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早春满枝都是新花栖枝头, 城墙上的缝隙中也攀爬了许多不知名的白花,臧海清被孔笙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臧海清的脸颊都被一块儿石块蹭破了皮,他疼得不停的挣扎:“放开我。”
流云丛丛, 微风阵阵, 吹过孔笙的衣衫,他眼眸里带着奇异的光芒:“宁音,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他凑近臧海清的耳畔,轻轻的说:“我比他更先认识你对么?”
臧海清忍受不了孔笙的靠近,他挣扎的大喊:“放开我。”
远处的何晏霆比往常更加的冷冽, 周身都是如寒山般不可靠近之势, 他骑着马挥着剑, 左右杀着, 势不可挡一般。
孔笙眸子微微眯起:“你看他, 他不肯为你退兵,你在他心里,没有半点位置。”
他又勾着臧海清的下巴, 让他抬起头颅看着杀人杀的红了眼睛的何晏霆,他勾唇笑了笑:“看的清楚吗?”
臧海清看见何晏霆的身侧被人砍了一刀, 他惊的瑟缩了一下,孔笙捕捉到了他的恐惧,他拽着臧海清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颅,疼得臧海清大喊:“孔笙, 你疯了么?”
孔笙露出不满意的眼神,他吻了一下臧海清的额头:“小公子,不再叫我孔老板了吗?”
他摩挲着臧海清的耳垂:“你应该叫我相公。”
臧海清实在是难忍, 他拼命的挣扎,孔笙却下手更狠的拽着他的头发:“你我今日大婚,你是我孔笙的娘子。”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着,臧海清低头望着何晏霆他们在拼命厮杀,全都是血迹斑斑,雨越来越大,冲刷着血迹,在地面汇聚,渐渐如河般蜿蜒。
孔笙贪婪的看着臧海清:“娘子,你看雨色空濛,若是我被俘,我是乱臣,你当贼子如何?”
臧海清眼眸也被雨水打湿,他都睁不开眼睛了,他只得半眯着眼睛,孔笙笑的狰狞:“都该死到一处对么?”
臧海清撇开脸不想去看他:“孔笙,你真是疯了?”
“放开我。”
孔笙看着下面厮杀的几乎快没了力气的何晏霆,他笑了笑:“放开你,那我下次再抓到你的时候,是何时呢?”
他狠狠地咬上了臧海清的耳垂,臧海清疼得挣扎,孔笙继续说:“宁音,除非我死了,我定然不会放开你。”
“你忘了吗?”
他紧紧的盯着臧海清:“斐儿还在我手上。”
那些个野兽一般的厮杀,让臧海清实在是不敢再去看,那些个将士像是没了感情一般,只知道往前冲,骑着高头大马斩首冲锋,刀剑上全是血,雨冲刷着向下流。
几乎压境般前来,孔笙拽着的衣衫,他往后退去:“走。”
臧海清的下颌骨因为在石壁上剐蹭而红肿,他眼眶处全都是雨水,他被孔笙拉着往前走,一步一踉跄的。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城墙后的萧庭处有一扁舟,萧庭洞开入护城河,他愣了半天看着一旁的孔笙:“你早有退路?”
“你不是要这万里江山,成全你的大梦吗?”
孔笙走近臧海清,他搂着臧海清的腰身:“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你。”
孔笙细长的眸子微微挑起:“万里江山?高处不胜寒,那里可没有你。”
他炽热的眸子微微流转在臧海清的脖颈处。“我甘愿捧着那些在你面前,但是它们跟你一比,简直如尘间土。”
臧海清着实被这样的孔笙吓到了,他呆愣如木偶。
他朝着臧海清伸出他细长的手:“宁音,来。”
臧海清的手腕被孔笙握着,他实在是无力挣扎,孔笙力气大的要命,他只得喊着:“松开。”
孔笙的食指轻轻的放在臧海清嘴边:“嘘。”
他靠近臧海清的面颊:“想见斐儿吗?”
臧海清眼眶微微泛红,他想念他的宝宝:“你个混蛋,用斐儿要挟我。”
孔笙勾了勾臧海清的下巴,逗弄小狗那般:“跟我走,我们以后一家三口隐于乡间,只有我们三个,好不好?”
臧海清被他牵的踉跄:“你真是疯了。”
他趁着孔笙稍微不注意,便挣扎开来往后跑:“你妄想。”
孔笙蹙眉,他拽着臧海清的衣领,轻松的将他拽回,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你现在可没傻的时候好骗了,脾气一如既往的坏,小狗一样的脾气。”
他的唇瓣红润且有光泽,他朝臧海清笑着:“我真的很爱你。”
臧海清撇开脸颊:“你处心积虑的接近我,真是恶心。”
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声音如虎啸狼咆,孔笙狠狠地拽着臧海清的手腕:“走,来不及了。”
臧海清不知道孔笙要将他到底带往何处,他内心的恐惧占了上乘,张开嘴就狠狠地咬着孔笙的手腕:“松开。”
一道黑影如飞刃般踹向孔笙的胸口:“滚开。”
孔笙被踹的向后倒去,但依旧没有松开握着臧海清的手,暗五走到前去狠狠地踩着孔笙的手腕,将他钉在泥土之中:“松开他。”
臧海清一抬眼就看见暗五和何晏霆一模一样的脸庞,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一粒小小的红痣,他不得不喊了一句:“暗五。”
孔笙冷眼看着暗五:“你来了?”
孔笙挣扎不起,从怀中好像要掏出什么似的,臧海清大喊:“小心,暗五。”
暗五掏出手中飞刃截断他的心口,他走向前去,孔笙疼得整个人都快死去,面色苍白如墙泥,他小声说着什么,暗五听到之后,狠狠地蹙眉,从他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帕子。
暗五站起身不再看孔笙,他对着臧海清说:“走。”
臧海清小心翼翼的问:“他…他死了吗…”
暗五点点头:“兴许。”
臧海清微微翘的眼尾收着,看起来像极了耷拉眼皮的小狗:“暗五你怎么来了?”
暗五看了看臧海清:“你有没有受伤?”
臧海清摇摇脑袋:“没有。”
臧海清小狗般看着暗五:“他怎么那么容易就倒下了?”
“我以为…”
暗五没等臧海清说话就开口:“殿下大军压境,何洛衫又被十殿下困在边境,他根本守不住的,他早就有了同归于尽的心了。”
臧海清心里酸涩的,他好像有些不太想让那个人死:“可…”
暗五将扁舟的绳子拽过来:“他在放你走。”
臧海清睁大眼睛:“嗯?”
暗五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臧海清:“你曾在林间月湖处和一人深夜对语,聊起桃花源记,你说心向往之。”
那夜臧海清和暗五在林中玩耍,暗五有心逗弄他,和他玩起捉迷藏,林子那么大,他怎么找的出来?他便在那时听到了一人的声音,那人声音熟悉但却猜不出来,他也无聊,就和那人闲谈起来,谈了好久,那人就不肯转过身让他看看面容。
臧海清点点头:“对,那时候我还问你,知不知晓那人是谁?”
“你说,不可说。”
暗五指着孔笙:“是他。”
暗五先踏上扁舟,又朝臧海清伸出手:“他引人带我前来。”
暗五声音越来越冷冽:“若是我想的不错的话。”
他指着护城河外的丛林:“此处便是他为你建造了一处桃花源。”
臧海清睁大眼睛,他实在不肯置信:“他本可以…”
暗五看了一眼臧海清那漂亮极了的眸子:“本可以和你隐没那处,不再归京。”
“可他本意,应该是捧着万里江山予你,他现下见不得自己的落败,又不想强迫于你。”
臧海清蹙眉看着暗五:“暗五,你怎得如此懂他?”
他又嘀咕:“像是多年旧友般。”
暗五笑了笑:“我和他都是如履薄冰之人。”
臧海清乖乖的坐在扁舟上,孔笙之前说他将斐儿放在了那处,他自然要先去找斐儿,他抬眼看着撑船的暗五:“暗五。”
“我累了。”
失忆之后的他看着松松垮垮的肚子,又想起来了很多他和何晏霆的事,总觉得自己消化不了,就像是想要逃避那般。
他叹了一口气说:“像是大梦一场。”
暗五站直身子,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披风给臧海清撑着,他笑的清朗:“我陪你。”
扁舟还未离开岸边,暗五轻功本就了得,他撑船靠岸,他踩在船头跳到岸边,躬身拿起周边的火把,又挑了几块石头摩挲生火,他朝着这萧庭洞口放了一把火。
臧海清呆愣的看着暗五:“你干什么?”
暗五清逸至极,他又转瞬间踩着船头又到臧海清身边,他撑着船,将船越撑越远:“大启二十年,孔笙乱臣祸乱宫闱,祸起萧墙,于明承殿起事,被二殿下何晏霆驱退,死于宫闱,此起事死之不计其数。”
他指着臧海清,又指着自己:“你我就是那不计其数之中。”
“我和你,都死于这场宫变。”
他看着眸子如小狗般清澈的臧海清:“我陪你归隐,如何?”
第32章
雨后天破晓, 江岸便有一扁舟远远前来,偌大的山门洞开,一个粉嫩如藕般的小女娃看着岸边的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
她穿着鹅黄色的毛坎子, 小巧的脸颊好看极了, 她看见臧海清就高声喊着:“爹爹,抱。”
臧海清在岸边等的时间久了,他觉得肩膀都有些受了凉,便将肩上的狐裘大氅裹得紧了些。
那是暗五给他猎的红狐狸毛皮,他爱惜的紧呢。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小女娃抱了下来, 他摸摸宝儿的小尖下巴, 却明显的感觉到这宝儿又重了些:“宝儿最近都吃了什么好吃的了?怎么那么沉?”
宝儿一下船就钻进臧海清的怀里, 她可想爹爹了:“吃了可多了呢。”
前几日他和哥哥, 还有五叔叔出山门赶集市去了, 每年他们都只有将要过年的时候出一趟山门。
臧海清摸着宝儿的脑袋,她长的可真漂亮,就是翻版的自己, 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眼睛,滴溜滴溜转的时候, 像极了一串紫晶葡萄:“都有什么?给爹爹说说。”
宝儿现下才四五岁,从小就是在臧海清和暗五怀里宠着长大的,她摇晃着小脑袋:“五叔叔给我吃饺子,油煎包,小酥肉, 瓦罐汤了。”
臧海清低下头忍不住亲了亲宝儿:“我们宝儿那么能吃呀?”
宝儿惯会撒娇,她蹭着臧海清的脖颈就娇气的哭唧唧的哼哼着:“爹爹,我想你了, 下次你陪宝儿出去好不好?”
谁也受不了小猫撒娇,就算也是猫咪一样的臧海清,也受不了。
宝儿撅着小嘴,她拉着臧海清的手腕,小声地说:“我要五叔叔和你,还有哥哥,我们四个一起去集市吃好吃的。”
臧海清摇摇头:“爹爹不能去的。”
宝儿哼哼着指责他的爹爹:“爹爹有猫腻。”
臧海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捏了捏宝儿的肉嘟嘟的小脸:“你还知道猫腻这个词呢?真难得,来,爹爹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宝儿虽然小,但也是精灵的很,他知道他的爹爹身体不好,坐一会儿就累了,每次都是五叔叔把他扛回去的,久而久之,五叔叔就告诉宝儿,不要让爹爹那么累。
宝儿正经人的语气教训起她的爹爹:“不好,爹爹没耐心,坐一会儿就累了。”
又一扁舟远远前来,一黑影撑着船篙朝着臧海清和宝儿招手:“宝儿。”
宝儿看见暗五之后,立刻就来了精神,她也朝暗五挥着手:“五叔叔!”
暗五和何晏霆一模一样的脸庞,有时候臧海清都会觉得恍惚,暗五看着如春色般的臧海清穿着大氅在雪下站着,蓦地觉得人间如此值得。
宝儿不满暗五一直盯着臧海清看,她也要求暗五看看她:“五叔叔抱。”
暗五背着手,他低头看了看宝儿:“看看我都带了什么回来?”
宝儿摇摇脑袋,她知道暗五总会给她好东西,有时候是妆奁或者水煎包子。
暗五提着木笼,里面是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宝儿眼睛亮了起来:“哇小兔子!”
她又有些讨好的看着臧海清:“我要养它!”
臧海清揉了揉太阳穴:“你都有七八只小兔子了,怎么还养?”
宝儿撅着嘴:“宝儿就要!”
她熟练的掌握了山门外的村妇的撒泼绝技,她倒地抱着臧海清的腿,张口就哇哇哭着,臧海清蹲下身子弹了弹她的脑门,心里想着,再也不要让她去村头看村妇骂街了。
臧海清疼爱宝儿疼爱极了:“好好好,你要,你养吧。”
兴许是他总觉得亏欠宝儿,宝儿在他肚子里的时候,他就来到了山门内这个孔笙建造的所谓的桃花源里,宝儿出生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是暗五一点点的打猎换米,才把生下来就几乎奄奄一息的宝儿给养大了。
宝儿晃了晃手里的兔子宝宝,他看着暗五:“哥哥呢?”
臧海清也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那个调皮的儿子:“对啊,斐儿呢?”
暗五把宝儿手里的小兔子放进了草庐之中和那些兔子圈在一起:“那小子说去挖些草药,兴许刚到山门,晚个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
宝儿就熟练的抱着暗五的大腿讨他的抱抱,暗五将宝儿抱在肩头,臧海清看见了暗五手上偌大的伤口,蹙眉问:“你的手怎么了?”
暗五漫不经心的说:“兔子咬的。”
臧海清皱着眉头,回屋拿纱布去了:“信你呢,兔子嘴那么大?”
等出来的时候,宝儿被暗五扛在肩头转圈圈,笑的开怀极了,他看着暗五:“老实交待。”
暗五耷拉着脑袋,任由眼前炸毛的小猫凶着他:“野狐狸咬的。”
臧海清撇着嘴看着暗五:“给我。”
暗五老老实实的把手给了臧海清,臧海清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着,为他缠着纱布。
暗五有些恍惚,或许这就是老夫老妻的样子吗?
可他总觉得,和臧海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偷来的。
可没人告诉他,他本该得到所有,如果没有一个叫何晏霆的插曲的话。
宝儿闹着下来,暗五将她放下来:“嗯?”
宝儿给暗五也小心翼翼的吹着:“我也给五叔叔吹吹。”
宝儿和臧海清长的一模一样,那微微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可爱极了。
暗五揉了揉宝儿的脑袋:“乖。”
他牵起宝儿的手腕:“来,咱们看满月去。”
他又朝着臧海清说:“你也来。”
云间月,总该有人懂得赏的。
山门是通往山外村户的一个大大的山间拱门,需要乘着扁舟而过,斐儿背着大大的草药筐子,他手里拿着粗糙的竹棍,像极了乞儿,他已经在这里挖着好久的草药了。
大壮瞥见斐儿弓着身子在那里翻找着东西,便嗤之以鼻的说:“呦呵,这不是山门内的那个小孩儿吗?”
虎子对大壮说:“听说没,他爹爹是天坤呢?”
见大壮不解便说:“就是男人也能生孩子的那个天坤?”
“你们猜他是不是也是天坤?”
大壮长相奇丑无比,他讨厌嫩生生的斐儿:“呸。”
“他爹爹长的那个狐媚样子,能生出来什么好玩意儿?”
斐儿终于在石台缝隙中找到了一束小巧的金银川,将那小花扔进了筐子里就打算离开。
大壮看见了便喊着:“喂,走什么?”
斐儿脸上脏的如脏猫一样:“你喊谁呢?”
大壮挑衅的看着他:“喊你这个狐狸精。”
斐儿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
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狐狸精?”
大壮挑眉继续挑衅着:“你那个狐媚子爹爹当然能生出来狐狸精儿子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能打洞。”
斐儿冷笑一声:“呵。”
大壮看向旁边的虎子:“他在嘲笑我?”
虎子点点头:“对,你没看错。”
大壮受不了这样的气,他可是村头的小霸王,打遍村里无知孩童无敌手的苟大壮是也。
苟大壮朝着他的小朋友们喊着:“妈的,打他。”
斐儿歪着脑袋,护着手里的草药筐子:“打我?”
他眼眸变得深邃,看起来不像是六岁孩子,起码也得十岁。
他将草药筐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三米远之外,他继续歪着脑袋,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我劝你三思。”
大壮得意的挑眉,苟大壮实在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太欠揍了,长得丑还油腻:“怎么着?怕了?”
斐儿继续冷笑:“呵。”
他自幼跟着暗五学武,他一直牢牢记得暗五说的打不过就跑,打的过就往死里打。
他目测这个奇丑无比的苟大壮和他的虎头虎脑的傻兄弟虎子哥,觉得自己一拳一个小朋友,简直没问题。
他冷不丁的起身狠狠地飞踢苟大壮的下巴:“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虎子在一旁看的惊呆了:“大壮!!!”
“你碍事不碍事?”
大壮哭着揉着自己的下巴:“虎子,把他给我弄死。”
因为太过于使劲儿,所以他落地的时候有些重,直接踩翻了自己的草药筐子:“这么多金贵的草药都给我折腾没了。”
他顺理成章的把踩翻草药筐子这件事算在了苟大壮和虎子的头上,他冷冷的抬眼看着他们:“我突然…”
他站起身缓缓朝他们走过去:“有点生气了。”
他歪着脑袋看着被他踢脱臼下巴的苟大壮:“是不是别人不生气,就把别人当病猫啊?”
他勾勾唇角:“过来…”
他使了三成三的手劲儿,他狠狠地掐着苟大壮的下巴,苟大壮疼得叫:“唔。”
他指着他辛苦一下午才挖来的草药:“给我捡起来。”
虎子说:“你疯了?不知道这是王员外的外孙吗?”
斐儿紧紧的盯着苟大壮,跟看宝贝一样的看着他:“我当什么呢?”
又跟看大聪明似的眼神看着虎子:“好大的官,我好怕呢。”
他拍拍苟大壮的肩膀:“大壮,好好捡,不然把你脸打成猪头,你那个员外姥爷肯定认不得你。”
大壮感觉到了很强的威慑力,来自于一个六岁的无知小孩儿:“呜呜呜你个臭狐狸精。”
斐儿有在认真的思考,要不要打服这个苟大壮和虎子,让他们当自己的小药童。
开元五年,朝堂上总是对何晏霆后宫无嗣之事乱做文章,何晏霆索性来这宁山封禅,说是自己无欲无求,需要修心养性十年。
云溪是何晏霆的贴身大太监:“陛下,需不需要在山门外歇息会儿?”
他讨好的说:“午后封禅,必定暑热。”
何晏霆揉着脑袋,他自从五年前那件事儿之后,几乎很难入睡,他现下有些困了,但又听见有人在此哭闹便说:“什么人在此聒噪。”
云溪立刻就说:“奴婢前去看看。”
云溪一下车就看见远处的几个小屁孩在那里哭闹着,他走上前就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在这里干什么?扰了贵人清净。”
大壮最会告状了,他立刻指着斐儿:“是他!”
“他欺负我们。”
云溪推开斐儿:“滚开小瘪犊子,别挡道。”
斐儿看着云溪那双擦了粉的手:“你推我?”
他继续指着云溪的手腕:“你再推我一下试试看?”
云溪看见他这个样子,也来了气:“呦呵,怎么着啊?你个乡野小子还敢跟我拿乔了?”
“看本官不好好治治你。”
他大喊几声:“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
几个太监就拿着绳子前来把斐儿绑了起来,就算斐儿会点三脚猫功夫,他还是打不过几个大人:“你凭什么绑我?”
云溪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凭我是你爷爷!你个瘪犊子。”
半边脸被打肿了的斐儿怒视着云溪:“放开我!”
远处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云溪,这点小事都需要磨蹭吗?”
云溪立刻没了高涨的气焰:“陛下息怒。”
随即使着眼色给那些个太监:“带走,快点。”
云间月色虽被云雾遮蔽了些,但难挡起姣姣流萤般的光彩。
暗五就对肩头上的宝儿说:“这云间月像极了咱们宝儿出生的那天。”
臧海清应和着:“那天可折腾死人了。”
臧海清摸了摸宝儿的脑袋:“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那么折腾人?”
宝儿握紧小拳头:“宝儿很乖的!一点都不折腾人!”
她晃了晃暗五的手腕:“爹爹总是说谎话,五叔叔,宝儿乖不乖?”
她坐在暗五肩头,她捂着暗五的眼睛,臧海清笑着说:“你再捂着五叔叔的眼睛,爹爹就要打你屁股了。”
宝儿松开手,她下巴放在暗五的脑袋上,小狗一样的耷拉着脑袋:“爹爹坏坏,五叔叔好,要是爹爹打宝儿屁股,五叔叔帮宝儿打回去,好不好?”
暗五摇摇头:“不好。”
暗五逗弄她:“你爹爹乖乖的,比你乖好多。”
暗五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红布包裹的东西递给了臧海清:“给。”
臧海清接过来:“什么?还包那么严实。”
“论语?”
暗五对他说:“你喜欢看书。”
他们没什么银两,全靠暗五打猎换些东西,臧海清心里暖暖的,一本书三百文,兴许是暗五帮别人砍了一个月的柴才赚到的。
暗五脸有些红:“不知道我买的对不对,我看人家都买。”
臧海清笑着点头:“嗯。”
小狗一样的眸子里有着月色的光:“欢喜极了。”
宝儿转过脑袋就看见他的爹爹笑了:“爹爹笑了!爹爹笑的好好看。”
她把暗五的头发都揉乱了:“哥哥去哪里了?还不回来,是不是又贪玩了?要是他贪玩的话,爹爹要好好训训哥哥。”
臧海清笑了笑:“就你鬼主意多。”
暗五说:“我去找找看。”
臧海清拉着了暗五的手腕,暗五挑眉:“嗯?”
臧海清笑的漂亮极了:“我也去。”
苟大壮的下巴还是脱臼,他疼得说话漏风,但还是不无得意的对着虎子说:“看见没,什么叫如有天助?这就叫有如天助。就看他不顺心,现在就有人把他带走了,说不定会被那个老头给打死。”
远处的臧海清看的清楚,他对着暗五说:“那不是山门外的几个村户家的小孩儿吗?”
他快步走到那些孩子们面前和气的问着:“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高高瘦瘦又白净的男孩,在山门采药?”
苟大壮瞪他一眼:“狐狸精?”
暗五走来,低沉的说:“你在说什么?”
苟大壮欺软怕硬极了,他立刻就拉着虎子往后走着:“没什么,没什么。”
“我没看见。”
走了十来米远,苟大壮才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说着:“哎呀吓死了,听胖哥说那个头戴面纱的男的,武功高的吓人,要是他知道那个小狐狸精被抓走了,不得找我们算账吗?”
虎子喊了他一声:“大壮!”
大壮还在扶着自己的下巴:“哎呀别烦我。”
虎子指了指苟大壮的身后:“你身后…”
苟大壮看着虎子:“咋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了面色极其沉的暗五:“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暗五一字一句的问:“斐儿被谁抓走了。”
他冷眼看着苟大壮:“说。”
苟大壮算是知道那小子的冷冽是跟谁学的了。
他哭着说:“呜呜呜村口来了不认识的老头,可凶了,他抓走了你儿子。”
臧海清在远处抱着宝儿,宝儿小猫一样的缩在臧海清的怀里,臧海清看见远处的暗五走来便说:“暗五。”
暗五安抚的拍了拍臧海清的肩膀:“别怕,有我在。”
他想在月色之下触碰臧海清的脸颊,可他不想冒犯他。
他总是太过于在乎臧海清的感受。
明明他也想和他在一起的。
他看着臧海清:“你和宝儿要不要等我?”
臧海清坚定的摇摇头:“不要。”
暗五笑着拉起了臧海清的手:“那一起去。”
他们三人在林间走着,像极了一家三口。
被绑了一天的斐儿渴的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朝着那些个擦着粉的太监说:“我要喝水。”
那些个小太监们拿腔拿调的说:“喝水?”
他们戏弄着斐儿:“来,给他撒泡尿让他喝。”
斐儿怒骂着:“滚开,不要靠近我。”
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他缓缓掀开帘子,他太过于柔弱,又太过于美丽,他眉间微微一皱,就如星君即将落泪般惹人怜爱:“住手。”
那些个太监看见东厂监丞便一个一个跪在地上:“榕膺大人。”
榕膺看着他们,懒得抬眼:“跟着云溪他胡闹什么?”
有个小太监不怕死说:“公公他说这个小孩儿…”
又说:“欠揍…”
榕膺给了他一巴掌:“胡闹!”
他指着斐儿:“把人家小孩儿绑来,还说人家小孩儿欠揍,我看你们才是欠揍。”
他指着斐儿,斐儿本就如乞儿般脏极了,又经过那些人的捆绑折磨,看起来更是可怜兮兮:“给他松绑。”
斐儿朝着那些个太监啐了一口:“呸!”
榕膺揉了揉太阳穴:“小孩儿,家在何处?”
“我让人送你回去。”
斐儿朝他摆摆手:“不必了,我有腿。”
又学着大人作揖:“后会无期。”
榕膺觉得这小孩儿眼熟极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像谁了。
何宸惺掀开帘子走近屋内,他和何晏霆对弈:“陛下,今日封禅怎么推后到明日了?”
何晏霆这些年性情变了太多,狠戾非常,他冷冷的看着何宸惺:“没人在的时候,你还是喊我二哥。”
何宸惺便执黑子和他对弈:“二哥,早日封禅,朝堂上那些个言官也不敢说什么了。”
何晏霆白子堵截厮杀:“怕他们干什么?他们说一句,我就杀一个,杀干净为止。”
何宸惺抬眼看着何晏霆:“二哥,这些年你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尤其是这些年后宫无嗣。”
何晏霆抬眼看着何宸惺,冷不丁的掀翻了整个棋盘,棋子纷纷落地:“怎么无嗣了?”
他指着何宸惺说:“你嫂嫂给我生的有。”
何宸惺看见何晏霆这个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五年前,嫂嫂他葬身火海了。”
何晏霆颓然的站起来转过身:“滚出去。”
何宸惺喊了一句:“二哥。”
何晏霆揉了揉太阳穴:“要我说多少遍?”
五年来,他几乎活死人一般,他只要一闭眼就想起,那个小孕夫站在峭壁之上喊他,殿下。
他小巧的,可爱的,又娇软的,怎么欺负就只会哭着搂紧他的臧海清,死了。
他心口酸酸涩涩的如针扎:“他没死,我儿子也没死,我有家有口,要什么后嗣?”
“退下,朕累了。”
何宸惺只得点头:“是。”
远处的斐儿一听到何晏霆的声音,就小小的脑袋往这里探着,他知道这个就是云溪那个狗太监的主人。
斐儿冷冷的看着何晏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奴才。”
他掏出怀里的取火石摩挲着,窜出几簇火苗,他抱着干草塞在门槛上,随即点燃了:“看我不烧死你。”
何晏霆在西北打仗多年,这六岁小孩儿小把戏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缓缓走到斐儿那处,拎小鸡一样的拎起他:“你怎么进来我这里的?”
斐儿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何晏霆,何晏霆挑眉:“刺客?”
反应过来的斐儿开始踢踏着腿挣扎着:“放开我。”
他看大聪明似的看着何晏霆:“你见过六岁的刺客吗?”
何晏霆摇摇头,又指着斐儿说:“见过你这个六岁的纵火犯。”
斐儿啐他一口:“放开。”
他是野惯了,如山间的风一般,那些个上过学堂的小孩都说他粗野,可他爹爹自幼教他读书,他会的不比那些学堂里的小书生学的少。
但是人弱小就被欺负,他自小就懂得,无人教就会了。
何晏霆觉得有趣,就装模作样的打了他屁股几下,斐儿捂着屁股说:“打我做什么?”
何晏霆勾勾唇角:“替你爹娘教训你。”
斐儿力气很大,他推开了何晏霆:“轮不到你。”
又被何晏霆拎起脖颈,又朝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住手。”
何晏霆看着他的眼睛:“哭都不肯哭?”
奇怪,好眼熟,他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只想抱紧他。
他想看到这双眼睛哭,好像哭了便能想起那个人一样。
他有些烦躁。
他松开手,斐儿被扔下地:“滚。”
他烦躁的想要宣泄,他朝着这个六岁的小孩儿说:“你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小孩儿。”
斐儿仰着脑袋恶狠狠的看着何晏霆:“我就是只有一个爹爹怎么了?”
何晏霆挑眉:“你没娘?”
“我没父亲。”
何晏霆继续问:“你没父亲,只有爹爹?”
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儿子,也是一个男人生的。娇弱的小公子,挺着大肚子,从京城到西北找他。
他想扶起这个和他儿子几乎一样年纪的孩子,却被小孩儿躲开:“滚开。”
何晏霆坐在远处,常年高位,让他不怒自威,他低声说:“坐起来。”
“多大了?”
斐儿不害怕,反而很生气:“不关你事。”
“家在哪住。”
斐儿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和你无关。”
何晏霆太阳穴疼得厉害:“早些回去吧。”
他揉着脑袋说:“他会担心的。”
斐儿走上前踹了何晏霆一脚:“你假模假样的做什么?明明是你的人在路边把我抓回来,现在又说然后我赶紧回去,怕我爹爹担心。”
说完不解气又踹一脚:“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就这样恶心的吗?”
想起自己被打屁股更生气了,又踹了一脚:“难怪我爹爹不让我出山门。”
真是胆大的小孩儿。
何晏霆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心想着他可能今日受了些许委屈,便把云溪喊了过来。
他看着远处的云溪:“云溪过来。”
榕膺也跟着过来了,这些年因着臧暨笙和榕膺的婚事,何晏霆对榕膺也很重用:“榕膺你也来了?”
榕膺说:“这个孩子是云溪半道上从山门村口掳来的。”
云溪急忙说:“是这个孩子口出狂言,所以…”
何晏霆没那么多耐心去听这些:“把云溪带下去。”
“杖毙。”
云溪立刻尖利的喊了起来:“不要啊陛下。”
榕膺也没想到惩罚会那么重:“陛下,这是不是有些过重了些。”
何晏霆不耐的看着榕膺:“榕膺,是朕这些年太宠你了,才让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吗?”
榕膺立刻跪了下去:“榕膺不敢。”
“那奴婢带此孩童归山门。”
榕膺话音还未落,外面就乱成一团:“护驾,护驾。”
“有人闯了进来。”
榕膺掀开帘子就问:“几个人?”
暗五一人如谪仙般落在他们面前,冷冷的说:“一个。”
侍卫们大声喊着:“来人,来人,护驾。”
暗五缓缓走向前去:“把人给我放出来。”
斐儿余光看见暗五走来,高兴的大喊:“我五叔叔来了。”
他朝暗五挥着手:“五叔叔我在这。”
何宸惺听到有刺客就提到赶来,他拨开人群:“让开。”
又掀开帘子看见何晏霆一切都好:“二哥。”
暗五声音又响起:“斐儿过来。”
何宸惺不肯置信的掉头看去:“嗯?”
他朝日所念的暗五立在圆台之上,谪仙一般在月色下清朗至极:“……”
风吹过何宸惺的发梢,他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暗五。”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过去,却被人拦下:“王爷小心,不要过去。”
他朝着暗五招手:“暗五,是我。”
暗五越过他,看着他身后的何晏霆:“把斐儿给我,不要逼我动手。”
何晏霆站起身,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斐儿,他陡然间想起在哪里见过他的眸子。
暗五如临无人之境般越过重重人群带走了斐儿,斐儿喊着:“五叔。”
随即肩膀一疼,双脚腾空:“你…”
“唔。”
他被轻功卓越的暗五带着飞檐走壁,斐儿大喊:“带劲儿!”
他仰着脑袋看着暗五:“五叔,我这是飞了吗?”
暗五宠溺的对他说:“嗯,你飞着呢。”
斐儿举起手臂:“威武!!!”
又撇撇嘴:“之前怎么不带我飞?”
自顾自的说着:“难怪每次你跟我比赛回来,都比我快那么多,原来你是飞着回来的,根本不公平!”
暗五搂紧了斐儿:“六岁都糊弄不住了。”
斐儿撇撇嘴:“你以为我是爹爹和宝儿啊?”
正说着,就看见远处林见月湖处抱着斐儿等他们的臧海清,斐儿说着:“咦,是爹爹和宝儿。”
他喊了一声:“爹爹。”
宝儿看见斐儿之后也用力摆着手臂:“哥哥!”
臧海清急忙走过去:“斐儿。”
“你有没有受伤?”
斐儿摇摇脑袋:“没有。”
臧海清指着他的小脑瓜:“以后你是别想出山门了。”
斐儿睁大眼睛:“啊?”
他嘟囔着:“爹爹也不至于吧?”
宝儿歪着脑袋问:“哥哥不能出山门,那宝儿可以出吗?”
臧海清也戳戳宝儿的小脑瓜:“想都别想了。”
撒泼打滚一条龙的宝儿立刻蹲下身子抱住臧海清的大腿,哭闹着:“不嘛不嘛爹爹。”
暗五蹲下身子安抚着:“宝儿你别闹。”
骑着黑马在林间飞速穿行的何晏霆,握紧了缰绳,他在远处看见了暗五和臧海清,以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如寻常夫妻般。
他眸子暗了又暗,唇瓣紧紧抿着。
何宸惺看着何晏霆:“二哥,那是…”
何晏霆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暗五和你嫂嫂。”
第33章
两岸处扁舟都被风吹的左右摇摆, 何晏霆一身狐裘大氅,他立在那处,仰面望着天上云间的薄薄的灿光。
他沉声问着船夫:“这山门内通往何处?”
船夫指着山门口, 大声的说着:“云间月。”
何宸惺挑眉他问着船夫:“云间月?”
船夫是个自来熟, 他扶着撑杆说:“这里面来头可大了,光修建都花了好久呢。”
何晏霆眸子冷冽的如寒江水:“里面都有什么人?”
船夫诚实的摇了摇脑袋:“不清楚。”
他继续撑着杆:“这里面听说凶神恶煞多了去了,谁也不敢贸然前去。”
他抬头看着何晏霆和何宸惺:“你们二位这是准备去哪?”
何宸惺说:“云间月。”
船夫摆摆手:“哎呦两位,可别打趣我这小门小户了,那地方我不敢划。”
船夫赔着笑脸说:“要不您们另寻他船?”
他又继续说:“而且啊那山门呢,只要不开, 旁人就进不去。”
何晏霆挑眉问着他:“什么时候会开?”
船夫继续摇头:“那可说不准。”
何宸惺看向何晏霆:“二哥, 怎么办?”
何晏霆眸光忽明忽暗, 仿佛那其中是一把寒剑:“等着。”
何宸惺点点头:“好。”
他们在此地守了三日有余, 半夜灯火葳蕤, 有一小舟前面有一盏小小的烛灯,随着船的摆动而摆动。
看起来可爱极了。
宝儿扶着那盏小小的灯,她抬眼看着斐儿:“哥哥, 你划船划得太慢了,没有五叔叔快。”
斐儿朝她摆手:“你小声点儿, 不要被爹爹听见了。”
宝儿有恃无恐:“爹爹睡着了呢。”
斐儿掂了掂他的钱袋子:“一会儿出去去村门口给你扯段儿头花吧?”
宝儿立刻小狗一样的点头:“好啊。”
她握紧小拳头:“我要粉色的,荷花那样的。”
斐儿逗她:“挑最便宜的,你哥我挖了大半个月草药才换来的那点儿钱,你省的点花。”
宝儿撇撇嘴:“我要吃糖人。”
斐儿笑着说:“钱不够。”
宝儿摊开手:“那吃什么?”
斐儿早知道要吃什么了,他努力的划着船:“当然吃酸菜包子了, 给五叔叔和爹爹也带一些。”
宝儿不喜欢吃包子,就撇撇嘴:“哦。”
斐儿拍拍宝儿的脑袋:“你要是不哭不闹,就奖励你一个糖人。”
宝儿顿时抱住了她哥哥的大腿:“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斐儿也很开心:“走喽。”
论抱大腿, 宝儿是修炼的炉火纯青。
在一旁蛰伏的何晏霆眸光暗的像是深滩那般,这就是他和暗五生的女儿吗?
他不知不觉的握紧了拳头。
何宸惺推了推何晏霆:“走,二哥。”
小小洞口,从高处往里面越来越高,待划着小船进去之后便能看见里面的阡陌沙田,还有数不尽多少颗的桃花树。
何宸惺不禁感慨:“这真是别有洞天。”
他都想在这里住下了。
他咂咂嘴称赞着:“桃花源一般。”
何晏霆眸子暗的要命:“好地方。”
他缓缓往深处走着,那种感觉很奇妙,他将要见那个他五年来朝思暮想的男孩儿了。
那少年见他的时候,会眉眼舒展吗?
他走到了一间木屋前,停顿了片刻,整了衣衫,才敢推门进去。
屋里地龙烧的很热,白衣少年躺在床榻上,他的肩膀露出一大半,白净极了,何晏霆想起了他五年前是如何在那上面啃噬的。
少年背对着他,看起来比之前胖了些,到更是勾人,他有一种美而不自知的风流,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眸亮的要命,尤其是忽闪忽闪的时候,像极了天上的星子。
少年听见声音,他揉了揉眼睛:“谁?”
又隔着纱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暗五?”
他缓缓走下来:“你打猎回来了吗?”
掀开帘子却被何晏霆握住了:“今日怎么那么早?”
何晏霆紧紧的搂着他,要命一般的不松手,疼得臧海清大喊:“唔。”
何晏霆疯了一般的念着:“臧海清。”
“臧海清。”
“臧海清。”
他吻着臧海清的脖颈,那上面的芙蓉香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你他么好狠的心。”
他不敢松手,他生怕又是一场大梦:“我这五年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我就是一个死人,睁眼就想看到你,闭眼就想去找你,总觉得我应该也死了,可我偏偏还想着,你会不会活着?没有一天睡踏实过,吃踏实过,活的像是孤魂野鬼。”
臧海清挣扎着要逃脱:“放开我。”
何晏霆却抱他抱的更紧了:“清儿,跟我回去。”
臧海清眉眼如旧日,他甚至比之前更加俊美了。
臧海清推开何晏霆,他脸上带着些许酥红,像芙蓉糕点那般,想让人把他吃了:“是…这样的…”
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紧张的手:“我那时候脑子不好使,还失忆了,所以我可能做了错事,我不该招惹你的。”
何晏霆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臧海清低下头,不敢看何晏霆:“我…”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现在恢复记忆了,也知道如果之前我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小狗一样的眸子,他真是漂亮极了,让人想要把他抢走,不给别人看。
他看着何晏霆:“陛下,您要不然就当是年少不懂事犯下了的错。”
又讨好一样的晃了晃何晏霆的手腕:“如何?”
何晏霆太阳穴疼得要命:“臧海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臧海清紧张到结巴:“我…我是认真的…”
他突然笑了出来,狰狞极了,像极了凶神恶煞的罪人。
他勾着臧海清的下巴:“所以我是你犯下了的错?”
又狠狠地捏着:“年少不懂事?”
他靠近臧海清,他咬上了臧海清的耳垂:“你不想对我负责了?”
大口的咬着,直到把臧海清咬出了血:“嗯?”
他这五年来疼得要死了,他也要让臧海清疼。
臧海清疼得推开他,他捂着耳朵说:“说反…了…吧…”
臧海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他怀着宝儿和暗五在这什么都没有云间月里,生产那日,他和宝儿几乎都要一起死去,他是怎么有脸告诉他,他是负心之人的?
何晏霆继续靠近臧海清,他摩挲着臧海清的唇瓣:“我不管。”
他又咬上了臧海清的唇瓣:“你变心了。”
臧海清有些生气,他就说:“我好像一直没有动心过。”
何晏霆听见之后,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东西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变了。
他的臧海清不喜欢他了。
那个热烈的小孕夫再也回不来了。
他难以接受的看着臧海清:“你把臧海清还给我。”
臧海清揉了揉他的脑袋:“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懂我对你是什么心思。”
他索性往后退了几步,给何晏霆倒了一杯莲子茶:“要不然我也不会躲在这里。”
何晏霆挥开了那盏茶:“你承认了?”
茶碎在地上,臧海清蹙眉,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着碎片,何晏霆看着臧海清背对着他:“你承认你在躲我了?”
臧海清一片一片的捡起:“我…”
何晏霆抱紧了他:“…”
他酸涩的问:“这些年他碰过你没有?”
臧海清脑袋瓜嗡嗡的。
嗯?碰什么?
何晏霆看见臧海清迟疑的表情,心脏顿时如冰窖般:“肯定碰过对不对?”
他恶狠狠的攥着臧海清的手腕:“你给他生了女儿?”
臧海清睁大眼睛。
原来他不知道宝儿是他女儿吗?
他怎么做到怀疑他的?
臧海清更气了。
他瞥了一眼何晏霆,他矜贵公子哥的任性又被激起,他推开了何晏霆,自顾自的坐在秋堂木前品起来了茶。
“对,我给他生了个女儿。”
何晏霆气的脑瓜子也嗡嗡的,他的娘子和暗五睡了,还有了一个女儿。
他扶着秋堂木,忍不住的锤了一下,臧海清的茶盏都跟着晃了一下,臧海清厌烦的暼他一眼。
他冷冷的看着何晏霆:“闹够了没有,陛下。”
好生气啊,多少年不见的前夫跑来指责他不负责,还和别人生了孩子。
他好想扇他两巴掌。
但是他又看看何晏霆的身高,他就闷声喝起了茶,他现在不傻了,他打不过的。
他这些年连一点点都没有长,他还是矮矮的。
反倒是何晏霆人高马大的,人又英俊极了,谁也不知道他说这些年没怎么休息过,是真是假。
好生气啊,好想让暗五揍他,气死了。
何晏霆看着臧海清不再看他,他脑中有一根弦就突然崩裂了:“你爱他?”
臧海清跟看大聪明似的看着他。
他把秋堂木桌子锤的砰砰作响:“你怎么敢变心呢?”
臧海清叹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的茶盏都收起来了。
何晏霆就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点的回应都没有:“我该怎么罚你?”
何晏霆走到臧海清处,就揽着他的腰身,将他抱着。
他摸着臧海清的唇:“他碰过你这里吗?”
他靠近臧海清说:“你让他吻你了吗?”
“他够不够野?有我野吗?”
他嫉妒的要命,他这五年里是不是碰了他朝思暮想都是臧海清了,他该怎么亲吻他的娘子?
臧海清气死了,这个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
何晏霆晃着臧海清的肩膀:“说话,臧海清。”
臧海清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是那个傻子,他会抱着何晏霆的脖颈说,殿下,我想你了。
臧海清恍然间觉得那个傻子是不是真有一瞬间爱过何晏霆?
怎么能爱这个蠢东西呢?
何晏霆紧紧的盯着臧海清:“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
他好怕他的臧海清,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臧海清瞥他一眼:“你是个疯子。”
何晏霆笑着看着臧海清,他内心的占有欲又一次攀升,他想要撕裂臧海清的腺体,他要狠狠地标记他。
他笑的越来越狰狞,仿佛真的疯了那般:“对,我疯了,从你死的那天,我这五年都是疯的。”
从臧海清死之后,他的心都一直麻木着。
他掰着臧海清的脸,让他看向他身后的镜子,镜子里把他的疯狂照的分毫不差,他挑着眉,勾着唇角,咬上了臧海清的脖颈,那犬牙刺进肌肤的疼痛又一次席卷臧海清。
何晏霆仰起脸,他的牙齿上都是鲜红的血液:“可今天为了见你,我克制了不少,你要不要看看我能为你疯到什么程度?”
他用手摩挲着臧海清的脸颊:“臧海清,他碰过你哪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臧海清的一侧,他脖颈流出的腥甜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染红了他的白衣,他蹙眉看着何晏霆。
他咬着自己的唇瓣:“何晏霆,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意思?我现在是臧海清,以前那个傻子不是我,你要找的人确实死了。”
何晏霆像是没听到那样,可臧海清看见何晏霆的眼眸里有一丝丝的无助,像被抛弃的狗那样,他无助极了,他没人要了。
何晏霆摇摇头:“你就是喜欢骗我。”
他又勾着臧海清的下巴:“如果要生孩子的话,你的哪里是不是他都碰过?”
他自顾自的说着:“你说我该怎么收拾他?”
臧海清挑眉怒视着他:“你敢?”
何晏霆摇摇头,他又像极了得到主人反应的狗那样:“我不敢,只要你说一句,你爱我。”
他对臧海清说:“我就不动他。”
臧海清叹了一口气。
何晏霆吻着他的唇瓣:“好吗?”
“清儿。”
第34章
屋内的地龙烧的厉害, 暖春似的照的臧海清脸颊微微粉,他猛地推开何晏霆的胸膛:“你你你…”
他瞪着圆圆的眼睛怒视着何晏霆:“能不能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他脑壳突突的疼着,这是他失忆留下的后遗症, 他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在五年前是你说的,我们之间和离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英俊魁梧的男人,眼神里全都是心疼和不知名的复杂情感。
他拧着眉头,微微的蹲下身子,半跪在臧海清面前:“我后悔了, 行不行?”
臧海清看着这个魁梧的男人伏在他的膝头, 他看见他的睫毛颤动着, 像是在隐忍着哭泣, 臧海清也有一瞬间心软了, 他突然厌恶了容易心软的自己,他不会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看着何晏霆说:“不行,你说过的话怎么不认?”
何晏霆抬起头颅, 他和暗五别无二致的面庞,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随我回京。”
他站起身, 周身冷冽的气度有了帝王之范,他看着臧海清说:“我许你当皇后,立斐儿为太子。”
臧海清看着何晏霆,突然那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想要的是这天地之大, 有他一屋之宽,一隅之地过自己自在生活就好了。
“你总是这样。”
他杏眼微微闪着,躲避着何晏霆炽热如灼烧的火苗般的目光:“你从来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何晏霆紧紧的盯着臧海清白皙的脖颈:“你想要什么?”
臧海清并没有应答。
何晏霆又勾起他的下巴, 臧海清眼神清凉,那小狗一样的眼神让何晏霆有些晃神,觉得像极了之前的臧海清:“嗯?”
“和暗五在这不毛之地过一辈子?”
他指着自己:“我和他有着同一张脸,你看他看我,不都一样吗?”
不知不觉,地龙烧的灼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些微火星跳到何晏霆的手背,灼的他生疼,他摇着臧海清的肩膀,眸子猩红:“你能不能不要爱他?”
“来爱我。”
臧海清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再看他:“傻子臧海清才爱你,傻子死了,你知道吗?”
何晏霆蹙眉,他讨厌极了这样的话:“你肯定被暗五迷惑了?他告诉你什么?让你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在这里过五年,都不肯找我一次。”
越说他越愠怒,他眸子猩红如鸽血,撕心裂肺般说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欢喜,知道你和斐儿还活着的时候,我都要长跪观音堂不起了,我求菩萨五年,只求她给我一个你的消息。是死是活,让我知道个明白。”
臧海清努力的让自己不再心软:“陛下。”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要贱,我替那个笨蛋收下您的话了,从此两清。”
何晏霆气的头疼的厉害,他觉得他要被臧海清气死在这:“臧海清,你拿什么两清?”
他戳着自己的胸膛:“只要我活着,我不会放你再离开了。”
他拽着臧海清的手,就想把他往外拖拉着,臧海清惊的半边衣服就被扯下,上面洁净一片,丝毫不像是和别人做了什么苟且之事的样子,臧海清大喊:“干什么?”
何晏霆看着臧海清,不容置疑的说:“回京。”
臧海清使劲挣扎着,攥的何晏霆手腕生疼,他生生忍了下来。
他朝臧海清脖颈处一记手刀,臧海清便软绵绵的晕了过去:“唔。”
他倒在何晏霆怀里的时候乖巧的没边了,何晏霆横抱起他。
何宸惺在门外看见臧海清抱着一个人出来:“二哥,这是…”
待他看见臧海清的面旁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小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