可没一点儿懊悔的神情,“谁只我到了客栈,他们都消失了。”
说完,她拿着份扣押书。
月光下白纸黑字,写着镇远镖局白吃白住的罪状,是她萧沅暂时垫了银子,才暂时保住了镇远镖局的名声。
罗珩表情裂了,天下竟还有比她更加厚颜无耻之人。
若她不管,说不定明天这纸文书就被印成千百份,每个人都知晓。
若真叫镇远镖局的名声毁了,许攸那硬脾气肯定得闹别扭。
罗珩抱臂,打起商量来:“我用十倍的价买萧掌柜手里这张文书。”
“小人最不缺银子,”萧沅笑了,小心将扣押书暗纹路折好收回怀里。“再说大皇女府的中馈现在都是柳府君把控,大皇女想用这么多银子怕是难吧。小人别无他求,只想知道许君郎现在何处。”
她诚实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罗珩定定看了她一眼,也未问为何。
聪明人几个眼神相交便能读出对方的心思,说得太清楚反失了情分,后续也再难合作。
“都在阮流云手上。”罗珩如实以对。
“襄云卫?”萧沅皱眉。
罗珩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正要过去,萧掌柜也一道?”
说是罗珩邀了萧沅来襄云卫衙,最后能成功进去靠的
还是萧沅与阮流云早年一起打贼窝结下的交情。
那时候萧沅刚刚开始天南地北走商,阮流云也只是个地方府兵。
阮流云与萧沅寒暄过后,瞄到了她背后一张熟悉的面孔:“什么风把大皇女吹来了,陋室蓬荜生辉。”
罗珩拱拱手:“听说阮统领抓了一伙贼人,盗的是前朝皇陵?故而来凑个热闹。”
阮流云凛然一双虎眼,看着罗珩道:“此等机密要事,是臣职责之内,也不便与外人说道。”
“呵呵,”罗珩不恼,看了看隔岸观火的萧沅,“从前阮统领闯进宫里,非要求着我母皇放过那个江洋大盗时,我这个外人可是给你开了个后门,你不记得了?”
如今这个江洋大盗已成了阮府主君,与之相抵,阮流云终身为罗家效命。
不管罗珩最初的企图是什么,但确实是份大恩。
挟恩不图报,非罗珩个性。
当然她也没要阮流云当场放人那么过分,只跟着看守的差役进了襄云卫水牢
萧沅意不在人,而在阮流云扣押的货物。
刚才罗珩三言两语说得分明,这东西怕是难要得回来。
既然罗郁指定要,她必定是要物归原主的,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与阮姐多年未见,可卖我个面子叫我讨杯水酒?”
阮流云刚与罗珩交锋,神情未定,又看向萧沅道:“你以什么身份讨这杯酒?”
萧沅泰然道:“我一介商人,没有什么身份。”
ーー
襄云卫的水牢阴暗潮湿,进了此地的人不管男女、也不管是高官还是巨富,上来便是一顿严刑,不死也丢半条命。
可是能进此处总没有一个是冤的,与皇权为敌便是罪。
镇远镖局的人都被关在一处,并未因为许攸是男人而区别对待。
身上衣服皆被抽出血痕,远看无一处好皮,半身落在糟污的水里。
看不清下面有什么东西,刺激着艳红色伤痕。
许攸发丝凌乱,正苍白着脸闭目养神。
伤痛折不了他生来的傲骨,便是被站立绑着也依旧挺直。
唯一安心的是许焱没跟着他一起受苦。
锁链响动,差役进门把许攸一人带了出来。
罗珩负手遥遥看着,并未轻举妄动。
待到了烛火昏暗的审讯室内,独剩二人,隔着张方桌对坐。
“你可知因何被抓进来?”女人声音无悲无喜。
进来之后早就被问了千百次,厉声恐吓也有,亲切询问也罢,许攸都答:“不知。”
罗珩拍桌而起,半身越过桌面,与许攸面对面,相距只离半寸。
轻佻的眉毛扬起,她道:“我就说,你这单定是叫人做了局,如今平白当了替罪羊。进了城不来找我,出了事才想起我。”
许攸冷峻的双眸变得复杂,诧异惊喜掩在自持之后,他露出的情绪总是很淡。
罗珩却已满足,安慰笑道:“是我,我就来看看你,也没法子现下就带你走。等会儿我去找阮流云,叫她给你辟个干净地方。”
“别,”许攸揪着她的衣袖,在华袍上留下几道污痕,又很快收了回去,毫不领情道,“我与她们共苦,不要额外的优待。”
罗珩哗然,抓回他湿漉漉的手道:“哪里是优待,是我舍不得让你在水里泡一夜,硬逼着你住好些,保管不叫姓胡的那些人看见。”
“油嘴滑舌。”许攸坚持已见,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罗珩劝他不动,看他身子骨也算强的也就算了,不想再勉强:“熬不住了便说,我给你托底,旁人说不得什么!你的焱儿也无碍,安心等我救你出来。”
萧沅没等罗珩,先撤出了襄云卫府,唤闻青道:“你去礼亲王府,把今日我做的事情、去的地方分毫不差尽数告知。”
当然也提不得罗珩。
不管罗郁作何想法,她萧沅可天天为着她吩咐的事奔波操心着呢。
沉吟片刻,她又道:“白若梅可传来什么消息?”
“今日二公子并未出门,也无人进出他的院子,”闻青挠头,“除了晚间,黎侍郎亲自送了一碗甜汤进去。”
黎清欢昏睡间听到了萧沅的声音,和急匆匆赶来的草木香。
虽醒不来,重重的脑袋自觉向那处靠,光怪陆离的梦变得平稳。
明明之前他不怎么接触过的母亲还在他房中关切他,他感动捧着碗热乎的甜汤在喝,胃暖暖的。
因着萧沅的态度而动荡的心情在母亲的关爱下得到了安抚。
毕竟是与他血脉相亲之人。
可怎么转眼他就又回到了萧沅身边。
日有所思,这肯定是梦,他都还没想好要如何再次面对萧沅呢。
又一阵香味袭来,黎清欢彻底沉入了漆黑中。
萧沅阴沉的吩咐声随之响起:“路径不变,还去礼亲王府。”
第57章 阳错自己的男人也没犹豫就送上了我的……
睁眼,浑身痒极了。
像小时候背上生了湿疹一般。
黎清欢微眯着眼,甜腻轻哼着,无意识挠着自油口露出的嫩白小臂。
他皮肤娇嫩,很快自瘙痒中心泛起一片粉韵,凸起似桃花瓣。
周遭的气息是陌生的,香得发苦,还有香料焚烧后的涩味。
黎清欢咻地睁开眼,入目是明黄色的床帐。
不是他家,也不会是在萧沅那儿,普通人家谁能用得了明黄色,心中一窒。
虽然头还痛,黎清欢戒备坐起,踢开散着怪味儿的被子,抱腿往后挪了两步。
杏眸大睁,圆溜溜地满是警惕,打量起四周,他把自己窝成个小球。
这间屋子的装饰用料均是极上乘的,包金镶玉透着股暴发户的审美,可是排布得简单,不像是有人常住在此。
黎清欢浅浅吸了口气,厌恶的味道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鼻尖、肺里,熏得两眼汪汪。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地方,喜鹊呢,他有没有出事。
梦中他分明听见萧沅的声音,指尖抚摸在额头上的感觉绝对不会错。
可无论如何如今只有他一个,他不能把期待寄托在她人身上。
双手交握,他攥紧另边袖口,捋下来遮住裸露的肌肤,以及再没空在意的痛痒痕迹,唯一庆幸的是全身衣袍尚且完整。
系好罩在外头的金丝软袍系,再下床穿好云纹缎履。
着急的呼吸之间带了哭腔,黎清欢很快又忍了回去。
全身上下都是萧沅为他置办的,连他都是萧沅的,那萧沅呢,黎清欢难受吸了下鼻子。
他暂时没时间瞎想。
刚没走两步,厚重的雕花木门就开了,倾泻而来是外头刺眼的阳光。
黎清欢用袖子挡了挡。
头戴紫金冠的女子迈着小步,三步一晃的走了进来。
她看见已绕过屏风走出来的黎清欢,搓了搓手好奇觑眼打量,扬声道:“醒了?”
算不得伟岸的身量影子打在地上拉得老长,将她衬得高大。
可就算再瘦小也是个女人,力气能耐非个小郎君能抗衡。
脑子飞速转动,黎清欢扶着雕花屏风后退了半步。
他极力压下内心的震动,稳住心绪规矩矮身行个礼道:“礼亲王。”
“何须如此客气。”罗郁快步去扶。
黎清欢不着痕迹地退了开来,他见识过女人的好色,跟了萧沅之后也很快破了身子,在对付女人上总比雏儿要稳当些。
这种拒绝不显生涩,反有种欲拒还迎的朦胧。
罗郁心里连叹两声好,琢磨出了点儿味来。
现下的站位前面挡着罗郁,后头便是凌乱的床,若是她来要来硬的黎清欢定然逃脱不掉。
僵持了半晌,黎清欢眉眼盈盈抬眸,做无知状道:“这是何地?”
他脚下偷挪着,循着形成的三角间隙,在背后给自己留了个可脱逃的眼。
“这里自是本王府上。”罗郁昂着头,意图傲然仰视。
黎清欢却对着与他差不多持平的女人,面露焦色踌躇道:“我一点都记不清了…我怎么会在您府上呢?”
他未露出惧意,也并非完全的纯情,眼珠子翻颤得极快,时刻注意着罗郁的脸色。
出乎罗郁所有的预设。
以前她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糟蹋了不少应承她的官员家公子。
不管看不上得上眼,总归是个新鲜,更有无边的舒爽,色欲贪皆操控在她手上。
便是那些初始厌恶害怕她的男子,最后哪一个没有沉沦在她手里的权力中。
当然官儿稍微大些的她就不敢了,正经官员也不过送些像黎清欢一般的庶子,她谨慎着呢,心里有数。
罗郁摸着手上的玉扳指,低声笑道:“黎二公子不知?哈哈,萧掌柜做人不厚道啊!”
她满意看到黎清欢的失色和震惊,慢慢摧毁掉一个人的精神和骨气,沦为没有灵魂任她操纵的人偶。
就算桑宁当初那般倔强,如今
不也予给予求,听话得不得了。
这副标准罗家人的面容,细看也算秀气,又如此可憎。
“真是她?”黎清欢喃喃确认着,双腿失力,站不稳又往后跌撞了两步,找到个逃跑极佳的位置。
好在罗郁进门时也没关上。
出了一道门,还有下一道门,逃来逃去都是礼亲王府,但黎清欢总要抱着一丝侥幸。
最差也不过是被抓回来,一个下场。
黎清欢已慨然悲痛道:“我原先当她是个可托付终生的良人,偏信了她,才…”
他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话哽在喉头,“谁想却是个薄性。”
他侧头嘤嘤抹泪,藏在衣袖后头的双眸清冷镇定,发颤的指尖是大脑唯一控制不了的慌张。
看美人伤心,罗郁自是要趁虚而入。
那些为了自己功名献出爱宠的不在少数,都是依附,何不若依附于她,能给予他们更多权财。
“二公子既来了便安心呆着,忘了她,本王定会好好待你。”
话未落,黎清欢便好似被安慰到般,臻首微抬,楚楚道:“承蒙王女不嫌弃我这个残花败柳,哪个男子不想余生有个安慰之所,能遇到王女这般良善之人是我前辈子修的福气。那我母亲呢?若是我母亲来寻,那王女又如何解释。”
说完两人皆是微愣,黎清欢也暗道不好,话抢得太快,倒有点儿上赶着要留下的意思。
“呃,这些事儿黎二公子无须心忧…”
罗郁暗生疑鬼,觉着不对劲,这黎二公子一点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这就哄好了,旁的人总要寻死觅活闹上好几天。
被她狐疑盯着,黎清欢赶紧加了句:“与王女虽相识不久,清欢知晓王女与萧沅那等小人不同,您还是不用麻烦把我送回家中好了。那些苦头是我自己招来的,也该承受。”
清泪挂在腮边,我见犹怜。
三两句话把罗郁说得忽上忽下,说不得是真有手段还是天真不谙世事。
不过——
罗郁摆正心态,努力找回场子,凑近道:“进了本王的府上,还想着出去,嗯?”
她轻浮上了手,蹭了一手的泪,黏糊糊缠她的心,身下有了潮气。
不管是人是鬼,她今儿都要办了,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动手了。
黎清欢也已确认好了要出逃的路线,可惜挂帘的弯钩蹭了缕他鬓角的发
还是满脸一步,被人抓住了宽大的袖口。
刺鼻的香味扑过来,黎清欢在萧沅身边闻见过。
那时她切了一小块,拈到他鼻子边说比一盒金子还贵。
彼时还算沁心的味道,在这个房间里却像是用来掩盖腐烂的尸臭,令人作呕。
逃扯间,夏日薄透的衣料从袖口方便活动的活扣出被扯了开来。
露出整根粉白的小臂。
罗郁刚得了点儿你逃我追的情趣,**却登时僵在了脸上。
原本光洁的嫩肉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鲜红色的斑点,隐入完好的衣物中。
一颗颗凸起似花瓣,妖艳似长在地狱的彼岸花。
黎清欢羞愤用剩下半片衣袖想裹住裸露的肌肤,却也愣了,不过手比脑子快,不肯叫别人看见春光。
他攥着裂口,站在原地,也不逃了。
原本忘却的痒又附了上来,想又小虫在吸他的骨髓般。
黎清欢没忍住,隔着衣服蹭了蹭,敏锐察觉到罗郁像看到鬼一样挪远了。
连嘴唇都吓得白了。
黎清欢咬咬唇边,扬起手臂紧张解释道:“欸,王女,你别误会,我…我只是近来过敏了…”
说着他还往罗郁的方向走了两步,罗郁吓得抬手赶紧制止道:“你离我远点儿!”
黎清欢讷讷站在原地,委屈看她。
走路时摆动的腰臀,作态的表情,分明一副勾栏做派,前前后后一联想全都通了。
原真是个欢场上的老鸟儿,这双快烂了玉手不知道多少人枕过。
罗郁一下子恶心得不行,只想着赶快逃离,刚才碰过这男人衣服的手都得泡在烈酒里洗百遍的冲动。
她还有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可不想带着这脏病去死!
从怀里掏出帕子把手上皮都快搓掉了一块,罗郁大步仓皇而逃,逃的速度比来时快多了。
黎清欢冷眼瞧着,嘴上还唤了两声:“王女,王女,别抛下我呀。”
等门一关,他才失了神,用手蹭了蹭脸颊,又有泪掉了下来。
迟来的害怕,吓得要死。
罗郁在在酒里搓手的时候,有人禀报萧掌柜在外求见。
萧沅半夜刚来,现在又来,唯有门房知道,压根儿就没走,一直候着呢。
罗郁的脸色晦暗难明,从铜盆里抽手,闻着酒味儿安心不少。
“唤她进来。”
萧沅笑着进门,一上来便恭贺:“恭喜王女得偿所愿。”
罗郁盯着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冷笑:“何来的喜?”
萧沅顿了顿,恍然:“二公子没伺候好?哎呀,都是我的错,没调教好。”
“萧掌柜倒是大度,”罗郁眼含三分讥讽,“自己的男人也没犹豫就送上了我的床。”
昨儿晚上第一个下手的确实不是萧沅,但罗郁有意露出破绽让萧沅知晓。
谁曾想,萧沅更狠,先是半道上劫了,在把人亲自送上,好一出借花献佛。
萧沅摊手道:“男人罢了,也不是我生我养的,于我可没什么损失。”
商人趋利而已。
天热,她捋捋袖子,手腕刚劲有力,再往上赫然两个红斑,和黎清欢的如出一辙,就是没他的多。
瞧见罗郁怨毒盯着,她才尴尬又放下。
“王女怎么了?”她咂摸着,“莫不是因着这个才不喜?哎,小人早就跟您说了,还当您不介意呢!谁知你…”
萧沅短叹长吁起来,“这不是,也不知是谁在您面前谏的言,若真是个好的,我不早送您了,怎会藏着掖着。”
罗郁也悔,心里头把黎霁怀骂了千百遍。
黎清欢住过的那屋子说不得也要一把火烧干净。
她疑心问道:“萧掌柜不介意这病?”
“怎会不介意,”萧沅叹道,“这贱人藏得好,我也是中了他的计才知道的。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病也不是不能治,王女尽管放心,我真用着药呢,就是半夜那地方痒的难受了点。”
罗郁在萧沅打量的目光下打了个冷颤,目之所及就长了这么多,看不着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萧沅一走,罗郁又唤下人倒了水来。
虽说萧沅说这病只能靠那种事儿传,她还是不放心。
不过她也没把黎清欢送回去,而是扔到了郊外礼亲王府下边儿的一处暗宅。
乌柳巷口,似乎成了萧沅子夜专门堵罗珩的地方
萧沅先声夺人,控了主场:“罗郁的生辰宴,你可去?”
罗珩从怀里掏出张烫金请帖扬了扬:“她邀了我,但我还没决定好。可去,也可不去。”
“我希望你去。”
高大的身躯挡住所有的火光,压迫感极强。
“哦?”罗珩抱臂靠在墙上,玩世不恭看着眼前比她高些的女人,“萧掌柜要我办事,可得拿出诚意来。”
“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第58章 金笼是她过给他的病气
罗郁的私宅里豢养了不少男人。
外面青砖白墙,其貌不扬,里头丝竹声不绝,整夜灯火通明。
黎清欢只身一人,连个包袱都没有。
毕竟是被绑来送人的,在她人眼里也算是个物件儿,哪有资格带其他东西。
送他来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传闻,一直
离他远远儿的,只把他放在门口就走了。
门两边守着护卫,见有了新人进来,目不斜视,依旧守着门庭。
黎清欢不敢转身跑,也实在不想踏进去,站在入门的石阶上进退两难。
很快有个身着艳色半透纱衣的男子,带着他的小仆落烟出来。
他定眼看着黎清欢,并未觉得意外,对着黎清欢福了福身:“黎二公子。”
模样比在金陵的时候打扮得更风尘,眉眼铺了脂,显得艳俗。
黎清欢最初觉惊讶,眼前人竟然认识他。
他与桑宁也就只见过一面,若不是他主动打招呼差点都识不出来。
虽不知是敌是友,毕竟算个熟人,他对着桑宁点点头,从早上开始便紧绷的心稍稍安稳。
几个陌生地方轮转,他的精神早就临近崩溃。
人多口杂,桑宁并未多说,只领着黎清欢进门。
一路走去经过不少院落,皆四门张开,没有隐私。
黎清欢小心张望,旁人眼里却没他,姿态各异的男子只管着自己手里头的活儿,吹拉弹唱,各有各的本事。
但他们的眼神冷漠空洞,既无欣赏之情,也无对手中之物的热爱,像被栓在金笼里观赏的鸟雀。
桑宁解释:“都想在明儿晚上的宴会上出彩讨个头筹呢。”
出于好奇心,黎清欢入院以来的第一次开口:“明天”
“你不知晓明天就是礼亲王的生辰宴,”桑宁停下步子歪头看他,蓦地笑道,“这院子里的男子不管愿不愿都得赴这个雅宴,果然她什么都没告诉你。”
既进了这园子,其中也包含黎清欢。
但桑宁不提,黎清欢也谨慎地不问,说多错多。
若真有他的事情,必然会来找他,他才不愿意主动揽活儿。
跟着桑宁走了一遭,黎清欢也大概晓得了这个地方是罗郁用来豢养男人的地方。
光黎清欢见到的已有二三十人,不免咋舌。
天底下没有新鲜事,就算本朝皇帝出身草莽,在位以来励精图治,也挡不住手里的官儿、家里的亲戚贪污腐败,靠着手里被稀释出来的些微权力为非作歹。
手上的斑痕奇痒无比,黎清欢无奈,除了痒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就只能受着不敢抓狠了去,偷偷用掌心蹭了蹭。
看罗郁避之不及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虽然靠这怪病一时从魔爪下脱逃,可万一要带着这东西一辈子,他可不情愿。
桑宁暗笑一声,叫人取来支碧玉膏子,送给了黎清欢:“若觉得痒了,便厚敷上,夜里好睡着。”
黎清欢打开青花瓷盖,一股子清凉味儿,有些刺鼻,问道:“桑公子可知我害的是何病?”
他可从来没染过过敏之症。
“花柳。”桑宁故意凑近吓他。
“啊?”
瞧黎清欢真吓得小脸惨白,桑宁才握住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小声笑道:“诓你的。”
说了真话,黎清欢却是不信他了,哭丧着脸道:“你别安慰我了,若真得了这病,我可得找个大夫去瞧。”
虽没读过几本书,也未在外边儿呆过几日,黎清欢也知晓“花柳”这东西是个脏病,全是花楼或暗门子不检点的男人得的。
他统共就挨过萧沅一个女人,肯定是她在外头染上传给自己的。
侥幸心理没了,从礼亲王黎清欢一时心如死灰,觉着时日无多,心里头立刻把萧沅骂了个半死。
还没来得及怪她还把他当成物件儿一样送人,一时间新仇旧恨,全落在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身上。
悲从中来,黎清欢急急问道:“桑公子,桑哥哥,你可有什么法子治好我这病?”
一顿输出桑宁倒是被他搞懵了。
且不说这人容易被他骗了句就直接信了,普通男子知道自己得了花柳可不得哭天抢地地寻死觅活,这黎二公子倒是个神人,就想着活命,什么贞洁名声全然不顾。
萧沅初来找他的时候,桑宁还觉得新鲜。
确实看出来萧沅对黎清欢有意,却不曾想短短几个月,眼前这小郎君竟能让萧掌柜亲自来跟他求情,托他照顾一二。
怪道,原来萧掌柜喜欢憨直的。
桑宁不耐道:“我说诓你的就是诓你的,得了花柳哪儿这么轻松?”
越听越觉得完了,该是不治之症,黎清欢彻底死了心。
小时候他亲爹经常跟他讲他哪些小兄弟得了花柳,最后烂死在病床上,甚是可怖。
现在黎清欢觉着突然胸闷气短,也快下去陪他爹了。
桑宁扑哧笑出了声,进京之后还是头回笑这么真情实意,伸手道:“既你是个将死之人了,那就把手里的东西还我。这东西可贵呢,不仅能止痒,还又生肌之效,有银子都买不来!”
萧沅给他的时候,他很是纳罕了一阵,忍了好久才没有昧下来。
黎清欢瘪瘪嘴,把膏子藏进了袖子里头,才不会还给他。
能活一天是一天,只要活着就会痒。
晚上他细细抹了药膏,舒爽躺下,就他单间屋子,不用跟旁人挤。
来不及细想,黎清欢只把昨夜加早上那件事儿细盘了盘。
晕倒前他在家里,萧沅确实有能耐把他偷出来送人,他黎府少了个公子难不成就不管了。
还有他母亲,早不来晚不来
他没意识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分明是他母亲,而送他到礼亲王府的却是萧沅。
两个都算是他最亲近的人,总有个负了他。
脑子乱成一团,根本用不够,然后黎清欢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接下来两天,黎清欢无所事事,白天就在房里摸手上的花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淡了点,开心极了,觉得离死远了一步。
唯有罗郁过来,远远瞧了他一眼,接着从宅子里选了个与他相似的男人带到后院逗留了半个时辰。
后来再见到桑宁时,他欲言又止,到底也没说什么。
——
六月十二这场宴会,萧沅既资助了银钱,也是坐上宾。
位置就在罗郁右手下第一张席位,可见罗郁的重视。
是要借此机会,将萧沅推到人前,明示萧沅在帮她礼亲王做事。
她也有意帮萧沅摆正立场,叫萧沅再生不得二心。
萧沅表现得积极乐呵,好似自己家的大喜事儿一般张罗了半天。
宴会开场,暮色将尽。
又因着临近月中,天空悬了好大一轮明月,洒下遍地清辉。
会场里头反不如外头清朗,只亮着幽暗昏黄的烛火,众人以罗郁的主座为头,绕坐一圈,中间留有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铺设的华贵的绒毯。
身边倒酒的男子也个个只着轻薄的纱衣,看得见内里下腹的寸缕一线,和脖子上凸起的男性象征。
每次吞咽便是暗流涌动,并不设限。
萧沅端坐,今日未系束袖,窄袖随意卷起,颇有种慵懒贵气之态。
服侍她的男子脸红着倒酒,想近身却被淡淡看了眼,想是不喜,也再不敢靠近。
桑宁做同样的打扮,不过不是青纱而是鲛绡,斑斓绮丽泛着彩光,若不细看也并不算透,可离近了更又一番滋味。
他伴在罗郁身侧,面带浅笑地服侍,没有任何出个之举,格外服从。
任性不甘早就磨没了,是罗郁最成功的作品。
萧沅遥遥敬了罗郁一杯,往她身边一瞥。
黎清欢今晚必是要出现的,但桑宁并未与她通气是以何种形式。
萧沅微皱了下眉,将黎清欢送到罗郁府上她只是顺势而为,既绝了罗郁的念,又成功夺得她彻底的信任。
巨富商贾谁当不得,可是得了罗郁青眼的商人玉众人眼中才真正有她的价值,于罗珩也是。
如今事情已成了一半,唯一的不确定性在黎清欢。
若他今日在这场上意外出了事,她是否不惜放下谋划好的一切,是否愿意为了就这个曾经只想露水情缘的男人功亏一篑。
园毯中央扬起了舞步,不止一个男子,步调整齐,却都是各自为营,场景糜烂。
袍子贴身而穿,曲线完好的曝露人前。
他们是被精心摆上展台的展示品,等着一轮竞价,或是被共享,规则任意。
说是雅宴,这等荒淫无度的场景不是头回,罗郁每年生日都举办。
刚开始也不敢闹太大动静,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权势也越大。
前两年才有人有人举报,朝上弹劾,却发现自家嫡子也在名单里头,慢慢噤了声。
只她没想到,那个她最惧怕的皇姑奶奶居然也肯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她,胆子这才变大了许多,公然发起请帖。
桑宁冷眼瞧着那群卖力的男人,价再高再风光不过是女人掌心的玩物,最后都是一个下场。
桑宁无情想着,夺得了头筹又如何。
也就是刚来几年才会相信罗郁营造的梦幻骗局。
大门再次被打开,乐舞停在半道,锦衣女子披着月光踏进来,浑身泛着华彩。
待看清她的样貌,官吏也好,权贵也罢,一时间酒全醒了,全都正襟危坐。
罗珩持扇转了转,笑道:“看孤作何,同乐同乐!”
又眼见的下人已搬来新桌,摆在与罗郁持平的位置。
罗郁也下台来邀她一起上座。
实则罗珩并未封王,罗郁论地位还比她高一阶,不过场上所有人心知肚明,罗珩再狂怎能狂得过罗珩。
今儿罗珩要坐得最高,谁又敢阻拦不快。
罗珩压根儿没有推拒的意思,施施然坐了上去,喟叹道:“礼亲王好福气啊!”
罗郁瞧她眼直直盯着身边的桑宁,了然将他一把推了过去,笑道:“皇姑喜欢拿去好了。”
桑宁跪着被推倒在罗珩身边,刚待跪好自荐,便被人拦腰捞起来带进怀里。
这样近的距离——
春光泄了底,落进满是调侃的眼里。
略带着寒气的手钻进袍底,全场闻得一声嘤咛,雪臀尽红了。
“那孤,”罗珩撩过那根一扯就断的细线,嬉笑道,“便先消受了。”
她花名在外,再加上这副做派,场上人才又放松下来。
“皇姑前两年不在,错过了不少。不过没事儿,今天有个新花头!”
“哦?”罗珩眯着眼,嘴边接过桑宁的一杯酒,与萧沅对视了一眼,“那我就候着了,可得有意思些。”
几轮起拍,厅堂里渐热了起来,腻得发甜得味道,催得人动情。
萧沅掌心微热,饮下一口冷酒。
跟黎清欢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她一直未有动作,其间经过罗郁指点她才瞧见个男人,许卿,四方城逃走的那个男人,姿态外貌确实有几分黎清欢的影子
萧沅在罗郁的注视下,爽快拍了下来,态度倒不算热情。
算作给罗郁面子,她对这类男人不算喜欢。
罗郁也很满意,一扬手到了最后一场。
地面从中凹陷,升起一座金笼,里头坐着个惊慌失措的小郎君,许是匆忙被赶进来的,还穿着自个儿的衣服。
罗郁失望看了桑宁一眼。
光线不算刺眼,黎清欢很快便适应了,一眼看到了正若无其事喝酒的萧沅。
他扑在那方向的金柱,两手紧抓着,情绪复杂,残存了丝期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里头还藏着情。
萧沅大剌剌露出手上的红斑,像是跟他炫耀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病是从她那儿过来的。
不过他会露出来的地方全擦了粉,桑宁说是罗郁吩咐的,不叫别人知晓他的病。
罗郁叫他来干什么桑宁也没告诉他。
萧沅却见识过。
第59章 角斗美人儿,你觉得呢?
许卿被拍下成了便萧沅的人,也要陪侍左右。
他跪在旁边,浑身微微发着抖,对萧沅这个刽子手很是害怕。
刚出魔窟又入虎穴,当初带着褚尤身死的秘密出逃,自以为前程无限。
他循着官路,坐牛车跑了几百里,还委身给个村妇,才找到褚尤嘴里提到过的那个吕掌柜,才得到了向礼亲王进言的机会。
可但那位贵人好像并不在意手底下死几个人,输了便是没用了。
不久吕施也消失无踪,凶多吉少,他连同吕施的所有财产都落在了罗郁手里。
许卿暗自悔恨,还不如不来这京城,卷了银子逃跑。
目光所及,只能看到萧沅的背影,沉静做在糜烂喧闹的场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萧沅并不在意许卿的打量,蓝眸落在中央的金笼内。
美人朱唇翘,颤抖的眼睫像扑闪的蝴蝶。
单凭这张脸,加之可见的曼妙流畅的躯体,足以叫女人动容。
唯有萧沅知晓其间更藏着凝脂玉骨,潮起时软软攀在她背上低吟,噬骨销魂。
都是居高位者,谁又真在意琴瑟和鸣,心意相通。
人间乐趣尽享过了,一时间极致的爽快,灭顶之欢,追求生死间的恍惚错觉是她们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萧沅收敛了目光,她不介意黎清欢这辈子是否从头到尾就她一个女人。
但她没护好他是个事实,她承认自己的失败和窝囊。
是以被别人看了再不快她也得受着。
杯具在掌心捏碎,热血自裂边滑落座榻。
旁边服侍的男仆吓了一跳,赶紧取帕子上前想替她止住。
|萧沅淡然接过绸帕自己裹上,说了句无碍,让他换个新杯子。
简单的互动落在黎清欢眼里,就成了萧沅和其他男人调笑的证明,心酸得要死。
把他送走,这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不免戚戚然。
黎清欢被环在中央,金笼子困着逃不了,像块放在案板上认人宰割的肥肉,往哪边看都是不堪入目。
只能站回中心,等待判决。
离安乐帝卿府相聚不过几日,黎清欢就落到了她掌心里。
想来罗郁这些年还攒了些本事。
罗珩用折扇点了点桌,戏谑道:“礼亲王好手段,这么快就把人弄到了手。”
“不过是用了些法子,不稀得提。”罗郁哂笑。
罗珩幽幽道:“还是礼亲王自由啊,我上有父母兄长管着,下有百官盯着,今儿来你这儿的事情说不得明早就有人去告了秘。”
“呵呵。”
罗郁表情一顿不敢接话,摸不清楚罗珩是个什么意思,又听她道:“待以后母皇许了我封地,便天高任鸟飞,到时礼亲王可得不吝赐教啊!”
她环视一周,对着罗郁笑得蔫儿坏。
桑宁惊诧看了罗珩眼,这位大皇女果真如传闻所说言行无忌。
“肯定。”罗郁也报之以笑,垂下的双眼露出了然。
在场的人虽表面沉在酒色里,但耳朵里都听着呢,罗珩此言一出便是无心争位之意。
皇上君后统共就这么一对双胞胎女儿,自小平等教养,从未厚此薄彼。
然军心难测,两位圣人不说,臣子们也不好揣测君心。
二十年来,朝中也渐渐有了大皇女党与二皇女党。
直至而今罗綦也未表态,要让哪位女儿继承大统,但暂时掌权的是二皇女罗琼,明显偏向大皇女党的柳相也将嫡子岑霜嫁予了罗琼。
罗珩不欲再说,指指中央道:“这是?”
“看多了美人跳舞奏乐,也是无趣。因此特地备了这金笼,摆一出角斗兽争以供观赏。”罗郁忽想到什么,笑道,“想当初桑公子便是在其中夺了头筹。”
“是吗?”罗珩低下头笑眼相问。
能明显感觉到怀中人一颤。
桑宁偏过脸,清浅嗯了声。
罗珩未在追问,只道:“那今日?”
萧沅在下手打断两位的对话,提议道:“让美人儿自己选对手岂不是更有趣?”
“哈哈哈。”罗郁闻言大笑,指指萧沅开怀道,“还是你会玩儿啊,萧掌柜!好,就让他自己选!”
罗珩凤眼轻挑,萧沅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的男人。
得了主家
准话,萧沅上半身向探了探,定定看向紧张的笼中人,声音低沉却足以叫全场听得见:“美人儿,你觉得呢?”
这是今晚,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说来也算不得什么好话,还帮他做了决定。
这种境况下,黎清欢也没办法拒绝,在萧沅的注视下咬着唇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落在幽幽蓝眸里,极大满足了萧沅的掌控欲,霎时笑意盈满了眼。
只在外人看来还是不好商量的奸商模样。
喧闹起哄声中,独属于两人的互动。
萧沅退回来,抬手道:“请吧。”
下一刻,黎清欢指尖直指向她身后的男人。
整个圆场静默了,接着便是阵阵哄笑,罗郁也跟着大笑起来。
毕竟萧沅起的头,遭了男人的记恨也难免,无人会怀疑。
“萧掌柜刚买下的东西,还没捂热呢,伤了可怎么办?”罗郁故意道,“萧掌柜可舍得?”
萧沅豁达道:“怎会舍不得,输了也罢,我还是领回去,赢了我再添份彩头!”
一把短刃铿锵扔到笼中,黎清欢连忙避让。
寒光闪闪刺他的眼,他又快步上前,小心捡起了刀,抱在怀里。
罗玉收回扔刀的手,阴鸷道:“输了怕是就领不走了。”
许晴遭此无妄之灾,恨毒了选他的黎清欢。
但他从不干农活儿,自是看不是对方这等弱不禁风的男子,有必胜的决心。
被推进去的时候,他在绕栏观望,做了几个飞扑的假动作,便吓坏了拿不稳刀的黎清欢,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领地约占越大,刀具易手,黎清欢成了被追逐的猎物。
短刀的尖刃只离眼睛半寸,挟着股一股阴狠之气。
黎清欢脑子已经嗡了,只想活命。
挣扎见他对上萧沅的眼睛,似在嘲讽他无能。
若没有她相帮,便活不下去了吗!
电光火石见生出一股巨大的怨气,席卷了整个身体,爆发出无穷潜力。
黎清欢嘶哑喝了一声。
禁锢住他的许卿骤然被掀翻,局势扭转。
斗兽场上只有更狠的人才能活下去!
罗郁突然开口:“萧掌柜紧张吗?”
萧沅执壶往空了的酒杯里注满,毫不介意道:“真金实银花的钱,怎么会不心疼。”
商人市侩是萧沅摆脱不掉的标签,也足以迷惑想迷惑的人。
罗郁爽快笑道:“若萧掌柜的人真输了这钱本王出!”
笼中的争斗还在继续。
黎清欢翻身跨坐其上。
捏着许卿的手腕用力往地上一磕。
刀刃的主人瞬间换了一个。
此刻,它并非用来防身,而是刺向敌人,刺向他的对手。
就如当初萧沅抓着他的手一起刺入褚尤胸腔般冷静决绝。
破膛和血腥的记忆混涌而来,冲昏了头脑,甚至兴奋。
原始的兽性最易激发女人的情欲,所有关注着场上的人谁不热血沸腾。
四周万籁皆进不了耳。
许卿的脸色变得仓皇,刚开始瞧不起的小郎君竟有破釜沉舟之意。
砰——
金石之声乍响。
一颗玉珠滚落在地,晃了几遭。
短刀顺着云珠的力道射向笼外,嵌在地毯里,谁也抢不到。
只见罗珩捅捅耳蜗,皱眉道:“大好的日子,何必溅了血气。听闻礼亲王前几日还专门去法云寺做过几天法事,生辰当天出了事,佛祖怕是不喜。再说,也不好让萧掌柜真白花了银子。”
她看着平静毫无波澜的萧沅,意有所指。
罗郁脸色晦暗,连声道是:“那便直接下一程吧。”
黎清欢推开身下的男人,失力倒在一边,嘴唇干涩苍白,愣愣呆呆的模样,虚弱急促地喘息着,手振的发麻。
刚才他的反击实在精彩,虽被搅了罗珩搅了局,在场谁人不蠢蠢欲动,势必要拿下他的今夜。
未待有人喊价,罗珩就伸出了一个指头:“孤瞧这小美人儿是不错,比前头那些都有趣。这样,诸位每出一个价儿,我便比她多出…恩,一文钱,如何?”
她这么一说,还有谁敢再出价。
最终罗珩以一文钱的压倒性优势,带走了黎清。
甚至她连这一文钱也没付,只说身上没有银钱,让罗郁去她大皇女府里取。
然后伸了伸懒腰,候在旁边等人开笼,颇为急不可耐。
春宵苦短,大笑带着她竟得的人走了,留下只敢在心里微词的众人。
桑宁遥遥望着忽然生出嫉妒和不甘,若当年也有人救他,有哪里会…
他自嘲,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有如此妄想。
门口又是一阵骚动,死皮赖脸的大皇女去而复返。
大步跨过整个厅堂,捞起桑宁抗在肩上,对着罗郁挑挑眉道:“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礼亲王记得去孤府上取钱,别见外啊!”
待罗珩一走,又是场重头戏。
几个质朴的黑色木箱代替金笼被搬到了圆台中心,驱散了罗郁心中阴霾。
且等着吧,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箱子打开,这是萧沅久寻不来的生辰贺礼。
里头尽是前朝皇室之物,玉石珍宝皆冒着森森鬼气,叫人背后生寒。
说来前朝与今朝关系复杂,当今君后不仅是前朝帝卿,罗綦要称帝的时候还反水助了她一臂之力。
因此就算已经是前朝,还亡得那样不堪,也没人敢当众多说几句,更遑论去挖人家祖坟。
是个不好公之于众的大罪。
襄云卫只听皇上一人吩咐,而她们扣在手里的东西如今赫然出现在礼亲王府,其中弯弯绕绕必不少。
连沉着如萧沅也有些震愕,黎远帆那样长年不得志的官员未了攀上礼亲王的高枝卖子求荣,若连襄云卫也…
朝中有多少人已经归附了呢。
阶上半倚坐着的黄袍女子正满脸得色
伺候在侧的男子素手递了颗让人振奋的丹药喂进她嘴里,异样的红光浮了满面,瘦小的身躯焕发出别样的精神。
先前她也没想到,甚至不想跟襄云卫那等全不是人的衙门打交道。
谁知宋挽不知何处得来了各个消息,隔日就派人把箱子抬到了府上。
当然,宋挽刚回来京城,肯定没这个能耐,关键是他爹那个老鳏夫宋洵。
另边,罗珩和两个男人共处于她不算大的车辇里,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生生把黎清欢和桑宁都看得垂了头。
都是绝顶的美人儿,一次得了俩,还挫了罗郁口气,哪能不舒坦。
可她人道罗珩有二龙戏珠之意,她却只碰得一个,白担了骂名。
她只边回味边啧啧叹道,萧掌柜还真是心狠,若叫她可舍不得冷眼看着自己的男人手里沾上人命。
第60章 倒行加速交代剧情中
罗珩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许是车内太安静,她掀掀眼皮,出言调侃道:“小贵人,今儿可是我救了你。”
“多谢大皇女,”黎清欢回之以礼,对罗珩谈不上信任,总归相识久了总比落在罗郁手上更好些,“我那两文钱花得可真值得。”
他浅笑说了句俏皮话儿,缓解紧绷的心情。
一晚上的动荡,黎清欢已经分不清是梦是幻,又似一晚上长大了很多,心境变化,再不会那样直白地将软弱曝露人前。
桑宁闻言狐疑,却没有多问多看,默默做着随手抓来的配饰。
罗珩奇了,一下坐直了身,认真看了他一眼,忽又笑
得玩味,加了一句:“无事,有人替你付过了。”黎清欢两眼微微瞪大。希冀的光转瞬消逝。
是她又如何。
她总是将他推远,连当初她愿意要了他,也是他百般勾引求来的。
现下闹出那么多事情,换个人早就烦了,黎清欢自嘲,他果真是个扫把星。
罗珩的大皇女府与礼亲王府相隔不远,少顷功夫便到了地儿。
下车之前,罗珩瞥了依旧桑宁,挑眉脱了外袍扔过去,什么话也没留下,率先下了车。
境地逆转,这回反过来。
是黎清欢安慰了同他一道被带出来,不发一语的桑宁,把袍子捡起来披在他身上,让他不至于在入门的时候太过难堪。
其实今晚黎清欢隐隐感觉,原本要与他争斗的是桑宁,只不过萧沅从中插了一杠子,导致事态出现了偏差。
他们俩不明不白一起入住了大皇女府,但并未被安排在一块儿。
没几日,黎清欢就被送往了安乐帝卿府,与罗湜作伴,陪他安胎。
这是安乐帝卿亲自指定的,去黎府交了贴,可黎府那头交不出人,正两难着,黎清欢便从大皇女府后院搬去了安乐帝卿府,成了安乐帝卿门前的红人。
黎府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少人上门打听这黎二公子到底何许人也,刚来京城竟入了贵人的眼。
一时黎霁怀在涿州出的丑事也被爱嚼舌根者神通广大给翻扯出来,流言纷纷。
为了安抚人言,黎府不仅往安乐帝卿府上送了黎清欢的行李和小厮喜鹊,还额外做了不少新衣裳,表达亲近之意。
黎清欢自是小心眼地照单全收。
罗湜边散步便温柔对黎清欢道:“我早说,我出面去将你救出来,看谁人敢不准。”
他话语和善,却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傲慢。
黎清欢在旁小心搀着他,陪他一道走在帝卿府花园的石子路上:“劳帝卿挂念,如今还不是一样出来了,省了你烦心。”
柳沧澜正从花园门洞进来,脸阴沉得能滴血:“若帝卿要多这个事,她那还有表现的机会。”
罗湜与黎清欢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罗湜是罗珩的亲哥哥。
同为男子推己及人,罗珩也好,黎清欢也罢,都不太能接受妻主有其他男人是以明知柳沧澜内心苦闷,也不知如何安慰。
人大皇女府当夜,桑宁是受了恩宠的,黎清欢享过鱼水,能看出他和罗珩之间的不对劲以及情感变化。
由性人心,桑宁久历风尘,床上融治,才会露出那等娇着姿态。
不管逢场作戏,还是做给罗郁看的,桑宁总归明面上已经是大皇女府的人了。
唯一叫罗郁想不通的就是,罗珩不可能连桑宁都睡了却没睡黎清欢。
据她观察,大皇女府连农郊挑菜的走妇都进去过,别说御医就连一个大夫的影子都没有,身体好得不行。
莫非真是天命之女,百毒不侵。
而柳沧澜,大皇女府上诸多事宜已交到了他手里,罗珩也无意瞒他。
非他有意做妒夫状,只听说罗珩这几个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个落到了襄云卫手里。
花大思救回来,现下全藏在乌柳巷那处宅院里。
朝廷正是风云变幻,她如此冒进实再不妥。
黎清欢的心没有那般大,就算跟在罗湜,柳沧澜这些他从来想都不敢想要接触的人身边,也不敢多做妄想。
这也是罗湜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当然跟在罗湜身边有个好处,就是随时能听他说说,最近皇城又发生了多少大事儿。
比如今年雨多水患重,南边儿不少大坝都被冲毁了。
在宋家的引荐下,萧沅不仅出银子赈灾,还亲自前去疏通了船路两道,方便运粮食进去。
她立了大功,罗琼也一改往日的偏见,在早朝上特意点出赏赐了一番,甚至给她安了个九品闲差。
官儿虽不大,可官身与商人之间天差地别。
谁人都知道她是专门给罗郁做事,也默默揣测罗琼对宋党态度。
旧臣出自前朝,受君后一脉掌控,新贵则以柳家马首是瞻,宋党除了有兵权,但在朝中并无根基,哪处都得不到好。
唯有罗郁靠那些外招笼络了些微的人心,如今有了萧沅更添一员猛将。
不仅宋氏父子,连礼亲王罗郁出门行事愈发嚣张以忌。
京城内外混作一团。
虽如此,若将来二皇女真能登得大宝之殿,说不定那位孀居的宋公子还能入得后宫。
朝中有官员已经开始犹豫着站队,也有人道,当今皇上正值壮年,看她那精神劲头说不定还得熬二三十年,没必要那么着急。
诸多纷扰中转眼立了秋,各方诸侯、将军皆需回京述职,而筹备了多年的学子们也纷纷人京参加三年一度的秋闱,罗綦依旧未携君后晏行回朝。
平地一声惊雷,京中出现了个传闻——当朝皇帝罗綦与君后晏行所坐的行船在航海途中触礁而毁,不知所踪。
虽是个道听途说的消息做不得数,但结合近来襄云卫紧急召集所有部下归队,以及开始亲近异党,不受皇家掌控的行为来看,帝后二人确实凶多吉少。
罗湜甫听闻这个消息时还在与黎清欢说笑,道他父君得知他怀上了,涿州时还来信急着要赶回来,他都进京城快两个月了还未见她二位身影。
说到此处,罗湜皱了皱眉。
只闻传言还不至于忧虑,况且他母皇父后这几年不在京城的时日越来越久了,这种事儿没多久就要传上一次。
不过到了晚间,罗珩罗琼皆来了安乐帝卿府,阵仗很大,神色阴沉焦急。
黎清欢自然没资格听那些机密,回房翻看下面铺子送过来的账本。
在安乐帝卿府呆久了,他反倒觉得活得简单些更好,那些攀龙附风的心思也没了。
要麻雀变凤凰哪儿有那么容易,他就是只城头树枝上的小雀,栖不了梧桐。
罗家兄妹三人那夜好像并未商量出什么对策来,第二天罗湜也没召他过去。
黎清欢乐得清闲,与府官说了声便带着喜鹊出了门,打算到几间铺子里去逛一圈。
路上依旧嘈杂热闹,就算皇帝死了,铺子还得照开,百姓还得照活,于他也是一样。
至于那几个铺子,刚开始黎清欢甚至差点儿没能想起来,也没奢望铺子的所有权还能是他的。
某日负责那间首饰铺子的温芮找上了帝卿府,汇报说铺子一切如旧,正常运行,只是最近要进一批新货,还盼着掌柜的上门验货,做个决断。
没几日,书画铺子、丝绸铺子、皮具铺子也一样找了过来,不仅送上了上季度的营收,还奉了不少时新的物件儿、一大堆事情要他做决定。
黎清欢安心收受了,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还随手挑了几件看得顺眼的给了罗湜和柳沧澜,接着去京城最大的钱庄办了个户头,把钱部分存了进去,剩余换了点金稞子,用作平日住在帝卿府上的打点。
前头他没钱还能装傻,总归拿人手软,在这种大宅院里头散财消灾还是有所回报的。
手头一宽裕,愁绪散尽,黎清欢晚上做梦都得笑醒。
刚开始他去铺子,还担心会不会遇到萧沅。
可去了几次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害怕变成了失望,成了半夜不可诉出口的秘密。
少了他人家正过的如日中天,定也有数不清的美人投怀送抱,哪儿还记得有个被抛弃的黎清欢。
路上黎清欢选了一套上好的纸墨,送与即将要参与这场秋试的宋沁书。
毕竟在他铺子里帮了这么久的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不得她真瞎猫碰上死耗子,考上了个功名,还能借着这点情分打打交道。
以往他看萧沅也是这般,照葫芦画瓢,学得不错。
可惜对面会错了意,捧着这一包袱贵重的,感动得差点儿涕零,心道绝不能辜负了黎清欢一番心意。
萧沅在京城风头正盛,功名利禄皆得,出门娇夫美侍环绕宋沁书并非两耳不闻
窗外事的书生,听闻了不少,因此对萧沅为虎作伥的行为很是不屑。
按说初还萧沅慧眼识才,前斗黄珮凤之流不惧强权,后助她上京赶考,宋沁书不说仰慕也怀着感激钦佩之情。
如今她竟然为了权势归附了宋党,好感消散殆尽。再加上黎清欢近来总是一脸落寞,她揣测应是也被萧沅那个负心人给抛弃了。
若此次她能够金榜题名,定要做出名堂来,做个的为国为民的好官!然后光明正大来求娶黎清欢。
如此满怀激昂进了考场,日夜不绝笔墨,至文章完成依旧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大暄皇帝身死的消息就算已被全面镇压封锁下去,可知晓的早已不只有大暄人,还有蠢蠢欲动的边境。
坚守了近三十年的主心骨出了意外,天下必将动乱,可罗珩罗琼皆未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幽都最不起眼的东门,一辆马车慢悠悠驶入,驾车的是个手脚强健的女子,看身形约莫只有三四十来岁,主要是她那面容实在不堪,像是被火燎过一样恐怖。
与她对比,坐在马车里的夫郎虽然面容平淡,已算个丽人。
就算是易容,罗七娘也不肯把夫郎打扮得太丑。
晏行掀帘子,看了看熟悉的城门,感叹道:“终于到了。”
罗綦嚼着狗尾巴草:“瞧我跟你保证的,不紧不慢刚刚好。今日宫中大宴,端看咱们琼儿如何调兵遣将,是否真能坐稳这个龙椅!”
晏行皱眉,不满对妻主沉着道:“湜儿怀了身孕,我们总不好瞒着他。好不容易怀上,万一伤了胎可怎好?”
罗綦早有安排,这时候自然顺着杆子往上爬,攥住晏行的手捂在心口温柔道:“好好好,全凭你安排。”
果不其然被夫郎轻轻啐一口,心花怒放。
宫中,萧沅作为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座上宾,一整夜被灌了不少黄汤。
借口出门去上了个茅厕,才稍缓了一口浊气。
今儿人多手杂,宫里的黄奴顾不过来,给她指了条路也就放她去了。
没走两步,她就发现身后有个蹑手蹑脚跟着她的。
手脚很轻,全然当她听不见看不见,是个聋子瞎子,手段低劣。
萧沅坏心,故意在里头磨蹭了许久,刚出来就眼疾手快抓住了蹲麻腿的小郎君,目光沉沉,看着他很是无语。
无尽的沉默臊得黎清欢脸红,赶紧扯着被萧沅抓痛的手臂,梗着脖子虚张声势道:“你拦得我,我却拦不得你,这是什么道理?”
分明是给上回安乐帝卿府,萧沅拦住自己在花园里作乱的事儿打抱不平。
“你跟着安乐帝卿进宫来的?”萧沅眉眼一动,借着酒气也未撒手,低声呵笑道:“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