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和离
不到一刻钟, 司语舟便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孟云禾眼前。
司语舟这倔孩子,还是激将法对他来说最管用,从这孩子方才维护桑嬷嬷可见, 他对外界并非毫无感知力和感情,只是他平日里听的丧气话太多了, 听多了这些话,他便也觉得自己不该开开心心地活着。
再说有生死大关压在他心头,叫他如何心无挂碍地快乐着?
这孩子身旁也没个明理的人儿,再这么下去, 且不说他的身子能否健健康康的, 这性子可算是真的养废了。
司语舟还是扭着头, 根本不去看孟云禾, 以此来表现自己的不屑。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日之计在于晨,如今, 正是锻炼的好时候。”
到底是孩子, 还不太会掩饰自己心里的想法, 在听到孟云禾说到“锻炼”一词的时候,司语舟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充斥着疑惑。
“咳咳, 就是习武。”孟云禾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只是你这身子太弱了, 所以我们不能从刚开始就舞枪弄棒, 操之过急, 要从一些简单的开始做起。”
司语舟眼神又动了动, 随即有些轻视地开口说:“你难不成还会练武吗?”
“我怎么不会,”孟云禾回之以更轻蔑的眼神, “我以前,可都是领头的呢,司语舟我告诉你,我可一点儿都不比你父亲差。不信啊,你跟着我学便是!”
过了半个时辰
“你确定这是在练武?”
司语舟跟着孟云禾一招一式的做动作,越做越怀疑。
“我父亲练起武来孔武有力,可上阵杀敌,你这动作软绵绵的,能做什么!你还说你是领头的,我才不信!”
呵,本来就没有骗他。
她以前的确是广播体操的领操员啊!
这小子真不识货,竟敢质疑他们伟大的21世纪的产物!
那可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先进文明!
“上阵杀敌?司语舟,你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要跑啊。”孟云禾毫不留情地讥嘲司语舟,“你现在身子如此弱不禁风,比之林妹妹都不遑多让,如今你竟还想要上阵杀敌,先将身子养好再说吧!”
司语舟已经习惯了孟云禾嘴里吐不出任何说他好的话,他也不想再跟这个女人多作理论,他控制着自己抿起嘴,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那个林妹妹是谁?”
“呃,是我从一本非常有趣的书上看来的,林妹妹是那本书的主角儿。”孟云禾一脸神神秘秘的,“她身子病弱,却满身才气,性子呢多愁善感,一日,她去了外祖母家,遇见了她那混世魔王的表哥”
“然后呢?”司语舟的眼睛亮闪闪的,“发生了什么?”
孟云禾却敛起神情,故意问:“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你”司语舟扭过头,也是,这个女人哪里有这样的好心肠,“不告诉便不告诉,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哟,这小子,也跟着她学会激将法了?
孟云禾心中一动:“想要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这样吧,你只要今日跟着我好好练习,晚上我便讲给你听。我还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呢,有大闹天空的美猴王,长着猪面被贬下天庭的猪刚鬓,嗯还有七个非常矮的小矮人,他们守护着一位美丽的公主,与恶毒继母斗智斗勇”
司语舟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但在听到孟云禾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神色突然一变,眼睛滴溜溜地朝孟云禾瞥来。
孟云禾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行了,语舟公主,想要斗倒我这个恶毒继母,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云禾的故事吸引了司语舟,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他跟着孟云禾练习的非常认真。但天儿实在炎热,甫一开始的清晨还好,不时地还有几缕凉风,可随着日头渐高,孟云禾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但看着司语舟还在坚持跟她练习,也没叫苦叫累,她也不好意思主动打这退堂鼓。
再说司语舟才跟着她做了没几遍,指定还没学会呢。
又过了一会儿,孟云禾实在热的受不了了。
“绣朱!”她转向一旁一直在观看的绣朱,“你也瞧了这么一会子了,跟我学会了没有,我有些累了,要不你领着舟哥儿做吧!”
绣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奶奶,您是在跟婢子说笑吧,婢子哪会这些啊?您一会动手,一会儿又动脚的,婢子只觉得看的眼花缭乱,根本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这丫头!可是真不靠谱。
司语舟见孟云禾停了下来,便也跟着停下来,脸上表情淡淡的:“你若是累了,改日再练便好。”
“不累!”
孟云禾也存了跟司语舟较劲的心思。
“你整日病病殃殃的都还没喊累,我岂能退缩。”孟云禾擦了一把汗水,“不过你也得早日学会,记住这些动作,我每日事儿那么多,没法每回都来教你。”
这些难道很难吗?
司语舟心中满是疑惑。
这些重复的动作,他这个后母已经来来回回做了很多次了,在她做第二回的时候,他就已经全然记住了,他也不明白她为何还要一遍遍为自己演示。
司语舟想出言提醒,但转念一想这女人如此恶毒,他为何要叫她好过?
日后等他见着了父亲,一定要一条不漏地控诉这女人的恶行,叫父亲与她和离,将她赶出国公府。
司语舟坚定了这个想法,胳膊腿上的动作也更加使力。
虽然不知道这怪模怪样的招式到底是什么,但这样冒冒汗,他的身子非但没感到疲惫,好像真的舒畅了许多?
往日下人们都将他当做是个病弱少爷,平日里自然也是万分小心地呵护着,连重物都不敢叫他提上一提。他早就知晓了这府上流传甚广的说法,说他活不过十岁,他以前也没指望着自己能长命百岁,但是,十岁啊距离现在也不过三年时间了,他会不会根本等不到父亲回来,就离开这世上呢?
他开始日复一日地惶恐,虽然他不想做那等怯弱的懦夫,可是不久于人世的想法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像笼罩在他生命上空的一只大鸟,遮蔽了他此生所有的阳光,他走到哪里,这只大鸟就跟着飞到哪里。
他也感觉自己的性情日渐暴躁,对周遭的人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他更恨自己这病弱的身子,若是他的身子能好一些,他就能动身去找父亲了。
可如今这个样子,就算他去找父亲,也会死在半路上吧?
若不是这个恶毒的女人进门,他怕是会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司语舟又瞥了孟云禾一眼。
他的父亲那么好,那么英姿伟岸,俊逸非凡,她根本配不上父亲。既然父亲不在家,他司语舟就要替父亲来守护父亲的清白!
他要将这女人赶出国公府!
但看看孟云禾额角流淌而下的汗珠,以及她那被浸透了的衣衫
司语舟心里有什么地方又被戳了一下。
不,他不能就此心软!
这女人惯会变脸,这一定是她装出来的!
他决不能心软!
孟云禾实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练司语舟还是在练她自己。
这么一番下来,她自己的衣衫全都湿尽,在大白天里就沐浴更衣,换上了身清爽的夏衫,才感觉好上许多。
“大奶奶对那舟哥儿也太过于尽心尽力了。”绣朱替孟云禾委屈,嘟嘟囔囔地端着冰镇的瓜果走过来,“可婢子瞧着舟哥儿脸上的神色,可是一点感激大奶奶的意思都没有。”
“我也不要他感激。”孟云禾抓起一串葡萄,“你没瞧见吗,这孩子眼里没有生气,这样对我有着敌意,对他来说可不见得是坏事。”
跟着孟云禾的时候久了,绣朱也渐渐能理解孟云禾话中的深意了,她想了想,还是撇了撇嘴:“就是太委屈大奶奶了。”
这时候,宁妈妈走了进来。
“大奶奶。”宁妈妈将门掩上,“您的吩咐,老奴已经回孟家告知太太了,太太说正好她有个手帕交出身杏林世家,家中世代行医,医术极其了得,叫您过几日带舟哥儿过去呢。”
“有劳宁妈妈了。”孟云禾点点头,“只是这事儿还需得保密,莫要打草惊蛇,这一遭子,看能不能将这府里头的幕后之人揪出来。”
“瞧着大奶奶与那哥儿关系并不算好,大奶奶带那哥儿出去他也不见得乐意,不如还是叫大夫来家里吧。”宁妈妈出主意道,“这样行事也能便宜些。”
“不必了,此事还是小心为上。”孟云禾叹了口气,“也不急在一时,过几日我想想法子吧。”
转眼间已过了半月有余。
最燥热的时候终于已经过去,如今已是立秋时分,红衰翠减,金风送爽,气温也比着前些日子降下来不少,如今孟云禾针对司语舟的强身健体的方略也已经升级了,她开始教司语舟打起了太极拳。
许是这段时间都在外头的缘故,司语舟的肤色比之刚一开始稍稍黑上了一些,瞧起来康健了不少。桑嬷嬷一开始还对孟云禾持有怀疑态度,如今瞧着司语舟面色红润,吃饭也多了起来,心里不晓得有多高兴。
而且自从孟云禾不叫司语舟点那熏香之后,司语舟反倒一日比一日睡得香了!
桑嬷嬷只觉得这位刚进门的大奶奶就是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原先请了这么多名医都调理不好司语舟的身子,如今居然叫这位大奶奶调理好了!桑嬷嬷现在对孟云禾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司语舟有时候不肯听孟云禾的,桑嬷嬷在一旁都跟着劝阻,她现在相信了,大奶奶是一心一意为舟哥儿好的。
现下里,孟云禾正倚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拿着新出的话本子,一手摇着蒲扇,旁边的螺钿人物山水小平几上还摆着奶白葡萄、雪山梅,合意饼、翠玉豆糕这些吃食都是新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儿,香味也飘洒出去,飘进正在窗前伏案写字的司语舟鼻子里。
司语舟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了些馋意,他最近不知怎的了,那些以往他看都不愿看一眼的吃食如今对他竟有了吸引力。他最近饿的快,吃的也多,好像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舟哥儿,你干嘛呢!休要愣神儿!”
司语舟的动作霎时便被孟云禾捕捉到了。
“写完这张大字,你还要背书呢,可没有偷懒的功夫儿!”
“哼,那些东西还不容易。”司语舟很是不屑,“你嚼东西的声音太大了,吵到我了!”
孟云禾已经习惯了司语舟同她对着干,若是哪一日司语舟突然变成了只温顺的小绵羊,孟云禾反倒是不习惯了。
还好她现在已经收服了桑嬷嬷这个助力,如今有桑嬷嬷在一旁劝说,司语舟虽然对她还是多有不服,但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寸步难行了,甚至她为司语舟指定的计划,司语舟都会按时完成。
桑嬷嬷不知道的是,之前司语舟整日缩在房里胡思乱想,又不动弹,这晚上自然休息不好。如今孟云禾每天按照严格的计划为司语舟布置任务,又早晚督促司语舟做运动,司语舟每日疲惫,这睡眠质量自然也会跟着提升上去。
而且司语舟竟然比孟云禾想象中的聪明许多。
那些文章,司语舟几乎是读两遍就记住了,孟云禾担心司语舟只是短时记忆,根本没过脑子,于是过了几日又重新提问前面的内容,没想到司语舟依旧是记得牢牢的,反而有了新的认识和体会。
从司语舟身上,孟云禾知晓了原来真的是有天才存在的。
因为司语舟这个变故,叫孟云禾不得不通宵重新制定了栽培计划,将对司语舟的培养进度加快了不少。
这让孟云禾对日后的生活更看到了希望。
如今她嫁进来已有一个月了,她那远在天边的夫君连信都没给她来一封,这也叫她更加意识到了那司鹤霄的态度,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甚至这成婚本来就非司鹤霄所愿,大概司鹤霄也和她一样,年纪到了找了人凑合过日子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司鹤霄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儿。
就算他如今在外另有了心上人,又生了几个青面獠牙的小妖怪,她孟云禾眼皮也不会抬上一抬。
如今她更是觉得,自己嫁进国公府的决定是正确的,除了有个段姨娘时不时地想来为她添把子赌,如今她的日子,可是自在的超乎她的想象。现下还有了意外收获,没想到她这个便宜儿子司语舟竟是个如此聪慧的,就算那司鹤霄在战场上回不来了,那她日后也能捞个状元母亲当当,就算成了太夫人之后也可保自个儿一生的荣华富贵。
唯今最要紧的,就是搞清楚司语舟的身子状况到底怎样,可这件事儿非同小可,如今她虽然名义上在国公府当家作主了,可暗地里也吃了不少软钉子。
还好她手底下人给力,这些小磕小碰也叫她顺利地渡了过去,但司语舟的事儿比较大,她还是需得小心一些才行。
她嫁进来这么久,还没见过那个神秘的陆管家,据说他是出门外出办事去了,但孟云禾总觉得事有蹊跷。
“司语舟,我明日带你出去听说书的怎样?”
司语舟头也没回:“我才不要跟你出门。”
“你平日里不是也爱听我讲的故事吗?”孟云禾循循善诱,“说书的可是比我还厉害呢,他们讲的眉飞色舞,栩栩如生,那些故事的角儿恨不得能从书里面走出来!”
司语舟手下的笔一顿,但他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期待,叫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冷冰冰的。
“我才不去呢。”
“而且啊。”孟云禾继续诱导,“这说书的讲的可不止是民间故事,神话传说,还有这世间的英雄人物呢。你父亲和祖父都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你说不定能听到有关他们的事呢。”
司语舟“腾”一声站了起来,转过身,满眼期待地看向孟云禾:“真的吗?我能听到有关父亲的事?”
这小子孟云禾有些头痛,这小子可真是个实打实的爱父脑啊,他明明和那司鹤霄好几年未见了,也不知司鹤霄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叫他这个儿子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她若日后想实实在在收服这小子,怕是还是要费些手段。
“说不准哦。”孟云禾神神秘秘地笑,“但你不去定然是听不着。”
第二日一大清早,司语舟就收拾齐整地跟着孟云禾出门了。
孟云禾将自己亲手缝制的斜挎包郑重其事地挂在司语舟身上。
“这是什么,好丑。”司语舟一脸嫌弃,“你为何要在这上面绣一只老鼠。”
“那分明是兔子。”
“这哪里像兔子了。”
“你莫要管那么多。”孟云禾拍拍那包,神情严肃,“这小包很方便的,而且里头装着咱们这一整日的口粮和零嘴,我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可要保管好了!”
明明是你自己的零嘴,自己嫌累便让他背着。
司语舟本来想说出来,但看着孟云禾那雀跃的神情,他又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
就让她高兴一次吧,先不慌着打击她了。
司语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握住斜挎包带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等坐上马车,司语舟才开口询问:“咱们方才出门之前,你同桑嬷嬷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呢?也不知你给桑嬷嬷下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她对你言听计从的。”
“咱们这回出去,是执行秘密任务。不可叫旁人知晓的,我是叫桑嬷嬷为我们打掩护。”
“你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司语舟翻了个白眼,“听你的意思,好像这国公府里潜伏着什么坏人似的”
司语舟突然止住了话头,孟云禾也不挑明了,反而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司语舟很聪明,也很敏感,有些话她根本不必明说,司语舟也能够明白。他如今已有七岁,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她不能光教他读书养性,也要教他为人处世,应付潜在的危险。
生在这样的世家里,他便不能只做个心性单纯的孩子。
成长这一课,虽是残忍,却是必须要学的。
孟云禾将眼睛悄悄张开一条缝,瞧见司语舟小脸上满是思索,孟云禾目的达到,嘴角逸出一丝微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便将他们送到了地方。
今日孟云禾不想惊动旁人,除了叫桑嬷嬷打掩护之外,她也没有带着银屏和绣朱两个丫鬟,乘了一辆样式简单的马车便出了门。虽说是带司语舟出来听说书的,但那国公府的各个心思深沉,她觉得自己还是行事小心一些更为稳妥。
赶车的是庞正,这小伙子素来机灵,也会些拳脚功夫,带着他,孟云禾也能放心些。
孟云禾拉着司语舟下车,司语舟在外头倒是乖觉,竟出人意料的没有反抗,孟云禾心里觉得有趣,顺手捏了一把司语舟的脸膛儿,就跟以前在孟家捏孟锦烨时一样。
司语舟的小脸又嫩又软,这短短的时日,就比孟云禾刚见他的时候健硕了不少,孟云禾心底满是骄傲,这可都是她的功劳!
司语舟被孟云禾出其不意的动作捏懵了,他愣了一下才皱起眉头,想闪躲又忍住了。
今日他便暂且让着这女人。
嗯看在看在她带自己来听说书的份上吧!
心底的成就感让孟云禾心情更好,她牵着司语舟的小手,看见旁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不觉食指大动,立马上前去买了两串,她将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递给司语舟。
“给!”
“段姨娘曾说,外面的吃食不干净。”司语舟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也别吃了,万一不舒服了再怪我没提醒你。”
“段姨娘还说,住在笼子里最安全呢,你愿意永远住在笼子里吗?”孟云禾不以为意,“不吃就不吃,我一个人吃两串儿!”
段姨娘何曾说过这话了司语舟在心里犯嘀咕,可转眼间,他的目光便被街上形形色色的小贩吸引住了。有一群人围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样式很不寻常的衣裳,宽袍大袖,五彩斑斓的,脸上也画的夸张,看不着本来的面目,那人衣袖一掩,突然又换了一张脸
司语舟吓了一跳,握住孟云禾的手一紧。
孟云禾只笑不语,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继续拉着司语舟往前面走,司语舟伸长脖子,见那奇怪的人,居然开始喷火了!
“母亲,那人为何会喷火啊?”
司语舟出口之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他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后为时已晚,他尴尬地顿住脚步,后悔自己做出了愚蠢的行为。
如今他与那女人斗得正起劲,日后有机会还要将她赶出国公府呢,今日他这般,不是朝着她示弱了吗?
孟云禾也没料到司语舟会叫她母亲。
乍一听见,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便有些激动,但她看到司语舟现下僵硬的神情,也已经快速地冷静了下来。
方才那一声只是司语舟的无心之举,这别扭小孩现在心里定然又后悔又局促,于是孟云禾好像根本没听见他方才叫了她什么一般,依旧神色如常地对司语舟解释。
“这是民间的杂耍手段,是他们的一种表演特技,表演的时候他们嘴里含着根管子,管子里呢有松香末和没完全燃尽的纸灰,喷火的时候表演者吹气,便会有火花喷射出来。”孟云禾笑着说,“舟哥儿,这外头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啊?”
瞧她的模样,应是没听到他刚才那句呼喊。
司语舟稍稍放下了心。
不然依照这女人的性情,早就得意得又蹦又跳了吧。
司语舟的身子渐渐又松软下来。
这样就好,不然他也太丢脸了些。
感受到司语舟的身子变化,孟云禾也松了口气,这孩子敏感又要强,对他一定要讲究手段才行,万不可磋磨了他的自尊心。
“嗯,是挺有意思的。”司语舟瞧着那些新鲜玩意儿,“在国公府里都见不到。”
“对啊,这世间是很美好的。”孟云禾灿烂一笑,“舟哥儿你现在还小,还有许多等着你去一探究竟呢。”
“嗯。”
司语舟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他以前觉得,国公府就是这世上至高至好的存在了,国公府里锦天绣地,画栋飞甍,人人趋之若鹜,他也不屑于外头的那些卑怯狭小的芸芸众生。
可如今他才发现,国公府虽好,但外头的天地更大,即使不像国公府那般井然有序,乌衣门第,却参差不齐,众生百态,引得他想去揭开那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算得了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还未见识过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也未见识过碧海蓝天的海鸟渔船,更没去爬过峰峦叠嶂的重重山峰,也没去探寻过那白练腾空的天边瀑布。舟哥儿,”孟云禾的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你才能见识到这一切。”
司语舟想像往常一样与孟云禾争辩,可是那反驳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活下去。
这三个字带着滚烫的热意和蓬勃的跳动轻轻烧灼着他的心脏。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想要活下去。
他能够活下去吗?
突然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好似有什么感应一般,孟云禾转过头,猝不及防,她突然就望进了一汪熟悉清澈的眼眸里。
只是那双眼睛再不似以前那般神采飞扬,才短短不到两个月,那双眼眸就如同经历了千锤百炼一般饱经风霜,落满尘埃,他正巧也朝孟云禾望来,四目相对,没由来的叫孟云禾心头一惊。
赵淮书一身大红喜服,挺身玉立于高头大马之上,他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朝孟云禾看过来。
“今日是昌兴伯府娶亲的日子!”
“听说娶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女,瞧瞧这气势,这派头!”
今日,居然是赵淮书和孟云枝成婚的日子,前几日,孟云禾已经叫碧桃代表国公府朝伯爵府送去了厚礼。她近来光学着管家和监督司语舟的养成计划,竟忘了今日是孟云枝和赵淮书成婚的日子。
说来也是尴尬,好不容易寻摸了个机会出门,没想到,就这么碰见赵淮书了。
赵淮书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伤痛,一点都要没有娶亲的欣喜。虽然知晓这事儿阴差阳错,也不是她能左右了的,她也没有对不起赵淮书。
可看着曾经单纯无忧,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孟云禾心里还是掠过一丝疼痛。
孟云禾又想起了赵淮书最后给自己的来信。
“既今世无缘,唯愿你今世无忧。”
她从未为了自己和赵淮书去争上一争,她和他,也不过是在这红尘俗世中萍水相逢,有缘无分,她对他既谈不上情根深种,更谈不上据理力争。
她不知道少年对她的情愫如何,她也不想知道。
说到底,她就是个自私的人儿,她永远只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嫁进国公府能比嫁进伯爵府过得更舒服,于是她便选择了嫁进国公府,看似是她被命运嬉闹作弄,身不由己,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若是她不想嫁,其实谁也逼迫不了她。
孟云禾浅浅一笑,朝马上的赵淮书遥遥点头,便没有犹豫地牵着司语舟的手转过身,不再看那喜乐喧嚷,红妆灼灼的地方。
她没有相负自己,也没有相负赵氏的恩情,家族的责任,却独独负了那少年人的感情。
她不知道赵淮书有没有抗争过,她也不想再知道。
赵淮书,愿你此生和孟云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只有你过得好,才是对我今日相负最好的报复。
“喂”司语舟犹疑着还是开了口,“你怎么突然间不太高兴啊?”
“没有。”
孟云禾现在不想多说话,语气也有些冷冷的。
司语舟却没有生气,从那个斜挎小包里掏出了孟云禾平日里最爱的梅子酥:“你要不要吃些?”
孟云禾朝司语舟看来,司语舟忙将眼睛别开。
“我可不是看你心思郁郁才给你的,只是背着太沉了些。”
这别扭孩子。
“司语舟,你日后一定要有出息,知道吗?”
“哼,”司语舟还是倔强着偏着小脸,“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又凭什么命令我。”
“因为我选择了你。”
司语舟转过脸,不明白孟云禾这话中的意思。
“你知晓我为何嫁进来国公府吗?”
“自然是因为你贪图国公府的荣华富贵”看着孟云禾凌厉的眼风,司语舟越来越底气不足,“我怎么会知晓你心里头的想法?”
“我嫁进国公府,不是看中了你父亲,而是看中了你。”
“啊?”司语舟更加一头雾水了。
“日后你就明白了,”孟云禾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她背起来手,一脸骄傲,“司语舟,你不是觉得在国公府孤苦伶仃,无人可依吗,今后,你有人可依了。”
司语舟的心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但他一贯是被冲击得越狠,越是嘴硬。
“我才无需依靠你呢。”
“那就让我日后依靠你吧。”孟云禾笑嘻嘻的。
“哼,厚颜无耻。”
司语舟小声嘀咕着转过头。
她可没骗司语舟,她的确是看中了司语舟这个能让她老有所依的便宜儿子,才嫁进来国公府的。不过且看造化吧,就算她最终也感化不了司语舟也没关系,她一直倚仗的人,其实都是她自己。
不过现在能和司语舟吵吵嘴也挺好的。
“走,我带你去茶楼听戏!”
孟云禾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镇国公府。
司语舟像是头一次出门的土包子一样,见到什么都感到新奇,她带着他逛了一整日,司语舟还恋恋不舍不想回来。而且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明明她走的两条腿都快断了,但司语舟还是一副打鸡血似的好奇样子,她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兴致,便强忍着劳累陪着他玩乐。
她可真是一位伟大的好母亲。
孟云禾都有些自我感动了。
因为司语舟就是一只易怒敏感的小刺猬,所以孟云禾带他玩了一整日之后,才领着他前去看大夫。本来孟云禾心里还挺忐忑的,担心司语舟抵触情绪过重,没想到到了医馆门口,孟云禾还在犹豫着怎么说,司语舟倒是很坦然。
“我从小到大看过的大夫又不算少,不就是要带我看大夫,你怎的还磨叽上了?”司语舟伸了个懒腰,“不过你今日可真是骗我了,那说书的分明没讲父亲的故事!下回你还要带我来。”
这孩子孟云禾也会心一笑。
这孩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绣朱帮孟云禾卸下钗环,银屏也算了一整日的帐,有些疲惫地走进来,见孟云禾已经回来了,银屏忙掩上房门,凑近了才问:“怎么样大奶奶,事情搞明白了吗?”
“我猜的没错。”孟云禾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舟哥儿只是体弱而已,并没有什么致命的大病。”
“那这么说舟哥儿活不过十岁的传言,就是有心之人放出来的了?”
“对。”孟云禾点点头,“这个说法含糊其辞,就算追查也难以追查到根本之人身上,而且最绝妙的是,这是个三人成虎的暗示。并没有哪个大夫明确地说过舟哥儿能活到几岁,但却有人刻意模糊了这个说法,将原本的身子弱一步步放大,叫舟哥儿自个儿放弃生念。”
“这可真是好生歹毒。”银屏也恼怒起来,“这人就是看准了桑嬷嬷也不是个精明的,竟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妄想毁掉一个孩子。”
“这桩子事是笼罩在舟哥儿心头的一团乌云,就算舟哥儿没能如那人所愿过早夭折,也能因这将他养废。”孟云禾叹了口气,“反正司鹤霄不在,天高皇帝远的,这事情就极其阴私和隐蔽,任谁也是难以追查。”
“这便是那段姨娘的手笔吧。”银屏分析说,“小公爷在战场九死一生,若是舟哥儿不在对段姨娘生的司鹤清可就有了极大的好处,大奶奶,您告诉舟哥儿这件事了吗?”
“大夫的诊断自然不是瞒着舟哥儿的,这孩子本来就容易多想,但是,”孟云禾又叹了口气,“这想法在他心头笼罩了这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叫他改变想法的,他说不定以为是我找了大夫诓他呢,为今之计,只有慢慢转变他心里的想法了。这件事其实我早就已经猜到了,叫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舟哥儿对外头极其好奇,那种新奇感不是装出来的。”孟云禾想着司语舟的表现,“司鹤霄既然对这个儿子如此看重,又岂能不知什么是为舟哥儿好的?舟哥儿与司鹤霄感情极深,可见他们也是相处过很长一阵子的,既然如此,那时候司鹤霄为何要将舟哥儿关在家中,不叫他出门呢?”
“舟哥儿未曾出去过吗?”银屏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舟哥儿体弱的缘故?”
“这事暂时我还想不明白。”孟云禾摇摇头,“现在要紧的,是转变舟哥儿的看法,从明日起,我就要变变对他的培养策略了。”
“大奶奶怎么做,婢子都全力相助。”
银屏拉住绣朱的手,两个丫鬟一齐冲孟云禾点头。
“婢子们永远相信大奶奶的决定。”
第32章
男子
转眼间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
如今正值秋日, 金桂飘香,层林尽染,孟云禾穿着一身青绿色云锦衣裙, 衣袖用襻膊搂起来,神采奕奕地走进国公府的演武场。只见司语舟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裳, 正跟着武先生练剑呢。
只不过才过了一年时间,司语舟却是长高了不少,面色也不似以前苍白病弱,如今他的脸膛儿透着健康的红光, 瞧起来也结实了不少。
国公府世代从戎, 乃是武将出身, 因而家中子弟也极其重视对武艺的培养, 这演武场的面积极其大, 里面还有不少良驹,孟云禾这一年来监督司语舟训练, 还顺便学会了骑马。
至于教司语舟的武先生, 乃是孟云禾从国公府护院中选了一位可靠的。国公府的护卫工作做的极好, 护院们也都是司家特意培养的,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忠心耿耿,待得司语舟身子强壮了一点, 孟云禾就选了位领头的来教司语舟练剑射箭, 一来能强身健体, 二来身为武将世家这也是必备技能。
但孟云禾也依旧每日监督着司语舟打打太极拳、八段锦之类的, 而且重视对司语舟的食补, 这一年来对司语舟的身子已经调理的很不错了, 而且司语舟自己似乎也日渐摆脱了那个短命的阴霾,性子虽还是有些别扭, 但到底是多了些孩童的活泼意气。
还没等孟云禾走过来,就有年轻的护院将马匹牵过来,那护院也就十七八岁,生得浓眉大眼,有棱有角,看起来特别爽朗阳光。
“大奶奶今日可要骑马?”
“嗯。”
孟云禾瞧着这少年,就觉得心情大好,虽然她现在不得不恪守妇道,但看着帅哥饱饱眼福还是可以的。
“大奶奶今日骑术已然精进不少。”那少年一笑更阳光了,“在下扶大奶奶上马。”
孟云禾也笑得更开心了:“好。”
司语舟这时候朝这边看了一眼,看见孟云禾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司语舟莫名觉得心头不爽。
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得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女人!
虽说是骑马,也不能离陌生男子如此近啊!
上回司语舟瞧见了,就已然对孟云禾说过这件事了,没想到孟云禾眉毛一扬,直骂他迂腐,还说司鹤霄在外面不知道讨了几个小老婆了,叫司语舟不要那么男权主义。
她又污蔑父亲!
司语舟将手中的剑舞得更为起劲了。
等父亲回来,他可要好好告她的状!
孟云禾骑了两圈,已是薄汗微出,虽然她现在是个贵太太,出门都有马车备着,但这个时代如此危险,学会骑马说不定日后会多项保命的技能,也就司语舟那个小迂腐的,还嫌她举止粗鲁,不是名门淑女所为。
她得多对这小子进行进行思想教育,这小子现在想法太封建了,日后会讨不到媳妇的。
孟云禾自以为很帅气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那护卫小哥,随后向司语舟走来。
“舟哥儿,歇上一歇吧。”孟云禾露出慈母般的微笑,拿出手绢替司语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瞧着你如今剑气横秋,很是有了江湖侠客的风范。”
如今司语舟很是迷恋那些大侠的故事,孟云禾知晓这样说能鼓舞他。
司语舟下意识地要躲避孟云禾的触碰,但不知怎的他又止住了动作,还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多谢母亲夸赞。”
这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云禾下意识地抬头看天。
得,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倒是段姨娘打西边过来了。
这小子,在外人面前还是挺给她面子的。
“府里头刚做的乳茶,瞧着舟哥儿和大奶奶近来都辛苦,特意为你们送些过来。”
段姨娘还是笑得那般无懈可击。
“快放下手上的东西,来吃上一些吧!”
“多谢段姨娘了,姨娘向来是个心细的,我就做不到这样。”孟云禾有些惭愧地笑笑,“舟哥儿常说我这个做母亲的过于粗糙了,时常不能将他照顾精细了呢。”
“大奶奶对舟哥儿可真是全心全意。”段姨娘脸上露出些惋惜,“这小公爷也是的,这么久都不回来一趟,一直叫大奶奶独守空房”
他不回来正好。
她如今要什么有什么,也已经将府上的下人管束服帖了,银屏管账也从未出错过,她每日就看看账本子,不时收拾几个刺头,心情好了去逛逛街,想买什么买什么,平日里在府中还有帅哥可看。
她简直想不出比如今更好的日子了。
要那司鹤霄回来做什么,生得那般可怖,回来也只会吓她。
段姨娘手中的权力如今彻底被孟云禾收拢了过来,一开始段姨娘也设了几个坑给孟云禾,孟云禾再怎么说也是个城府未深的姑娘家,也曾因段姨娘的手段栽过跟头,但时间长了,孟云禾便能发觉段姨娘的手段套路了,而且说实在的,段姨娘的手段并称不上高明,都是后宅妇人惯会使用的伎俩罢了。
如今在国公府管事管了一年,孟云禾已经能巧妙地避开段姨娘的那些陷阱,而且将府上的几个管事的都收服了。
段姨娘大抵也是心里着急,但又无计可施,只能出现在她和司语舟面前,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孟云禾自然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就是有些担心司语舟多想,毕竟他年纪还小,又心性敏感,因为孟云禾一般也是有意无意地叫司语舟避着段姨娘的。
未曾想,段姨娘今日居然亲自前往这演武场了。
“我如今有舟哥儿作伴,心里充实得很呢,而且一想到小公爷是为了咱们家国,我这些小儿女的情怨又算得了什么呢,便是提也不愿意提上一嘴了呢,不然岂不显得我这后宅妇人见识短浅,惹人笑话了吗?”
段姨娘面色一白,总觉得孟云禾是在指桑骂槐。
“大奶奶对舟哥儿的感情真令人感动,虽然舟哥儿没了亲娘,但大奶奶胜似舟哥儿的亲娘呢”
这多嘴的老娘们儿!
“段姨娘说得对,我早就记不清自己亲娘是谁了。”司语舟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主动牵过孟云禾的手,“如今眼前的,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段姨娘,若是没什么事我要接着练剑了,母亲待我如此好,我生怕没有达到期望,辜负了她呢。”
段姨娘脸色更难看了,但见司语舟直接转过了脸,也只好跟孟云禾知会了一声便悻悻离去。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给她面子了!知道一致对外了!
孟云禾越想越高兴,蹲下身子捧起司语舟的小脸:“舟哥儿,你今日很给我面子,说,想要什么奖励?”
“哼,才不是,”司语舟依旧很傲娇,“我又不傻,不喜欢听她说那些话,我只是为了自己痛快,可不是为了你,你不要多想。”
孟云禾在心里点点头,虽然司语舟从未明说,但这一年来,他显然已经懂得了孰好孰坏,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容易冲动了。
“行行行,我不多想,不过有一桩子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
“现在你的学业已经步入正轨,我也已经教不了你了,本来想着叫你去蹭一下旁人家的家学”
孟云禾留心观察,果真见司语舟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起来。
“但我知晓你现在还不喜与外人相处,虽然说叫你适应这世间百态,但我明白也不能操之过急。孟云禾拍拍司语舟的肩膀,“所以我想着先为你请个先生,等你再大些再为你寻得家学,我上次已经给父亲去了信要他帮忙,如今他要我这两日去上一趟,好商定下来这桩子事,不如你跟我一块去吧,你还没跟我回过娘家呢。”
“我,跟你回孟家?”司语舟不确定地问。
“对啊。”
“你家人”司语舟故作不经意地抬头望天,“不想瞧见我吧,我又不是你生的。”
“你这傻孩子。”孟云禾轻轻捏了一把司语舟的脸,“你方才不是说,已然将我视作亲母了吗,我也已然将你视作亲子了啊,而且”
司语舟转过头,目光中有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期盼。
“而且我跟你说过很多回,我们不去管旁人怎么想,最要紧的是你自己开心,第二要紧的呢,是我这个母亲开心!”
“又在胡言乱语了。”
司语舟小声嘀咕,却在扭过脸的时候嘴角浮出一个小小梨涡。
孟云禾换了身衣裳,又吩咐下人给司语舟收拾齐整,便坐着马车去了孟家。
中途路过甜香居,老远孟云禾就闻见了刚出笼糕点的香味,于是叫车夫停下车来。
“舟哥儿,想不想吃糕点?”
司语舟依旧是一脸傲娇,但馋虫却不争气地被勾了出来。
孟云禾现在与司语舟相处,已经学会了看他的表情猜他的想法,左右时候还早,她便领着司语舟下来,打算多买些带去孟家给烨哥儿和杏姐儿尝尝。
司语舟见排队的人过多,心里头有些不解:“这排队要排到几时了?你若想买,叫下人直接借着国公府的名号行事便是,他们肯定头一个给我们。”
“那不成扰民了吗?”孟云禾笑着摇摇头,“你呀,舟哥儿,怎的如此没有耐心。你看我们现在像寻常百姓一般在这排队,不也是很有人间烟火气吗。我们国公府虽说家大业大,但我们也不能仗势欺人,你看这周围的百姓,虽然不像我们一样身着绫罗绸缎,家境殷实,但他们也在为自己家庭的每一天而悉心努力着,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更幸福而辛劳奔走着。若我们借着国公府的名号行事,掌柜的接待我们,将刚做好的可着我们要,那不是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吗?他们的时间和我们一样宝贵,这世间呢有他们的常理和法则,我们尽量不要轻易去打破它们,好不好?”
司语舟难得的没有辩驳,轻轻点了点头。
孟云禾揽过司语舟,耐心地排队等候着,她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安,总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似的,这次她和司语舟出门也带了好几个侍卫,侍卫都在暗处候着,如果他们有什么危险也能立马出手相助。
眼见着就快排到他们了,突然有个满身酒气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挤过来,身后还有两个随从跟着嚷嚷:“让开,都让开!我家爷要给落仙楼的琼华姑娘买糕点,都识趣点让开!”
“琼华姑娘?那可是落仙楼的花魁啊!”
孟云禾瞧着那醉酒男子也是锦衣华服,看来也是哪个富家公子,此遭定是为博佳人一笑来了,她护着司语舟,主动朝后退让,可那男子醉醺醺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竟朝着她靠了过来,孟云禾皱眉躲避,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突然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扶住了她,随后是低沉的男子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夫人小心了。”
孟云禾惊讶抬首,只见扶住她的是一个身姿极其挺拔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衣袍,只是戴着长斗笠瞧不清楚面容。她自认为自己个子也不矮,可在这男子面前竟显得极其娇小。
“你不要碰我母亲!”
司语舟突然跳起来,伸手去拍那男子扶住孟云禾胳膊的手。
那男子也不生气,孟云禾听着他似乎是轻轻笑了笑,随即放开了手。
“夫人站稳了。”
这男子声音极其好听,孟云禾竟不自觉地红了脸,还好她此时出门在外,也带着兜帽,不然可是要丢脸了。
那醉醺醺的男子此时却是注意到了孟云禾。
“这位夫人瞧着好生美丽,竟比那落仙楼的琼华仙子还美上两分。”
那男子眯着眼睛,竟要来揭孟云禾的面纱。
“让在下瞧瞧夫人的面容。”
这男子的咸猪手还没伸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擒住了,先前扶住孟云禾的那男子握住那醉酒男子的手,声音听着多了丝冷意。
“你还是莫要太放肆了。”
孟云禾谢过那神秘男子,揽着司语舟便转身匆匆离开,她和司语舟的身份特殊,还是不便在此惹了是非,只是可惜今日吃不上这糕点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啊啊啊啊啊啊啊疼!”
身后传来那醉酒男子的痛呼,此时潜藏在暗处的护卫也出现了,孟云禾朝他们示意,叫他们去帮帮那戴斗笠的男子,瞧着那醉酒的泼皮身份不简单,那男子怎么也是为了维护她而出手的,若是那泼皮无赖有意为难,也好借着国公府的名号帮他一下。
上了马车,孟云禾将兜帽摘下,长呼了一口气,她还没缓过来气儿,就瞧见司语舟坐在她对面,正抱着胳膊盯着她呢。
孟云禾被司语舟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副样子,瞧着怪吓人的。”
“你脸怎么这么红?”
“哪里红了。”孟云禾拿起兜帽扇着风,“那泼皮太吓人了,我这是被吓的。”
“哼。”司语舟不屑,“我看不是,你瞧见那个遮住脸的奇怪男子后就有些不对劲!”
“我能有什么不对劲。”
孟云禾有时候也很是佩服司语舟的这想象力,虽然那男子确实瞧起来有些魅力,声音也好听但,为了她日后的荣华富贵,她还不至于行差踏错的!看着司语舟的小脸,她突然想起了司语舟方才跳起来去打那男子的模样,不觉“扑哧”一笑。
“舟哥儿啊,你还是快些长高吧,等长高些就不用了跳起来去打人家了!你不是喜欢行侠仗义吗,你瞧瞧方才那个大侠多高呀,这才有大侠的风范,所以你日后,不许挑食!”
司语舟闹了个大红脸,声音却依旧倔强:“我父亲也高,不比那人差,他轻轻松松一只手就能将我拎起来呢。”
孟云禾不耐地掏掏耳朵,又一次从司语舟口中听到了自己那还没见过面的老公,现在在司语舟面前,她连表面的敷衍都不愿做了。
“你父亲是长得高,那他声音有人家好听吗?再说你父亲那副尊容”孟云禾一脸嫌弃,“再说你父亲能回得来吗!”
“你!”司语舟现在成熟了些,听出了孟云禾话语中的不对劲来,“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父亲长得丑?”
孟云禾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吗?这京城谁不知晓他长得丑啊。”
“一派胡言,我父亲是人中龙凤,打我父亲少年时期,就有不少姑娘痴恋他,爱而不得。”司语舟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居然说我父亲长得丑,你给他当洗脚丫鬟还差不多!”
“喂喂喂,过了哈。”孟云禾很嫌弃地摆摆手,“我知道你那颗维护你父亲的心,但他长得丑是众所周知,你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别天天整那些奇奇怪怪的词语,这机灵劲儿用在读书上就可以了。”
司语舟显然还不服气,还欲与孟云禾争辩,孟云禾直接将眼睛一闭,不再理会他这个司鹤霄狂热粉,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孟家。
她这一年多回孟家的时候也不算多,虽说她时间自由,无人管束,但这孟府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她只偶尔回来瞧瞧赵氏,许姨娘和烨哥儿、杏姐儿罢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带司语舟回来,司语舟显然很紧张,牵住她的小手里都沁出了薄汗。
孟云禾心里觉得好笑,叫下人前去通传了之后,便领着司语舟走向自己的见山院。
“为何会叫见山院如此奇怪的名字?”司语舟听着后,心里奇怪,开口发问。
“悠然见南山嘛!”孟云笑着说,“这是一首表达田园闲情逸致的诗歌,我念全诗给你听”
“姐姐!”
孟云禾还未说完,就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青衣少年朝她奔来。
“烨哥儿!”孟云禾瞧见孟锦烨,也赶忙迎上去,“你怎的比我上回见你又瘦了,你定是没听我的,没好好吃饭!”
“哪有啊姐姐。”孟锦烨也只有在孟云禾面前才会露出几丝少年人的情态,“我有好好听姐姐的,但姐姐不在家,这饭总也是吃不香。”
“你这小子,才几日不见,都学会跟姐姐耍贫嘴了!”孟云禾笑骂了一句,“待会我可要考察考察你,看看你究竟学的怎么样!”
“没问题。”孟锦烨自信地挺直身子,“姐姐,我最近有信心的很,明年科举,定不会叫你丢脸的!姐姐这是?”
孟锦烨方才注意力全然都在孟云禾身上,此时才注意到司语舟。
“这不会就是你丈夫的那个儿子吧?”
“怎么说话呢。”孟云禾将司语舟揽过来,“这也是我儿子啊,孟锦烨,不许乱说,不然我会生气的。”
孟锦烨见孟云禾脸上露出不快,识趣地住了嘴,但看着姐姐与那小子亲近,孟锦烨没由来的有些醋意,感觉姐姐的爱被别的孩子分走了。
“哼,一个这么小的小娃娃,他能懂些什么?”
司语舟:
他只是小,又不是憨傻。
“烨哥儿,你今年才十五岁呢,也算不得很大”
“他也就七八岁吧。”孟锦烨满脸傲慢,“识字了吗?”
“呵,你瞧不上谁呢。”
司语舟也不服气,气势一点都不能输。
“瞧你那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是个书呆子,要不待会比划比划?”
“你说谁书呆子呢!”
孟锦烨也炸了毛,他可以丢脸,但决不能在姐姐面前丢脸!
“比划就比划,我只是不想叫旁人说我欺负小孩子罢了!”
“行了你俩!”孟云禾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见了面会是这副光景,“君子动口不动手,烨哥儿,舟哥儿才刚满八岁,怎的能跟你比呢?你一会可以考较考较他的学问,万不可以动手。”
“还有你!”孟云禾又看向司语舟,“这是你舅舅,你要尊敬他。”
“哼!”
“哼!”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冷哼了一声。
啊!饶了她吧,带孩子真是太累了!
许姨娘知晓孟云禾今日回来,早早地就迎了出来,司语舟和孟锦烨还犹自不服气,非要进去比试一番,孟云禾无法,叮嘱了他们两个便随他们去。
孟云杏也兴高采烈地出来,拉着孟云禾的手说了一会子话。
“禾姐儿啊。”许姨娘还是有些担心,“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便是小公爷的那个庶子吧,娘瞧着你与他关系倒是处得不错。”
“娘,我早已将他视作亲子,这孩子很敏感,你莫要在他面前说这些话,只管将他当做我亲生儿子看待就好。”孟云禾叮嘱许姨娘说。
“你这孩子心善。”许姨娘却依旧眉头紧皱,“可是这小公爷也不回家,你也没个孩子傍身,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娘,如今我握着管家大权,在府里人人都听我的,如此风光,他不回来倒是好了。”孟云禾一脸的不在意,“你就莫要忧虑了,我真的过得很好。”
“就是啊娘,”孟云杏也帮着劝许姨娘,“您不用为姐姐发愁,咱们女子家又不一定非要指着男人。姐姐,你知道吗,我最近跟咱们护院学了几招把式呢,我现在可厉害了。”
“唉,一个两个的,都不叫我省心,禾姐儿,你也劝劝杏姐儿,如今也不小了,既不会绣花又不会做饭的,整日摆弄那些男人家的东西,我都替她感到害臊。”许姨娘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杏姐儿许是投错了胎,怎么生得同个顽猴一样?”
“娘,杏姐儿这般也挺好的,只要她自己开心就行。”孟云禾冲孟云杏眨眨眼,“如今天下太平,娘所有的心思自然是都在为杏姐儿寻摸亲事上,可日后一旦发生变故,前路未卜,杏姐儿如今学的都可成为保命的绝学,到时候娘可就知晓杏姐儿的中用了,这祸福旦夕间,娘要将目光放长远些才好。”
“还是姐姐好!”孟云杏抱住孟云禾的胳膊,“姐姐,反正姐夫也不在家,过几日我想去你那儿住!”
“好啊,姐姐教你骑马!”孟云禾笑着答应下来,“国公府里有专门的武先生呢!”
许姨娘看着这不寻常的姐俩,想开口劝阻,最终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
随她们去吧,她实在不忍心扰了她们的兴致。
到了午膳时分,赵氏喊着她们一众人去到翠华庭用膳。
丫鬟叫了好几次,孟锦烨和司语舟才慢吞吞地走出来,孟锦烨瞧见孟云禾,竟出乎意料地没有扑上来,孟云禾只觉得他神色有些凝重,想着过会再问他怎么回事吧。
司语舟倒是一脸轻松,如今他性子开朗了许多,再也不复之前那般敏感易怒了。
赵氏很是重视孟云禾的归家,叫下人们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将孟云禾、司语舟,孟锦烨、孟云杏和许姨娘都叫了过去,赵氏屏退左右,说是一家子趁吃饭时候好好说说话。
司语舟还未经历过这么多人一起用膳,神色间有些局促,赵氏冲着司语舟友善地笑笑,温和道:“舟哥儿,你只当这是自个儿的家。”
“是啊,方才与烨哥儿斗嘴的那劲儿去哪了?”孟云禾奚落司语舟,“是不是被烨哥儿为难到了?”
孟锦烨的面色却更不好看了,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看向孟云禾。
“姐姐,这孩子很是聪慧,我自愧弗如,而且他说他是从你嫁进去后才开始读书的,这记性未免也太好了些。”
难怪孟锦烨面色不好看,是怕她因此轻看他吗?
司语舟聪明她是早就知道了的,有时候她也在想,这司语舟的亲娘到底是个何等人物,为何会生出这么一个神童来。说起来,孟锦烨的脑子已经足够好使了,能令他都感到惭愧,更能映证司语舟天赋是何等的高。
赵氏和许姨娘也有些惊奇,她们也知晓,孟二老爷对孟锦烨寄予了厚望,说孟锦烨是孟家有史以来最会读书的人才,没想到这司语舟瞧起来瘦瘦弱弱的,居然能得孟锦烨如此称赞。
“舟哥儿,你瞧,我不是唬你的吧。”
孟云禾摸摸司语舟的脑袋,当着众人的面,司语舟很给孟云禾面子地没有躲开。
“连我家最会读书的烨哥儿都如此夸你了。”
“还有你,烨哥儿,就因了这事儿你不高兴啊?”孟云禾朝孟锦烨眨眨眼,“在姐姐看来,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永远都是姐姐的骄傲。”
“嗯。”
孟锦烨点点头,心下终于释然开来,他从小到大最敬重最在意的一直都是姐姐,他很怕姐姐会对自己失望。
“日后我会听姐姐的,对这小孩好一点。”
赵氏“扑哧”一笑:“烨哥儿向来稳重,如今居然会跟一个孩子在这争风吃醋了。”
“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幼稚。”孟云禾也笑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请父亲为舟哥儿请夫子的缘故,舟哥儿虽开蒙晚,但头脑聪慧,如今小公爷也不在家,我不想耽误了这孩子。”
赵氏点点头:“自然应该如此,你父亲午后便会回来,到时你与他详谈,尽管将这事儿敲定下来才是。”
许姨娘也说:“没想到舟哥儿这孩子如此出息,这样我这心里也能放心些,这小公爷这么久了也没露个面,倒叫我担心禾姐儿啊。”
“你就别瞎操心了。”赵氏轻轻白了许姨娘一眼,“咱三姑奶奶的本事可大着呢,我瞧着也不是个需要男人的。”
“那女子行走世间,哪能不要男子呢。”许姨娘还是不放心,“太太又拿我说笑了。”
“你姨娘向来迂腐的很,”赵氏朝孟云禾笑,“不必理会她说什么,这爷们儿不在家女子也能自强自立于门户,瞧瞧我那个女儿,我倒是希望着书哥儿不在家呢”
看着赵氏的神色有些黯然,孟云禾小心询问:“母亲,二姐姐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氏神色更黯然了,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得紫英的声音从外面急急追进来。
“二姑奶奶,二姑奶奶,您等奴婢通传一声啊!”
孟云禾愕然回首,只见孟云枝已经阴沉着脸立于门口,孟云枝头戴鸭金点翠凤头步摇,耳坠翡翠串珠耳环,穿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莲青色丸子曲水织金马面裙,端的是一派富贵华丽,但这衣裳虽隆重精美,却瞧着搭配的很乱,颜色也有些不协调,衬得孟云枝脸色疲惫蜡黄。
以前孟云枝素来是个讲究要好的人,她不似孟云苓那般只知可劲儿打扮自己,头上身上整日给驮着违规建筑似的,孟云枝的衣裳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或精致素雅,或端庄贵气,她时时都记着自己名门贵女的身份,不肯朝外界泄一丝一毫的怯,生怕被旁人视作什么庸俗浅薄之人。
而她今日的装扮,好像是为了刻意遮掩什么,趁着她那阴沉的面容,倒显出几分盛气凌人出来。
“我倒是母亲今日怎么没空,原来是在这陪咱们的三姑奶奶啊。”
孟云枝的声音也显得怪怪的,在场的人听了感觉像有一条黏腻的毒蛇爬过心口似的。
“如今啊,女儿想见母亲的金面都很是困难了。”孟云枝语气幽幽,“母亲摆这么一大桌子,竟然都不叫女儿过来吗?”
赵氏瞧着孟云枝这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尽量语气和软地说:“枝姐儿,你何时回来的?如今你回来也不告知我一声,都是去老太太那里,我今日不知你也回来了。正好,你们姐妹也有一年多未见了,我们才刚吃没多久,你坐下来一起吧。”
紫英忙给孟云枝加了凳子和碗筷,孟云枝也不推辞,径直在孟云禾对面坐了下来。
孟云禾顿时就感觉到孟云枝那目光湿腻腻地缠绕了过来,叫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压下去不适,也不理会孟云枝,将面前的金丝烧麦夹了一个给司语舟。
“舟哥儿,你尝尝这个,全京城都没有我们府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司语舟点点头,面上看上去很冷淡,也没朝着孟云枝的方向去看。
“三妹妹,你我姐妹二人确实有一年未见了。”孟云枝主动开了口,“不知道你过得如何啊?”
“我过得挺好的。”孟云禾抬起头来,爽朗一笑,“瞧着二姐姐过得应是也不错的。”
“呵,”孟云枝呼了口凉气,“我听说三妹妹你那个丈夫一年多一趟都没回来,三妹妹你不寂寞吗?”
第33章
夫君
孟云禾感到十分惊讶, 原先的孟云枝自持名门贵女的身份,何时口出过这等子秽语?如今的孟云枝,倒显得像个低俗的市井妇人般了。
“枝姐儿!”赵氏立马呵斥了孟云枝, “说话讲究着场合,如今烨哥儿和杏姐儿还在, 你休要污言秽语。”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孟云枝面色一沉,将筷子“啪”地一声放下,“三妹妹,你那丈夫如今在那么远的地方, 他又不是个老实的, 说不定外面已然妻妾成群, 孩子说不定都有好几个了。你又何苦为他守身如玉, 我看呐, 反正赵淮书还念着你,你何不趁此机会与他再续前缘?”
“孟云枝!”赵氏厉呵一声, 猛地站起身来, “你若是来找事的, 立马滚,不要在这里随便辱人清白!”
“你们才是一家子!”孟云枝也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又没有说错!那司鹤霄生得如此丑陋, 既然三妹妹委屈了自个儿替我嫁过去, 我自然不能叫三妹妹那么难受, 我也应将自己的丈夫与她同享啊!”
“不许你说我姐姐!”孟锦烨也恼了, “当初是你用那等子阴私手段陷害我姐姐, 才使得她与你换亲的,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如今不如意了,照着我姐姐撒什么气!”
“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孟云枝冷笑,“是,我是个大恶人,生生拆散了这一对神仙眷侣,如今那赵淮书处处与我作对,不听我的!我看他心里念着的分明就是孟云禾!反正那司鹤霄也不知道如今死没死外头,我不如就做个好人成全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不许你辱我父亲!”司语舟眉头一皱,“你如此胡言乱语,就算你是母亲的姐姐,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孟云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阴恻恻起来,“原来是国公府的那个野种啊。”
“紫英,飞霞,”赵氏被孟云枝气的心口疼,“快将二姑奶奶拉出去,不要再叫她在这撒泼,孟云枝,这里头的人没有一个对不住你,你在这里发什么疯!你既然如此不在意我们之间的母女情,日后,你再也莫要回孟家了!”
“我偏不走!我不好过,你们又凭什么好过!”
孟云枝像一头发疯的母狮一般,紫英和飞霞根本拽不住她。
孟云禾担心地看向司语舟,没想到司语舟正巧也朝她看了过来,似是读懂了她心里的担忧,司语舟朝她笑了笑,还拉住了她的手。
“母亲,我没事,我才不在意那个疯女人怎么说呢。”
孟云禾只觉一阵揪心般的疼痛,她本来觉得孟云枝毕竟是赵氏的女儿,想给赵氏留着面子,可如今孟云枝都欺悔到舟哥儿头上来了。
孟云禾冷静地站起身来,看向气得捂住胸口的赵氏,脸色涨红的孟锦烨和孟云杏,再看向不敢说话的许姨娘,最后看向歇斯底里的孟云枝。
“孟云枝,怕是你搞错了自己的位置吧,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来可怜?”
“呵。”孟云枝推开紫英和飞霞,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要我将话挑明吗?孟云禾,赵淮书喜欢你,我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我瞧不上司鹤霄,他生得青面獠牙,还弄出了一个孽种来。赵淮书从小一直喜欢我,自从你出现他便对我不退避三舍,是你抢了我的东西。如今,我与他虽结为了夫妻,可他日日脸上不高兴,还不肯听我的用功读书,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出息!我分明是为他好啊,他一点儿都不识得我的苦心,现在还日日不敢归家,天天躲在外头,谁知道他在外头干什么呢!反正孟云禾你现在也没有男人,那赵淮书是不是去找你了呢?”
“孟云枝,你真的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赵氏扶着桌子,气的浑身发抖,“我早就提醒过你,书哥儿他不是读书的料,你若想要前途,就不要选书哥儿!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叫我对不起了云禾,让她顶替你嫁去了国公府!如今你又要我对不起我哥哥和嫂子,你将昌兴伯府折腾的不成样子,逼的书哥儿根本无法回家,还乱插手湘姐儿的婚事,想将她嫁去给一个游手好闲的鳏夫!我嫂子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居然敢跟她动手!你叫我如何有颜面面对赵家!你现在在婆家无法无天,触了霉头就回来寻老太太,老太太目光短浅,只会教你一昧骄横,你如今越发的不成了样子!”
“鳏夫怎么了,母亲当时不也给我找了个有孩子的男人吗?”孟云枝冷冷一笑,“换了倒是正好,如今我瞧着孟云禾与这小野种相处的甚是不错,可真是一位慈母啊。”
孟云禾捂住司语舟的耳朵,将银屏招呼过来:“先将舟哥儿领下去。”
司语舟却摇了摇头:“我没事,母亲,我要留下来,同你一起。”
“这些你现在还不能听。”孟云禾不理会疯癫的孟云枝,耐心地对司语舟说,“虽然我知晓你生性坚强,并不惧怕这些恶语中伤,但这些话会脏了我们的耳朵,不听也罢。”
司语舟却再次摇了摇头:“我今日瞧见她怎么伤害我们,日后才能一笔笔讨回来,母亲,我已经长大了。”
孟云禾一愣,没料到司语舟会这样说,孟云枝见孟云禾不答话,只顾着理会那个小野种,顿时感觉自己又看到了平日里那个漠视自己的赵淮书,孟云枝直接走上前来想要拉孟云禾:“说话啊你!”
只是孟云枝的手还没碰到孟云禾,便有一股大力拽住她,毫不留情地将她丢了出去。
孟云枝狼狈地摔到地上,头上的步摇都甩脱了出去,她愤怒地抬头,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孟云禾也惊讶地抬头,只见眼前的男子穿着雨过天青色烫金碎纹圆领袍,头上却带着长斗笠,瞧起来他虽换了衣裳,但分明就是那个今日在甜香记帮她的男子!
“你是谁!孟云禾,这不会是你姘头吧!”孟云枝猖狂地尖叫起来,“一个陌生男人居然能踏进孟家,这是疯了不成!孟云禾,我就知你不会这么老实,那司鹤霄又老又丑,你也终是按捺不住寂寞了,我回去便告诉赵淮书,你还瞧不上他那等子弱鸡呢!”
“孟云枝,你满心龌龊,就当这世间之人都同你一样龌龊吗?”孟云禾冷笑,“我当日既与赵淮书解除了婚约,这辈子就不可能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是你自己心胸狭隘,疑神疑鬼。而且,我现在是国公府当家的大奶奶,比你身份尊贵多了,若要可怜,也该是我可怜你,怎么都轮不到你在这帮我作主!”
孟云禾知晓孟云枝最在意什么,如今既已撕破了脸,便直往孟云枝心头上扎,丝毫不再留情。
果然,孟云枝听见这话就受不了了,挣扎着想起来:“孟云禾,你不过是一个庶女,我才是孟家的嫡出大小姐,你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你在这里得意什么”
那身姿高挑的神秘男子突然出声笑了。
他抬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赵氏虽恼孟云枝荒唐,但更害怕这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男子意图不轨,刚想出声呵斥这男子,就将这男子摘掉了遮挡,赵氏的话顿时塞在了口中。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吧?
孟云禾也看呆了。
眼前的男子美得不似真人,他身姿修长,如庭前松树一般仪态端正,神姿高彻;眉宇轩昂,恰如朝霞孤映,目光朗朗,欲邀明月入怀;鼻梁高挺,姿仪若云出岫山,峰披烟雾;那两抹薄唇更如雪上杏色,似能将这世间所有风流佳话都点缀其上。
然而他虽生了一张如玉般的春山之面,但那面部的轮廓却如刀削斧刻,利落分明,倒为这男子添上了几点英气,叫他整个人轩然霞举,又如松间水月一般英姿洒落,威仪秀逸。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直到司语舟一声欢欣的呼喊打破了这片寂静。
“父亲!”
男子一笑,蹲下挺拔修长的身子,将司语舟抱了起来。
“父亲,您回来了!”
父亲?
孟云禾僵硬地转过脖子。
这么说,这就是她那成婚一年多还素未谋面的丈夫了?
说好的青面獠牙,形状可怖呢?
这传言与现实相差也太大了吧!
司鹤霄抱着司语舟站起来,看向孟云枝的一刹,那目光却忽地冷了下来。
“赵大奶奶,你怕是没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不与我退婚,我也是请了人来与你退婚的。只是手底下人办事不力,如今倒叫你反咬一口。而且我记得赵大奶奶芳龄也不小了,我只不过是比你长了三两岁吧,若我是又老又丑,那只怕赵大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云枝已经全然失却了言语能力,她愣愣地看着司鹤霄,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司鹤霄突然转头望向孟云禾。
孟云禾没料到他突然看来,这突然间叫她多了一个老公,她真是好生不习惯,她只好朝司鹤霄讪讪一笑,略有些尴尬地说:“那你生舟哥儿生得挺早的哈啊不对,不是你生的”
孟云禾丢脸丢的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也怨不得她此刻手足无措,这突然间将她认知里一个青面獠牙的大妖怪换成如今眼前的这个绝世帅哥,任谁都要难以接受。
她那长了毛的老公呢!被眼前这个帅哥吃了吗!
司鹤霄却只是一笑,随即拉起了孟云禾的手。
“我之所以最终没与孟家退婚,也是因了新娘换成了三姑娘的缘故。赵大奶奶,若是你再胡言乱语,出言污蔑我国公府,我可就要禀明陛下,不介意拉你去刑部列出一份口供出来,将你的罪状一条条列举个清楚。”
孟云枝到底是个女人家,听了这话脸色煞白,再也不复方才张牙舞爪的厉害姿态。
孟云禾被他拉着手,也感觉十分别扭,但在人前又不好挣脱了去。
“孽女!你在小公爷面前如此丢脸!”
就在这时,孟二老爷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喘着粗气。
“贤婿,你怎么走的如此之快,叫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啊!”
司鹤霄对孟二老爷笑了笑:“我心中着急,生怕夫人被这孟家二小姐给欺负了去,因而便走得快了些,还请岳父见谅。”
孟二老爷脸色一变,心知司鹤霄这是在点他呢,虽然他不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得下人回禀,也能猜出一二来。孟二老爷在心里直骂孟云枝坏事,如今小公爷回了京,又被皇上重用,他心中正高兴自己当初力保下了这么一门亲事,没想到如今都被这孟云枝搅合了!
“贤婿,你见谅,是我教女无方。”孟二老爷陪着笑脸,“这禾姐儿好不容易带着孩子回一次娘家,居然被这孽女如此污蔑,此事我定当严惩,绝不姑息!”
孟云禾在暗自腹诽,难怪当初孟二老爷定要促成与国公府的亲事,如今瞧着他对国公府的态度,确实是带着些巴结的。
“父亲如今倒是会见风使舵。”孟云枝歪倒在地,风中残烛般地笑起来。
“父亲,我如今嫁的不如三妹妹好,倒是对你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我们孟家自诩百年诗书世家,你还不是一样的对着旁人巴结奉承,好不丢脸!”
“孽障!”孟二老爷平日里最在意的便是脸面,“你这孽障,在赵家大闹一通,如今自己家的声誉也不管不顾了,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日后不要再踏进我们孟家一步!”
孟云禾瞧着如今的场面,再看看赵氏难堪的神色孟云枝毕竟是赵氏的亲女,想到赵氏往日里对自己的照料,终究是于心不忍,这般想着,她伸手扯了扯司鹤霄的袖子。
“夫君。”
这两个字一出门她感到浑身的别扭,但看到司鹤霄扭头朝她看来,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孟云禾硬着头皮看向他:“不如我们先回国公府吧,这儿的事,自有父亲和母亲处置。”
司鹤霄笑得两只眼睛弯弯的:“好。”
赵氏感激地看了孟云禾一眼,孟云禾朝孟二老爷道别:“父亲,那夫子的事儿”
“那事儿就不劳岳父大人操心了。”司鹤霄笑着说,“云禾,恰巧我回来了,也给舟哥儿找到了夫子,不过还是要谢过岳父大人为此事奔前忙后,好不辛苦。”
孟二老爷只觉得满头是汗,这小公爷大抵是征战沙场时间久的缘故,便是说些寻常的家常话,也会叫他觉得压力倍增,再加之司鹤霄生得身材高大,叫孟二老爷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没由来的矮上了好几分。
“小公爷不必客气,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
司鹤霄又与孟二老爷客套了几句,便带着孟云禾和司语舟离开了。司鹤霄刚走,孟二老爷就指挥着丫鬟仆妇将孟云枝关了起来,许姨娘也带着两个孩子告辞离去,等做完这些,孟二老爷只觉得周身疲倦,好似打了一场恶战一般。
赵氏也好了些,紫英却还是不放心,差人去请大夫,看着发妻如今这疲惫虚弱的样子,孟二老爷突然觉得于心不忍:“兰芝”
“太太,老太太派了人过来。”飞霞这时突然急匆匆地走进来。
赵氏看了孟二老爷一眼,只觉得身心俱疲:“老太太有何事?”
“老太太骂太太没良心,光跟外人亲近。”飞霞也看了孟二老爷一眼,似乎感到有些为赵氏委屈,“说说您不心疼自己的闺女,不为二姑奶奶作主,还将她关了起来,她说您若是不管这事,她就豁出这张老脸去带着二姑奶奶到赵家讨公道。她还说您忤逆长辈,若是不放了二姑奶奶,就叫老爷休了你!”
“荒唐!”孟二老爷气得使劲一拍桌子,“这老太太如今这么好赖不分,她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多吗!你去告诉老太太,莫要再插手孟云枝的事,若是她再贸然插手,只怕我赵家会危及满门!”
“是。”
飞霞垂首退去。
赵氏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揉着自己的眉心:“老爷都瞧见了吧?”
“兰芝,你这些年辛苦了,母亲她出身不高,许多事儿她并不懂。”孟二老爷心里后悔,“这些年,她将枝姐儿养在身边,我虽知不妥,却因为当年你与我置气之事,心里一直赌着一口气,便在枝姐儿这件事上撒手不管,不曾想老太太表面上将枝姐儿教导成了一个名门淑女,却没有教她修身养性,如今她心胸狭隘,不识大体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年我缓过来后,一直想要回枝姐儿,可老太太因那事恼了我,我早便跟你说过老太太气量狭小,可老爷你因为自己的孝心,一直不帮着我说话。”赵氏也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知道,老太太一直在枝姐儿面前说我不好,我也自知亏欠于她,所以千挑万选,动用自己所有人脉,为她选了国公府的亲事。我又不想着叫她攀富结贵,只是知她心高气傲,唯有小公爷那等子有手段有战功之人,才能压得住她那副性子。可她一心觉得我是利用她的婚事来攀高枝儿,对我心存怨恨,偏生老太太也不帮着我,还纵容枝姐儿胡闹”
“兰芝,都是我的错!是我酿下了这恶果!”
过了这么多年,孟二老爷终于肯向赵氏低头了。
“当初你我夫妻情分正好,我却没受住柳姨娘的引诱,伤了你的心,后来柳姨娘生了哥儿,老太太更是借着她和二哥儿来打压你。我虽娶了你,却因你出身高门,一直心存自卑,当初也有打击你气焰的想法,于是我眼瞧着这一切却并未出手相助我明知你在意枝姐儿,却还任由她养在老太太那里兰芝,如今我都瞧见了,这枝姐儿现如今心性扭曲,却是再也掰正不回来了!”
“枝姐儿,苓姐儿,都是被养坏了的孩子!”
赵氏听见孟二老爷这番话,也是百感交集,曾经她日夜渴望听见孟二老爷亲口向她认错,如今孟二老爷终于说出了这话,她却觉得如千帆过尽,这已不是她所在意的东西了。
曾经她最在意的夫妻情分,如今已如过眼云烟,她甚至觉得年少时的那个自己过于执拗,不懂变通,若是她当初不那么固执,肯主动朝孟二老爷低低头,也不至于将枝姐儿拱手让人,如今将她教成这副样子。
第34章
约会(捉虫)
“我早知赵淮书并不适合枝姐儿, 若他俩在一起,早晚酿成大祸!枝姐儿一生要强,处处掐尖, 偏生只是个绣花枕头,内里并没有相称的雍容和气度。我本以为再怎么赵家都是我娘家, 哥哥嫂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即使枝姐儿做的不好也会有所包容,只是没想到枝姐儿行事如此过分,一年间就已经将他们得罪了个透我如今都没脸再见哥哥嫂子了!老爷, 我这几日翻来覆去也想明白了, 为今之计, 只有叫枝姐儿和赵淮书和离了!说出去虽然不好听, 但至少能保住我们两家最后的体面。今日枝姐儿只是回孟家闹, 来日若是去外头闹,去公堂上闹, 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孟二老爷没说话, 似是还在犹豫。
“枝姐儿是我的亲女, 我如何舍得叫她成婚一年便落得个这样的名声。”赵氏悲从中来,泫然欲泣,“但我不能好赖不分, 哥哥嫂子就书哥儿和湘姐儿两个孩子, 枝姐儿自己婚事不顺, 居然就想着去设计湘姐儿的婚事, 幸好湘姐儿自己机警, 没着了她的道”
“太太不必再说。”孟二老爷想起此事便是气从中来, “你说的是,如今伯爷见了我都沉着个脸, 生出这么一个荒唐女儿,我也实是无脸见他如今叫他俩好聚好散,双方后面议亲也能容易些,尤其是书哥儿,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叫枝姐儿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便是枝姐儿不再嫁,左右我锦衣玉食的养她一辈子便是。太太,你找机会叫昌兴伯夫人过府一叙,商量他们和离的事情吧。”
赵氏点了点头,又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老爷,妾身还有一事想问”
“你是想问那小公爷之事吧?”
赵氏点点头:“那小公爷生得如此俊逸,当初怎传出那等子传言,当然我也不是怨枝姐儿丢了这好亲事,终究是枝姐儿与小公爷有缘无分。禾丫头心善,将那小公爷的孩子视若己出,这是她应得的福分,只是原先传言中小公爷如此丑陋,今日一看,居然是个翩翩佳少年,便是妾身活了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像他这一般的好相貌啊。”
“此事”孟二老爷叹了口气,“兰芝,说来也巧了,你可知,小公爷和当今陛下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赵氏惊讶:“不知,竟还有这么一层子关系,我当时不过看重了小公爷前程好,知晓枝姐儿掐尖要强,才为她选中的这门亲是,并不知晓小公爷和万岁的关系啊。”
“我也是才知晓的,如今这国公府可是万万得罪不得了。”孟二老爷感慨,“咱们陛下当初并不被看好,他身体孱弱,生母又身份特殊,是先帝在外游历时结识的江湖女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即使先帝有心袒护,陛下的生母端懿太后还是因没有家族傍身而生存艰难,后来在陛下小的时候就被那盈贵妃妃陷害而去世。国公爷年轻时也行侠仗义,没想到这陛下生母居然是他在江湖中结识的义妹,端懿太后临死前将陛下托付给了国公爷,先帝在位时,外戚干政已经极其严重,先帝虽身居高位却身不由己,许是怕陛下在宫中无人相护,便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夭折,实际上放在国公府教养。”
“竟有这回事?”赵氏惊讶,“这事我是听过的,民间还编成了一段传奇,说咱万岁流离这民间十几年,最后励精图治,得登大宝,没想到居然一直是在国公府待着的。”
“是了。”孟二老爷点点头,“国公爷手中权力虽大,但为了陛下的安全考虑,并未言明陛下就在国公府,本来先帝只是想保住陛下平安,没想到后来二皇子和三皇子相争,两败俱伤,二皇子更是癫狂的屠尽整个皇室陛下便成了先帝的最后一缕血脉。所以陛下登基后便立国公爷的妹妹为贵妃,国公爷妹妹虽辈分大,但年纪却只比陛下大了个两三岁,这一遭应是陛下感谢国公府的袒护。但这陛下和国公府的关系却一直未被挑明,如今随着小公爷回京,才开始宣扬了开来。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
“这说明,陛下要开始重用小公爷了。”孟二老爷神色变深,“陛下和小公爷渊源极深,个中内情连我都不甚了解。陛下虽身子孱弱,却心思极深,当初他在摄政王的帮助下坐上皇位,形同傀儡,没想到短短几年便诛摄政王,肃清河山,这是何等的雄才伟略,只是他身子不好,这几年也再难有皇嗣,虽已有一太子,皇后的母族势力却是遮天蔽日君心难测。也许是打小和陛下的这层关系,所以小公爷极少露面,行事低调,先帝有一女永乐公主,这公主乃如今明慈太后所出,当时陛下全仰仗太后才能登基,明慈太后仅有这一女,永乐公主更是贵为长公主,尊贵无比,但她性子嚣张跋扈,经常以宫人性命取乐,这公主在宫宴上瞧见了年少时的小公爷,非要小公爷做她的驸马,小公爷却拒绝了,永乐公主恼羞成怒,便丢下了一句‘相貌可怖,状若蛮妖’,并命令宫人将此散布出去,公主之言,众人自信以为真,于是便留下了小公爷相貌丑陋之言,后来小公爷便跟随国公爷去了塞外,他的相貌更是无人知晓。而且自从永乐公主此事后,不知是不是为了彻底摆脱公主,后来小公爷就多了一个私生子。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进门来便当了后母,后来这事自然不了了之。当初陛下在这场较量中还处于下风,后来陛下暗中谋划,渐渐剪掉了明慈太后之羽翼,还将永乐公主送去南离和亲,这桩子事也激化了陛下与太后一党的矛盾,如今朝堂只是看着太平,实则风起云涌啊。”
赵氏听了这话,却面露愁色。
“你听了这些,怎的还烦闷上了?”孟二老爷不解。
“我本以为这是门天作之合的好亲事,但听你这么一说,国公府与皇家牵涉太深!”赵氏长叹了口气,“禾姐儿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她是个乐于知足的性子,这倒是将她卷进这些明争暗斗中了!禾姐儿日后的路不好走啊!”
孟云禾回到国公府,还未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司鹤霄居然回来了!而且他居然生得那般好看!
突然把她的怪物男友换成了个绝世美男,这叫孟云禾如何消化的了?
还好司鹤霄将她送回来后便离开了,若是司鹤霄今日便要住在她这里,可真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了。当初以为司鹤霄只是个青面獠牙的丑陋妖怪,心想着咬咬牙一关灯一闭眼就过去了,如今竟知司鹤霄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好长相,若是他俩真住在一处,倒不知是谁占谁的便宜了。
孟云禾突然就回想起了司鹤霄那修长笔直的身躯,高挺的鼻梁,和两抹水色的薄唇
啊啊啊啊啊啊!
孟云禾扑倒在床上,用被子逃避似的蒙着脑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她才不是那样的女子!
那厢里司鹤霄刚将司语舟领进松涛苑,突地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父亲怎么了?”司语舟关切地问,“可是一路奔波劳累,感染了风寒?”
司鹤霄摇摇头,心里也感到奇怪,他突然想起了方才送孟云禾回房时女子那逃避尴尬的神情,想到这里他感到有趣,嘴角逸出一抹笑容。
“父亲这次回来还走吗?”司语舟小心翼翼地问,“父亲已经几年未曾回来过了父亲,之前在甜香记出手帮我们的也是你吧,虽然你穿着的衣衫不一样,但现在一想那就是父亲,儿子愚钝,居然没认出来父亲!”
“我特意乔装了一番,若是被你一眼就能瞧出来,岂不丢脸?我不走了。”司鹤霄用宽厚的大掌摸了摸司语舟的脑袋,“这几年我都未怎么回来过,亏欠于你,叫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如今陛下要我回来会授予我官职,日后便可在京城陪着你与夫人了。”
司语舟脸色一凝,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怎么了,舟哥儿?”司鹤霄似是读懂了司语舟的想法,“我记得方一开始,你日日给我去信,说要赶走这位新夫人,如今,你可还是这个想法?”
司语舟低下头,掰扯了掰扯自己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
“那如今这岂不是正好吗,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司鹤霄笑着说。
“但”司语舟鼓起勇气还是抬起了头,“母亲好像并不喜欢父亲。”
司鹤霄睁大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舟哥儿,你如今都不向着我了?”
“自然不是的。”司语舟忙摇头,“孩儿没这个意思,只是母亲她我一开始也觉得能嫁进来是为她高攀了父亲,而且她这个人生性懒惰,整日吩咐我做这做那,为我规定每日的学业,我烦的紧。所以一开始一直给父亲去信,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她赶出国公府。我日日期盼着父亲能回来,能站在我身前为我主持正义,可后来我对她的感情渐渐变了,而且,而且她说”
“她说什么?”司鹤霄竖起了耳朵。
司语舟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她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她平日里言语之间对父亲嫌弃的很,虽说她对父亲有误解,认为父亲生得丑陋,但你们二人毕竟没甚情感。而且方才在她家,那疯婆子闹了一出,我才知晓她原也是有心上人的,她常常告诉我这世间女子命运多身不由己,世俗为女子框定的条条框框将她们都束缚住了。父亲权势,地位都大过于她,若她真的不愿,我也不想她为了我勉为其难地留下来,更不希望父亲勉强于她。她虽然每次嘴上说的都难听,但我知晓,若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是为我做不到这份上的。她没嫁进来的时候,府上到处传言说我活不过十岁,可自从她来了,我突然觉得那个传言已经是距离我很遥远的事情了,我现在健健康康的,都不明白我以前为什么会相信那么荒谬的传言。”
司鹤霄越听脸越黑,直到后面面色才缓和了些,等司语舟说罢,司鹤霄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司语舟的脑袋。
“舟哥儿,你长大了。”
“那父亲是怎么想的?”司语舟很紧张地问,“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快活。”
“那你想让她离开吗?”
司语舟摇了摇头:“自然是不想的,只是我明白,我也不能像儿时那般任性了。”
“既然你不想,那我这做父亲的就努努力,叫她喜欢上我。”司鹤霄笑着抚摸着司语舟的脑袋,“其实我已经回来一阵子了,只是因了陛下交给我的任务,所以一直没露面。但我很想念你们,因而已经暗中偷瞧了你们一阵子,她是个好女子,我也欢喜的很。既然舟哥儿也这么喜欢她,我就一定好好待她,好叫她留下来好不好?”
司语舟到底还是小孩子,听了司鹤霄这话,眉目间的喜气都掩藏不住了,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情,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再说她那叫什么心上人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舟哥儿你可不要乱说,于你母亲名声有碍。”司鹤霄拍拍胸脯,冲司语舟眨了眨眼,“那赵家公子,不及你父亲之一二,只要她眼光没问题,就决计会选择我的。”
“嗯,父亲英俊潇洒,形容伟岸。”司语舟也是一脸崇拜,“只是父亲,你既看到了我的信,为何还不出手阻挠于她呢,我刚开始确实不懂她的用意,每日感觉委屈极了。”
“你这傻孩子。”司鹤霄冲司语舟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在军中,路途遥远,一开始信没送到我手上,等接到你的信已经过了几月有余了,那时候你写的信已经一大摞了,我发现你虽嘴上有怨言,但语气更像是在撒娇,而且你的字越写越好,可见她是对了你认真教导的。”
“原来如此!”司语舟恍然大悟,“父亲,我并非什么不懂,这一年来我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以前国公府人人顺着我奉承着我,我说一便没人敢说二,尤其是段姨娘,对我极其温柔,就真的宛如是我慈爱的祖母。可唯独母亲不按我的想法来,也不顺着我的脾气,父亲,其实那时候我性子很差,有时候我也觉得辜负了父亲对我的期望,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直到她来了我才慢慢变回去。”
司鹤霄的神色却突然冷了下来,他心疼地摸着司语舟的小脑袋:“舟哥儿,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多年不得归家,只觉得桑嬷嬷忠心耿耿,这府中上下我也安插了人手,决计不会有人加害于你。可我忘却了一点,你是慢慢长大着的,光知你的安全需要保障,不知你的心灵更需要甘霖,也正因如此,我便同意了与孟家的婚事。孟二老爷是礼部侍郎,孟家是诗书世家,我想着新进门的夫人便是不那么喜欢你,也会以礼教导于你,不过还好这场阴差阳错的换亲,为你换来了一位好母亲。”
司语舟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同她一块,确实是蛮开心的。虽说她嘴巴阴毒,很少能说我句好,对了父亲,我方才说的她好你可莫要告知她知晓,若是她知晓了,我都能想象出她那张牙舞爪的得意样子了!”
“好,我应了你便是。”司鹤霄笑笑,“其实我原本便无心情爱,更无心成家,只想着建功立业,此生将你教导好便是,甚至日后也不打算再有其他孩儿,如此这般,倒真的是阴差阳错了。”
“父亲,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啊?”司语舟突然问。
司鹤霄有些凝重地看了司语舟一眼,没有回答。
“好了父亲,我不再问了。”司语舟懂事地说,“想必这也是父亲心上的一块疼痛,反正现在也不重要了。不过父亲,有一点你们想法倒是如出一辙。”
“哪一点?”
“母亲也说,今生唯我一个孩儿足矣。”司语舟骄傲地拍拍胸脯,“她说,孩子在精不在多,这辈子有我一个就够了,才不要跟父亲生一群青面獠牙的小妖怪呢!”
司鹤霄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这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啊,想法都如此与众不同!
感觉舟哥儿都被她带偏了
*
司鹤霄已经回来了,孟云禾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继续插手司语舟的事儿,虽然她能感到司语舟对她的感情已经悄悄改变,但她也不敢肯定,司语舟在司鹤霄面前,究竟会怎么形容她。
这司鹤霄回来的也太早了,若是再过些时日,司语舟定能对她的感情更深!
孟云禾带着心思,很久都没能睡着,后来左思右想,弄得自己身心疲惫,最终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是绣朱将她唤醒的。
“大奶奶,大奶奶”
孟云禾皱了皱眉头,感觉像是有蚊子在她面前晃悠。
“大奶奶”
孟云禾有些烦闷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孔。
孟云禾顿时清醒了过来,“腾”的一声从床上蹿起来,扯着被子遮挡住自己,神色紧张地向那人问道:“你,你是何时进来的?”
“云禾似乎很惊讶啊。”司鹤霄笑了笑,“云禾,你怕是忘了,咱们两个是夫妻,我是可以进来的。”
孟云禾警惕地看了司鹤霄一眼,再拉开被子,瞧见自己并未衣衫不整,身上的米白色提花软绸寝衣也好生穿着,她稍稍舒了口气,慢吞吞地将被子放下来。
“你你许久未曾归家,我现在瞧你就像是瞧一个陌生人一般,你总得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吧”
“好,这是我疏忽了。”司鹤霄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下回我会注意的。”
传言这司鹤霄面容狰狞,杀人如麻,生性暴戾凶残,如今瞧起来,这传言真是一句都不准的。
“那你,寻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想与夫人商议事情。”司鹤霄依旧笑着,眼睛瞧起来弯弯的,“本我也是等着夫人起身的,可见夫人迟迟不起,心中便没按捺住,来找了夫人。我如今也是回来了,如今是夫人当家,我自然是要问问夫人,我现下住在何处呢?”
绣朱听了这话,面皮上感到不好意思,朝他们二人行了一礼后便先行离开了。
绣朱走后,孟云禾感到更尴尬了,她强自镇定地坐直身子:“你这回回来,难道不是来探亲的吗,应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了吧。”
“不,我暂且不会去塞外了。”司鹤霄笑着摇摇头,“云禾,陛下授予了我兵部尚书的官职,不过这几日我说要陪陪夫人和孩子,过几日再去上任。”
兵部尚书?
那可是正二品的官职。
孟云禾差点惊掉下巴,这司鹤霄初来乍到,突然间就比她奋斗多年的便宜爹官职都高了,日后丈人女婿在朝堂相见,便宜爹更是会可劲儿巴结着司鹤霄。
“你从戎多年,被授予这个官职也合情合理。”孟云禾强笑着,“只是夫君你文墨不通,日后主管天下粮草,军队官员认命,立于朝堂之上,倒是需得多读些书了。”
“你方才叫我什么?”
司鹤霄好似没听到她的其他话,眼睛亮闪闪的看向她。
孟云禾心中一惊,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那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尊称罢了
司鹤霄见孟云禾脸上泛起红云,心想自己这个刚娶进门的媳妇还真是羞赧,虽二人已经成婚,但他还是莫要太过孟浪吓到她才是,反正两人还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时间逗引她。
“云禾,我并非文墨不通,当年我参加科举,还得了探花的名号,只是当年我用了假身份,而后便假死,跟着父亲去历练。”司鹤霄依旧是笑得风轻云淡,好像不过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我与陛下自幼关系就好,当年用假名参加科举这事父亲也是知情的。我司家的确是武将世家,但我母亲素有才情,因而生下的我也是能文能武的,并非云禾你所想的如此不堪。那年我参加科举,陛下非说我文章写的过于张狂,再加之我也不用这个身份入仕,因而只给了我探花的名次,却是将状元让给旁人了。如今我要担任兵部尚书,陛下会将这件事公布于世的,云禾也不必嫌我丢脸了。”
探花郎假死
等等,这故事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孟云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便是那个刚中了探花便暴毙身亡,引无数人可惜的谢郎!”孟云禾简直不敢置信,“传言你容颜绝世,我那清高才情的五妹妹向来不理凡俗,当年却因见了你一面便对你倾心不已,还将你的诗作悬挂于房内,终日瞻仰!”
“我字凌云,当年便化名为谢灵玉。”司鹤霄听到孟云禾如此夸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诗才也就平平,当年年少轻狂,所作之诗也颇为张狂,竟被无数世间才子争相咏诵,来表达自己不落凡俗的凌云之志,再加上世人可惜我早夭,倒是打响了我的名号。”
“可惜啊。”孟云禾瞧着司鹤霄,自顾自摇了摇头。
“什么可惜?”
“可惜我们并不知你的身份,不然嫁给你的若是我五妹妹,那该多好。”孟云禾感到惋惜,“五妹妹是个淡然如仙的女子,素有才情,这些年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唯独对你念念不忘,若是嫁给你的是她,她一定会很幸福。”
司鹤霄本来一直笑着,听到这儿脸却微微敛了下来。
“云禾,你就这般想将我拱手让人吗?”
孟云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陪着笑:“倒是也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可惜罢了,五妹妹很是卓绝优秀,不像我,胸无二点墨,实在是个俗人。”
“那我便慕着你这俗人。”
司鹤霄语气郑重,孟云禾听见后一怔,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云禾,你我夫妻一年多未见,我甚是亏欠于你,这几日我正巧有空,我们出去逛逛吧,也好叫我瞧瞧这几年未见的京城。”
这算是约会吗?
不过能和这么个美男约会,体验感应该是不错的。
孟云禾向来不会委屈了自己,当即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便带着舟哥儿吧!”
“不带他。”司鹤霄笑了笑,“我们两个还未单独相处过,今日就你我二人,谁也不带。”
那就
孟云禾看着司鹤霄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想在他跟前露了怯。
“那你等我一下,我让丫鬟梳了妆便动身前去。”
司鹤霄点点头,突然弯下身子,温柔地摸了一下孟云禾的头发。
“好,那为夫就在外间等着夫人,对了夫人,你记得想一想到底要将我放在何处安置。”司鹤霄笑得意味深长,“今夜,我可不愿再在客房下榻了。”
司鹤霄说完便转身离去,孟云禾抬起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对啊司鹤霄刚才抚摸她,怎么跟她平日里摸舟哥儿那般像啊?
还有,他为何老是提及住在哪里的问题?
他该不会是想和她一起住吧!!!
小半个时辰后,孟云禾就和司鹤霄一道坐马车出门了。
孟云禾捏紧帕子,有些不敢直视对面的司鹤霄。
银屏和绣朱这两个丫鬟倒好,觉得她是出门约会,为她打扮的极其隆重。
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配翡翠烟罗绮云裙,牡丹头簪着金丝菊花簪和紫色绢花,一对景泰蓝镶红珊瑚耳环点缀着白玉耳垂,一点花子贴在眉心,给孟云禾今日的装扮又增添了一分俏丽。
而坐在孟云禾对面的司鹤霄今日也打扮的颇为书生气,头戴白玉金冠,身穿白玉麒麟织金绣花暗纹圆领袍,手上还拿着把山水折扇,将身上那股子久经沙场的肃杀给掩过了,再加上他那俊逸非常的眉眼,整个人就如同个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俊俏佳公子。
“小公爷,咱们今日是去哪里啊?”
两人坐了一会子也左右无言,孟云禾觉得尴尬,主动开口询问。
“都成婚那么久了,还叫我小公爷作甚。”司鹤霄摇开折扇,“你若是觉得叫我夫君难以出口,便可如他们一般叫我的表字,你叫我凌云便好。”
“嗯凌云。”孟云禾叫完后,却是整张俏脸都红了,“你我今日所去何处,还有那日,你说已经帮舟哥儿找好了夫子,那夫子现在身在何处?”
司鹤霄感到好笑:“云禾,你对舟哥儿的事还真是关心,与我出来,所念的都是舟哥儿之事。”
“舟哥儿聪敏非常,”孟云禾说,“我只是不想耽搁了他,你知道舟哥儿每日能学进去多少东西吗?我弟弟孟锦烨,已经是我们孟家不二的天才,连他都在舟哥儿面前自惭形秽。你别看舟哥儿只是一个小孩子,只要悉心教导,日后金榜题名指日可待!司鹤霄,你可不要不在意对舟哥儿的栽培,你可知伤仲永的故事?”
“不知。”司鹤霄老老实实地摇头。
“那我给你讲讲,就是有一个小孩,从小未读诗书,却能出口成章,可后来却因为不学习,整日浪费才华,便泯然众人矣了。你可不能叫舟哥儿也是如此这般结局,虽然我与舟哥儿接触的时日还不长,但我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心中有沟壑的孩子,并不甘心于平庸。就算他日后的成就比不上你,我也希望舟哥儿能不憾此生,不要碌碌无为了才好。”
看着孟云禾滔滔不绝的模样,司鹤霄又笑了:“舟哥儿说的当真是没错。”
“舟哥儿说了什么?”
“他说呀。”
司鹤霄突然凑近了些,倒叫孟云禾心中一激灵。
“他说,你不是为我而留下的,是为了他。”
“我谈何留下不留下的,我总已经嫁过来了。”孟云禾朝后挪了挪,“只要小公爷你不休了我,我们两人不和离,这国公府日后定然就是我的家了。”
“不然。”司鹤霄摇摇头,“舟哥儿说,怕你在国公府里不快活,因而还恳求我,若你想离开,便放你离开。”
孟云禾一愣:“他当真这么说?我以为他只是个孩子,没想到,他镇日里居然想了这么多他真的长大了。”
“他这孩子素来敏感,害怕失去,正是因为过于在意你,才会翻来覆去想了这么多。”司鹤霄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向他承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好好追求于你,这样才能把你留住。”
“我不会离开舟哥儿的。”孟云禾抬起头,“不过,看来你确实很爱舟哥儿,愿意为了他做到此。”
“也不全然是为了舟哥儿。”司鹤霄坐直了身子,“我也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