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动乱还用不着我出手
城里起了这样的事,柳沧澜被围困府中,若不是帝卿府有府卫拦着,那群刁民早就冲了进来。
听闻有地方反动,**烧之事不在少数。
他虽说不至于被惊吓着,也不可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手里的扇子快要被他转出火星子来。
原只想此次赋税可挫挫萧沅那个商人的锐气,别叫她在皇天之下自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也有意叫当地早已富贵得流油的地主多出出血。
他在涿州两年瞧得真切,建国距今二十几载,这些地方上确实养出不少蛀虫,难怪母亲每日忙于天下政事焦头烂额。
但他到底没真正当过官儿,不晓得一道政令关系多少天下民生,下面牵连了的须脉完全超出了认知。
他妄图压着权贵,权贵便向下索取,一层压一层,直到榨不出血汗。
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生孩子。
生于富贵,长于皇庭,便是有心,柳沧澜也再体会不到母父那辈尝过的民间疾苦,同样也受到了来自压迫底层的反噬。
此次事败,传回京城被母父骂一顿还是小事,若真是闹出乱子动了大暄根基,怕是他自裁也无法赎罪。
想至此柳沧澜不免懊悔,自觉愧对百姓也再无颜面上,一时心焦气燥,整日连口水都没喝,如芒在背。
可他再想弥补,被围困出不了这府院,又有何法。
不多时,有侍子快步递进一张破烂条子。
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别操心”。
好似匆忙写就,但力透纸背的厚重那让人安心。
一看便是罗珩的手笔,蹙起的眉头松散开,心里的委屈泄了一片,有人在前头为他挡风遮雨身上担子霎那轻松了不少。
外头的架势比不得安乐帝卿府里的安静,暗流涌动,只待一方熬不住就是血战,无关人等早就躲进家中怕被误伤。
动乱为首之人便是黎清欢当日救的老妇,姓黄。
她年纪大脾气倔,以前还帮皇帝打
过天下,在村里辈分很高。
每每起事,都是她来带头,在一众人当中颇有威望。
摔断了腿,不方便走路,两个年轻女人便将她架起,冲在最前头,手里攥着宋沁书帮忙写的陈情状,一一高声诉求,细数谴责涿州官员的罪状和不作为。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豁出命来冒着会砍头的风险,与官府作对。
从踏出家门那刻起,她们誓要搅翻了天,为一家老小讨口吃的,讨份活命的机会。
初始的计划是去她们帮工的人家静坐,从前也不是没有干过这事情。
最后无非是被几个馒头给打发了,或是她们当中有人被策反,一盘散沙无疾而终。
这次却有人给她们出了个奇招,暗中鼓动她,趁着士气直接杀到官府把事情闹大,治标又治本。
更何况,今回的事儿那些小地主也算是受害者,早就对章邱云有所不满,不仅睁只眼闭只眼还暗地里出了不少力。
黄老妇跑田埂里嚼了两口烟叶子,当夜拍板儿下了决定。
由此成了今天这事儿,笼络了十村八甸不少年轻后生。
有下属官员顶着风险出来安抚,她们也不理会,直喊:“让章刺史出来与我们对话!若不肯,我们是不会散的!”
章邱云算是搬着石头砸自己脚上,躲都来不及,哪儿还敢出门。
她在府里大喊:“差人呢!差人呢!快叫她们把这群刁民给我驱赶走!”
那头郑裕心中大喜,刚正经穿上官袍,结果一出门就被不知是谁扔出来的石头打晕了脑袋,又被下人给拖回了府里去。
事出突然,毫无预警,涿州城里还一时调不出那么多人来驱赶民愤。
但因着此地靠近幽都,若要从外调兵进来需得一道道手谕批准,章邱云也没那么大能耐。
双方从清晨耗到日暮,无关者早躲回家中,免得被动乱连累。
萧沅就在不远处的一处高搂,将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可以说,她一挥手涿州城的危难便可轻易化解。
如此权力在手,她忽生出无边的向往也恐惧。
从前的她,不过是楼下府衙前的一只蝼蚁,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而现在,章邱云、吕施之流若要妄图欺辱,她定要她们付出代价。
闻青进门,附耳对萧沅说了几句。
阿四不急不缓在外候着,直到萧沅同意她进去。
早已摆好一副碗筷等着她。
阿四笑:“萧掌柜是请君入瓮,还是专门给我准备的鸿门宴?”
“不敢。”萧沅唤人温好一壶酒奉上。
阿四也没犹豫,端起就喝,入口酱香浓郁,大赞道:“好酒,这杯酒大概能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租钱。”
萧沅不加掩饰道:“确实,可这杯酒是我从尹南找人运来的,不说它的卖价,这一路上耗费的人力财力,比它本身的价值不知高出多少倍。可我便是倒了,也不可能让一个农户少交一年租钱。”
她悠然看向阿四:“况且,你喝过的好酒定然不比我少,可能想过要用那些酒换一户农租?”
阿四饮酒的手一顿,笑容带几分无奈喃喃:“我就说,不该跟萧掌柜作对。但萧掌柜既已达到目的,还不肯收手吗?”
“我不信,以你的身份能力,无法安然解决此事。”萧沅摊手,幽蓝色眸中藏起逼迫意味,“大暄的百姓水生火热,若连你们都不愿出面,让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又能做什么呢?”
阿四没在意她的无礼,正色平静道:“小事一桩,还用不着我出手。”
两人对桌而望,沉默无声。
楼下一声锣响,敲碎了涿州城隐而不发的对峙。
几名白衣侍子列阵在前。
示威的人群里一阵骚乱,蓦然看见个仙人般的男子走出来,震惊之余忘记了呼吸。
也无人阻他。
他走到黄老妇面前,毫不嫌弃握起她布满泥土的手,安抚浅笑道:“老者,我乃安乐帝卿,你有什么冤屈尽与我说。”
温和的嗓音太过又具有说服力,让人不得不信服。
她们莫名相信了,这个突然出现且没有任何证明的男子,就是她们的救世主,是这个大暄的主人之一。
罗湜言语恳切,没有任何架子就在路边听完了黄老妇声泪俱下的陈述,动容不已。
他走到府衙发布诏令的告示板前,一手果断撕下那张盖了官印的高价收粮令,亲自手持陈情状,入了官衙大门。
早有人将有人自称安乐帝卿一事禀报了章邱云,她原先不太相信。
安乐帝卿按道理半月之后才会抵达涿州,如今府院还没修好,怎可能回来得这么快。
不敢大意,她还是迎了出来。
旁侍的男仆先示出独属于安乐帝卿的玉章、文牒,百官跪地行礼。
罗湜没了之前的亲和,规矩接受了该属于他的礼制,庄重威严,叫人不敢抬头。
而后,章邱云算是意识到这位真是帝卿,办事风格跟上头那位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爱四两拨千斤。
一个郎君轻轻柔柔说着话,却把错儿一条不落安在她们涿州当官的身上,说得她们羞愧,头压得更低。
在罗湜的雷霆手段之下,章邱云无奈出面承诺,加税一事暂缓,会将已交得份额等比退回,并且会派专人去各家庄子上确保每家每户都能收回属于自己的那份
罗湜高声许下承诺,立刻停下帝卿府的修工程,将所有的银子都用于扶贫施粮,在城门口摆一月粥棚,并会在当地建设一所学堂,供当地贫苦百姓的子女免费就读,断文识字,给她们个将来翻身的机会,报效朝堂。
他道:“我母皇也生于草莽,受天生地养的福泽,定不会容许她的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百姓为之振奋,高呼千岁万岁。
好一个太平盛世,大暄永世不休。
受了伤的郑裕捂着脑袋,晚来一步,看见这场景不免眼热,为大暄尽心尽力的心情更加澎湃。
她两手扶好乌纱,一把登上前手指着章邱云骂无能昏庸,拱手向上,要将她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圣上知晓。
萧沅与阿四在楼上观望,表情各异。
阿四也是罗珩,从小不怕天不怕地,偏就怵她这个亲哥哥。
后来他远嫁西南,跟了孟家那个便宜庶女成为西南王君,祸害别人去了。
当然她此刻骄傲更盛,转过去朝萧沅显摆。
“如何?”
安乐帝卿此事确实超出了萧沅的预期。
本想着以他为质,阿四就算不乐意也定然要暴露,以皇女身份调兵进城镇压,再借她手除去章邱云。
谁知这安乐帝卿竟有这样的本事。
她回过神,觑了眼阿**轻云淡道:“不如何。”
这下阿四无语了,跟在她身后直唤:“诶,诶,怎么还不愿意承认别人优秀呢,萧掌柜。”
动乱的百姓也只为一个公道,如今有安乐帝卿在涿州替她们撑腰,心里有了底,便在黄老妇的指挥下全都散去。
眼下的难题虽解,章邱云这口气还是舒不下,经此一役,只怕她头上了帽子要彻底保不住了。
关上院门,赶紧唤来吕施相商量。
而罗湜舟车劳顿了一路,进城之后又耗费不少心力,刚一进帝卿府的大门便瞧见柳沧澜负荆跪在门口领罪。
罗湜一愣,接着立刻反应过来,柳沧澜在这场动乱里当是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
柳沧澜聪明有心,若是女儿身怕也是要登朝入仕的。
罗湜也没急着叫人起来,听完柳沧澜的陈述才幽幽道:“柳相私透政令,也该加一罪。”
闻言,柳沧澜一慌:“都是我一人之责,与母亲无关。”
他先前猜测今年征收令会在涿州,不过修书跟母亲的学生确认了一番而已。
“虽与柳相没有直接联系,但此事干系大,总要给百姓个说法,不然后头还有谁会相信这些惠民的政令,哪个官员又会用心施行?你可知罪了?”
柳沧澜点头,暗叹口气。
罗湜又道:“你这帝卿府的府君我看也别做了,回去好好儿跟柳姨请罪才是真的。”
“是。”柳沧澜无奈应下,认罪不假,回去实在不愿意。
罗湜弯身将他扶起,点他鼻子笑道:“我听闻珩儿也回来了,你回去不是正好?”
被人戳破心思,柳沧澜只觉羞臊,不想多聊此事。
他虽喜欢罗珩,但这种感情的事情总要女人家主动,他自有不想先低头的傲气,于是顾左右而言她。
朝罗湜身后张望片刻,柳沧澜立刻生出一计,故作疑惑道:“驸马怎么没同你一道?我还想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西南王呢。”
尴尬瞬间落到了另一个难以启齿的人身上。
罗湜不免腹诽,柳沧澜真是个人精,难怪他大妹妹爱叫他狐狸。
第42章 恶狼我好,还是他好?
自那日不欢而散,萧沅好几天都没有再来黎家的庄子。
黎清欢开始还只是生气,跟萧沅闹脾气,心里发狠难受,不来就不来,他手腕子还疼呢。
到后来除了常喝的药会按时出现,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黎清欢这才渐渐发展到心慌,一颗心被吊得不上不下,夜深人静他就盯着床帐想,万一萧沅真不来了怎么办。
整宿睡不着的焦虑。
而且,她也不止他一个男人,男人如衣服,大不了换一件。
前段日子柔情蜜意,在萧沅的放纵下养得娇惯,黎清欢都差点忘了还要靠她过活,
不说现在他还没彻底跟黎家切断关系,总不能就抱着那几张契书过一辈子。
没了他能不能守住还是一回事,再加上那点儿在活命面前不堪一提的情愫。
被冷落了好几天,他算是想明白了,萧沅愿意宠着他,天上的月亮也能给他摘来,不愿宠着连个眼神也不爱给了,任他自生自灭。
萧沅总是这般无情,从初见就这般若自己没心思一点都抓不住。
黎清欢心急又不好主动去找她,显得掉份,只能悄悄托着喜鹊上门探探她的意思,还要不要他了。
萧沅一回家,就瞧见个探头探脑的喜鹊,鬼鬼祟祟跟闻辞小话,偷偷打量她不敢直视的鹌鹑样儿。
不用脑袋想都知道黎清欢要干什么。
刚开始她确实是故意冷着,后来实在也没空专门为他跑一趟郊区庄子。
但说没想也是假的,谁不爱窝在身下身娇体软的美人儿。
萧沅实在不知黎清欢上次为何突然跟她犯倔,但过了这么久,她气早消了,男人有小脾气哄哄算了,用不着当真。
于是趁着沈则殷切邀请,她也顺势答应上门用饭。
饭间,黎清欢也在桌上,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在给别人献殷勤。
“多亏了萧掌柜帮忙,要不然我”沈则带着黎书意敬酒。
安乐帝卿下令取消了涿州这趟征粮,让京里的人重新议点。
章邱云自身难保,那还有空管其他,让沈则吃了无数次闭门羹,求助无门。
没多久,他直接听到章邱云快要被革职的消息,心拔凉。
这下彻底没了后路。
沈则费尽心机收来的粮等于直接烂在了手里。
他先赶紧把能低价抛的全抛了出去回本,剩下的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找到了萧沅。
还是带着黎霁怀亲自上的门,颇显诚意。
按他的想法,无非是黎霁怀没上萧沅的勾,她才退而求其次选了黎清欢。
不管两人是否有染,若是他的怀儿有意,哪里还轮的上黎清欢这等贱人作态。
不过萧沅态度不明,他不敢再得罪,连带着黎清欢那头他也没再去找过几回麻烦。
沈则上门那日萧沅正好不在府里,是白若梅带着萧沅的意思,接待的沈则父子。
有个中间人,没有直接把这种求人帮忙的上下地位摆在明面上,沈则狠狠松了口气,接受了萧沅的安排。
萧沅坐得随意:“沈君郎别急着谢,我只是替你找了个手上正缺货的贩子,能不能卖出去还当你和她相商之后才能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沈则笑得尴尬,他没经过商,说不过正经商人,叫萧沅找来的那个粮贩子把价压得很低,却又正正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上。
萧沅这话明摆着是不想再管。
能给他牵桥搭线就已经是大恩德,沈则哪儿还能继续没皮没脸的请求。
心下不甘,他有意赔罪:“前些日子我的话确实有些激进了,也是因为关心这两个叫我不放心的儿子。这些天多得萧掌柜照拂,还没好好儿招待一回。”
萧沅不甚上心道:“沈君郎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
沈则如今有了别样心思,心机唤道:“霁怀、清欢,还不起身给萧掌柜续上酒,谢谢她一路关照。”
黎清欢和黎霁怀两人皆是一顿,不知沈则的意思。
得了令,两人就算再不愿也得起来,各自端来一杯酒,就看萧沅要选谁。
萧沅也不拿乔,起身来迎。
黎清欢离她近,萧沅的手逡巡一圈,还是接过黎霁怀手里的那杯,一饮而尽。
酒杯倒转,道了句:“黎公子客气。”
场面上的操作,无论是谁都会选黎霁怀。
可这人是萧沅,黎清欢便没那么舒服,眼里湿热热的又坐了回去,心里别扭死了。
掐着掌心又给憋了回去,完全没注意到那双不时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眼神,直到小腿被人从桌下踢了一脚,才回看过去。
那目光暧昧至极,瞬间脸颊都烧红了,又被踢了一脚,贴着他笔直的腿线向上。
狼饿了要吃人,就这么简单直白。
萧沅会装得厉害,其他人根本没能察觉到萧沅的动作。
沈则又开始提粮价的事儿,萧沅便道她愿意做说客去帮忙抬抬,但能抬多少她也不能担保。
闻言,沈则自是喜不自胜,又劝了萧沅不少酒,对她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两个模样。
饭罢,萧沅托辞说还有事,没顾上沈则的挽留急着要走。
脚步踉跄,似已大醉。
临走前,萧沅不忘问沈则道:“在涿洲城逗留多日,不知沈君郎想何日动身啊?”
沈则欣慰:“全凭萧掌柜安排。”
几回交手,他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萧沅的能耐。
若要与此人为敌,吃亏的绝对是他,指不定在何处摆他一道,
不管如何,还是得拢在手心里,让她安心为自己做事才好。
再说,若是霁怀在京城没能寻到合心的亲事,让萧沅做个备选也实在不错。
到时萧沅有意见,给不出人,再拿黎清欢填补上也无不可。
沈则一步步走进了萧沅的圈套,黎霁怀自也是开心的,重新在人前拿回了面子。
他就知道,他怎么会连黎清欢也比不上。
走出屋子萧沅慢悠悠走着,脸上全然没了刚在的急切和酒醉。
两眼炯炯,清明非常。
她今日特地没骑马,喊的车一直再外头候着。
有下人给萧沅领路,萧沅先解手为由遣走了人。
也确实去晃了圈,解解心火,磨蹭了一会儿。
等觉着差不多,才继续往门口走。
月下早有个人背着身,躲在月洞门前的阴影里等她。
听到脚步声,他赶紧回头,丧气的表情一变很快露出个讨好的笑。
“我还以为你走了。”
献媚的话里全是委屈,隐约还有一丝后怕的颤抖。
又哭又笑,丑得让萧沅心烦。
萧沅不说话,定定看了他两眼,大步上前按着他的头直接亲了上去,一解相思。
黎清欢猝不及防被拢住,慌乱退了好几步,被按在墙边上,嘴里全被女人灌满了酒气,小脾气涌上皱了皱眉头。
他踮脚揪着萧沅的衣襟,舌尖被吮得发麻,但又不敢拒绝,只能张着嘴接纳,涎液落了一下巴来不及揩去。
又被萧沅揽在怀里狠狠揉了一通,气喘吁吁,呼吸渐与她融混在一处。
吻到最后好似也被她的酒气传染了,醉得晕晕乎乎,动了情,主动伸出小舌探了回去,抱紧许久不见的情娘,腻歪起来。
歇下的档口,萧沅将他裹着,哑声问道:“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她们一见面总是在做这种事情,黎清
欢难过,可他身体的反应却诚实。
光天化日,隐秘的快感。
这里离前门很近,外头还有人的谈话声。
“我哪里知道。”黎清欢趴在她怀里乱蹭发抖,将将要到顶的震颤,又被女人无情捏断了火苗。
“别浪,憋着,”萧沅嗓音里带着凶,“回家再收拾你。”
黑灯瞎火的,根本没人看得清楚。
于是萧掌柜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将黎家二公子用外袍裹着抱着藏着,拐回了自己府里。
路上也没闲着,吻得起劲,隔着衣服全身都摸了个遍。
两个人多日未行鱼水,上了床更没了禁制,赤身裸体都有些疯。
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回折腾了半夜,黎清欢手软脚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淌着热汗。
就是不愿离开,黏糊糊贴着人,不想入睡。
萧沅抚着他光洁的背,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的腰背、脊骨。
“手还疼?”她问上次,被她弄痛的地方,至今还留着青印,下手重了。
黎清欢小心摇头,看了眼她的脸色,道:“我还当你有了旁人就不要我了。”
跟了萧沅这么久,他能觉出萧沅身体传达出开心和动怒的区别。
今夜,她应该是开心的。
萧沅手指一顿,好奇道:“旁人是谁?”
黎清欢轻哼一声,酸道:“揽月阁的楚风公子。”
萧沅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哦了一声,没做解释。
黎清欢没忍住,抬头追问:“我好,还是他好?”
他双臂缠着萧沅,一双星眸里都是期待和渴望,想从萧沅嘴里听点好话。
骗他都行。
萧沅心情甚好,倚着他的力道凑过去,坏心逗他,垂眸想了好一阵才道:“各有千秋吧。”
求索的目光黯淡下去,失望至极。
刚想撤身离开,又被萧沅拽住弄了许久,盈了满室水汽。
一晚上唇都亲紫了,第二天只能用口脂盖住才能出门见人。
萧沅哄他的时候,各种瞎话都说得出口。
什么只有他没旁人,叫他小欢儿,叫他心肝儿。
黎清欢快溺死在里头,又不敢真失了理智,对萧沅又爱又惧。
萧沅之前,他唯一的感情经历大概就是年少无知时对周云亭懵懂动过心。
遇上萧沅之后一颗心浸泡在甜酸水里,不时被捞出来反复煎炸,萧沅喜欢他这副身子他信,再多的他也看不清楚。
他甚至凄楚想着,他对萧沅其实与外头花钱买来的倌儿也没什么不同,更便宜上赶着跟她上床。
萧沅沿着他的脖子吻,吻到肩窝时忽道:“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淡了些。”
掩盖住突兀的脂粉香,多了道原始的体香,融在皮肤里,让她沉醉。
舍不得再推出去叫别人看了。
“哪有。”黎清欢娇声回应,见萧沅轻柔抱着他不再继续,不安动了动。
他最近出门少,不过那种失了理智的感觉越来越少,便是与萧沅如此亲密也能将将抵抗住。
于他自是好事,却不如曾经想象的那般开心,就像他与萧沅的关系一样虚无飘渺。
黎清欢向来敏感多疑,很少能尽情开心尽情畅快,也就与萧沅共攀至高峰时无暇顾及,体会了几回。
萧沅亲亲他颊边爱惨了的小痣:“别多想,睡会儿。四更再叫你起来。”
她在这儿芙蓉帐暖,也有人恨得睡不着觉,暗自谋划着要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叫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第43章 机缘牡丹花下死
帝卿府愁云惨淡,该是因着两个怨夫似的男人。
先前两天,各家官员的夫郎争相上门造访,柳沧澜帮着罗湜迎来送往,面上假笑不绝。
直到罗湜做主闭门谢客,谁都不见,两人才得以喘息。
是以,涿洲城官眷里都传,这安乐帝卿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有主意,不是认人拿捏的主儿。
还有辈分大的笑言,可不是儿都随娘,当年圣上在南边当土匪的模样有几个人见过。
如今衣冠楚楚,把野性都包里头了,再加上有那么个金枝玉叶的夫郎当家,面上谁看得出来罗氏的蛮横。
表面一团和气,家里基本全是人精。
提到安乐帝卿,总绕不开他的亲事。
当年罗七娘称帝,除了自己的本事,君后父家西南军的助力不可谓不大。
但王世女孟淟实在不上不得台面,当时的西南王孟玥直接放话将王位传给嫡孙女孟子菘,又替她上疏求娶安乐帝卿罗湜为夫。
孟子菘跟她母亲不同,从小机智聪慧,文武俱佳,是个顶好的娘子。
而且孟家从不出丑人,这丫头十四岁来幽都打了场马球,一举成了全城男儿最想嫁的女君之一,大出风头,颇有西南王当年风采。
罗綦和晏行也很是满意这位未来的儿媳,但出于尊重罗湜还是仔细问了他的意思。
男儿家面绯赤耳,垂眼语涩,心思不言而喻。
帝后二人也开心许下了亲事,除了路远也无甚担心的,大不了,她们以后经常往西南去看看自家儿子。
儿子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重要。
亲连着亲,两个表亲的小儿女虽不常见面,也每月书信联系,从不断下。偶尔你往我这处寄些西南特产,我往你那处传些海上舶来的新奇玩意儿。
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直至老王女过世,孟子菘守孝三年,罗湜也在最好的年华拖着等着三年。
是以,孟子菘刚继位便操持起婚事,要风光将罗湜迎娶回西南。
谁知天公不作美,罗湜嫁衣如火刚入西南境内,便传来孟子菘摔马身死的消息。
没几天新任西南王便在她母亲孟淟的扶植下上了位,是她那个据传阴险狠辣的庶妹,孟箨。
孟箨眉间一道疤,行事卑鄙无羁,孟子菘生前很是厌恶此人,在与罗湜的信中也经常提及不喜,说她蛮横无理,毫无人性。
在罗湜的印象里,孟箨就长得青面獠牙,是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还是三只眼。
如此,还来不及为未婚妻的死伤心,罗湜便落入了个尴尬境地。
他嫁的人到底应该是孟子菘,还是西南王。
姐死妹继,这种事情实在荒唐。
当夜,一向随心所欲的西南王孟箨就闯进了安乐帝卿的行馆,抬手掀了他的盖头。
红衣翩跹,两个人头回见面各怀鬼胎,却又止不住惊艳,平静无波的心湖漾起波澜。
后来罗湜一直安稳住在行馆里头,孟箨没来打扰也没表态,更无意把人送回京城。
这西南王的位置算是她命好捡来的,亟需一个出生高贵的夫郎让整个西南的事态稳定,断不能随便把人放走。
而远在幽都的罗綦一听闻此事,便连下三道旨,意思她还用不着靠嫁儿子稳固天下,麻溜地将她家宝贝送回来,不然发兵攻打西南。
后又派了她大女儿罗珩亲自去西南接她亲哥哥,谁知道人回来禀报,两个人关系好着呢,一点都不用操心。
罗湜自也以大局为重,心甘情愿留在了西南,成为西南王君。
此时此刻,罗珩正在涿州城十里外她嫂子营帐里做客,听孟箨吐苦水。
“老娘堂堂一个西南王,若真要找男人还用得着他给我送!他爹的!”
罗珩乐呵呵给孟箨续酒,当年她俩就投缘,倒是跟福浅的孟子菘不太爱聊。
孟箨和罗湜成事,她也掺了坏在里头
“我看他就是心里还念着那谁,不爱我近身。”孟箨长得好,生气也自有一派风流,举手投足满是军营里历练出来的潇洒血性。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张脸跟孟子菘长得八分像,谁知道床上他两眼懵着将她认错为谁。
每回她都得问他两句,逼他唤她名字才肯罢休。
昨儿她刚潜进城里去过一回,趴墙上看见帝卿府里还挂着孟子菘的小时候给罗湜画的画儿,他爹的又给气回来了。
罗珩劝:“我哥就跟我父后一般德行,口是心非。他往你床上送人,自个儿心里肯定先难过死了,苦着呢。你拒了,指不定心里还高兴。”
“是吗?”孟箨轻哼一声,算作回应,略显阴邪的眉眼松动
开,化作了水,打算晚上再去帝卿府一回。
罗珩同她碰杯:“男人就好面子!非要咱们哄着,麻烦!”
孟箨看了她一眼,妻夫的房里话也不好给她全都说出口。
女人之间把酒喝尽兴了就行。
两人正勾肩搭背,两大坛子酒都空了,喝得差不多上了头,忽然孟箨安排的探子来报,整个涿洲城都炸开了,连安乐帝卿府也被炸塌了一半儿,场面混乱,王君生死未卜。
涿洲城里不知何时沿着主路埋了一路的炸药,所有的官家要地也全被围上,特别是前段时间正在修的帝卿府,一旦起火死伤重大。
若没有整个涿洲城的地形攻防图,是万不可能有能耐布下如此一个大阵。
彼时日头刚落,夜市的灯火在嘈杂热闹中燃起,温馨和乐。
按说黎清欢住在城郊,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偏巧沈则闲不住要带着他和黎霁怀上帝卿府拜访。
黎远帆刚任户部侍郎,是罗琼监国之后首次提拔的一批官员,帝后二人虽在外云游也很是关注着朝堂的一举一动。
听柳沧澜说,章邱云这次事件里,黎远帆家夫郎也掺和了两脚,还跟那位萧掌柜交情颇深。
是以其她人家的帖子能拒了,这家人罗湜却有意见上一面探探底细,破例允了他们一齐上门用晚膳。
柳沧澜做事得体,下的请帖也是一人一名,标注了黎清欢。
父子三人不得不一道上门,及至后来被困在帝卿府,黎清欢只怪自己倒霉。
天旋地转,轰隆声震天,一声连着一声,所有人都在疯狂逃窜。
罗湜几个侍子想上前营救,却被从天而降的横梁劈开一个天堑。
罗湜还算镇定,高声道:“你们先把能救的人给就出去,我跟沧澜自会寻出路!”
“是!”他们是罗綦养给罗湜的死士,这条命都是给主子的,但也实在没办法,转身把瘫倒唤儿的沈则先给带到了安全地方,再回来救其他人。
和罗湜同样被围困在另一边的除了柳沧澜还有黎清欢,黎霁怀。
四个人现在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管之前有何嫌隙,也得手牵着手前行。
柳沧澜毕竟熟门熟路,很快带他们找到一处豁口。
原来估计是个狗洞,这时候被炸大了。
黎清欢站最前头,刚准备弯下腰时黎霁怀突然跳出来道:“帝卿,柳府君,你们先行。”
闻言黎清欢不禁错愕,下意识退了一步。
柳沧澜不悦看了黎霁怀一眼,自是要帝卿先行的,可怎么安排用得着他来指挥。
既黎霁怀提了出来,虽然大难临头,罗湜身份在这儿他不走也没人敢走。
于是他麻利撸好袖子很快钻了出去,柳沧澜紧随其后,轮到黎清欢,黎霁怀便抢在了他前头一堵。
黎清欢那叫一个气,恨不得朝黎霁怀撅起屁股上揣一脚。
这人就是三六九等,他想活命还得排在别人后头,若不是黎霁怀那厮,他早就第一个爬出去了。
焦急等待之后终于轮到他了,刚沉下心准备钻洞,彭的一声巨响。
黎清欢被摔得老远,膝盖两肘全被粗糙的地面给磨破了皮,等他再拼命找回原处时,那洞早就被掉落的石块给垒了起来,再出不去。
那边黎霁怀也半身被卡洞里,好不容易才被柳沧澜和罗湜跟个萝卜似的给拔了出来,裤子都破了,光俩屁股蛋儿,差点羞得晕过去,只能用袍子遮起来。
三人好不容易逃出来,正好遇上带手下大步流星来救人萧沅。
柳沧澜对匆忙赶过来的萧沅表示出疑惑,也出言替她介绍道:“帝卿,这位是萧掌柜。”
罗湜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朝萧沅点点头,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又实在狼狈。
萧沅看了他们眼,顾不上礼节,直言问道:“还有人呢?”
那眸子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暗沉的光,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对了!黎二公子,”柳沧澜脑子转得快,赶紧道,“我们原本一道,他落在后头被断墙堵着了。东北角,你们快去看看!现在府里还有火药在炸,里头可留不得。”
得了行踪,萧沅也不再废话,头也不回逆着出逃的人群冲了进去。
危险除了不知会在哪处爆起的炸药,还有遗留下连片的火,原本堆在府里打算建造的材料此刻全成了燃料。
黎清欢漫无目的地逃,心头惴惴,最后被围在火海里头,哪边都出去不得。
这像是对他之前纵火的天降惩罚。
黎清欢失力坐在原地,乱成麻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昨夜同萧沅说了会来帝卿府,不知她有没有上心,会不会来救他,或者见着他的尸体好心替他收个尸,买副好棺材埋了。
胡思乱想间忽听有人唤他名字,黎清欢赶紧擦擦泪回应。
萧沅踹开挡在面前的木板石块,冲进早已看不清原状的废墟里头,就见黎清欢哀哀冲过来抱住她,问她,是真人还是死前的幻觉。
萧沅无语,头顶是被火光照亮的夜空,闪烁着几颗不显眼的星,原本就一个人出不去,现下变成两个人全出不去了。
火势愈盛,冲不出去萧沅只能拖着黎清欢往里走,看能不能寻个门路。
黎清欢还在抖,还多了点儿对萧沅的愧疚。
前头是死路,后头的火虽然还没完全烧进来,迟早的事儿。
也头疼着急,但萧沅大风大浪见惯了,心态更稳当,干脆揽着人停了下来。
“我早说了,就你克我,见着你总没好事儿。”萧沅贴在他耳朵边上说得温情。
危机时刻,黎清欢听在了耳朵里难受,但还是无法排解此时生命即将到尽头的恐惧,锤她带着哭腔气愤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反正我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会伤心。”
萧沅堵了他的嘴,不叫他说这等自轻的话。
黎清欢也自暴自弃,仰起头回应得激烈,不懂萧沅为何大难临头还要与他做这种事情。
可身体感受着火焰的冲袭,灼热难耐,他在萧沅怀里,四肢缠着她矫健的腰背,又痛又爽,撕心裂肺放纵的快感。
也许正是命悬一线,才该做这些。
礼义廉耻,身份地位,在生死面前哪儿还顾得上。
所有隔阂都消失了,只剩下你和我身体相缠,最原始无上的快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朝黎清欢眨眨眼。
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小,即便是情人关系,萧沅在黎清欢面前总是长辈样儿,难得做如此青春俏皮的举动,一下逗乐了她的小人儿。
两人抱着滚在石板地上,彭咚两声,撞击到一处凹凸不平墙壁,四条腿乱磕。
壁门应声而开,翻滚的惯性带着两人滚落一道斜坡,又悄然闭合。
里头是个暗格,藏在地底下再不见火光,漆黑一片。
这道坡不算长,萧沅先护着黎清欢的头,待抬起狼眼环顾四周没觉出危险来,才拍拍身上的灰,把黎清欢给拉了起来,燃上火折子。
没灭。
黎清欢躲在萧沅身后,既怕也好奇,问:“这是哪儿?”
她们落在一个平台上头,前面还有一条不算窄的甬道,布满灰尘蛛网,当是好多年未有人进来过,不知通往何处。
等她们站定,头顶又传来几声闷声爆响。
萧沅伸手探了探,周围石壁坚固,上面的火应该波及不到此处。
她们暂时安全了。
第44章 残影果真像个猫儿
“狐狸!”
城门大开,一破衣女子策马而来,后头跟着大队兵西南军
马。
涿州城内的士兵足够自足,但如今伤得伤散得散,特殊时期,总要有强力镇压才不至于生出动乱。
而且就算罗珩不问她嫂子借人,孟箨那架势是要冒着杀头的罪带兵冲进来救人的。
柳沧澜正灰头土脸站在路中央组织帝卿府已逃出来一干人等集合,先安顿百姓,余下帮忙营救援助。
见到来人他双眼骤亮,下意识伸手去抓,轻巧一跃被罗珩带上了马。
暗纹红袍在动乱中依旧显得华丽鲜活,高贵得衬得起做她的皇夫。
罗珩低头用鼻尖亲昵蹭了蹭他的下颌,尖尖的脸抹上灰痕,她的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眸底杀意渐重,一双笑眼布满冷峻。
柳沧澜浑身都是房顶坍塌抖下的灰土,又知罗珩从小龟毛,洁癖重,最不喜沾尘,从容如他也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嗔道:“脏死了。”
若是往常罗珩怎可能沾这些脏,可脏在柳沧澜身上,她也没那么介意了,带着兽类的安抚。
罗珩含糊:“你什么样我没见过,不嫌弃。”
夫朗差点没了,哪还在意这些小事,刚才心脏停滞的感觉让她想通了,管她什么纲常伦理,都是狗屁。
她要娶柳沧澜哪儿需要顾及那些庸腐之人说道,有母皇和父后支持她便够了。
柳沧澜心性刚强不输女子,听她如此剖白浑身的刺都消了,也就难得在罗珩面前露出几分娇羞男儿态。
“等等!帝卿…”忽然他眉头一锁,刚危难关头见着人欣喜,把安乐帝卿落原地了。
罗珩也不是那种有夫郎忘了哥哥的混蛋,解释道:“无碍,有皇嫂在。”
柳沧澜实在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又提醒道:“今日黎家父子在府上做客,黎二公子逃出来的路上与我们失散了。”
罗珩转瞬了然,道:“怪不得我刚看见萧沅的人在门口,等会儿我过去看看。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柳沧澜这才点点头,他该在原地指挥百姓撤离,担起作为相府之子的责任,如此临阵退缩到后线实非他所愿。
但罗珩向来说一不二,但有她在,他也可以稍作喘息。
而罗湜半月未见妻主,一见面就被人扼住手腕,痛得皱眉骂了句:“野蛮!”
孟箨看他无暇的掌心多了几抹刺眼的红痕,俊美邪肆的脸上怒意直冲云霄,心里头想着,老娘生气都舍不得上手,在外头伤成这样,她哪儿咽得下这口气。
不顾玉人挣扎,踢开间空屋子把人扛进去检查。
两人妻夫这么多年打打闹闹多了去,罗湜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人前压制的小性子在她面前随意发挥。
孟箨也全是应对的经验,叫他自以为的角力看起来像卖俏,动人极了。
将他置在木桌上,捏着骨头摸索,发现膝盖也红肿着。
孟箨瞧着愤怒之外全是怜惜,早知道跟个死人置什么气,反正现在王位和夫郎都是她的,这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离了我就把自己伤成这样?”她咬牙也没说出什么好话。
罗湜还记着那日吵架,她威胁说要出去找男人的话,不想理又无奈服软道:“你快放我出去。”
章邱云刚被罢免,涿州城如今无人当家做主,总要有他这个做帝卿的出面稳住人心。
孟箨瞪起眼道:“瞎操什么心,将来皇位也不是你的。”
话糙理不糙,罗湜差点被他霸道粗野的妻主气死,觉得这人甚是不开化,跟西南林子里的蛮子一个德性。
他将被撸起的绸裤又放下,又被人拦住:“你歇着,我出去行了吧。”
说完,孟箨就转身大刀阔斧走了出去,有她在谁敢造次。
罗湜又好气又好笑,不多时他的几个侍子也进来了,说外头驸马用不着他们。
好不容易置次气,还遇上这种几百年难遇的事。
待侍子替他上药时罗湜也心里一轻,是他离家出走,若是孟箨不来找他给个台阶下,他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
难不成还要他主动回去。
从小爹娘娇惯,生下便是帝卿,就算他不拘小节,这份傲骨还有。
后来罗珩也回来,亮出纹牌,暂时接手了涿州城所有的管理权限。
她和她嫂子两人,一个大暄皇女,一个西南王,轮着休息共同担责,事事都从手里过,不叫人趁机生乱。
甚至不肯错放,严格封锁了整个城池,便是这边紧着救援,也将所有有嫌疑之人全部收押起来,容后再审。
原本躲在暗处的吕施哪里想得到会出现这阵仗,丝毫不知道这大皇女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倒霉事儿全赶在了一起,她无法只能先弃了被关在大狱里的章邱云狼狈逃往京城寻求庇佑,留得青山在在不怕没柴烧。
事态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火被扑灭,孟箨亲率人马一点点寻着剩余有可能未燃完的炸药。
中途受了点皮外伤,手臂炸开了皮。
这于她小事一桩,平时演武场上肋骨断了都比这眼中,不过见自个儿王夫垂泫欲泣的伤心模样,可不多装得跟真的似的,袖子一卷把模糊的血肉都给露了出来。
罗珩掌控着全局,这次挽救及时且涿州城当年便建了良好的地下水系,死伤不算惨重。
但经济损失不可挽回,这都是后话。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好说。
唯一令她很好奇的是,为何一直没能找到萧沅和她的小郎君。
烧焦的树叶落到刚浇湿的地面,潜到地缝里,与野郊一处溪流汇聚,沿着石壁缓缓流进了暗室。
萧沅脱了外袍,露出精壮腰身,正踩在水里捉鱼。
这个地道连通一间暗房,除了盖着灰,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梳妆台,台上放着哄小孩儿的拨浪鼓。
这些东西估计放了好多年,用不得,只好把铺盖全部撤去,铺上自己的衣服,暂做休息调整。
现下出去反倒更加危险。
黎清欢身上安稳睡在里头,惊吓加上奔逃的疲累不知睡了多久。
他闻着香味醒来,走出去,展臂扑向正背对着他烤鱼的女人。
好好的桌椅板凳全被她劈了做柴,上好的香木,烤出来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滋味。
黎清欢就静静陪着她,也不说话,火光打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影子交叠着拉向甬道深处。
萧沅瞥了发呆的黎清欢一眼,懒懒道:“不怕了?”
黎清欢点头又摇头,他缩着腿坐到萧沅身边,靠着她,开始嘴馋。
事已至此,吃饭最大,况且天塌了还有萧沅这种个儿高的顶着。
“我渴了。”他道。
萧沅懒得理会,下巴指指旁边温着的水让他自己倒去。
她花钱养着黎清欢,又不是上赶着做仆的,不稀罕伺候。
黎清欢温吞捡起个茶杯,慢慢润泽干涩的喉咙,也给萧沅倒了杯,看她仰脖子一饮而尽。
跟新婚妻夫一般。
他和萧沅好上之后,记忆里全是不堪入目的场面,极少有这样对坐着安安静静的时刻。
悄悄抬眼看向对方,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估摸着顶上的炸药都清了,”萧沅已经许久没听到炸响,“我刚回去过一次,门从里面开不开,只能继续向前走。等我们吃完,一同去探探。”
“好,我跟着你走。”黎清欢应下,又问,“这里怎么会有鱼?”
“淌的是活水。”反正关在里面闲在无事,萧沅耐心地有问必答,“沿着沟渠溜进来的。”
顺手撕下半片鱼肉搁洗好的木头片上递过去:“没味儿,先填个肚子。”
这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黎清欢怎么会挑三拣四,接过小心吃起来。
还能接受的腥味,带着溪水的甜,暖胃饱腹。
黎清欢吃得正欢,忽听头顶一声嗤笑:“果真是个猫儿,这么爱吃鱼。”
“你才是猫呢。”
小猫向嘲笑他的可恶人类呲牙,又被那张精致深邃的脸迷得愣住,羞涩低下了头。
萧沅从前也是个泼皮无赖,等年纪渐长,地位变高,才收了心性。
可在这狭小空间里,哪个鬼影子识得她是富甲天下的萧掌柜,不过就个不禁弄的小郎君。
干脆丢下手里的木棍,凑过去抢对方的吃食,得意笑道:“那我是大猫,你是小猫。”
黎清欢听了脸更红,咬住唇边觉得还挺般配,手都颤了。
下辈子做真做猫儿也乐意。
要是在外面的萧沅也跟现在的萧沅一样就好了,想到此处他又变得丧气至极,她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里面不出去。
餍足之后,萧沅没急着走,抱人就地躺了会儿,一点都不计较。
黎清欢想起刚才房里的景象道:“这地方还挺精致,不知道是谁弄的。”
萧沅睁眼看着石壁顶,上头刻着几幅征战胜利的画,画中人欢呼雀跃拥簇着她们的铁甲将军,单看装束面容不是汉人。
蓝眸深处深处变得幽暗,回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北狄人。”
“啊?!”黎清欢惊讶。
“早三十年前,这片地方都给北狄人占着,后来给咱皇上打回来的。”
黎清欢听得好奇,这些事儿都是他出生前好久的事情,也无人告诉他。
而萧沅一个流着北狄血的人,却自认归属大暄,他喜欢听萧沅讲故事,也想知道她的故事。
但萧沅不再继续说下去,闭了闭眼,不消片刻便拉着黎清欢站起来,恢复了让人亲近不得的冷峻。
迷雾中看不清真心。
黎清欢牵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不肯丢手,不想做拖累她的那个。
走过她们刚才休息过的房间,是个拐角。
人一过,不用火折,两边的灯火全燃了起来。
三十年前的机巧之术,丝毫不输当今。
路的尽头,是一处龛台,摆着几幅卷轴。
卷轴上的男子清丽冷艳,形态各色,尽是同一人。
一幅幅掠过,画上笔触带着几分独属于草原的粗犷萧瑟,到最后是当时笔墨未干的残卷。
执笔人走得匆忙,带着那抹倩影也成了亡魂。
第45章 福泽急着替我管家?
这间暗室长期无人造访,没有活人气息,周遭气氛显得阴森可怖。
黎清欢前怕危险,后怕鬼影,跟着萧沅走得磕磕绊绊。
直到他看见周边火光乍现,一长串的美人画卷,眼中震惊夹杂着惊慌,赞叹:“这男子可真好看。”
萧沅勾唇笑了声,道:“画哪有那么写实,估摸着画这画的人有双情人眼,把他给画好看了。”
黎清欢不安看了眼目不斜视盯着画的萧沅,心生嫉妒,又好奇在她眼中他是个什么模样,自私将她唤回神:“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有人跟着,萧沅施展不开手脚,却也没要他呆一边等着那么无情。
勘探片刻,她沉吟道:“这里既有活水,也通气,断不可能是个封闭的密室,说不定是当年北狄贵族为了逃走修的暗道,我们找找可还有什么机关。”
黎清欢不解:“那怎么还挂着汉人男子的画像?”
萧沅低头一想、朝黎清欢玩笑道:“这主人好这口呗,怎么北狄人喜欢不得汉人?”
黎清欢被她问得张口结舌,转念想萧沅就是北狄和汉人生的。
连他都有潜移默化的歧视,萧沅以前不知道因着这个身份受了多少白眼。
萧沅没管他胡思乱想,直接上手开始收画儿,仔细将已经发黄脆弱的卷轴放好,招呼道:“你也帮我一把。”
她两手有灰,碰不得人,只能用手肘碰碰黎清欢的肩膀,叫他帮忙把已经收好的搬过去摆好,两个人配合得当,很快搬光了半个屋子。
黎清欢小尾巴似的跟着萧沅,噔噔跑过来跑过去,流了一脑门子汗,身上的脂粉香也溢了出来,变得诱人。
有个尤物在身边,萧沅自也不会放过,凑到他脸上亲了口,蹭了蹭他汗湿的鬓角。
对方动的什么心思,黎清欢怎会不懂,他脚步轻移,一只手将他拢过相贴,皆动了情。
双手被攥着箍到头顶,黎清欢被迫前曲成一个半圆状,接纳对方的施压,发出几声难耐的吞吐呜咽。
“唔,疼”他眼尾多了两点红斑,娇媚委屈地唤着,想舒服些。
萧沅故意用胯骨撞他的敏感,坏笑道:“哪里疼?”
黎清欢被闹得脸更红,香汗不止,腿脚又软了跟从前发病一个样。
他手挣了挣,情到深处也不想败兴,但手腕被按的那初墙面有东西硌着他,实在难受。
“手疼”他哼唧着求饶,目露渴求之意,扭得别有风骚。
萧沅手跟着摸上去,确实碰到几道凸起,眸色一沉,绮念消了大半,撤开半寸。
这纹路她熟悉,义母身上印着的,临死前给她的牌子都是这个模子。
若说少年时她还日日记挂,天天描摹,想要追寻个究竟,可这么多年浮沉她早就忘了。
生前事与她何干,她如今有的都是她一拳一脚拼出来的东西,与她到底是谁无关。
黎清欢还浸在欲望里,身子也跟着萧沅的离去贴过去,眼里含满水,抬脚蹭了蹭她的小腿,嘤咛出声:“不疼了,你来吧”
萧沅垂眸深看他一眼。
手下继续没多少时候,就给他弄出来了。
又给他把新买的珰环带上。一步步服侍得周到。
黎清欢窝在她肩膀上喘息,手扯着腰带,心情不愉。
明明是她挑的火,最后就剩他一个人,弄得想他在求欢一般。
萧沅可真坏。
“你再歇歇,我去探路。”
黎清欢虽然心里骂了萧沅无数句,还是乖乖挪开,下巴搁膝盖上看她继续忙碌,心里生甜。
反正有萧沅在他就安心。
萧沅重新去刚才那地儿,拿了一根蜡烛仔细描了会儿。
跟她不知道丢到哪儿的牌子上一无二致,是同个东西。
且不止一处,墙壁每副画后面都拓着一个,是这件暗室主人的家徽或是代表身份的纹章。
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出路,萧沅也不再恋战,继续向前收画儿。
最后只剩下那张残卷,虽未画完,也可看出其间景象的香艳和悲怆。
离别前,要把所有的不舍刻进骨子里。
有双手蒙上萧沅幽深的蓝眸,醋道:“不许再看了。”
萧沅眼里多了笑,扒开黎清欢的手从难言的情绪中抽身,转过来面对他道:“看不得?”
黎清欢扑在她怀里,环住她的腰焦躁道:“看不得,看不得!”
他人生难得任性,想把萧沅全部占为己有,谁都不能抢走。
萧沅随她的娇人儿撒欢,拍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才道:“机关可能就在这副画后面,等取下带你出去。”
其实出不出去,在黎清欢这颗小心脏里根本不重要,他沮丧松开萧沅,眼睛定定盯着画上的男子。
大概萧沅喜欢这样的,跟黎霁怀相似,气质款款,一副公子做派。
令萧沅意外的是,这幅画后面还附着一张小像,一摘便掉了下来。
与之前不同,这张是用炭笔画的,笔法和之前狂野的感觉都不同,隽秀精致,写实非常。
那上面除了这个满脸柔情的汉人男子,还多了个挺鼻薄唇的北狄女人,丰神俊朗,轩昂之气跃然纸上。
下头盖着北狄文字的钤印,还是那个纹章。
再然后对着空墙壁轻敲两下,一道石门应声而开,甬道依旧狭长,是条生路。
黎清欢眼瞧着萧沅把那副小画藏进怀里,闷闷想道,人家情人间的东西,你藏个什么劲儿。
不过,他又不敢明着跟萧沅闹别扭。
被牵着一路,黎清欢仔细回味,那个男子眉眼虽明显是个汉人,倒和萧沅长得有三分像,女人就爱这种把戏。
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萧沅估摸已经出了涿洲城。
出去的门建在涿州城附近一处山坳的天然石洞里,外面连着水,山泉涌入,自称一套体系。
踏出去的那刻,黎清欢紧紧揪住萧沅的衣袖,好像对此处留恋不已。
他在门内,她在门外。
萧沅惊讶回看他,看不清的表情有些复杂,终究无奈笑了笑,大手掌住他的颈窝,凑上去吻了吻。
干燥的唇纹变得湿润,填满她给予的安抚。
萧掌柜对男人何曾有过这种耐心,几次三番救他,不就是盼着他念点自己的好,别天天瞎想,自己琢磨。
“要不再把你送回去?”
黎清欢闻言,愤愤剜了萧沅一眼,湿漉漉的可怜。
从此处折返还须花上半天,萧沅索性在山脚下找了户人家,花些银子歇息一夜,只道自己和夫郎山间迷路,才半夜叨扰。
两人和衣抱着,睡到天光大亮,消去满身疲惫。
萧沅又出手,花三倍价格买下一辆驴车,再铺上厚实舒服的稻草,悠闲载着人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