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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什么意思?

孟云禾大窘,为了自己?难道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她虽知自个儿确实不错,但依照司鹤霄的条件,定然是什么样的美女仙子都见过了,也不至于方一见她便是念念不忘了吧。

“其实从昨日起,我便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依照你的家世,相貌,人品。”孟云禾抬头望向他,“不至于将亲事耽搁至此,我们孟家虽然还好,但配你却还是差了些。孟云枝嫁你之前百般推脱,寻死觅活,以你的手段,不会不知,我瞧着你也像是那等子心高气傲之人,为何还能答应了这门亲事?最后孟家叫我代嫁,于你无异于是羞辱,你怎可接受一个庶女呢?”

“我确实知晓二姑娘孟云枝的所作所为,但我身处边疆,等消息传到我那儿已经很晚了。”司鹤霄无奈地笑笑,“我本无意成家,妻子对我来说只是门庭上的点缀,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意图着终身戍关,而无意于儿女情长。我觉得自己注定会对不起我的妻子,因而从未有过娶妻的打算。”

“你这个想法也挺稀罕的。”

孟云禾忍不住笑出来,在这一点上,她和司鹤霄还真是所见略同。

“是啊,”司鹤霄摸摸鼻子,“当年我头一回有了这想法,差点被我爹打断了腿,我爹倒也不是非急着要我为司家传承香火,因为他与我娘感情很好,因而不理解我的主意,他觉得我脑子有病,放着那琴瑟和鸣的好日子不要,非要去做个苦行僧。后来他见我也不怎么归家,才渐渐理解了我,可他到底是个老顽固,居然趁我不知道,为我定下了孟家这门亲事,我当时也不能回来阻止,便也由着他了,想着日后我不能时常陪那女子,便只好多补偿她一些便是。至于为什么与孟家定亲,这”

孟云禾立马注意到了司鹤霄的难以启齿:“怎么了,你说便是。”

“父亲觉得孟家门第较低,祖上又没有做官的,算是门风清白。云禾,我们国公府与陛下关系甚好,陛下儿时其实就是在国公府长大的,陛下打算重用我们国公府,这自然就会招惹很多人的不满与反对,若是我们再寻一门根深叶茂的亲家,更会给那些人以结党营私之由来讨伐国公府,因而父亲选了家世清白的孟家,父亲还说”

“还说什么?”孟云禾立马追问。

“还说你父亲孟二老爷,”司鹤霄着实有些尴尬,“虽有真才实学,但惯会投机取巧,所幸会明哲保身,不大与其他势力勾结,不过这样的人在朝堂上也是到不得巅峰的,孟二老爷如今的官职也算是到这一生的顶点了。与孟二老爷结亲,无人会在意这门亲事的,旁人只会觉得父亲找了一个无用的亲家,这对我们国公府而言是最为稳妥的。”

“这话说的倒是中肯。”孟云禾想到自己父亲那副样子,不觉笑了起来,“只是过于直白了些。”

“云禾,我这般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孟云禾坦荡一笑,“司鹤霄,昨日那情状你也看着了,我是个与旁人不大一样的人,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其实父亲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管顾过我,他虽是我父亲,但我对他可不如对我嫡母,姨娘亲近。你与我说这些,我其实是挺开心的,不论如何,我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能对我敞开心扉,无所隐瞒,却是叫我感觉到了在这段婚事中的可靠。”

司鹤霄神情一动:“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你愿意接受我?”

“我瞧着你也是个好人。”孟云禾又不好意思了,垂下头,“虽我不知舟哥儿的娘是谁,但你如此疼爱舟哥儿,可见也是个心性好的男子,只是我还不了解你,但既然阴差阳错,叫我嫁给了你,日后我们自然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了。”

“舟哥儿的事我现下还不能全然告诉你。”司鹤霄也没有迟疑,“这件事终究是我对你有所隐瞒,再加之让你嫁进来就多了一个孩子,日后你想要什么,我定当竭力补偿。”

“无妨,我也喜欢舟哥儿”

孟云禾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此时司鹤霄愧疚,她何不趁此提出要求?

“只是,你毕竟离家甚久,我还未做好准备与你同住。”主动提及这种事,孟云禾只觉得脸臊的要命,“你可否给我些时日,叫我慢慢接受你,再”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将我想象成什么人了。”司鹤霄感到好笑,“你我虽是夫妻,但我应了舟哥儿,总要你先真心实意地瞧得上我,而不是只顾念着夫妻情分待我好。在此之前,我自是一切都应了你,国公府院落众多,我先随意找个地方住下便是。”

孟云禾心头一大块石头落了地。

她两辈子没谈过恋爱,真不能接受和这个男人还不熟就睡在一起啊!还好司鹤霄是个正人君子。

“只是云禾,如此一来,恐会流言滋生,说你我夫妻二人关系不好,你可会在意?”

“那些宵小,何至于我去在意?”孟云禾笑了笑,“只是这府中暗潮汹涌,如今你既已回来,还要出手肃清才是。”

第35章

欺辱(捉虫)

“我知道。”司鹤霄点点头, 眼中闪过厉色,“实在是我的疏忽,若不是你, 舟哥儿恐怕云禾,这我要郑重地谢过你。”

“那你可曾彻查了此事?”涉及到舟哥儿, 孟云禾不觉多问了几句,“不过你现如今也已经回家,日后应是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云禾觉得是谁?”

“你们国公府人口简单,其实不难猜, 只是我方一进门, 不好大动干戈,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保护好舟哥儿, 而不是要发落了那人。”孟云禾想了想, “所以我并没有彻查到底,但想来应是段姨娘的手笔。”

司鹤霄点点头, 面上虽然还算温和, 眼睛里却满是狠厉之色:“段姨娘心眼儿多, 这种谣言查也查不着她身上,她倒是懂得如何摧毁舟哥儿心里的那道墙。”

“嗯,但我觉得有些奇怪, ”孟云禾犹疑了一下, 不知道该不该说。

“云禾, 你刚说了你我夫妻同心一体, 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我本以为段姨娘是个厉害角色, 因而才能管家这么些年, 可如今看起来她的手段大多粗劣低级,那管家权力也是给我下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绊子, 国公爷如此英明神武,怎么会如此器重段姨娘呢?”

孟云禾斟酌着用语,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那老头子。”司鹤霄面上不屑,“就喜欢这些阴阴柔柔、素会伪装的娘们儿,我爹他就是个粗人,根本看不懂这些后宅妇人的手段。再加上段姨娘实际上是我娘的一个远房表妹,我娘在世时,身子就比较柔弱,她怕自己照顾不好我爹,正好段姨娘铆足了劲往上贴,我娘瞧着她也是个温良的,就作主将她抬了姨娘。其实我爹和我娘感情挺好的,虽然段姨娘抬了姨娘,老头却不怎么理会她,直到后来我娘去世后,段姨娘便在我爹身边充当了解语花的角色,那老头根本识不出这些手段,还觉得段姨娘是个好的,因而便有了我那一双庶出的弟妹。不过老头虽没那么多心眼儿,底线却是有的,一旦段姨娘在我身上动什么歪心思,老头就立马就能察觉出来,让她管家也是因为国公府没别的女人了,当初我们在京城时这段姨娘不敢如此,看起来还挺安分守己的,想来是我和老头都几年未归,就将舟哥儿一个孩儿搁在家里,才叫这段姨娘起了歪心思。”

“原来如此。”孟云禾点点头,“段姨娘这个人吧,的确胆子不算大,我与她这一年来打交道,也算是摸清了她的门路,你若是叫她下毒害人,斩草除根她却也是不敢,但她惯会温水炖青蛙,就像舟哥儿这个事。她故意娇惯着舟哥儿,他睡不着便给他燃香,那香自然也是上好的,可却会叫人产生依赖。还有她似是而非地模糊舟哥儿的病情,她想兵不血刃地就叫舟哥儿没了生念,到最后她手底还干干净净的,慈悲的像尊菩萨似的。”

“看来你是摸透了她的性子。”司鹤霄点点头,“这也实在是我的疏忽,云禾你应该也瞧出来了,国公府的大权并不在段姨娘手里,而是在国公府管家陆阳的手里,但这两年我叫陆阳去办了其他事,陆阳分身乏术,并不了解舟哥儿心中的想法。”

“我进门这么久了,还未曾见过那位神秘的管家陆阳。”孟云禾说,“我之前也怀疑过他,但又觉得这手段实在下作,更像是女人家的手笔,而且后来发现陆阳的确是将国公府打点的井井有条,这样的人,应是没有加害主子的心的。”

“云禾你未曾见过陆阳?”司鹤霄有些奇怪,“可陆阳却是和你身边的丫鬟见过面的,就你身边那个管事的丫鬟,陆阳说她厉害的紧,与他对账的时候口齿伶俐,分毫不让,这也让陆阳觉得你这个大奶奶不简单呢。”

“银屏?她可未曾告知过我,说见过陆管家。”孟云禾瞧着司鹤霄的神色,似是瞧出了些端倪,“这丫头,居然还有事瞒着我了。”

“陆阳性子一板一眼,这还是他主动提及一个女子呢。”司鹤霄笑笑,“我瞧着他对你丫鬟印象极好。”

“那是自然,银屏如此优秀,当初在孟家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孟云禾听出了司鹤霄的意思,开始摆起谱来,“我可在这说下了,银屏她就是我的亲姐姐,虽在你们看来,她年纪可能大了些,但我却要随她的意,断然不会将她随意嫁了。这陆阳这么久都未曾来拜见我这个大奶奶,可见没有礼数,我可不能将银屏托付给这样的人。”

“怪我,陆阳是在为我办事,确实早出晚归的,这一年间他有大半年都是在外头的,国公府的铺子遍布大江南北,京城倒是只占少数,陆阳虽培养了些可靠手下,但我交代给他的要紧事,他总是亲力亲为。他倒是也说过,想来拜会大奶奶,但大奶奶总是起身晚,而他是一大早就出了门的。”

“这陆阳,居然在背后取笑于我!”孟云禾更恼怒了,“怎么,你也嫌我起得晚?”

“自然不会,”司鹤霄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我回去就狠狠责罚陆阳,竟敢这么说我夫人!”

“我平日里就喜欢睡个懒觉。”孟云禾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我若这一天睡不醒,整个人都是没精神的,当初我就是看中了嫁进你家不用早起请安,才同意换亲的,你可不能因为这说我”

司鹤霄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此时的模样,带着一股子娇憨之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孟云禾,竟忘了要说何言语。

“小公爷,大奶奶,地方到了!”

外面传进来车夫响亮的声音。

孟云禾抬起头,正好撞进了司鹤霄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眼里。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没什么,只是一时看迷了去。”司鹤霄笑笑,“你在国公府,乐意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这国公府你就是最大,天王老子也越不过你去!”

“行,”孟云禾这下子放心了,“总算也没剥夺我这为数不多的爱好。”

“对了云禾,之前我对你说的舟哥儿的话,你莫要透露给他。”司鹤霄笑笑,“这小子,如今却是别扭的很,明明对你关心的紧,嘴上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好,我知晓,他在我面前一向如此。”孟云禾也早已习以为常,“这早就成了我俩的相处模式。”

司鹤霄失笑,率先下了车,而后扶着孟云禾下车,他的大掌粗糙而温厚,握住孟云禾的手时,孟云禾只觉得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头。

孟云禾微微低头,扶着司鹤霄的胳膊走下了马车,司鹤霄身形极其修长挺拔,孟云禾还未及他肩头,看起来很是小鸟依人。

孟云禾有些郁闷,这司鹤霄也太高了些,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他这个基因,日后舟哥儿也长不矮吧。

孟云禾抬头一瞧,只见如今司鹤霄带她来的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铺子古琅阁,果然男人讨好女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司鹤霄带孟云禾进了雅间,让店里将最时兴的款式送来孟云禾面前挑选,孟云禾也算是享受了一把vip待遇。

虽然她对这些东西算不上特别感兴趣,但如今面前有个人傻钱多并且是她合法丈夫的男人愿意主动买单,她若是什么也不拿,也显得不给这个男人面子不是。

孟云禾于是挑了几样,司鹤霄显然也不懂这些,凡是孟云禾看中的他都是不带犹豫地买,买完后司鹤霄又要带着孟云禾去绣云青挑衣裳料子,却被孟云禾拉住了。

“夫君,”孟云禾此时嘴甜了一把,“那些东西,咱们什么时候买都成,可如今都到了饭点了,我想吃东西。”

司鹤霄被这声“夫君”叫的心花怒放,悄没生息地在下面牵住了孟云禾的手,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夫人想去哪儿吃?”

“我想去风客来!”孟云禾手舞足蹈,“我一直想去,但听闻那儿多江湖侠客,虽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但鱼龙混杂,我不敢只身前往,如今你回来了,可以带我去了!”

“好。”司鹤霄对孟云禾予取予求,“那儿的菜确实有些特色,虽没有其他酒楼精致,却也颇有一番风味,我年少时还在那里结识了几个江湖知己呢。”

“没想到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有这等子精力。”孟云禾调笑说,“是不是若没有家世束缚,小公爷早就落草为寇,行侠仗义去了。”

“知我者,云禾也。”司鹤霄笑着说,“当时我还真有这个想法,只是我家那个迂腐的老头听了,差点没打断我的腿!后来吧,我还曾偷偷收拾了行囊,想要快意人生,浪迹江湖,结果呢,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溜出我家后院就被宵小告发,又被老头子拖了回去”

司鹤霄说着有些郁闷,轻轻叹了口气:“这大盛朝虽说是多了一个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但江湖上却是少了一个风流浪客喽。”

“如今国公爷不在家,夫君倒是可以去施展自己的抱负啦。”孟云禾取笑司鹤霄,“我瞧着夫君如此遗憾,倒觉是国公府拴住了你呢。”

“现在我可舍不得了,当初我孤寡一人,没甚牵挂,如今我媳妇孩子热炕头,我哪里舍得这温香软语呢?”司鹤霄故意笑看向孟云禾说。

孟云禾还是经不起司鹤霄这般调笑,轻轻拍打了他一下:“堂堂小公爷,却是一点正形都没有!我饿了,咱们快去吧!”

“好,都听夫人的。”

司鹤霄揽过孟云禾,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二人没多时就来到了风客来,孟云禾早已对此间饭菜垂涎已久,下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宾客满堂,确实有不少穿着打扮瞧起来很奇怪的人,不少客人还带着兵刃,见他们走进来,一个长相凶莽的大汉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瞧着那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孟云禾吓得倒退一步,正巧退到了司鹤霄怀里。

“小公爷!”

那跑堂的认识司鹤霄,看见他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您回京啦?小的真是许久未见过您了!”

“是,回京了。”司鹤霄笑得爽朗,“这是我夫人。”

“见过大奶奶。”那跑堂的冲孟云禾行礼,“大奶奶与小公爷真是般配,好一对神仙眷侣啊。这楼下的客人多是江湖中人,再惊扰到了大奶奶,楼上为小公爷随时备着雅间呢,小公爷还是带着大奶奶去上头吧!”

司鹤霄点点头,依旧笑得温和:“我这夫人确实胆儿小,我们这便上楼去。将你们这儿的特色菜统统上个一遍,叫我夫人好好过过嘴瘾。”

“好来!”

司鹤霄揽着孟云禾上楼,孟云禾却察觉出不对来:“司鹤霄,你不仅仅是来过这儿这般简单吧?你的脸根本没多少人见过,这酒楼里跑堂的却都认识你!还有,你多少年没回过京了,这店里还随时为你备着雅间,你给我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云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司鹤霄说话越来越随意。

司鹤霄却是察觉出来了,他感觉到眼前的女子正与自己日渐亲近起来,这个发现叫他惊喜不已,他面上也不戳破,一脸坦白从宽的模样。

“云禾果然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这酒楼其实有我一半的出资,当年我不是有个江湖梦吗,看着那些大酒楼将这些江湖侠客拒之门外,心里感到不平,索性自己和一个朋友就合伙开了一家,以前我常来这里喝酒,因此楼上总为我备着雅间的,即使我不来,也不会让给其他客人。”

“原来如此。”孟云禾低头思索,“司鹤霄,你是不是家底很殷实啊?这京城中不会有很多铺子都有你的股份吧!”

“什么叫股份?”司鹤霄一头雾水。

“就是分成!你出钱,赚了钱给你分成。”孟云禾说,“我虽是管了家,也那账面上也只是些日常的流水,你到底有多少钱啊?”

看着孟云禾眼里亮闪闪的光,司鹤霄突然觉得应承了舟哥儿的事,把握更大了些。

“我呀,很有钱很有钱。”司鹤霄神神秘秘地说,回头我就将全部身家都交给夫人,夫人便可放心了。”

“我是在意那些俗物的人吗!”孟云禾装模作样,“不过交由我保管也未尝不可。”

“那就交由夫人保管。”司鹤霄瞧起来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孟云禾心情大好,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金银珠宝堆里,两人进了楼上的雅间,没多久小二就将饭菜端了上来。

“这道野菌野鸽汤我早就想尝尝了!还有这道银芽鸡丝!”孟云禾瞧着这些自己垂涎已久的菜肴,不觉食指大动,“只是你要的太多了些,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不如叫那赶车的小哥一同来吃吧!”

司鹤霄脸黑了黑,但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优雅斯文:“夫人,还是算了,那孩子怕生。”

“怕生?”孟云禾奇怪,“我瞧着他性子挺活泼的啊。”

“这些菜肴只是瞧起来多。”司鹤霄耐心解释,“但为夫吃的多,这些实则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好吧。”孟云禾信以为真,“你长期军旅,甚是辛苦,吃的多也是应当的。”

一个时辰后,司鹤霄和孟云禾出门,孟云禾瞧着司鹤霄的脸色不大对劲,便想着尽尽自己做妻子的贤惠,笑着问:“夫君,你的脸色怎么瞧着这么难看?是方才吃到什么油腻的了吗?”

“没有。”司鹤霄勉力笑着,“方才只觉得夫人秀色可餐,因而多食了些。”

原来是吃的太多了啊方才他还说自己食量大,孟云禾自顾自地摇摇头,这人,嘴里当真是没有一句实话。

“待会我们便回家吧?”孟云禾心里还惦念着,想看看司鹤霄究竟有多少钱财,“舟哥儿自己在家定是偷懒了一整日,我要回去看看才放心。”

司鹤霄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正要下楼,突听得后面传来戏谑的声音。

“什么伯爵府的世子,这酒量不过尔尔,还放出狂言要与我们兄弟几人拼酒,如今醉成这副模样,真是给伯爵府抹黑啊哈哈哈哈哈哈”

孟云禾回头看去,却意外地看到了熟悉之人,那人穿着一身朱红色的绸缎衣裳,面容泛着油光,可不就是那日在甜香记调戏她的男子?

“鹤霄,那不是昨日那男子吗?”孟云禾惊讶,“一直忘了问你,昨日之事你是怎的解决的?”

“自然是好好修理了他一顿。”司鹤霄神色变深,“云禾,他不是那日的那个男子,你瞧,他身旁那个也与他生得一般无二,他们家共有三胞胎,生得一模一样,性子也是一般的混账。”

孟云禾定睛一瞧,果然见那朱衣男子身边还站着个绿衣男子,面容与那朱衣男子真真长得一模一样。

“这人什么来头,瞧着很是张狂,你那日打了他,有没有事?”孟云禾担忧地问。

“那日你与舟哥儿离开后,”司鹤霄回答说,“我就将他拖进了暗巷现在他是下不去床了。这几个混账东西,旁人怕他们,我自然是不怕的,他们也不是什么王侯公子,而是宫里巩公公的义子。那日我打的是巩二,如今在咱们面前的那朱衣的是巩大,绿衣的是巩三。这巩公公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收义子就收了三个,还是三胞胎,旁人还戏谑说原来太监也这么怕绝后。巩公公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太后极其信重他,你也知晓,陛下和太后只是面和心不和。”

“我知晓。”孟云禾压低声音,“陛下是在太后的支持下才能登基的,但现在陛下显然想摆脱太后的控制。”

“巩公公武艺高强,而且帮太后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他极其宠信这三个义子,这巩家兄弟三人在京城无恶不作,京城里便是那些王侯公子都不敢招惹这三个败类,只因巩公公极其护短。”司鹤霄握住孟云禾的手,似是怕孟云禾害怕似的,“而且他们最爱戏弄那些世家公子,好像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比世家公子们差,今日不知又是谁倒了这霉。”

孟云禾定睛一瞧,果然见在那两人面前,匍匐着个白衣公子,那公子显然是喝多了,连发冠都歪了,那人背对着孟云禾,瞧不清楚面容,孟云禾只觉得那背影也有些熟悉。

“世子,叫大家伙都瞧瞧你的脸啊!”那巩大嬉笑着,“世子娶了美娇娘,为何日日在这酒楼里流连忘返啊,这般不珍惜你那新夫人,不如将新夫人让给我们吧!”

巩大的声音极大,再加上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也大声附和,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是表弟!”

孟云禾突然认出那白衣男子,将手从司鹤霄手掌中抽出来:“鹤霄,这是我嫡母家的侄子,我需得管一下,但你今日没有伪装,不便暴露身份,你先藏一下,我能应付的了。”

说罢也不待司鹤霄反应,朝那几人走了过去。

司鹤霄顿时懵了。

什么叫,他先藏一下?他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吗?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要护着他,自个儿倒冲在前头去了!

“住手!”孟云禾出声阻拦,“几位,这位公子想必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必如此戏弄于他?”

第36章

赵淮书正在醉醺醺间, 突然听到了朝思暮想的熟悉声音,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哟, 姑娘是谁啊。”那巩三嬉皮笑脸的,“你认识他?”

“他是我表弟, 你们方才出言侮辱的女子,也是我亲姐姐。”孟云禾面上冷冰冰的,“我不允你们如此出言不逊。”

“哟,原来姑娘是孟侍郎家的女儿啊。”那巩三听后, 依旧没有丝毫忌惮, 面上调笑之色更重, “早就听闻, 孟侍郎家的几个女儿如花似玉, 不知姑娘是几女儿啊?不不不,瞧着姑娘这装扮, 是已经为人妻了吧?孟家出嫁的女儿应是就那两个, 姑娘不会是国公府大奶奶吧?”

孟云禾不怒反笑, 神色间满是轻蔑。

那巩三素日里横行霸道,没人敢招惹,但因他是太监义子, 最忌讳被人轻视, 尤其是被一个女子。

“你笑什么?”巩三语气中也有了恼意。

“公子连旁人家女眷的消息都知晓的如此清楚, 想必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我表弟喝酒喝不过你们, 你们便在此肆意侮辱。但在场的都是人品端正的好汉, 自然是明白这是非黑白曲直的, 就算你们出言嘲弄,大家也能辨出谁是谁非, 像你们如此卑劣的人品,怕是都不配在这风客来坐着。”

“就是!”

孟云禾没想到,率先开口的便是那个进门时恶狠狠看向她的大汉。

“早就想说了,几个娘里娘气的人,在这欺负一个小公子算什么本事!”那大汉端着酒碗站起来,“人家喝酒喝不过你们罢了,可别的都比你们强吧!瞧瞧你们两个,穿的花里胡哨,油头粉面,老子瞧着就恶心!”

“就是,这风客来可容不得你们这等子人!”

立马就有其他人起身响应。

“卑劣鼠辈!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还窥得人家女眷的行踪,真是好生不要脸!”

“听说这俩兄弟是太监的儿子,那太监私底下霸占良田,克扣民脂,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原来还有这等子身份!呸,真是恶心,难怪生成这副模样!”

“听说他们那个兄弟昨日就被神秘侠客给揍了,真是活该!这几人作恶可不少啊!”

“与这等人共处同一屋檐下,可当真是羞辱!”

巩大巩三一向张狂惯了,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那些世家公子,就算有人对他们不满,也不敢当面说出来。毕竟巩公公是从太后刚入宫就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极得太后信任,所以那些公子哥儿即使心生不满,也畏惧巩公公会跟太后说些什么,从来不肯与他们正面冲突。长此以往,这巩三兄弟越来越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真觉得自己在天底下就无法无天了似的。

但眼前的很多都是些江湖侠客,向来无所忌惮,才不会顾忌家族间的那些牵扯。

巩大和巩三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昨日他们的兄弟刚被人打断了好几处骨头,可现如今还没查出是谁打的,如今他们在这儿居然被一个妇人挑衅了。

孟云禾走到赵淮书跟前,也没有伸手去扶他,只低头看着他,声音沉静坚定。

“表弟,站起来。”

赵淮书抬起头来,现下的一幕只让他觉得无地自容,尤其是还在这个他最在意的女子跟前,可抬首望向她的眼眸,她的眼里却没有嘲弄,她平静地望向他,那眼眸就如一汪清泉,洗涤着他那自甘堕落的灵魂。

当日母亲告诉了他换亲之事,他抗争无果,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说到底,还是他太过于无用,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认了命,娶了孟云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婚后生活会如此不堪,孟云枝整日怪他不争气,逼着他读书科举,他也知晓孟云枝的脾气,一开始还顺着她,没想到她变本加厉,日日将他和旁人作比较,惹得他烦乱不已。

若她只是针对自己还罢了,可孟云枝嫁过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心胸狭隘,处处不容人,渐渐地连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看不惯了,丫鬟不过是在他读书时为他送了一杯茶,她居然叫人行了酷刑,将那丫鬟的手给废了!若不是他及时赶来,那丫鬟怕是连性命都没了。

妹妹赵容湘可怜那丫鬟,便将丫鬟接来了自己身边照看养伤,孟云枝将这事看做是容湘与她作对,居然为容湘找了一个名声极坏的老鳏夫,想着将赵容湘赶紧嫁出去!母亲自然是不同意这事,孟云枝便使了手段,邀容湘出去逛铺子,险些叫那老男人辱了容湘的清白,还好容湘拼死反抗,逃了出来。母亲经过此事也容忍不了孟云枝,训斥于她,孟云枝却与母亲动起手来,将母亲推到在地,害她伤了腿骨,卧病在床。

赵淮书再也忍受不了,要与孟云枝和离,孟云枝却摆出一副泼辣嘴脸,说赵家娶她是高攀,断然没有和离的道理,还将他以前的画作全部烧掉了。如今昌兴伯府乌烟瘴气,赵淮书再也不愿回家看见孟云枝那副嘴脸,他恨自己软弱无用,却更想逃避这一切,他白日便醉在酒楼,晚上就随意找家客栈,任家里下人来喊他也不回去。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天没有回过赵家了,醉了之后,便不会再想到自己那瞧不见一点儿希望的人生,有时候醉了之后他还能瞧见云禾,瞧见以往与云禾之间的那些美好时光,只是他再也无法肖想她的如今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就是个再也扶不起来的烂人,连他自己都不愿再拯救自己,就这样醉死在外头也好,只要不回去见孟云枝那歇斯底里的扭曲面孔就好。

还好云禾瞧不见他现如今这副模样。

但,没想到,今日居然在他最狼狈的似乎遇见了云禾。

云禾居然,出手帮了他。

“云司大奶奶,你”赵淮书头脑发沉,他看了看旁边不怀好意的巩大巩三,生怕孟云禾受了欺负,“你还是莫要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表弟,我是不会叫旁人欺负你的。”孟云禾表情依旧平静,“自己站起来,我相信你可以。”

“哟,这表弟表姐的,还真是感情深啊。”巩大不似弟弟那般失态,故意在旁阴阳怪气,“若是我没记错,这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恰巧不在家吧,难道是大奶奶寂寞,在这念起表弟的好来了?若我没记错,那小公爷似乎长得极其丑陋,也难怪大奶奶念着眼前这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啊哈哈哈哈哈哈!”

“住嘴!”赵淮书好似真的突然多了股子气力,“尔等鼠辈,不许出言侮辱镇国公府大奶奶!”

“看看看,这赵家小伯爷方才还一副软脚虾的模样,现在说到他的表姐,他倒是开始着急了,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巩大的脑子要比巩三活络的多,很快就找到了如何来攻击孟云禾和赵淮书,“也难怪赵小伯爷日日宿醉,不肯归家,原来竟是不想见家中的表姐,舍不得眼前这个表姐啊!”

孟云禾却淡然一笑,丝毫不慌,反而上前两步,走到雕花栏杆旁,望着下面的殃殃人众,沉着出声。

“当年群雄纷争,战乱不休,司家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天下,结束战乱,更是对手下士兵,沿途百姓都极尽所能地相助,太祖皇帝亲赐‘镇国公’之名,而后司家世代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护我大盛百姓之太平。”孟云禾眼中似有愤慨,“而赵家祖上也曾积荫功德,第一代昌兴伯当年任知府之时,陈州闹了洪灾,昌兴伯以命坚守,令百姓有序撤离,自己却因救一婴孩而丢了性命,保住了陈州多少人口的性命。我想问问眼前的两位巩公子,你们有什么基业,你们有什么功绩,如今信口拈来,拿莫须有的龌龊之事来污蔑司家和赵家两家,司家和赵家门楣自古以来便清清白白,你们如此污蔑有功之臣,上负皇恩,下负百姓,有何脸面在此立足!”

“是啊!”下面立马有人愤愤不平地出言,“我早就想说了,那小公爷是赤胆忠心,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北蛮人听见他的名号都屋门禁闭,小儿啼哭。你们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比不过人家,就到处说人家长得丑,难道男人就只比一张脸蛋子吗!”

“就是!自己比不过就整日拿人家长得丑说事!我瞧着这镇国公府大奶奶好得很,小公爷自成婚以来也没回家,大奶奶对小公爷的庶子视若己出,照料的极其精细!这样的女人,居然被这种龌龊东西如此污蔑!”

巩大此时才有些慌了,他后退一步,却还是强自镇定:“贤良女子应在家相夫教子,不宜抛头露面,你既问心无愧,便不该来管这赵淮书的闲事!若不是你俩有了首尾,你何至于此,叫小公爷如此蒙羞!”

“小公爷才不会因我此举蒙羞,他是有格局的男子,不似某些鼠辈。”孟云禾冷笑,“我为何要出面维护赵表弟,那自然简单的很,我母亲待我掏心掏肺,恩重如山,赵淮书是她的亲侄子,自然也是我的亲人!如今表弟在此受辱,我却充耳不闻,若是我做了这样的女子,便对不起我母亲的养育之恩,也对不起镇国公府这么多年铁骨铮铮的门楣儿!”

“而你!”孟云禾眼冒冷光,朝巩大射去,“因无理相争便只会拿女子的清白说事,女子的清白本就不是阻碍她们伸张正义的栅栏,更不是旁人能轻飘飘便污蔑她们的把柄。我今日站在这里,既可说自己清清白白,又可说自己有情有义,清白二字本就该无愧于心,之于女子而言都谈不上锦上添花,更何来雪中送炭,更不是为了将一切阻隔在外!”

“说得好!”

下面的一位戴斗笠的女侠带头鼓起掌来。

“我只道这京城女子多矫揉造作,没想到也有大奶奶这样的性情中人!你说得对,这世间女子本就生存不易,更无需向谁自证清白,这清白也是你们这些人染不黑的!也只有大奶奶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小公爷!”

下面无论男女,都跟着鼓起掌来,有几人直接厉声呵斥起巩大和巩三。

“那你也不该来这种地方!”巩大被那声浪吓到,“这里江湖侠客众多,你孤身前来,实非世家贵女所为!”

“谁说她是孤身前来的?”

一声沉着的男声在此时响起,司鹤霄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与孟云禾比肩而立。

“我与夫人出来吃饭,巡视自家酒楼,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疯狗在叫。”

“夫人?”

“这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不对吧,不是说小公爷长相丑陋吗!”

“天啊,这叫丑陋?这就如同谪仙一样好吧!这是假的小公爷吧!”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孟云禾有些嫌弃地看了司鹤霄一眼,不是告诉了他,要他藏好吗,她自己可以搞得定的!

方才她好不容易风光了一回,也体会到了那种武侠小说中振臂一呼,群雄响应的感觉,但这男人一出来,所有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他脸上了!

果然妖男祸国啊!

“诸位,我便是如假包换的镇国公府世子,司鹤霄。因不怎么在京城,在塞外也无人得见我的真容,不知怎的就落下了一个丑陋之名。”司鹤霄对着底下抱了下拳,“我年少时也曾有一个江湖梦,当初见各位江湖好汉在京城无处落脚,便心想着咱们各个都是世间的锦绣传奇,在京城自然也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怎么能落了旁人去?于是便与好友开了这家风客来,供各位兴致起时前来歇脚。我昨日刚回京城,夫人一直对风客来很好奇,我便想着带她前来,尝尝咱们这的特色菜!没想到遇见了她的娘家表哥受辱,我夫人要强的很,还不要我出来,说她自个儿便能摆平这事,方才她据理力争,确实也证明了自己。但我实在见不得疯狗冲她无休止地狂吠,这两条疯狗实在是令我恶心。”

“原来这是小公爷开的!”

“小公爷真是大好人啊!这风客来价钱公道,而且店里面从未因我们满身草莽气而心存轻视!”

“兄弟们,那两个太监的狗腿子,我看就得直接揍他们!”

“小公爷性情中人,和大奶奶真般配!”

赵淮书仰起头,看见那男子身形高大,容颜俊美,他站在孟云禾身边,不时朝孟云禾投过去的目光里也满是柔情,瞧起来可当真是一对璧人。

这便好。

只要她能幸福,他此生便再无所求。

这时,那伟岸俊逸的男子却朝他伸出了手。

“表弟喝醉了,我扶你起来。”

赵淮书感慨于那男子眼中的平静与坦荡,却也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

谁是你表弟。

赵淮书握住司鹤霄宽厚的手掌,虽身形摇晃,却尽力保持着镇静,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住司鹤霄,坚定地站了起来。

云禾一介女子,都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如此维护,他一个男儿,就因为亲事不幸,就如此堕落和逃避,说出去又有何脸面?

他曾经以为他和云禾从此陌路,再难相见,没想到她今日还会出面相护。

日后,他赵淮书即使做不了气吞山河,威风凛凛的英雄,也再不会如今日这般自怨自艾,自甘轻贱,方能不负她今日的回护之恩。

“谢谢表姐,表姐夫。”

虽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少年此刻却露出了他此生最为真挚的笑意,在这一刻,他彻底地放下了。

日后定还会念,还会耿耿于怀,但他已决意在背后相望相守。

巩大巩三见情形不对,急忙在护卫的保护下灰溜溜地逃跑了。司鹤霄潇洒地宣布,今日在座的各位费用全免,俱都由他来请客,此举又是赢来一片欢呼。

司鹤霄叫人将赵淮书好生送回去,见赵淮书上了马车后,司鹤霄和孟云禾才坐马车归家。

一路上,孟云禾瞧着司鹤霄的神色,甚是忐忑,见司鹤霄也不说话,孟云禾感觉就像是在慢刀子割肉,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也是,她今日行事总归是鲁莽了些,但她想到往日里赵淮书那灿烂的笑脸,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司鹤霄,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孟云禾不敢去看司鹤霄的脸色,“我本来没打算叫你出来的,虽然免不了要借国公府的名号,但我之前也知道一些关于那巩家三兄弟的名号,他们也就是狐假虎威,在民间名声素来很差。今日我虽莽撞,周旋之下却也能得一个伸张正义的名号,也不算给国公府全然丢脸,就是此举弄不好会得罪太后,但若我今日的分寸拿捏的好了,太后也不能借此发难。我计划的是他们狗急跳墙,最后攀扯到他们义父和太后,我就对太后歌功颂德一番,也替太后赢赢美誉,虽不知效果如何,但总归保险一些,我没想到你最后还是站了出来,倒叫我没机会说出这些话了”

“你以为,我是在生气这个?”

司鹤霄抬起眼,神情平静地看向孟云禾。

“难道不是吗?”

孟云禾心底更忐忑了,瞧着司鹤霄这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实在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孟云禾。”

司鹤霄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将我国公府想象成什么了?我国公府不说是权倾朝野,可也称得上是战功赫赫,你以为我会怯那么一个老太监?我们国公府是陛下的后盾,与太后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我家老头直接在朝堂上说太后牝鸡司晨,差点没将那老太婆的鼻子气歪,她也不能将我们镇国公府怎么样!你以为太后会在乎她身边的一个太监,就此对付我们镇国公府?那也得她有这个本事才成。”

“哦我虽知这样,但还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孟云禾缩缩脑袋,”有时候逞英雄的确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我巴不得你给我添麻烦!”司鹤霄直接打断她,“今日我们出来的时候你还刚说过,咱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休戚与共,你这么快就忘干净了。你的确超乎我预料,心思细腻缜密,却又不失孤勇,我方才是多么感激让我阴差阳错之下娶到这么一位妻子!可是,我这个妻子却说,她害怕麻烦我,这直叫我心凉了半截!”

这孟云禾暗戳戳地抬眼看向司鹤霄。

这算是司鹤霄的表白吗?

“既然你说了日后是一家人,那便不可反悔。”司鹤霄望着孟云禾,“别说你根本没给我惹什么麻烦,便是惹了天大的麻烦,我也由着你来。我不知为何你会思及那么多,也不知晓你为何会探听这么多消息,但日后你行事,只管由着自己性子来,根本无需顾忌那么多。”

“你是天子骄子,自然不懂。”孟云禾低下头,“我在孟家生活的倒也算自在,但毕竟是庶女,老太太对我极其不喜,为了生存,自然什么都多打听了些,这是闺中便养成的习惯。后来嫁进国公府,我更是生怕行差踏错,便将这京城需得注意的事儿都打听了个遍,我不若你和舟哥儿聪慧,要记住这些事情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就是想尽可能地叫自己多知道些,不仅仅是怕给你们添麻烦,也是为了在风浪交织中更好地保护你们。”

司鹤霄心里头猛地一揪,他突然起身,坐到了孟云禾身边,轻轻握住了孟云禾的手。

“我没有说你这不好的意思,也不是要你依附于我,做那失了自我的藤蔓。”司鹤霄轻声说,“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日后你有我撑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插手你想做的事,但却永远会在你身后,做你的退路。”

孟云禾偏头看向司鹤霄,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

“而且我要谢谢你呢。”司鹤霄轻松地笑了笑,“如今我方一回京,要澄清往日里的流言蜚语,并认下之前谢灵玉的那个身份,我正想着怎么响亮地登场呢,没想到我夫人就为了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真真是为我造了势。其实我创办风客来也不止是我说的那般大公无私,我虽自认心胸磊落,但处于朝堂漩涡之中,又岂会真的心思单纯,毫无算计。我也是看中了江湖侠士们的那份影响力,明日,江湖之中,民间之内,都会流传出我的故事,陛下授予我重任,他们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孟云禾却没有应承司鹤霄的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司鹤霄被她看的也心里发虚,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我只是想问,”孟云禾声音轻轻的,“你我也不过是家族联姻,往日里也没有感情,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因为。”

司鹤霄也望向了孟云禾,他突然松开了握住孟云禾的手,以手扶住马车壁,身子微倾朝孟云禾倾近。

“虽然不想承认,但方才在你出言维护别的男人时。”

他的目若深潭,一望无尽。

“我好像已经动了心。”

他倾身过来,轻轻在孟云禾额头落下一吻。

孟云禾在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遮罩下,晕晕乎乎地想。

这次真算是表白了。

第37章

同骑(捉虫)

自打那日孟云禾在酒楼里扬名立万之后, 她明显感觉到这国公府里下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以前她虽然也将这下人们给管束好了,但自从那件事后, 她明显感觉到下人们对她有了敬畏之心。

孟云禾自然对此乐见其成,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司鹤霄自从那日亮相后便在京城掀起来了不小的轰动,随后皇上便借机宣布了司鹤霄的身份,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他就是当时惊才绝艳却令无数人遗憾的谢郎,之后皇上便授予了司鹤霄兵部尚书的官职。

而民间突然出现了不少百姓联名状告巩家三兄弟, 巩家三兄弟, 包括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巩二, 一齐被打入了大牢, 案情择日审理。

而在孟赵两家的联合推动下, 孟云枝和赵淮书悄无声息地和离了,赵淮书和离之后便背上行囊, 外出游历去了, 这回赵家未再阻拦。听说孟云枝情绪却很是激越, 但还是被孟家按捺了下来,打算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再叫她出现于人前。

而且孟云禾听说,孟家为孟云苓也定了一门亲事, 据说是要远嫁到外, 嫁于一绸缎庄子老板为妻。孟云禾多少也探听到了些孟云苓和孟云蕙之间的事, 自然也知晓了她这个庶妹心术不正, 大抵孟家也想早早将她打发出去。

她嫁去的地方远在云桐, 那绸缎庄子老板是孟二老爷故交之子, 年纪大上孟云苓个十来岁,妻子亡故留下一子, 家底子殷实,最重要的是这老板据说极有手段,是个厉害角色。

孟家为孟云苓定的这门亲,可真是费了心思了,孟云苓是个祸害,若是嫁给那性格软弱的一般人,孟云苓日后难免会不安分,只有为她找个能压制住她的丈夫,她日后才好安安稳稳的。而且将她嫁去那么远,就是默认她日后没了孟家做助力,如此一来她便只能畏首畏尾,自行规矩着自己的行踪,不可再像往日一般肆意妄为。

那绸缎庄子老板手段虽厉害,但听说也是个重情义的,若是孟云苓日后安分守己,倒也不失为一桩富贵。

但听说孟云苓自个儿接受不了,虽然人在乡下庄子里,却闹腾的厉害,还曾经在温姨娘的帮助下跑了好几回,都被抓了回来。孟家吩咐,不必再对这个四小姐留情面,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将孟云苓捆了,牲口一般看守着,只待婚期一到就将她送嫁出去。

至于孟云蕙,听说赵氏也想为她寻亲事,却被她拒绝了。

孟云蕙说她此生的志向不在于嫁于他人为妻,正巧脸上也留下了疤痕,是上天可悯,成全了她这一颗向学之心。大抵是孟家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这回便是连孟二老爷都没说什么。

孟云禾想起孟云蕙一直清淡寡欲,却唯独对司鹤霄曾动过心,不觉又感慨命运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司鹤霄也为司语舟请来了夫子,这夫子没听过名号,是个二十七八岁面容清隽的青年,司鹤霄介绍说此青年名为谢向明,学问渊博,用来教导司语舟再合适不过。孟云禾听见这青年的名字,心里有些奇怪,故意问司鹤霄:“这先生也姓谢,不会同你之前一样,是拟的假名字吧?”

司鹤霄却只是冲孟云禾眨了眨眼:“你猜啊。”

司鹤霄刚领了兵部尚书的职位,前任兵部尚书是太后的人,现在已经被皇上使了手段主动告老还乡了,但司鹤霄却要处置那位兵部尚书留下的暗桩和麻烦,近来可是忙的紧,有时候孟云禾一连几日都瞧不见他的影子。

不过孟云禾倒也习惯了,之前司鹤霄一年多未在家,她也未曾感到有何不妥,这他不过几日不回来,孟云禾更是闲的自在。

自打那日司鹤霄正式朝她表白之后,孟云禾也有些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她感觉自己终究还是有些逃避,害怕与司鹤霄发展的太快,超乎自己意料。

虽然现在有夫子和武先生教导司语舟,但孟云禾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一天总要去探看司语舟几趟,依旧像往日一样督促他的课业。

司语舟也早已习惯了孟云禾的陪伴,尽管面上两人依旧鲜少和颜悦色,但这显然已是他们的一种相处习惯。连谢向明都已经对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有时候孟云禾和司语舟在那儿斗嘴,谢向明就在一旁笑,也不插话。

如今已是深秋,丹桂飘香,一从金黄,孟云禾带着绣朱走在庭院之中,绣朱穿着新做的芙蓉色衫子,神采奕奕地跟在孟云禾身后,瞧见正在清扫落叶的仆妇,绣朱扯开嗓子:“都仔细着点,那些犄角旮旯里最易藏垢,都留心着点儿,不要只是简单应付,若是查验的时候发现了,你们免不了要吃挂落!”

孟云禾轻轻一笑,斜目看向绣朱。

“绣朱姑娘,如今也是有样学样,威风凛凛了啊。”

“跟着大奶奶这么久了,总也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绣朱压低声音,悄悄问孟云禾,“怎么样大奶奶,我这招狐假虎威用的可还传神?”

“那自然是极好的。”孟云禾笑,“咱们绣朱姑娘也越来越能干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面容儒雅的白面青年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瞧见孟云禾,青年忙对着孟云禾行礼。

“哟,原来是陆阳大管家,”绣朱阴阳怪气,“这一年来也见不着管家的两回面,今日可真是稀罕了。”

“绣朱姑娘就莫要嘲笑在下了。”陆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事务确实繁多,不知银屏姑娘现在可在家中,在下有一笔账要找银屏姑娘对对。”

孟云禾和绣朱对视了一眼,绣朱本还想着为难为难陆阳,孟云禾看出绣朱的意图,赶忙开口:“银屏如今就在秋水居,陆管家诸事繁忙,赶紧去吧。”

陆阳点点头,又朝孟云禾行了一礼才离去。

“大奶奶也太轻轻放过他了。”绣朱撅起嘴,“银屏姐姐诶那般好,岂能叫他这般轻易得逞?”

“那你实话实说,你瞧着这陆阳怎样?”孟云禾反问绣朱。

“自然是个有本事的,但咱们刚进府也对我们存了轻视之意,未曾正式过来拜会,虽说有大半年他并未在京城吧,但我总是觉得他怠慢了大奶奶,在心里头为大奶奶感到不快。”绣朱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那也怨不得他,司鹤霄头一开始并不满意这段亲事,陆阳是他的心腹,此举也存了试探之意。”孟云禾笑着说,“毕竟后来的事,开始的时候又怎能预料的到呢?”

“那是没预料到。”绣朱笑得促狭,“如今小公爷可是对大奶奶全心全意,只要一得空,就是围着大奶奶转呢,谁能想到小公爷那等英武冷峻的男子,见到大奶奶会如此呢”

孟云禾俏脸一红,忙打住:“咱们现在在论着银屏的事呢,怎的又往我身上扯了去。”

“大奶奶,我也知晓陆管家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我虽然傻了些,但跟着你和银屏姐姐这么久了,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绣朱神色也认真了起来,“陆管家虽身份上只是管家,但我也见过不少世家公子,陆阳其实丝毫不比他们差。而且他能力很强,那些复杂的账目他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算出来了,委实是厉害,他与银屏姐姐年纪相当,长得也好,而且平日里瞧着冷冰冰的,莫说沾花惹草了,便是有的丫鬟有心勾引,他也是丝毫不理,却唯独对银屏姐姐和颜悦色只是我与银屏姐姐伴了大奶奶这么久了,我不舍得银屏姐姐出嫁,但这些话我自然是不会在她面前说的,我绝不会成为银屏姐姐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你是个好孩子。”孟云禾拍拍绣朱的肩膀,“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且不说我还未问过银屏的意思,就算他俩彼此有意,我又怎会这么容易就叫他娶到银屏?你们两个都是在我看来亲如姐妹的人,想将你们俩娶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绣朱到底是心性单纯,听了这话又开心起来了,揽住孟云禾的胳膊兴奋道:“大奶奶也不用太过于为难那陆阳,毕竟银屏姐姐就算嫁了他,也还是能与我们在一处的,这比起银屏姐姐嫁给旁人,已经是极好的事儿了!”

“行,就听小绣朱的!”孟云禾笑,“但这嫁妆我却是要为你俩备起来了!”

“大奶奶又取笑我,我才不”

“嫂子!”

孟云禾和绣朱停止笑闹,一齐看向面前站着的少年,只见面前少年头戴玉璧缠枝金冠,身穿淡绿色芳华罗织金半臂圆领袍,嘴角含笑,神情和善。

“原来是清弟啊。”孟云禾也笑得大方,“清弟今日没出去玩儿吗?”

“嫂子,我孤陋寡闻,昨日才听说你和哥哥在风客来的事儿,真是叫我好生佩服!尤其是嫂子你,我头一回听见一介女子如此勇敢呢,往日里这种事还是在话本子里听说。”司鹤清满脸神往,“嫂子,你怎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啊?”

“当时也没多想。”孟云禾瞧着少年这一脸不似作伪的佩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赵公子是我母亲家的侄子,我自然也不可能不管的,其实也是我有些冲动了,怕是为你哥哥也招惹了些麻烦呢。”

“哪能啊,现在人人都称赞说我哥娶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妻子!”司鹤清神采飞扬,“我日后也要娶嫂子这样的女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司鹤清大抵只是心性单纯,未有多想,但听在孟云禾和绣朱的耳朵里却是有些尴尬。毕竟孟云禾与司鹤清年岁相差不大,司鹤清又是段姨娘所出,他的婚娶大事自然也轮不到孟云禾作主。

而且自打司鹤霄回来后,段姨娘手中的权力就彻底被抽了个干净,如今司鹤霄也算是变相地将她软禁了起来,以防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知司鹤清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如今在孟云禾眼前倒显得还心无城府似的无忧无虑,直言不讳。

“清弟定然能如愿。”孟云禾笑笑,“清弟,你年纪如今也是已经不小,也可以跟着你哥哥学着做做事,不要只顾做那促织场上的小霸王。”

司鹤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嫂子快别取笑我了,听了嫂子这事啊,我也觉得我这样不学无术,甚是荒唐,倒是辱没了国公府的门楣了。”

“清弟如今还年轻,日后又何尝不能大展宏图呢?”孟云禾笑着说。

“好,嫂子,我日后定会努力的。”

“我还要去看舟哥儿,就先过去了。”孟云禾朝着司鹤清说,“日后若你哥哥在家,你也可将心中的想法说与他听,我相信你哥哥会懂你的。”

司鹤清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平常太过于纨绔,与我哥哥简直是两个极端,这又怎么好意思去找他呢,因而平常也多是躲着他。”

“亲兄弟之间,总也好过旁人,你没与你哥哥说起过你的想法,他又怎能猜的着呢?”孟云禾露出慈嫂式的笑容,“就像我与我弟弟,关系就是极好的,很多时候啊,我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我在想着什么了。”

“那可当真是令人羡慕,做嫂嫂的弟弟也必然是幸运的。”司鹤清眼里俱是羡慕,“听闻嫂子的弟弟也极其优秀呢。”

“你也是我和凌云的弟弟啊。”想起孟锦烨,孟云禾脸上的笑又真诚了不少,“你们都是极好的孩子。”

“我知晓了,嫂子,你的话我记下了。”司鹤清朝孟云禾抱抱掌,“嫂子还有事,我却耽误了你这么久,“嫂子快去忙吧!”

孟云禾点点头,和绣朱离开,等走远了,绣朱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啊,你为何对那二爷还这般好?与他说的也都是些肺腑之言,还让他去跟着小公爷做事,他那个娘那般样子的,将他放在小公爷身边您能放心吗?”

“他瞧着倒是个性子单纯的,而且不能因为段姨娘品行不好,我就全然否定司鹤清啊。”孟云禾朝绣朱笑,“而且我知晓,司鹤霄也是这么想的。”

“大奶奶倒是了解小公爷,瞧着倒像是老夫老妻似的。”绣朱取笑说,“反正啊我做不到大奶奶这等子度量,大奶奶虽常说不能迁怒,但我想起来段姨娘便觉得来气,这二爷虽瞧着单纯,可谁知有没有受段姨娘私底下挑拨,总之我是怕了他们了!”

“要说全然不心存偏见哪有这么容易,我今日对你这般说,可我也到底是年轻,这看人一道,还远着呢。”孟云禾叹了口气,“虽我也没那么了解司鹤霄,但我知晓,他是位正人君子,对这个并非一母所出的弟弟虽可能算不上极其亲近,但他若能帮得上什么,他定然也不会推辞。司鹤霄心怀坦荡,当年被京城误解了这么些年都未曾出言辩解,他的格局,比我还要大得多。”

“大奶奶和小公爷真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绣朱感慨说,“当初赵公子对姑娘好,我和银屏都觉得赵公子便是顶顶好的人了,可现如今和小公爷一比,这赵公子似乎什么也不是了 。说起来倒还是要感谢孟云枝,若不是她执意换亲,大奶奶如今也遇不着小公爷,当时知晓换亲之事,我和银屏都为大奶奶可惜,抱着痛哭了好一会呢!不过就算嫁过来的是孟云枝,依照她那个脾性,也定然过不好如今的日子,所以并非大奶奶是有福之人,而是大奶奶心性坚韧,待人宽厚,才能修来如今的这等子福缘。”

“你的小嘴真是越发的会说了。”孟云禾笑着说,“我是那种不愿意想的太远的人,便且走一步瞧着一步,日后且瞧着便是,总归我们都要好好的。”

孟云禾和绣朱来到司语舟那儿时,谢向明正给司语舟授课,孟云禾不想打扰,便在外间与绣朱一同玩了一会五子棋。过了一会,谢向明走了出来,见孟云禾也在颇为惊讶。

“大奶奶何时来的,为何也没说声。”谢向明有些歉疚,“叫大奶奶等得如此辛苦。”

“舟哥儿的课业要紧。”孟云禾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谢先生受累了,舟哥儿今日的课业已经结束了么?”

“对。”谢向明点点头,“舟哥儿极其聪慧,根本无需我操心,大奶奶放心,舟哥儿日后必有大才。”

“那我自然是信得的。”孟云禾也笑道,“我们舟哥儿,非是池中之物!”

此时,司语舟恰好也走出来,正好听到了孟云禾夸他的话,他小脸一红,下意识地就要走回去装作没听到,恰好孟云禾此时朝他看了过来。

“咳咳,母亲。”

司语舟在外人面前对孟云禾还是很尊重的。

“舟哥儿今日辛苦了,接下来若是谢先生没别的安排,我想带着舟哥儿去骑马。”

“没有别的安排了。”谢向明忙说,“大奶奶尽可安排其他的。”

“好端端的,怎么骑起马来了?”司语舟感到奇怪。

“现在天气凉爽了,便是骑马身上也不会出汗,不像夏日之时,稍微活动活动便一身汗水。其实是我想骑马了,我如今的骑术虽然能在咱们家走动走动,但出门还是过于勉强,舟哥儿若是无事便陪着母亲走一遭吧。”

“原来是你自己想骑。”司语舟故意说,“所以叫我陪着你的,那我陪你骑马,你午后陪我出去看皮影戏如何?”

“成交!”孟云禾跑过去与司语舟愉快击掌,“只是我这骑马怎也骑不好,你年纪比我小上那么多,我们又是一同学的,可我觉得你现下已经赶超于我了。”

“我是生来便有天赋的。”司语舟有些得意,“不过你也不差,也不必妄自菲薄。”

谢向明看着这对母子,不觉也被他们之间轻松愉悦的氛围所感染,暗自笑着摇了摇头。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子,既有母亲对儿子的关怀,又有朋友之间的轻松自在,明明都很关心对方,却是将这关心藏在心底深处,嘴上却斗来斗去的,但从不会真正伤害对方。

舟哥儿身上虽然有些远远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但到底是小孩子,还不会遮掩自己的心思,谢向明敏锐地注意到,一上午司语舟朝外张望了好几回,显然是在期盼着什么。小公爷白日又不归家,这舟哥儿每日期盼的,自然是孟云禾这个母亲了。

他头一回见继子和继母相处的这么好,两人亦亲亦友,还真是叫人羡慕。

孟云禾叫绣朱将谢向明好生送了出去,谢向明如今就住在国公府中,每日来为司语舟授课倒也方便。司鹤霄只说谢向明是落第的举子,心灰意冷,也不打算再科考,但孟云禾瞧着谢向明的学问,气度,心里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司鹤霄可比她精多了,既然是司鹤霄的安排,那就说明是没问题的,她也就没必要跟着瞎操心了。

孟云禾揽着司语舟昂首阔步地朝外走。

“我最近研究了一样新东西,叫奶茶,那味道可香了,你若是乖乖听我的话,我便奖励给你。”

“奶茶?我又不是没喝过这玩意儿。”司语舟嗤之以鼻,“再说,我难道还不够听你的话吗,你叫我端茶倒水的,我何时说过一个不字?”

“你这小土鳖儿,不是你们这的那种奶茶。”孟云禾神神秘秘的,“我说的那种奶茶可好喝了,我叫你做第一个喝的,我们暂且瞒着你父亲”

“哦?夫人有什么要瞒着我?”

孟云禾和司语舟齐齐吓了一跳,抬眼却发现司鹤霄正长身玉立于他们面前,司语舟惊骇之下都有些口吃了:“父父亲。”

孟云禾强作镇定:“凌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今日事情少些,便想着早些来陪陪你们母子,没想到却听见了这般叫我伤心欲绝之事。”司鹤霄故作委屈的样子,“不给我吃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瞒我。”

“哪有的事。”孟云禾立马强行解释,“凌云,这可真是你想多了,只是我那工艺还不完备,我怎舍得叫你受苦呢,不过是拿舟哥儿先试试毒罢了。”

司语舟一听就来了气,但看见孟云禾在冲他眨眼间,他便强自将气按捺了下去。如今大局为重,还是先安抚受伤的父亲最为要紧,就暂且先与她统一战线吧。

等过了这一关再找她算账,一定要她说清楚,什么叫先叫他试试毒啊!

“对啊,父亲,母亲爱你之心,日月可鉴,她是决计不舍得叫你尝试她新捣鼓出的那些怪东西的。”司语舟也一脸认真,“而为父亲母亲尽孝则是孩儿的本分,等孩儿觉得好了,再双手奉至父亲面前也不迟。”

孟云禾在背后冲着司语舟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她儿子。

真会说!

司鹤霄对母子二人的这个解释还算满意,他看了这一大一小两眼,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暂且不与你们追究,方才听谢先生说,云禾要带着舟哥儿去骑马?”

“嗯。”孟云禾点点头,“这眼见着舟哥儿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前几日才叫大夫看过,说舟哥儿虽然还有些孱弱,但已差不多与一般孩子无异了。谢先生近来为舟哥儿安排的课业越来越多,我却觉得不能就此荒废了锻炼身子骨,正巧天儿也凉了,我想骑马,便叫着舟哥儿一起去。”

司语舟听到这里没有做声,心里却流过暖潮。

若不是她及时出现,很难想象他现在是何种样子,还好在他此生最难的一年里,她出现了。

“行,那就由我来教你们吧。”司鹤霄听罢点点头,“旁的我不敢说,这骑马嘛,我自认京城里还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我的呢。”

“成,”孟云禾也是那爽快人儿,既然司鹤霄主动请缨,她又怎好拂了他的意,“正好你为我指点迷津。”

三人来到演武场,府中的护院为孟云禾牵来她骑惯了的马匹,孟云禾定睛一瞧,今日为她牵马的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哥了。

“以前的那个小伙子呢?”

孟云禾忙问,那小哥她瞧着面善,可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是我将他调走了。”司鹤霄走过来,一本正经地笑着说,“我知晓云禾很欣赏那年轻护院,我不在的这一年里他也将大奶奶伺候的很好,如此有功之人,怎能屈居在咱们这国公府中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呢,于是我将他调到庄子里去当管事了。”

不知是不是她耳花了,她总觉得司鹤霄说这“伺候”二字时咬牙切齿的。

“当真?”孟云禾心里存疑,半眯着眼睛看向司鹤霄,“夫君你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没想到居然还能关注到这等子小事,可真是难为夫君了。”

“咳咳咳。”司鹤霄以手掩唇,装模作样地转过头去,“毕竟夫人对他欣赏有加,我不能辜负了夫人这一番识才之心不是。”

“可我是用惯了他的。”孟云禾也开始得理不饶人,不满地说,“夫君也不与我商议一声,就这样将我的人贸然调走,这样怕是也不太好吧。”

司语舟在旁边瞧着父母亲这副“剑拔弩张”的场面,默默的闭上了嘴,若是叫母亲知晓是他告的状,怕是会嘟囔他的吧?

“夫人啊。”

司鹤霄突然凑近,宽厚的手掌轻轻扶住了孟云禾的腰,孟云禾今日在家为了舒便,穿了一身盘金刺绣的棉布家常衣裙,她只觉得司鹤霄的大掌带着令人灼心的热量,那衣裳的料子也似乎变得薄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子大掌上传来的热意,让灼热令她心里慌乱。

“你莫要弄错了,你的人,唯我一人而已。”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孟云禾心里也慌了,匆忙间也顾不得跟司鹤霄追究那年轻护院的事了,忙乱着推了司鹤霄一把,“我只是瞧着那小伙子是个忠厚老实的,办事也可靠,你既将他调走,可要好好栽培他,莫要荒废了人才。”

“夫人之言,我一向奉为金科玉律。”

孟云禾那一推在司鹤霄瞧起来与挠痒痒无异,司鹤霄凑得更近了,唇齿在孟云禾耳边喷吐着热气。

“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待那个下人。”

好家伙,不愧是已经历经过男女之事的老男人,居然就这么一会儿就将她撩的面红心跳的,孟云禾咳嗽了一声,强自装作镇定的样子。

“司鹤霄,你不是要教我骑马吗,这马还骑不骑了?”

“来。”

司鹤霄笑着,却依旧不放开扶着孟云禾腰间的手,孟云禾只觉得他的手蓦地一紧,纵跃腾挪间,男子已揽着她的腰翻身上马,他的双臂恰如其分地隔着她握住了缰绳。

只一眨眼的功夫,司语舟便见父亲母亲已然丢下他,上了一匹马,他顿时傻了眼:“父亲,那我呢?”

“不是有骑术师傅么。”司鹤霄朝他挥挥手,“叫师傅去教你!”

说罢,司鹤霄也不理会司语舟惊愕的表情,握缰扬鞭马儿就疾驰了出去。

孟云禾也傻眼了。

“喂,那可是你亲儿子”

“儿子哪有媳妇好?”司鹤霄漂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他如今也大了,就应让他自个儿去玩,不能事事依恋着父亲和母亲。”

第38章

吃醋

“他如今也才八岁。”

司鹤霄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拉住孟云禾的手握住缰绳:“云禾,我听闻你骑术其实精进很快,但你一直不太敢真正骑马奔腾起来, 大抵是你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因而惧怕雄风烈烈, 从自己耳边穿行而过,如今我便带你体会体会这等子感觉。”

“你放心。”

孟云禾甚至感觉到,司鹤霄温热的嘴唇,就似有若无地擦着她的耳垂。

“有我在后面, 绝不会叫你掉下去的。”

“驾!”

马儿飞快地奔腾起来, 男子带着她策马扬鞭, 果然听得风声刮着耳膜烈烈而过, 孟云禾感觉周身似乎都沐浴在凉风里, 秋风刮起她的衣裙,将她的衣角与男子的卷勾在一起。

幸好如今是背对着他, 才让他瞧不见自己脸上的晕红, 要不然岂不叫他瞧见了自己的丢盔弃甲。

凉风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冲洗了她脸上滚烫的红晕,她感觉脸颊没那么发烫了,但拥抱着她的身躯却依旧温热, 她下意识地回首, 嘴唇却正好轻擦过他的脖颈, 孟云禾大窘, 忙回过头来, 虽身在马上, 却早就心猿意马。

她听到男子似乎是低笑了一声,然风声太大, 她也没甚听清。

“云禾,今日你碰见司鹤清了?”

“嗯。”孟云禾忙胡乱答着,用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怎么知晓的,你果真对这国公府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啊?”

“我在这府中的确是有些耳目。”司鹤霄倒也坦然,“但云禾你尽可放心,我是决计不会叫人去监视你的,那你觉得司鹤清如何?”

司鹤霄将速度稍稍慢了下来,这也让他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我不甚了解他,虽然段姨娘做了很多恶事,但你我应都不是会无故迁怒他人的人。”孟云禾回答说,“当然我并不了解司鹤清是怎样的人,也可能我的判断过于武断,但总归头一次的时候,我愿意相信他,就算因我的识人不明而被蒙骗受害,我也甘愿尝试这一回。”

孟云禾说完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于理想主义,毕竟她和司鹤霄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司鹤霄生就的是一个步履维艰,处处小心的时代,若司鹤霄同她一般理想,怕是早就被啃着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也许是我妇人之仁吧,我知晓你并不能像我这般随心而行。”孟云禾稍稍转头,正好能瞧见男子下巴上微微的青色胡茬,“你不用管顾我,总归你们才是兄弟”

“云禾,你真可爱。”

司鹤霄轻轻握着缰绳,带着孟云禾慢悠悠地走,若说他方才的策马风格还是鲜衣怒马,纵横天涯,这转眼就成了不紧不慢地闲看花开花落,孟云禾恍惚间有种感觉,觉得他们两个已经做了夫妻很久,如今正好携手看夕阳、飞鸟。

“你说得对,我确实也不怎么会受旁人影响,但我想永远守护你的这份赤子之心。”司鹤霄从后面握住孟云禾的手,“其实你瞧的对,鹤清也不过是个被段姨娘宠溺长大的孩子,其实鹤清也很可怜,当年父亲与段姨娘有了司鹤清,父亲不打算再娶,但府中总需要一个女人来打理,父亲便给了段姨娘不小的权力,却唯恐司鹤清日后会危及到我的地位,所以父亲从不曾亲自教导过司鹤清,甚至连名师都未曾为他请过,只让他跟着柳家的家学去读书,但司鹤清从小性子调皮,不肯用功读书,加上段姨娘又是个目光短浅的,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便只知可劲儿宠着,他们二人都对司鹤清极其骄纵,才养成了司鹤清如今这个样子。”

孟云禾不知说些什么,但听出司鹤霄的语气似乎有些黯淡,便出言安慰说:“司鹤清如今的性子又有什么不好了,至少他的儿时光阴是快活的。”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父亲对我极其严厉,从小到大,我但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便会招致打骂,那时候我特别羡慕司鹤清,不明白他为何会得到父亲那么多的宽厚和宠爱,不论他犯了什么事,再不愿意读书习武,父亲都不会怪责他。”司鹤霄握住缰绳的手不觉紧了紧,“可后来我才明白,父亲是对我寄予了厚望,而他已决意将司鹤清养成一个对我没有任何威胁力的纨绔子弟。司鹤清再大一些,每日便只知去斗蟋蟀,与友人嬉戏,父亲依旧不加斥责,但他的眼里也越来越没有司鹤清这个儿子。”

“鹤霄,这不怪你。”孟云禾主动握住司鹤霄的手,“国公爷这样做虽说对司鹤清不那么的公平,但他的精力有限,或许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你的安全。若司鹤清和你一样优秀,段姨娘又执掌管家大权,就算你有柳家做后盾,依旧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的成长或许会慢慢被他们淹没。国公爷他有所取舍,其实也是在保护你,而你当时也还是个孩子,你需要被保护。”

“或许吧,段姨娘有司鹤清是个意外。”司鹤霄失语地笑笑,“虽然这样说我也觉得荒唐的可笑,但父亲确实是在醉酒之后,与段姨娘春宵一度本来我也是不知这件事的,后来我随父亲行军,有一日我们伶仃大醉,父亲却握着我的手大哭,那是我头一回见父亲哭泣的样子,他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娘,他不该有司鹤清这个儿子,这是无形之中为我树立了一个劲敌。”

孟云禾没吭声,她突然想到了司语舟。

如今瞧起来司鹤霄身边并没有其他女人,那司鹤霄有司语舟,难道也是因为这样的一种意外么?

“我这一生,有时虽不按常理行事,生性也较为张狂无度,有时目无法纪,”司鹤霄说,“但也可称得上是问心无愧,唯独一想到司鹤清,我便总有那么一丝摆脱不去的愧疚。你也知晓,当今陛下是我的好兄弟,他从小是在国公府长大的,父亲只称陛下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也从不叫司鹤清接触陛下,司鹤清那时还是一个小小孩童,父亲却也是防着他的,如今想来,当时我眼中的所谓慈父,也可真称得上残忍。”

“这只能说明,你是个君子。”孟云禾说,“这事儿就算有错,也是国公爷的疏忽,和段姨娘的宠溺,跟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因为心怀坦荡,才会心怀愧疚。”

“是吗?”司鹤霄轻轻一笑,只觉得心情开朗了一些,“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舒畅多了,云禾,你今日,同司鹤清说了些什么?”

孟云禾如实转述给了司鹤霄,司鹤霄听罢久久未出声,过了一会才轻轻道:“谢谢你云禾,我见着司鹤清总归还是别扭的,这些话更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的,谢谢你帮我告诉他这些。”

“你若想告诉他,还是自个儿去说。”孟云禾故意说,“你与他是兄弟,又不是我与他是兄弟。”

“但这小子还真有一件事儿对不住我。”

“什么事?”

司鹤霄突然将头靠在了孟云禾肩膀上,而后轻轻咬了孟云禾的耳垂一下。

“你做什么!”孟云禾吓了一跳。

“当初,可是这小子与你拜堂成亲的。”

孟云禾听见司鹤霄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

“你还好意思提,可当真是恶人先告状!”孟云禾感到好笑,“当初你成亲都没有回来,害我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如今你倒是委屈上了。”

“当初我对婚姻无知无感,若知晓娶的是你”司鹤霄顿了一下,“我便是被老头打断腿,爬着也是要爬回来的。”

“我不听,总归又不能重新拜堂一回了。”孟云禾佯装生气,“你不提倒也罢了,你一提我满肚子的气,旁的都好说,这件事我决计不会原谅的。”

“那你说怎么办嘛。”

司鹤霄轻轻靠在孟云禾肩上,语气带着点儿撒娇和委屈。

“你说怎么都好,我日后事事都听你的,直到你原谅我为止,这般可好?”

“我考虑考虑吧。”孟云禾故意拿乔作态,轻轻敲了一下司鹤霄的脑袋,“看你表现再说。”

“行,那等你原谅我了,我们再重新拜堂一回,就我们两个人,这道仪式我总归是要亲自跟你走一遍。”司鹤霄还是不放弃,“不然我这辈子都会感到遗憾的。”

“你还是这么重视仪式感的人呢。”孟云禾感到好笑,“我的气性可是很大的,若是我完全原谅你的时候,你我都是头发斑白的老头老太太了,难不成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拜堂成亲啊?”

“那又如何,”司鹤霄蛮不在意,“只要是你,其他的都没甚要紧,无关紧要。”

这司鹤霄只是平日里瞧着成熟,没想到也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孟云禾觉得好笑,虽说现在司鹤霄是长了她那么三四岁,但她两世的年龄加起来,这司鹤霄在她眼里可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年轻了。

孟云禾没接司鹤霄的话茬,反而虚心向他讨教起了骑马的诸般学问,司鹤霄倒也对她倾囊以授。孟云禾不得不承认,司鹤霄确实有个聪明脑子,经他这么一指点,她之前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明白了,胆子也渐渐大了。

司鹤霄叫孟云禾自个儿骑了两圈,孟云禾渐渐掌握要领,策马恣意纵横在国公府,秋日的凉风吹起她的秀发,叫她心里感到好不畅快。

这么骑了一会,转眼也到了午膳时分,孟云禾气喘吁吁地翻身下马,却见司语舟正站在一旁,一脸幽怨地瞧着他们两个。

“舟哥儿?”孟云禾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没怎么。”司鹤霄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按了一下司语舟的头,“左右我今日也无事,便带你们娘俩出去吃吧。”

“行啊。”孟云禾自然是赞同的,“去哪啊,还去风客来吗?”

“罢了,那里到底是鱼龙混杂的,我们今日带着舟哥儿,还是莫要去那里了,我们去望月楼。”

“望月楼?”孟云禾有些惊讶,观察了一下司鹤霄的脸色,才讪讪开口说,“那儿价格可不便宜。”

“你没去吃过?”司鹤霄看看孟云禾,随即笑起来,“云禾,我是很有钱的,你没必要为我省钱,就过得如此拮据。”

“这怎么能叫拮据呢?只是那里一道菜实在是太贵了。”孟云禾狐疑地看着司鹤霄,“那里不会也有你参股吧?”

与孟云禾相处了这些日子,司鹤霄已经明白“参股”是什么意思了,虽然他不知道孟云禾从何处学来了这些奇怪言语,但既然她爱说,那他就听着便是。

“是有那么一点。”司鹤霄不好意思地笑笑,“年少时我也是个纨绔,喜欢到处投出些银子,就等着吃收成。”

“那里一道菜”孟云禾戳了戳司鹤霄,“我本以为你是个狭义慷慨之人,这才创建了风客来,没想到望江楼也有你的投资,你可真是个奸商啊。”

“云禾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他们喜好奢靡,搜刮民脂,喜欢一掷千金,这些人的银子,不赚白不赚。”司鹤霄倒是振振有词,“搜刮了他们的银子,才能更好地去帮助其他人啊。”

“真是什么话都叫你说了!”孟云禾笑骂,“不过鹤霄,我怎么觉得你产业如此众多,那陆管家也是整日叫你支使的脚不沾地,虽说是钟鸣鼎食之家不假,但我始终觉得你们司家也过于富庶了些”

孟云禾朝司鹤霄招招手,司鹤霄立马听话地凑了近来,孟云禾还左右张望了一周,这才压低声音说:“虽说我知晓你与龙椅上的那位爷关系好,但你们毕竟是武将世家,最易受猜忌,你这般真的行么?”

孟云禾似乎瞧见司鹤霄看了司语舟一眼,而后司鹤霄露出笑容:“难为云禾如此为我司家考虑,真乃不可多得的贤良之妻,其实这些产业并不是我自己的,我有一位朋友,身份不便,才叫我帮着他打理。”

又是我有一位朋友系列。

孟云禾了然于心,兄弟似的拍了拍司鹤霄的肩膀,一副很懂的模样:“我明白,你这心里头不想说,谁没有秘密呢,也不必事事都对我坦诚。”

“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就算你我夫妻一体,却也得有自己的主意和事务啊。”孟云禾朝司鹤霄点点头,“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子心胸狭隘之人。”

“有时候你过于坦荡了,我倒希望你如其他女子一般拈酸吃醋。”司鹤霄神色复杂地看了孟云禾一眼,“那云禾,你有没有秘密瞒着我呢?”

那自然是有的。

比如她根本不是孟云禾。

但孟云禾再傻也知晓这些不能说出来,只朝司鹤霄笑笑说:“那自然是有的,我方才说了嘛,咱们都是有只能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事儿的。”

好在司鹤霄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轻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时候也不早了,云禾你换身衣裳,咱们一同出门吧。”

孟云禾点了点头,回去换了身出门穿的大衣裳,这衣裳料子都是司鹤霄近日托人送来的,都是些京城之中最时兴的料子,孟云禾选了几匹做了几身衣裳。近日孟云禾选了月白底子樱花纹样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和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一身衣裳颜色虽较为素雅,但纹样精致,能看出其身份不凡。

孟云禾上马车的时候,司鹤霄更是盯着她一眨不眨,倒叫孟云禾都不好意思了。

司语舟也穿了一身新衣,是孟云禾前几日吩咐裁缝为他做的,月白色底子的圆领袍上绣着兰叶,清新中更见雅致,衬得司语舟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连司鹤霄也穿了一身素色直裰,比起往日瞧起来更有书生的气质,这也淡化了他往日脸上的冷峻之意,衬得他玉质金相,如圭如璋。

“云禾,咱们一家可当真是有默契,穿的衣裳都这样相衬。”

孟云禾瞧见司鹤霄丰神如玉的模样,再加之男子一笑起来更是俊美无铸,饶是她已经看了许久,还是会拜倒在他的风仪之下,孟云禾有些艰难地别开眼睛,靠在马车一旁,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

“我有些乏了,一会到了地方再叫我。”

司语舟小声说了句“懒惰”,但父子俩都没再出声,似乎生怕吵醒了孟云禾一般,孟云禾也真是乏了,在马车的颠簸之下真的睡着了,过了好久听得有人唤她,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这睡了许久,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她活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正倚靠在司鹤霄肩膀上。

“你啥时候过来的?”

“我瞧着你头一磕一磕的,模样甚是好笑,生怕你再伤了自个儿。”司鹤霄温文尔雅地笑,“你我夫妻,如此是应该的,倒也不必如此生分。”

“嗯”孟云禾也不跟司鹤霄客气,攀着他的手臂慢慢直起身子,“到了?”

“嗯。”

司鹤霄领着孟云禾和司语舟下车,随后三人一起向酒楼里头走去。望月楼雕梁画栋,朱楼碧瓦,每一处的布置都格外精致,里面的客人也都是锦衣华服,随身带着好几个侍从。司鹤霄带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雅间能纵观楼中的精致,而且布置更为风雅,叫人心旷神怡。

孟云禾不熟悉这儿,便叫司鹤霄点菜,这时只听得悠悠琴声自楼下响起,那琴声如清淙泉水,又如云上轻烟,既真真切切又叫人觉得难以捉住,琴声虽雅致平缓,却叫人听了有没由来的伤痛之感。孟云禾不由得掀开帘子,只见一男子身穿青色道袍,披散着长发,席地而坐,正在望月楼中央抚琴。

那男子低着头,叫人瞧不清楚相貌,但这样远远瞧着就叫人觉得他如琼枝玉树,风仪翩翩,孟云禾听着那琴音,不觉痴了。

“云禾,你看什么呢?”

“她在看美男子。”司语舟不满的声音传过来,“我说母亲,往日里你这般也就算了,今日父亲还在呢,你瞧你这一脸痴相,可是真丢我们司家的脸啊。”

孟云禾回过神来,难得的没有与司语舟斗嘴,她望向司鹤霄:“鹤霄,那是谁,怎的我听了那琴音,心里却觉得有些难受呢?”

“他叫苏无期,原名苏卓华。”司鹤霄的面容也没由来的有些凝重,“苏家原也是百年世家,根深积厚,但先帝时期却因为参与谋反之事受到牵连,先帝有意羞辱,便将苏家男女都贬作为奴,自那时起苏卓华便进了教坊司成了伶人,他那时候还小,却在京城素有才名,本是风华绝代的名门公子,却沦为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任谁也难以接受吧。”

“难怪他琴音流着悲意。”孟云禾听得入神,“确实,从云端落入泥淖,这叫人难以接受。”

“这还不是原因。”司鹤霄又接着说,“后来有人为他赎了身,听说是一位女子,后来他便在这望月楼里卖艺,只是他在教坊司时就名声显著,因而这琴音也是千金难求,他每日只抚一曲,今日你也是幸运,正巧叫你听见了。”

“能从教坊司为他赎身,那女子的身份定是不简单。”孟云禾却燃起了好奇心,“后来呢,他们没有在一起吗?”

司鹤霄挑挑眉:“哦?他们应该在一起吗?一个是名门贵女,一个是教坊司伶人,云禾,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你怎么这么迂腐。”孟云禾对司鹤霄表示嫌弃,“又不是人人都在意身份地位,这女子定然是不在意。”

“为何?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晓的。”司鹤霄故意问。

孟云禾放下帘子,坐到司鹤霄身边,想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司鹤霄,你们这个时代对女子百般束缚,就算她有身份有地位,那为这苏公子赎身也定然费了一番功夫,她能情深至此,且不顾世俗中人的眼光,想必定是对这公子情根深种。”孟云禾有理有据,“而且苏公子这般相貌人品,只要他想,定然是不愁去处,但他却仍然选择在这酒楼卖艺,自力更生,说明就算他们没能在一起,他也根本不想辜负那女子。”

司鹤霄笑了,突然将身子倚靠在孟云禾身上:“云禾猜的没错,那女子不介意,然造化弄人,他们最终也是没能在一起,从那之后,苏卓华便将名字改为了苏无期。”

“君望佳人无归期。”孟云禾也感伤了起来,“瞧着那苏公子风度翩翩,未曾想还是个痴情种子,如此遗憾,倒也不失为一段传奇。”

“云禾,那苏无期如今都三十多岁了。”司鹤霄握住孟云禾的手,占有欲强烈,“哪比得上我风华正茂,你不许夸他。”

“哼,那你为何对他俩的事情知晓的那么清楚?”孟云禾也不服,“难不成你认识那女子,不会也是你的白月光吧?”

“何为白月光?”司鹤霄皱眉。

“就是你最初遇到,怎么也忘不掉的人,虽然未在一起,”孟云禾解释说,“但往后不论你再遇见多少人,见过多少惊才绝艳,她始终就在你心里,一直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我心里头没有这样的人。”司鹤霄摇摇头,“你与我相知相守,相伴一生,自然不能说是叫这白月光。”

“我才不信。”孟云禾心里高兴,嘴上却不说,“你定是有这样的人。”

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司语舟一眼,司鹤霄顿时明白了孟云禾心中所想,司语舟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娘,始终是孟云禾心头的疑惑,他不知怎么解释,便也随着孟云禾朝司语舟看过去,没想到司语舟正背对着他们,双手捂住耳朵。

“舟哥儿你干嘛呢?”

司语舟回过头来,慢吞吞地将手从耳朵上放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注意一下场合好不好,我才八岁呢!”司语舟嫌弃地看了司鹤霄一眼,“父亲,你克制一下,不要像咱家屋脊上那只发情的公猫一般!”

司鹤霄脸都绿了:“司语舟,你在说什么胡话,回去家法伺候!”

“难道不是吗。”司语舟一脸天真,丝毫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那只猫老是叫唤,我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说它是在发情求偶,我觉得它的样子与你此时像极了。”

“云禾啊。”司鹤霄低笑,语气半是调戏半是威胁,“你瞧瞧你,都教了咱们舟哥儿些什么。”

孟云禾的脸也红了,没想到司语舟如此直言不讳,但她向来是理不直气也壮:“那又如何,舟哥儿应也知晓这些常识,若是事事叫他心存好奇,不告知他知晓,叫他始终云里雾里的,日后叫他稀里糊涂地犯下错,这才是对他不好。司鹤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很不认同你对舟哥儿的教导方式,你总是将舟哥儿关在家里,什么都不叫他想,不叫他看,可是因他身份敏感,你才如此做的?如今他已经记在我名下了,你日后不必避讳了。”

“云禾”司鹤霄直起身子,神色之中有些犹疑,“我”

“我之前就发现了,你对舟哥儿保护的太好了,但我们舟哥儿是勇敢的孩子,也许他不需要你这般事无巨细地保护呢。”孟云禾朝司语舟眨眨眼,“是吧,舟哥儿?”

“对啊,母亲告知了我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这很好,我对一草一木都好奇,母亲说了,这都是大自然的生存法条。”司语舟认真点点头,“我觉得很有意思。”

就在这时,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司鹤霄也没再说什么,三人一起用起饭来,司鹤霄所言不假,琴音果然断了,孟云禾有些意犹未尽,觉得那苏公子和他的心上人定然是一段传奇故事。

三人没多时便吃的差不多了,这时楼下却突然传出了喧嚷声,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极其刺耳,孟云禾听着有几分熟悉,便掀开帘子查看,不曾想果真是熟人。

那男子身穿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衣裳上襟松松解开,瞧着便不怎么正经,此时他手里提着个莲花酒壶,步履摇摇晃晃,正在纠缠一个身穿浅紫褙子,棉布双蝶裙的女子。

却是孟锦昱。

司鹤霄瞧出不对劲,主动过来孟云禾身边:“怎么了云禾,可是认识那人?”

第39章

祸起萧墙

孟云禾点点头:“是孟家三房独子孟锦昱, 夫君,这孟锦昱荒唐的很,虽我极其厌恶他, 但若他真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了大错,恐怕孟家也脱不得干系, 况且这女子无辜,你去帮帮她吧。”

司鹤霄却瞧着孟云禾没说话。

孟云禾心里发虚,心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直接了,虽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但如此将他利用的透透的, 怕是任谁也不大高兴吧。

“夫君”

“云禾, 你只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才会叫我夫君。”司鹤霄神色有点儿凝重, “你提的要求我自然都是应下的,但我希望, 你能不止在这种时候, 才将我当作夫君。”

司鹤霄说完, 便迈步出去,直接翻过栏杆从二楼飘然而下,看的孟云禾心惊肉跳:“鹤霄小心!”

但司鹤霄却稳稳地落了地, 衣裳翩跹如散开的莲花, 连衣角都不曾紊乱, 他回首朝孟云禾露出一个无碍的笑容。

孟云禾松了一口气, 是她土鳖了, 她怎会忘了古代还有轻功这回事呢?

“你是有些过分了。”

突然一个幽幽的声音自孟云禾身旁响起, 孟云禾吓了一跳,直蹦出三步远, 却看见是司语舟不知何时来了他身边。

“你这孩子!”孟云禾捂着心口,“能不能不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难不成你想吓死你老娘啊?”

“你对我父亲,确实只有用得着他的时候才叫的亲热。”司语舟一脸无辜,摊摊手说,“连我一个八岁小孩都瞧出来了。”

孟云禾一愣。

“母亲,”司语舟却突然压低了声音,朝孟云禾走近了两步,“我能瞧出来,父亲对你是真心的,你也不要光想着和父亲相敬如宾,你也给他一丝真情嘛。”

孟云禾又愣了愣,随即神色复杂地一笑,伸手摸了摸司语舟的脑袋:“你现在,是也开始向着我了吗?之前你光顾着可劲儿说司鹤霄的好呢。”

司语舟梗着脖子,将头扭了过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是我母亲。你待我好,能不能瞧在我的面子上,也对父亲好一些啊。”

这别扭小孩!

孟云禾真心实意地笑了,伸手拉住司语舟:“行,给你这个面子,走,我们去下面为你父亲助威,话说,你父亲就那么仙人一般的翩然出场了,被救的女子不会对他情根深种吧?”

“他可能就是故意气你的。”司语舟抬头看了孟云禾一眼,“而且以父亲的相貌风度,说不准哦。”

此时孟锦昱已经被司鹤霄制服,司鹤霄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段绳子,已将孟锦昱捆了个结实,孟锦昱如蚕蛹一般,躺在地上破口大骂,他带的随从也不少,可此时都被司鹤霄打倒在地。

每回跟司鹤霄吃饭可真不清净,本来这顿饭吃的好好的,结果竟遇上了孟锦昱这个她最厌恶的冤孽。孟云禾心里本就讨厌孟锦昱,此时他越狼狈她自然越开心,此时她领着司语舟关切地走上前去:“夫君,你没事吧?”

“没事。”司鹤霄自然亲昵地握住孟云禾的手,“这算不得什么。”

被救下的那女子已然躲进了一对中年夫妇的怀里,显然是受了惊吓,那对夫妇穿着低调,但气度不凡,瞧着也是官宦中人,他们旁边还站着一对年轻夫妻,其中的那个男子脸上已经挂了伤,显然是方才与孟锦昱有过争执。

“多谢这位爷和夫人出手相助。”那老爷朝司鹤霄和孟云禾作揖,“今日我们夫妇带着儿子女儿回京,我们一家离京多年,本想来这赫赫有名的望月楼吃顿好的,就当我们自个儿为自己接风洗尘了,不曾想竟遇上了这泼皮!对我女儿儿媳百般纠缠,还将我儿子打伤,幸好这位爷出手相助,不然我们初到京城,又只带了一个马夫在外面候着,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老爷说话颇有气度,显然正是个读书人,孟云禾听到他这么感谢,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心想这孟锦昱可真是荒唐,天子脚下,居然同时调戏人家女儿和儿媳!孟二老爷小心谨慎,早晚有一日会被这废物拖下水!拖着孟二老爷还不打紧,她弟弟孟锦烨马上就要科考了,可不能被这晦气玩意儿所影响了。

她心想着,走到被捆的结实的孟锦昱身边,狠狠踹了他一脚,孟云禾带了私怨,这一脚可是将她方才吃饭的劲儿全用出来了,孟锦昱立马发出一声惨叫,待看清孟云禾的面容时,他大吃了一惊。

“你这贱人,待我禀明了祖母”

孟锦昱话还没说完,司语舟就朝他嘴巴上狠狠地跺了一脚:“臭嘴,竟敢辱骂我母亲,我们国公府是你能惹得起的吗!”

好孩子!跺得好!

孟云禾心里感动,对那老爷却露出了惭愧之意:“这位老爷,实不相瞒,这不成器的货色乃是我堂兄,虽我素来不喜他,但毕竟同出一姓,说到底还是我们孟家对不起你们。”

“哦?”那老爷却皱起了眉,“哪个孟家?”

“家父做着礼部侍郎。”孟云禾压低音量,“这事儿定然会给老爷一个交代的。”

那老爷神色极为震惊,再看看站在孟云禾身旁的司鹤霄:“国公府你是禾姐儿?”

“老爷如何知晓?”孟云禾也大为震惊,“难道”

“我是你大伯啊禾姐儿!”

“大伯!”孟云禾更震惊了,“你们回京了。”

这下可好,这孟锦昱调戏的,居然是自己的堂妹和堂嫂!

“对。”孟大老爷孟泓点点头,又皱眉看向孟锦昱,“这么说,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是三房的那个儿子了?”

孟云禾点点头,见已有不少客人朝这处看过来,还好这望月楼布置清雅,每张桌子之间相隔也较远,想来旁人应是瞧见了孟锦昱调戏女子,却听不着他们在说什么。

但那孟锦昱在京城里极其有名,这望月楼又都是世族子弟,这事儿想必早晚也得传出去。

“大伯,既然是一家人,此事更不宜声张,我们赶紧回孟家,再处置这事儿。”

孟大老爷点点头,显然知晓这其中的干系利害,一行人没再声张,出了门直奔孟家而去。至于孟锦昱,被司鹤霄不知从哪儿叫出来的侍卫随手一提,像提牲口一般提着走了出去。

孟家离这儿也不远,他们没用多少时候就进了孟家的大门,孟云禾已经提前叫司鹤霄的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了回去,此时赵氏和孟二老爷已经迎了出来。

“大哥!”

孟二老爷今日正巧事儿少,回来的早了些,没想到就听到了这等子灾祸,瞧见孟泓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只觉得心里愧疚,虽说孟锦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这侄子总归是他没教导好,而且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可是天大的丑闻,还好禾姐儿和小公爷制止的及时,孟二老爷感激地看了孟云禾和司鹤霄一眼。

孟大老爷摆摆手:“寒暄的话就不必了,二弟,这孽障于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家茉姐儿和晟哥儿的媳妇动手动脚,我家晟哥儿阻拦他,还被打伤了,我与你嫂子也被他带的随从严加看管起来,茉姐儿虽然是我收养的女儿,但我与你嫂子待她与亲女无异,她被这孽障扯得衣裳都破了,而且这事儿许多人都瞧见了,只怕认得他的身份,你定要主持公道。”

孟二老爷越听脸色越难看,再看看孟云茉哭的眼睛通红的模样,对赵氏使了个眼色,赵氏亲自招呼孟云茉和孟大夫人前去整日仪容装束。

“大哥你放心,我定不会偏袒这畜生。”孟二老爷主动扶住孟大老爷,“早就听闻大哥要回京任职,怎么也没跟孟家说一声,若是我知晓大哥回来,就差人去接你们了。”

“谁能料得到这等子意外?”孟大老爷叹了口气,“二弟,我一向俭朴惯了,如今带回来的也不过几口箱子,家中倒是有些丫鬟仆妇的,但他们整理行囊,比我们要晚归来两日。我早就听说这望月楼出名,便想着带儿女去吃一顿好的,谁曾想,天子脚下,居然会遇上这种事!”

孟二老爷脸色难看,虽然陛下还未授予孟大老爷官职,但如今孟大老爷回京,定然是升迁的。

他早就听说自己这个哥哥为官清苦,经常拿出自己的钱银救助百姓,这几年间做着同州知府,也是颇有政绩,百姓不舍,还收养了这同州一个孤女为女儿,孟泓也是不求仕途,又上奏章请求陛下叫自己在同州多留了几年。孟二老爷原先对自己这个哥哥的这种行为是嗤之以鼻的,认为孟泓假清高,可如今见了孟泓衣着朴实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如今锦衣玉食,还住着华贵的府邸,不由得愧从心生。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孟府居住。”孟二老爷直截了当,面上也有些不太好看,“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弟弟了。”

孟大老爷一愣,随即拍了拍孟二老爷的手:“睿儿,你说什么呢,你永远是我弟弟啊。只是母亲不喜我,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如今年纪大了,我又何必到她面前添堵呢。我与你嫂子已经租了一处庭院,地方虽说不大,但离你们却是不远,日后我们也可常常走动啊。”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孟二老爷急了,“我们是一家人,如今你回了京,也不回孟家来住!我做着礼部侍郎,却对自己的哥哥如此苛刻,你想叫天底下人笑话我吗?我立马叫下人去将那院落退了,你来孟家住!”

“二弟,我没那个意思。”孟大老爷叹了口气,“但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我所处的同州民风淳朴,茉姐儿一直孤身出门,百姓还经常送东西给她,也从未遇见过什么危险,我本以为京城只会更好,终究是我托大,若是提前告知你,便也不会叫茉姐儿遭遇这些了。晟哥儿媳妇倒是还好,只得那孽畜言语了两句,可茉姐儿二弟,不是我这做哥哥的见了你便要说教,但你如今官儿做的也大了,一言一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孽畜今日既然敢对茉姐儿这样,说明他此前也没少做这等子事,正所谓祸起萧墙,不加管束,他迟早会拖累到你的啊!”

以前在孟老太太的影响下,孟二老爷对孟大老爷始终带着些敌意,又一心想着一定要强过这个哥哥。先前瞧着孟泓明明比他早入仕那么多年,却只在偏远的同州做着知府,他却是在京城已经坐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孟二老爷心里极其骄傲。但如今这个多年未见的哥哥就站在自己面前,年近半百,鬓发斑白,衣着也瞧着如此朴实,回到京城竟然连一处院落都买不起,还要租院子住。

也难怪孟锦昱敢欺负他们一家人,孟锦昱定是瞧着他们打扮质朴,便将他们当做是什么没身份和地位之人了,这小子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可就算这样,这个哥哥还是一脸真诚地告诉自己这些肺腑之言,还为他的仕途着想,如此胸襟和气度孟二老爷越想越臊得慌。

“对啊大伯!你定然不能饶了那畜生!”孟锦晟也是满脸愤愤,“如此畜生,怎配为孟家子弟!”

孟锦晟的媳妇捂住孟锦晟的伤口,摇头示意他少说两句。孟泓没有什么攀富结贵之心,如今的孟大夫人可不像赵氏是伯爵府嫡女,孟大夫人的父亲当初只是七品知县,因孟泓初为官时对孟泓有提携之恩,孟泓便娶了他的女儿,这么多年夫妻俩举案齐眉,孟泓不曾纳过妾。

而孟泓的独子孟锦晟读书不成,喜好习武,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帮忙,他的妻子俞氏也是同州当地一商户之女,生得姝丽聪慧,只因与孟锦晟情投意合,孟泓和孟大夫人便欣然接受了。

这也是为何孟大老爷回京身边未带随从的原因,孟锦晟武艺不错,平素也有保护家人的本事。但孟老太太向来将孟锦昱看作是自己的心肝儿,眼珠子,孟锦昱出门都要带上家中的十几个护院,便是孟锦晟再厉害,那也是双拳难敌四脚。而且孟锦昱有意羞辱,将人制服了不说,还叫人压着孟锦晟往他身上踩了两脚,看孟锦晟的妻子俞氏生得貌美,还出言调戏了几句,惹得孟锦晟更为恼怒。

孟二老爷只觉汗珠连连:“晟哥儿放心,已经派人去叫了三弟,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孟家正堂,孟云禾想着这毕竟是孟家的事儿,自己一个出嫁女不好参与过多,刚想向孟二老爷请辞,孟大老爷却开口了,他看着司鹤霄,满脸敬重。

“二弟,禾姐儿和小公爷也算不得外人,国公爷战功赫赫,为我大盛肱骨之臣,小公爷文武双全,也毫不逊色,如今之事,又何必避开他们俩呢?有小公爷在,也能叫三弟更为公允些。”

孟二老爷点点头:“对,禾姐儿,你和小公爷便留下吧。”

孟云禾点点头,这孟锦昱曾经欺负银屏,还想将她胡乱嫁出去,如今有司鹤霄撑腰,正是她落井下石的好时候。恰好这时候孟锦烨和孟云杏听到了风声,赶过来见孟云禾,孟云禾便将司语舟交给了他们俩,叫他们先带着司语舟去玩儿。

孟云杏向来是对司语舟喜欢的很,在司语舟面前已然有了身为姨母的慈爱,孟锦烨却是依旧如往常一般与司语舟斗来斗去的,但司语舟一向好斗,倒也喜欢与孟锦烨待在一起,有时候孟云禾还专程将孟锦烨叫过去小住来陪伴司语舟呢。

这俩人都是一般的嘴硬,明明喜欢在一处,却是怎的都不肯承认。

安顿好司语舟后,孟云禾才放心回到正堂,只见司鹤霄已然在一把老檀木太师椅上坐下了,男子眉头微蹙,瞧起来倒还真是那个样子,孟云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司鹤霄见她过来,立马收起了那副严肃的样子,朝她迎过来,当着孟大老爷和二老爷的面也不顾忌,轻轻拥抱住了她。

孟云禾却是不好意思,轻轻推了司鹤霄一把,小声说。

“听话,回去叫你抱个够,在外头还是要注意些。”

还好孟大老爷和孟二老爷并未曾注意着他俩,此时他们二人神情严肃,孟二老爷蹙着眉头问孟大老爷:“大哥,趁三弟还没来,你为我交个底儿,你到底想怎么处置孟锦昱?”

“二弟,其实知晓他是三弟的孩子后,我也曾经想心软,心想着毕竟是一家人,不然就叫茉姐儿认下了这个委屈,可转念一想,不可如此。”孟大老爷神情端肃,“若今日犯下错的是晟哥儿,我也定然不会姑息。你也知晓,我这个人就一根筋,不若二弟脑子这么活,我任知府期间,也曾遇见过不少这等子案子,百姓跑得老远来找我伸冤,其中不乏有些可怜的女子,我坚持为她们主持公道,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我还知晓有人因我还给二弟使了绊子。”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大哥你做得对。”

其实孟二老爷曾经也怨过孟大老爷,孟大老爷当初做官,风光无限,却是没帮着他这个做弟弟的一点,如今他官儿做的大了,倒是还要应对这个哥哥留下的麻烦。可如今他心境不若前两年,经历了孟云枝的事,和赵氏一番谈心后,他对孟老太太也不再那么信任。如今瞧着这个哥哥,心中却是有些佩服,因为他知道,孟大老爷能做到这些该有多难。

“如今苦主成了我自己的女儿,我难道就不管了么?二弟不瞒你说,我与你嫂子只有一子一女,女儿也已在同州出嫁,如今过得幸福美满。这茉姐儿呢乃是我收养的孩子,当年她娘便是被当地恶霸欺悔才生下了她,后来那恶霸的夫人要斩草除根,居然杀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娘亲!这茉姐儿逃过一劫,小小年纪居然敢拿着状纸告到府衙里!当地知县不管,她便一路告去了我那儿!我佩服她的勇气,又感念这孩子的身世,后来事情解决后就和夫人收养了她,为她改了姓名,当自己亲女无异。这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儿,一直敏感多疑,对男子也心生排斥,如今她已经十八岁,却一直不想说亲,我和你嫂子便也由着她,不想勉强!”

孟大老爷想到往事,脸上神情又多了些感慨之色。

“但我既收养了她,便要为她作主啊,若是半途便对她撒手不管,我和她那生父又有何种区别。而且说句私心的话,今日我想处置了孟锦昱,并不全然为了茉姐儿,老太太虽不喜我,但我一直为自己是孟家人而自豪,期盼着能对得起咱们祖上的基业,我任知府期间曾处置过不少这样的事儿,知晓孟锦昱今日所作所为绝非头一回。今日孟家风光无限,旁人或许想不起来这事,但万一有哪一日有人要对付孟家,这孟锦昱便成了旁人手上的把柄!孟家世代清白,我们断然不能因他一个而断送了孟家的基业和名声,我今日所想,便是将这孟锦昱依法下狱,日后便是旁人追责起他往日过失,瞧见我们对自家子弟如此铁面无私,此事便也能揭了过去!”

孟云禾听着,对着身旁的司鹤霄点了点头,夫妻二人心有灵犀,都觉得这孟大老爷是个难得的公正人儿,行事也比孟二老爷果决得多,若他有孟二老爷这般一心向上爬的心思,怕是今日成就早就超过孟二老爷了。

“下狱?万万不可。”孟二老爷忙摆手,“大哥,我想着也就是将孟锦昱关进去乡下庄子便是了,怎么能将他下狱呢,莫说是三弟和老太太对孟锦昱一向纵容,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便是碍着咱们孟家的名声也不可如此啊,咱们孟家是何等的世家,若是家中子弟因丑事被关入牢狱,那可怎么才好啊。”

“我就是为了孟家,才做此决定的。”孟大老爷神色坚定,“我已经想过了,这孟锦昱并无功名在身,便是下了狱也不会牵连孟家。若他是女子也就罢了,将他关入乡下庄子里,叫他几年不得出也算是惩罚了。可男儿顶天立地,自然也要承担比女儿家更重的责任,他已然犯下了大错,若没有摆在明面上的惩罚是过不了关的,我们今日先发制人,叫旁人都知晓了我们如何对待自家子弟,日后不但能免了这事儿东窗事发,还能在孟家危难之时借由此事挣个名声。而且二弟,你将他关入乡下庄子里,就算严加看守,就能保证他一直乖乖在里头待着吗?保不齐又是到下头玷污乡间女子,为祸一方,而二弟你又无从得知,只会比现在的情境更为被动!今日我们尚且能处置了他,到了来日,便是要别人处置了我们孟家!”

孟二老爷知晓大哥说的在理,只是他实在对孟老太太和那个败家子三弟发怯,就连三弟那个婆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转头看向司鹤霄:“小公爷,你也不是外人,对这事你怎么看?”

司鹤霄面容冷峻,一点不复对孟云禾时的浓情蜜意。

“岳父,孟大老爷说的在理,据我所知,孟锦昱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司鹤霄开口说,“我们国公府在京城也有些耳目,这孟锦昱年纪虽小,可犯下的事可真是不少,他也是个滑头的,专挑那些衣着俭朴的美貌女子下手,听说前阵子还闹出了人命,只是孟家三太太手眼通天,再加上家中老太太的帮助,居然将这事遮掩了下来。”

“什么?闹出了人命?”孟二老爷仿若是被一个霹雳当头击中,“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自然是孟老太太帮着遮掩的。”司鹤霄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岳父公事繁忙,自然不可能注意到这些。恕我直言,府中的老太太和三太太目光短浅,唯独二太太是个明白人儿,但老太太一向不喜二太太,这事便也是尽力瞒着二太太的。至于我是从何处得知的,首先孟家是云禾的娘家,我自然也要关照一二的,再则”

司鹤霄眼里冷光流转:“当年孟锦昱对云禾做过什么事,我心里可是清楚的很,我便是怎么瞧这孟锦昱都不顺眼,为百姓除害,更是我们这些食俸禄者应尽之责,便是你们孟家今日不发落了孟锦昱,来日我也要将他绳之以法的。”

孟云禾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动,她之前在孟家受欺负是常有的事,这孟锦昱虽拿她的婚事做文章,可毕竟也没得逞,没想到司鹤霄却是一直记挂着。

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婿,但孟二老爷对他又敬又惧的,听见他这么说更是不住拿帕子擦着冷汗:“女婿啊,还是你耳目清明,我也知晓了当时之事,这孟锦昱的确混账,居然想着这么对自己的堂姐!可这也不是没成吗这倒是小事一桩了”

“小事?”司鹤霄直接不耐地打断了孟二老爷,“这可不是小事,若是他得逞了,我岂不是娶不到云禾了?岳父,只要事关云禾,在我眼中就没有小事。”

孟云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上前去挽住司鹤霄的手,轻声说:“行了鹤霄,这事儿咱们回家再说,如今父亲也是心烦意乱的,你就不要再为他增添烦恼了。”

孟二老爷赞赏地对孟云禾点点头,这个女婿好是好,可总归太厉害了些,还好他的女儿贴心。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女儿这么好呢?还是赵氏的眼光好啊,一眼就能看出孟云禾非池中之物。

孟大老爷却听得一头雾水:“二弟,这孟锦昱对禾姐儿做过什么事儿?”

尽管羞于启齿,但孟二老爷已经将孟大老爷当做了自己人,便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孟二老爷听后更为恼怒:“这孽畜,居然肖想堂姐的丫鬟!没叫他得逞居然还要败坏了自家堂姐的婚事!二弟,此事不可再犹豫,赶紧发落了他,今日他敢因一点不快就尽情欺辱家中女子,来日呢,难道要叫他影响到家中哥儿的科考么?我家的晟哥儿读书是不成了,我也不指望着他走这条路了,但二弟家的煊哥儿、烨哥儿可都是大出息的,若是被这混账影响了可如何使得!”

孟大老爷这下可算是说到了孟二老爷的心坎儿上,孟二老爷最在意的就是他两个宝贝儿子的仕途,他们这一代虽有他和大哥出息,可下一代的仕途还都未曾铺定呢,他们孟家总也不能只显赫这一代吧!

“大哥说得对,是我糊涂了,这等子祸害,留在家中,迟早会引发更大的祸端!”孟二老爷拍案定夺,“明日便把这孟锦昱送入牢中,我们主动将他送入,再叫他人都知晓我们大义灭亲,便再也没人能从孟锦昱的事儿上攻击孟家。而且如今我们占据主动,也好打点些,不至于叫他在牢狱里过得太惨。”

“正是。”孟大老爷点点头,淡淡道,“毕竟也算是我的侄子,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我瞧着那哥儿年纪还轻,关个几年,出来后还能寻摸一门好亲事,若是他改过自新,自然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行。”孟二老爷下定决心,“我这便叫人将他看守了,以免横生事端。”

“我看谁敢动我孙子!”

第40章

做妾

只听一道老迈却威严的女声在此时响起, 孟老太太拄着拐杖,身边跟着孟锦昱和孟三老爷、孟三太太,一行人一齐出现在正堂门口。

他们身后, 还跟着已经换好衣裳的孟云茉、孟大太太以及孟锦晟夫妻俩。赵氏也神色淡淡地陪伴在他们身边,看见孟二老爷投过来的疑问眼神, 赵氏主动解释说:“本来我们快了一步,却被母亲府上的下人叫住,非要我们一齐来才好。”

“是谁将这孽畜松绑的?”孟二老爷眼神转向一脸委屈的孟锦昱,气得直跺脚, “母亲, 这时候了你怎可还这么纵容他!”

孟老太太面容冰冷, 身边的嬷嬷忙搬了檀木半枝莲太师椅叫孟老太太坐下, 孟老太太紧紧握着孟锦昱的手, 坐下后将镶金玉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击。

“孟睿你个不孝顺的!如今居然帮助外人对付起自家人了,你瞧将我昱哥儿打的, 不就是调戏了那女子几句, 何至于将他打的这么狠, 他还见不见人了!”

“母亲!你在说什么!”孟二老爷第一次那么深地感受到孟老太太的蛮不讲理,“你口中的外人,是我亲哥哥!打他捆他也是小公爷所为, 这哪个是外人了!”

“哼。”孟老太太冷冷扫了孟云禾和司鹤霄一眼, “禾姐儿好大的威风, 不过是我孟家的一个庶女, 如今攀上了国公府就了不得了, 这门亲事本就是枝姐儿的, 如今枝姐儿人不人鬼不鬼,倒叫这个小贱人捡了大便宜了。你媳妇倒也是好大的心胸, 自己的闺女如今变成了这样倒一点也不心焦,还有闲心整日去理旁人的事。”

孟云枝是赵氏永远的一块心病,一向要强的赵氏听见这话不由得低下头,眼泪几欲涌出,孟二老爷见孟老太太这么戳赵氏的伤心处,立马过去执了赵氏的手,朝着孟老太太愤然道:“兰芝为孟家操劳这么多年,母亲不感念她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戳兰芝的伤心之处!若是没有兰芝,家里早就被三房给败光了吧,母亲一直以来偏心也就算了,不敢去动三房的媳妇,便只逮着儿子好脾气的媳妇说教!枝姐儿本来也是个好孩子,她是被谁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母亲比谁都清楚!当着小公爷的面,我也不怕丢人了,这亲事又是怎么换到禾姐儿头上的,母亲更是心知肚明!禾姐儿是家中的嫡女,母亲不要再胡言乱语,叫旁人揪孟家的小辫子!”

赵氏没想到孟二老爷居然会出言维护自己,她与孟二老爷这么些年貌合神离,她也早已习惯了独自面对孟老太太的冷嘲热讽,万万没想到孟二老爷会为了她顶撞孟老太太。

“二哥,你说的是什么话!”孟三太太可是个泼辣性子,“现在看禾姐儿出息了就急着巴结起来了,你维护自个儿媳妇,也别捎带着我们三房骂啊!这昱哥儿被打成这个样子,我们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你们三房不该骂吗!”孟二老爷不气反笑,“三弟,你弄出的那些欠账,还有昱哥儿惹事赔人家的那些银两,你们拿得出这么多钱吗!那是兰芝用自己的嫁妆为你们填的窟窿,你们三房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还反咬一口,可真是一家子的白眼狼!”

“二哥!”

孟三太太瞧见孟三老爷那锯嘴葫芦般的蠢笨样子心里就来气,她猛地扯了一把孟三老爷。

“再怎么说孟骁也是你的亲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怎么,大哥一回来,你就急着认好哥哥了。还不是我家老三没出息,你觉得大哥要做大官儿了就急着拿昱哥儿讨好他!这跟你当初卖女儿不一个套路吗?如今攀上了国公府,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认了。”

“三太太,老太太,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

司鹤霄在这时候却突然开了口,男子声音低沉动听,宛如锵金鸣玉,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我脾气可不好。”司鹤霄的语气半是冰冷,半是阴沉,“我敬你们是云禾的娘家人,但若再叫我听见一句你们说云禾的不好,我立马便叫人围了这孟府,凡是有对云禾出言不敬者皆丢入牢狱,不论男女老少。”

“好狂妄的小辈!”孟老太太冷笑,“你若是这般做了,那便是不敬长辈,忤逆不孝,就算你是天子重臣,就能行事如此不顾礼法了吗!”

“那是孟老太太不够了解我。”司鹤霄也笑了,“我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都清楚,我的名号你们应也听说过,我何曾是在意这些小事儿的人了。若你们对云禾好,我自然肯认你们是她的亲人,对你们敬重几分;若你们对她不好,在我眼中你们就什么也不是,自然由得着我任意发落。”

“况且,”司鹤霄脸上笑意消失,“你们这群井底之蛙,目之所及也不过这一亩三分地,真觉得自己在孟家厉害,在这大盛就是天了?在我眼中,不过是微如草芥,我便是再怎么处置你们,都不敢有人吭上一吭。”

司鹤霄本就浸染战场已久,骨子里就带着一股阴冷杀气,只是他平常大多时候表现得比较温和,这才将这股杀气给掩了,如今他的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感到了男子身上传出的那股危险气息。

孟老太太不想落了面子,还想再撒泼斥责,可瞧见司鹤霄积攒着冰霜的可怕眼神,也不觉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

孟云禾悄然握住司鹤霄的手。

虽然她从未想过靠别人,但他这真心实意的维护,却是她从来未曾得到过的。

她的丈夫,是个权臣,以前她一直觉得嫁权臣并不好,这就是将脑袋挂在刀尖口舔血,一个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想小户安稳,富足一生。

可是现在她渐渐动摇了。

既然他肯倾力相护,她未尝不可勉力一试,陪他荣辱与共。

孟三太太也不敢再吱声,这位可是那战场上远近闻名的杀神也不知那小庶女有何等手段,竟勾的这么一位人物为她这般不管不顾的,要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再使使手段将她嫁出去,总好过今日给了她机会来为难自己的儿子。

孟三太太咬牙切齿,面上却做出一副可怜状,拉住孟老太太的衣袖哭泣道:“老太太,我知道我家爷无用,不像那两位爷有本事,但你也知晓,我们俩就昱哥儿一个独子,若是昱哥儿出了事,直叫我也没有活路了啊!”

孟老太太平日里并不喜孟三太太,这婆媳俩更是三天两头子的闹上一出,如今为了那个败家孟锦昱,竟是难得的统一了战线,孟老太太满脸悲悯地握住孟三太太的手:“睿儿,你说说,你打算如何处置昱哥儿,三房就昱哥儿一个孩子,你这是要了你三弟和三弟妹的命,也是要了我的命!”

“母亲,如今形势已经不是咱们怎么处置了。”孟二老爷大感头痛,“方才我听小公爷说,这已经不是昱哥儿头一回犯这样的事了,之前还弄出了人命,我是一家之主,这事我如何不知!”

孟三老爷和孟三太太明显有些心虚,只有孟老太太依旧理直气壮:“你这是在质问你的母亲吗,睿哥儿,你如今长大了,就忘了娘小时候是怎样一步步将你奶大的了!我这不是瞧着你平日里忙,这点小事不值当的惊动你,这才没告知于你,而且这事错也不在昱哥儿,昱哥儿现在年纪也大了,有个通房妾室的不也正常吗?是那女子不识好歹,非要自尽,我怕为你招惹麻烦,特意叫人赔了丰厚银两的,他们便是卖十个女儿也没有这个钱!”

“就是,”孟锦昱扭扭捏捏地开口了,“我都已经答应了将她收进来,她却还寻死觅活,不知好歹”

“真是荒唐。”司鹤霄轻轻一笑,“一条人命被你们说的如此轻贱,据我所知,是你们看上了人家有夫之妇,好几个人使了手段将人迷晕,轮番侮辱,那女子醒后直接就投井自尽了。”

孟二老爷大为震惊,孟云茉听见这话,又想起方才孟锦昱对自己的轻佻之行,不觉便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她扑进孟大太太怀里,满脸惊恐,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之中。

“畜生!”孟大老爷气的满脸通红,“便是这条人命也够他关上好些年头的了!杀人理应偿命!”

“偿命?偿谁的命?”孟老太太将孟锦昱紧紧护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孟大老爷,“孟泓,我一直将你当作是一家人,即使你不与我亲近,我也从未将你看作是和他们两个有何差别。你这在别处做了几年官就威风起来了,一回来就要处决了你弟弟的亲儿子!我看你就是回来兴风作浪的,方一回家就搅得腥风血雨的,怕是早有预谋吧。”

“我们夫妇本都没打算回孟家。”孟大老爷看孟老太太的眼神也有些奇怪,“老太太,再怎么我也是孟家的长子,莫说今日摊到这事儿的不是我女儿,我也有资格为孟家清理门户!”

孟云禾心里头感到有些奇怪,看孟大老爷像是对孟老太太怀着芥蒂似的,孟大老爷心胸坦荡,就算孟老太太胡搅蛮缠,他应该也是秉承着三分礼数才对,如今瞧起来好像他本来就不喜孟老太太。

“哎呀。”孟三太太开了口,开始打起圆场来,“母亲你这话说的也不对,我们和大哥本就是一家人,你这般说岂不是生分了。我们也不是不知这位姑娘受了委屈,大哥既然认了这姑娘为义女,那左右也不是亲生的对不对?大哥,不若这样,我让昱哥儿娶了这姑娘!虽然昱哥儿已经定下一门亲事了,但既然和大哥亲厚,便由我作主让她做个平妻,这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吗!”

“我才不嫁!”孟云茉突然来了力气,在孟大太太怀里挺直了身子,“我一没脏了身子,二则问心无愧,凭什么要我退而取舍,嫁给这等脏污玩意做妾!”

“不是妾,”孟三太太也知这事关自己儿子命运,因而陪着笑脸耐心解释,“是平妻,昱哥儿调戏你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的名声也不好了不是,但若是跟自己夫婿,那可就成了小夫妇之间的两情相悦了!以后由我为你撑腰,总好过你嫁去他家啊”

“谁说女子非要嫁人了。”孟云茉冷笑,“莫说今日本就不是我的错,便是我有错,我也决计不会去求一个男子的乞怜!孟三太太,你可还记得自己也是个女子,如今说出这样的话,你自己不感到羞臊吗!”

方才见孟云茉躲在孟大太太怀里哭泣,孟云禾以为她是个软弱性子,如今看来,倒不失一位有血性的女子,孟云禾主动走上前去,握住孟云茉的手。

“茉妹妹放心,这世间终有天理公道在,你又没有理亏,自然不必退让。”

“谢谢姐姐。”孟云茉也抹了一把泪,“父亲母亲收养我,对我恩重如山,我是看在他们两个的面子上才愿意站在这儿,不然我此时站着的便是顺天府的土地,女子之身又如何,当年我能为我娘击鼓鸣冤,今日自然也可为我自己讨得公道!”

“反了反了!”孟老太太气的捂住胸口,“一群子白眼狼!这是要活活将我气死啊!”

孟二老爷见孟老太太这模样,下意识地想上前抚慰孟老太太,却被赵氏一把拦住,赵氏朝他递了个眼色,压低声音:“母亲身子一向康健,此不过叫你妥协罢了,夫君,你此时若是上前,可就要对不住大哥了。你看三弟就在母亲身旁,他都不着急,不能什么事都交由你一人去做。”

孟二老爷听了赵氏的话,又想到孟老太太惯会演戏,便狠了狠心:“母亲不舒服就赶紧回去休息!今日左右我要处决了这孽障,母亲若是还能为孟家着想一点点,今日就不要阻拦儿子!”

孟老太太没想到孟二老爷竟然如此狠心,她这个儿子本事虽大,但对她却是最为孝顺不过,往日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她做做样子,孟二老爷决计会对她言听计从,不然这么些年,三房惹出了多少烂摊子,老二本都是不想管的,却还是被她缠着替三房摆平了。

想到这儿,孟老太太顾不得装病,恨恨地看向赵氏:“都是你这贱妇从中挑拨,你害了自己的女儿还嫌不够,居然还想来害我的孙子!”

孟三太太瞧见孟二老爷这个样子,也知道孟二老爷这次是狠下心来了,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于是她赶紧拉着孟三老爷跪下来,泫然欲泣道:“是啊二哥,你一向疼爱你三弟,我们三房就昱哥儿一个儿子,平日里难免娇宠,你再向着他这一回,再不济去乡下庄子里关两年!我保证他以后听话,绝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是啊二哥。”孟三老爷终于开了口,“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孟老太太看着孟二老爷和赵氏,咬牙切齿:“孟睿,我今儿个就将话放这里了,你必须保下昱哥儿。我瞧着昱哥儿调戏她也不是昱哥儿的错,若是她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家里面,何至于会有这样的祸端?女子本就不该在外抛头露面,还主动去酒楼里吃饭,那酒楼里哪是姑娘家该去的!今日她若愿意便叫昱哥儿纳了她,横竖都是个捡来的,能进我们孟家的门都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她哪有那个胆量真去击鼓鸣冤,天子脚下,若是她敢丢这个脸,日后也莫要再想嫁人了!”

孟云禾却在此时轻轻笑起来。

孟老太太立马将眼睛瞪圆,怒视孟云禾:“你笑什么?”

“我笑老太太这言辞可笑,难道茉妹妹除了嫁人便没了其他生路吗?莫要将其他人想的都跟你一样,茉妹妹本就是个有勇气的,当初年纪小时便能不惧非议状告恶霸,如今又怎么不敢告孟锦昱了?我父亲说得对,老太太若是不想我孟家满门覆灭,就赶紧处置了孟锦昱这个畜生,茉姐儿可是他的堂妹!这般强抢民女,罔顾人伦的孽畜,我孟家可断然保不得。”

“你这小贱人”

孟老太太作势要骂,但看到司鹤霄那冷冰冰的眼神,强自将话又咽了回去,孟老太太只好将气朝孟二老爷撒:“你看你的好女儿,如今嫁了人,都敢这般说她的祖母了!你这父亲还有没有一点威信了!”

“母亲,禾姐儿说的没错,昱哥儿犯的事委实不小,我们主动将昱哥儿送进去,再好生打点着,应也关不了几年,总好过昱哥儿被旁人状告啊,您也不是只有昱哥儿一个孙子,如今秋闱在即,断不能叫这件事耽误了煊哥儿和烨哥儿的前程。”

孟锦昱也是头一回见二伯这么坚决,他终于知晓了害怕,跪下来紧紧靠着孟老太太:“祖母,不要弃了我啊其他兄弟一心读书,哪个像我这样整日承欢您的膝下了。昱儿真的知道错了,祖母你一定要救我啊!”

“你放心,”孟老太太拍拍昱哥儿的手,“谁都没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今日我就把话放这儿了,若想抓走我的昱哥儿,除非我死!”

孟老太太掷地有声,显然是动了真格,连孟二老爷都被吓着了,久久的未能出声,就在这时,孟大老爷似乎是忍无可忍的样子:“够了!”

孟大老爷站出来,看向孟老太太:“老太太,你如此蛮不讲理,是非不分,是真非要逼着我把你以前做的事都说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