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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豪强老爷与江宁府的官员们被加上镣铐,按跪在府衙大堂外审判罪行时,仍然无所畏惧狂妄叫嚣着。这些人在江宁府世代经营,可以说是此地的地下皇帝也不为过,李纲敢抓他们,用不了多久必定药丸。

然而上首的知府李纲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根本不惧他们的威胁,反而让人将在场者的罪证全部拿出来扔在他们面前。

“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底下的众人互相对视,在场的有数十人之多,其中有人冷嘲热讽道:“李相公,就算这些是真的,你想怎么样?画一条道来吧,把我们都抓来,总不会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吧。那样江宁府可就乱了,罪责不是你一个知府能担待的。”

“你们认这些证据就好。”李纲点点头,在状纸上一一画圈,然后从桌案竹筒里抽出一根令牌扔在讥讽之人的面前,“江宁府通判申显忠、江淮铁器行首赵三金,以抗金名义向民间征收【铁甲十万领】专款,共二百二十万铜钱,皆流入尔等私囊。公器私用、贩国贩民,判斩立决,三日后执行。”

说完,不管那人呆傻住的表情,李纲又从竹筒抽出第二根令牌扔下,“江宁榷盐使周世昌,盐商徐四海,伪造淮南盐场造灾急报,私造盐引超三十万引,侵吞盐税五十万贯,致楚州宣武二年盐民暴动,死伤者百人。公器私用,官商勾结,贩国贩民,判斩立决,三日后执行。”

“江宁府推官汪铭,户曹刘世杰、知县胡尹,张明忠,主簿王源借安置中原流民之名义,强征江宁府属县民田十万亩为官田,低价专卖给范永年、路城宗等豪绅。同时伪造地契将良田改为沼泽荒地,以每亩200文钱贱价购买,以十二贯每亩高价强迫租赁给流民。公器私用,官商勾结,贩国贩民,判斩立决,三日后执行。”

“江宁府学教授周文博,茶商王钊”

“江宁府水监使”

随着一根又一根判决令牌扔到地面,原本有恃无恐的人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知府李纲,疯了!

手中拿起厚厚一沓案宗,李纲拂袖起身,面无表情道:“本次涉及江宁府主犯官员二十七人,商贾十一人,官商勾结形成所谓江宁帮,甚至渗透至东京城御史台。本府会如实上禀中枢。来人,将主犯全部押入天牢,三日后与永安门闹市口问斩。”

周围的府兵上来,粗暴地押解他们离开,众人恍然察觉到李纲好像在玩真的,他竟然当场宣判所有人斩首之罪!?

他怎么敢?

“李纲匹夫!你有什么资格判我的罪,我要上告御史台,我要面见官家!”通判申显忠愤怒地吼叫着,挣扎着,但李纲人已经去了后衙,听不见他的叫嚣之词了

五月初三,江宁府急报。

知府李纲率兵抓捕贪官污吏数十人,抄没三家,判斩立决三十八人。导致豪强徐氏在江淮鼓动民变。申氏、汪氏连洛江南士子联名上书,斥李纲目无法度、滥杀无辜、公器私用十大罪状,意图威逼中枢。

收到折子的赵芫没有丝毫犹豫,命令御营指挥使梁红玉率领骑兵两千,步兵三千,前往江南平乱。

临行前,赵芫对梁红玉只吩咐一句话,“贩国贩民者,杀无赦。”

浑身包裹在黑红甲胄当中的梁红玉拱手,高声:“是!”

御营五千人急行军,十日抵达扬州,马不停蹄前往平判。

五月二十八,江南豪强徐氏全族两百三十六人,尽数伏诛。捉拿叛党两千七百五十余人,死伤一千六百余人。涉及各州各级官员及其家属总共五百二十人,判斩立决。

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江南各路的官员豪绅们惊得目瞪口呆。

疯了,官家杀疯了。

第146章 科举六科

江宁府案风波还未平息,今年的科举却是不受影响,照旧准时开办。

“李兄,我们要联合起来,继续上疏官家,李纲在江宁府制造惨案之事绝不能就此罢休。”高档的茶楼里头,一群广袖宽袍风流倜傥的江南士子们聚在一起商议着如何继续对抗朝廷不公。

“自官家登基以来,我们南地为中枢,为北方提供了多少粮食,多少税款,现在名门望族们却落得如此下场。我若是徐氏,也不得不奋起反抗。实在欺人太甚。”

“是啊,官家偏袒武人,偏爱北地,一味汲取南地资源,而不顾我们南地百姓的死活,李纲还在这里炮制冤假错案,我们不能听天由命下去了!我们要站出来反对!”

“李兄,先前你联系淮南学舍、岭山学院等总共三千名学子进行联名的事怎么样了?”

“之前我们只有几百人,联名上疏得不到朝廷的重视。现在人数达到三千人,我就不信朝廷还能坐得住!”

“最好再联系一下太学学生们,看看能不能拉拢到东京城的学社支持。”

被称呼李兄的人摇摇头,“科举在即,响应我们的人寥寥无几,说到底造难的只是我们江宁府的望族,淮南和东南那边的触动不大。谁肯放弃科举,反而与朝廷作对呢。”

有人叹息,“官家一直在裁撤官职岗位,且各地的科学院近年来加入了不少有才能的学生,传统私塾学舍的士子们压力倍增,都不愿意放弃这次考试的机会。”

聊到这里,原本义愤填膺的诸人默然对视一眼,“咱们说好了要反抗到底,抵制这次考试。”“嗯,绝不参加。”“对对”

后来在座的人考场上遇见对方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与此同时,送学生来大宋参加科举的高丽船只停靠在登州口岸。几名文士打扮的高丽人背着包裹走下来,见到登州提举市舶司的吏员们在和船员们交涉这批从高丽运送来的北珠情况,不由纷纷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铜钱和北珠。

从去年年底开始,金国皇帝便向高丽下令,要求高丽每年上贡大量北珠给他们。现在许多高丽人都被迫成为了采珠人,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贵族知道的消*息更多,上贡给金国的北珠最终大部分被高价贩售到了宋国。

既然如此,他们何不自己也分一杯羹,在世家们的协作下,更多的百姓放弃耕种成为采珠人,这一船的货物便是半年以来的收获。他们来参加科举,同样每人身上都携带了成色极好的北珠,准备用于赠送东京城的贵人们,好疏通关系。

几人在登州城里先美美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租赁上好的车马,马不停蹄朝东京城方向赶路。等抵达东京城在驿站和高丽使者们汇聚在一起,免不了又是一番羡慕赞叹,连路边贩卖的的报纸拿到手中都忍不住如获至宝。这上面刊登的可都是当世大儒的文章,都是好东西啊,带回去可以传家的。

“啧啧,果然中原就像书中描绘的一样繁华美丽,就算这回没有考中进士,也算开了眼界,不虚此行。”几人来到京师就换了身时下东京城流行的装扮,摇着扇子像模像样地逛来逛去。其中一人冲进路边的首饰店里,东摸西看,兴奋地说:“这些在王宫里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我们要是买个几十套,回去可就厉害了!”

陪他们一起逛街的高丽使者抚摸着胡须一副东道主的姿态,骄傲地说道:“这家只是小店铺罢了,回头我带你们去最高档的首饰铺子丝绸铺子看看,那里的东西,随便一件都能当做家族宝物供奉起来。你们刚来不知道,除了这些,在东京城还有个好东西,内城里有一家银行,对外出售彩票。只需要两枚铜钱就能买一张彩票,但却有机会中五十至百万铜钱。”

几人听闻彩票禁止平民百姓购买,当即就兴奋起来,说明这是东京城独有的贵族专属活动,那他们就绝不能错过了。高丽使者领着他们每人买了几十张彩票,刮开了一张没中。失落归失落,用过的彩票也可以带回去向其他人吹嘘一番了。好歹他们到过大宋,玩过顶级的贵族游戏。

乐不思蜀疯狂享受了一段时间的高丽人,完全没有意识进行考前复习,直到进了考场,才发现今年的科举考试和以往他们了解的大不一样,除了圣人经典之外,竟然还考什么六科。

六科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啊。而且为什么考场里的考生里还有女子?几人目瞪口呆,无措地进入考场,又无措地走出考场,路上听着其他学子议论自己哪一科最有把握,中进士以后能分到哪个部门当官,不禁瑟瑟,这里的学子好像懂得比他们更多啊,怎么办?明明自己已经努力熟读经典,老师更是历年参加过中原科举的进士,背负家族希望千里迢迢过来镀金,不会因为不懂农事什么的被淘汰掉吧?他们都是高丽的世家贵族子弟,怎么可能会懂什么农科工科,顶多从圣贤书里了解过皮毛而已。

大宋究竟怎么回事?变化这么快却没有通知高丽,也太欺负人了呜呜。

毫无疑问,几名拿着宣和年间考试大纲学习的高丽学子第一轮就被刷了下去,赵芫也没像当年赵佶一样给高丽人颁发个荣誉进士的名头鼓励他们,听了一耳朵就忘在脑后,专心等待这次的殿试结果。

科举选士办的如火如荼的同一时间,李纲继续奉命巡察江南东路和淮南西路,查办两浙路提举市舶司犯案官员及富商一百余人,沿江三大安抚使司犯案官员六十余人,提举保甲司犯案官员二十余人

被逮捕的犯案官员人数之多,令随同李纲办案的江宁推官和团练使等官员都忍不住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上疏中枢希望官家下令让李纲放缓查案的速度,一次性查办这么多人,各个职能部门恐怕会瘫痪掉。

他们不知道,一次性削减这么多占位子的贪官,赵官家心里有多爽,什么?没了他们职能部门无法运作?不存在的事。在大宋的管制体系里,一个部门里同一个岗位只分出四五个不同名称但职能相同的官职已经算精简了。现在只是下马一两个,赵芫还嫌人太多呢。

朝廷中众人为了空出的位置明里暗里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赵官家被他们吵得头大,‘无奈’只能以同职务官员代替执行落马官员的工作。朝中谁都没能往江南安插进人,不由越发对对手不满,都怪对手太贪心闹得太难看,不然自己这边就能举荐成功啊

西夏。

占据了河套地区的金军果然没有安分太长时间,金人不事生产,把当地财富人力搜刮一空之后,完颜宗翰就令大军兵分两路,驻扎在黄河以东、黄河以西,两翼直逼兴庆府的方向。

李乾顺见此,也算是彻底失去求和的念头,下令秘密诛杀王后完颜氏,对外伪装其仍旧卧病在床的假象。暗中与大宋西北军多次进行弓马贸易,获取大量的宋军军械装备,大大提升了西夏主力军的实力。

很快金人不再满足于私底下的小规模劫掠,公开要求西夏交出所有旧辽余孽,否则就要继续南下进攻。

那西夏的旧辽余孽可就太多了,耶律南仙带来的将领到现在还在西夏军中担任重要将领职位,更别提金灭辽时,西夏收容的众多辽国贵族。金军的要求李乾顺根本做不到,这又不是死一个女人的事,而是手握兵权的诸多将领会不会反过来砍他的大事。

“金人贪婪无度,欺人太甚,这一次大夏绝不妥协!”当着群臣的面,李乾顺怒而奋起,下令李察哥率领铁鹞子军陈兵黄河两岸,和金军对峙,决不许金军踏入兴庆府范围半步。

没错,有了隔壁大哥的军备支援,李乾顺现在说话都硬气了,甚至还喊出了北伐的口号。

而在完颜宗翰看来,已经瘸了一条腿的西夏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故作坚强,夏军的实力他早就摸透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住金国铁骑的威力。

很快,完颜宗辅率领东路军自黄河东岸南下,和李察哥正面相遇,双方大战数个时辰,金军竟然未能占据上风。

各自鸣金收兵后,完颜宗辅看着底下人收缴上来的夏军铠甲箭头,眉头深深地皱起,他用佩刀仔细翻检这些锻造精良的铁器,断定这些军械不是夏军常备的军械。

“副元帅,战场还清剿上来了这些东西。”一名猛安走上前来单膝跪地,身后的女真士兵抬上来数根巨大的箭矢,每一根都有手腕粗细,三米多长。

旁边的猛安们乍然见到这种眼熟的武器,不由打了个哆嗦,惊恐地说:“这,这不是宋军装备的那些鬼东西吗?”

“床子弩。”完颜宗辅神色阴晴不定,“难道宋军出手支援西夏了?”脑海中忍不住回放起当初被宋军千里追杀的恐怖记忆。

不,不对,今日与大军交战的人还是李察哥的铁鹞子军。他太熟悉夏军和宋军之间的区别了,两者的实力差距明显。看来宋军并没有直接介入金国和西夏的战事,而是在暗中支援他们。

第147章 叔,喝茶

“这是宗辅传回来的消息,你瞧瞧。”

上京皇宫,完颜亶的书房内,三个人在榻上围着小桌子盘腿坐着,说话的是宗干,他从怀里拿出封信放到桌面上,让对面的完颜兀术和完颜亶查看。

完颜亶有颜色的喝起茶来,他旁边的摄政王叔完颜兀术就毫不避讳的将信打开来,看着看着,便眉头紧锁,“南朝对西夏进行了军械支援,但尚未出兵援助。李乾顺这条老狗,刚刚向我们摇尾乞怜不多久,就和南朝勾结在一起。”他眯起眼,面色冷峻,“南朝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盟友,他们一定从李乾顺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事情不妙了。”

“西夏给了南朝什么好处?”完颜亶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他听说西夏已经自己这边榨干了钱财,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除了土地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

“赵芫最想要的是什么东西呢”完颜兀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兀自沉吟起来。

探子回报,宋庭经历过一场顺天学会,现在各地都在进行变革,裁军,设厂。如果是他制定了这样的国家政策,一定不希望现在参与到战争当中。因为变革的同时,代表的是内部的不稳定,他一定会把精力放在稳定内部政治环境上头。

赵芫既然不想和大金打仗,那么军械支援西夏的原因就很简单,要让西夏撑下去。或许,还有借助西夏军之手,消耗大金的谋划在里头。

思来想去,完颜兀术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了。完颜兀术把这番分析说给完颜亶和完颜宗干听,宗干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应对?”

完颜兀术冷笑,“赵宋皇帝不想做的事,那么,大金则一定要做。南朝内部频繁变动,赵芫大肆裁撤厢军,且听闻李纲在江南处决了许多贪官污吏和豪强氏族,想必怨恨她的人必然多如牛毛。只需要我们添一把火,就能让南朝陷入内忧外患当中。

燕云边境有岳飞和李彦仙镇守,太原府有吴氏兄弟镇守,这几人都擅长野战,十分难缠。但延安府和秦州似乎没有名将镇守,不如就将这两路作为突破口。”

他叫书房里的侍从取来舆图,摆在小桌上,旁若无完颜亶般指点江山,点在舆图上的某个地点,兴奋道:“我大军仍在河套地区,想要进入永兴军路有难度。不过赵芫资助西夏的做法提醒了我,她可以让西夏朝廷成为她的打手,大金也能在西夏找出个打手,代替我们对付他们。”

“西夏的没藏氏和巍名氏明争暗斗已有多年,并且归顺我们的人数众多,大金可以在西夏册立新的朝廷,新的国主,以分裂西夏,策反西夏各路的贵族势力。”

“由没藏氏出兵,从西夏境内攻打永看似最安全的南朝秦凤路,一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完颜亶在一旁看着王叔兀术意气风发大谈特谈未来计划的模样,目光闪烁,吩咐侍从重新泡一杯热茶来,他亲自端到完颜兀术的手里,孺慕的说,“还能一石二鸟,挑拨南朝和西夏的盟友关系,对不对王叔?”

“哈哈哈,皇帝说的对。只要西夏人和汉人打起来,就算赵芫不想动手,也由不得她。”完颜兀术顺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畅快极了。

“那就让宗翰和宗辅即刻去办理这件事情。”完颜宗干说着话忍不住握拳抵住嘴唇重重咳嗽起来,完颜亶于是一视同仁,一样殷勤地奉上茶水,“大伯喝口茶。”但是宗干大抵是病的不轻,喝完茶反而咳嗽得更加剧烈,眼看着喘不上气来了,兀术急了,连连下令传御医。

来的是专为皇帝诊脉的御医,进来跪伏在地请安,被兀术踹了一脚才哆哆嗦嗦上前诊断。宗干此时已被几人扶着躺下,病若游丝一般惨状。

“大哥的病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好转的迹象!”完颜兀术冷冷盯着老御医。

御医满头冷汗,很是惊恐的样子,“大王,大王”

一只保养得细嫩的手按在他的肩头,少年声音安抚:“萧大人如实禀告便是,王叔不会迁怒你的。”

萧御医顿时浑身一颤,缓缓平静下来,伏地说道:“禀告陛下,禀告摄政王,晋王殿下内府旧伤不愈又久病缠身,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药石罔效啊。”

闻言,兀术愣住,似乎大脑正在处理什么难以理解的难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发雷霆,将跪在面前的老头一脚踹出去好几米远,怒斥道:“大哥正值壮年,就算以前受过伤,也不可能要了他性命,老匹夫竟在此胡说八道,来人,将其拖出去五马分尸!”

“王叔手下留情,萧御医医术高绝,如果赐死他,太医院还有什么人能为宗室治病呢?”皇帝完颜亶连忙劝诫他,引用曹操斩杀华佗的典故劝完颜兀术为自己和宗室贵胄们留条后路,或许是因为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内,他引经据典劝诫兀术时完全没有了先前唯唯诺诺的懦弱姿态。

被皇帝拦在身前,兀术头脑冷静几分,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十分憋闷,强压下怒焰,负手走到完颜宗干床前,看着宗干病入膏肓的模样,心中颇感荒谬,大哥当年随父亲阿骨打纵横沙场纵使刀斧加身也毫不变色,现在富贵安稳后反倒身子骨一日弱过一日

“开方子吧,大哥若不能好转,本王就斩断你一只手和一条腿。”完颜兀术说着看向面露不忍之色的侄子完颜亶,对他道,“留下他另外一只手足可把脉开方。”

摄政王叔下的旨意,连皇帝也无法改变,完颜亶只能接受现实,只不过少年垂眸之间,眼底的悲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内心畅快极了:大伯先走一步,然后就轮到四叔你了。欠朕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没错,萧御医在日常诊脉中,早就被完颜亶收买控制,从御医这里得到的旧辽宫廷秘药,一点一点被他趁每日书房议事时,下在两位摄政王叔饮用的茶水里头。大伯身子骨确实差,只喝了他的毒茶这么点时日,便撑不住了。幸好没被四叔察觉出端倪来。

视野的余光里,四叔兀术下意识地咳嗽两声,似乎被床上的病人传染了一般。顿时脸色大变,叫站在一旁emo的完颜亶来看顾宗干,自己去了外间。

远在西夏的完颜宗辅收到朝廷的旨意,按照吩咐的内容,下令册封没藏氏族长多己为北夏国国主,没藏氏投桃报李,将右相朝顺军司的大将萧氏人头奉给金军。

兴庆府的李乾顺得知消息,大为震怒,发布诏令宣布没藏氏为国家逆贼,并杀光了还在兴庆府的没藏氏亲眷与姻亲。

没藏多己趁机发檄文指责国主暴戾无道不配统治国家,而没藏氏不过是为了和平才与金人和好,只有顺从金军,成为北夏国的顺民才能活下去啊。他是为了西夏百姓而投降的啊!

“无耻的没藏多己,朕一定要将他抓回来五马分尸,”李乾顺在王宫里暴跳如雷,装若疯狂,“杀,察哥你替朕杀光这群逆贼叛党,都杀光!”

“殿下,兴庆府内的没藏氏及其姻亲已经全部诛杀干净,”李察哥回复他。但李乾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冷静下来,反而回身死死盯着他,好似盯着仇敌一般。

李察哥心脏一颤,单膝跪下。李乾顺见状,眼中的杀意收敛了些许,上前来扶起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他们死了,可不是还有野利氏和梁氏吗?”

“你去把他们也杀掉吧。”

“野利氏与没藏氏一样曾在朝中独大,现在没藏氏投了金人,得到个‘北夏国’的册封,难保不会生出背叛的心思。只有断绝隐患,才可保西夏安危。”李乾顺看似平静地分析说道。但李察哥觉得国主恐怕已经濒临疯狂边缘,阵前杀野利氏就算了,梁氏,那是国主的外家,国相梁乙逋的家族。国相对待国主多年来忠心耿耿,现在国主却因为没藏氏的叛变,要灭了梁氏满门,这不是疯狂是什么?

李察哥脑子还是清醒的,劝告道:“国相乃您的亲舅舅,谁叛变梁氏也不可能叛变。请国主三思啊。”

“你只需按照我的命令做事即可。”李乾顺看似平静的目光中闪烁着某种深意,“难道朕已经使唤不动你了吗?”

“臣谨遵国主旨意。”李察哥立刻答应,生怕疯狂状态的李乾顺连他也怀疑。

但李察哥有意拖延,追杀野利氏时放任他们逃入了草原深处,他做出追击不及的模样回来禀告李乾顺,李乾顺大怒,但也只能大怒一下。现在还需要李察哥抗击金军,不能动他。

不再信任他的李乾顺秘密接见卓罗和南军司的将领仁多保衷,命令他来执行抄没外戚家族的命令。

金国册立的北夏国主严重刺激到了李乾顺,没藏氏曾为开国国君李元昊外戚,主导朝政多年。现在也能当国主了,谁知道其他外戚家族会不会包藏一样的祸心,从内部毁灭他的政权。

他已经老了,仁孝却还年幼,又没有母亲做靠山,一旦他李乾顺死去,恐怕他的舅舅梁乙逋以及梁氏族人不会再奉仁孝为主。国家易主的可能性太大。

此时的李乾顺万分后悔,当初逼死了曹贤妃。

第148章 敦煌归义

朝廷对野利氏的追捕,令兴庆府的梁家忧惧不已,梁乙逋的儿子得知国主下命令时根本没和宰执父亲商量过,便察觉到大事不妙。

梁乞昌和妻子商量举家避难的事情,她听闻后十分不解,“国主英明神武一生,怎么会做出临阵自乱的事情?是否有什么误会在里头?”主要是梁氏整个家族都在兴庆府经营,有当官的,有经商的,一大家子都离开放弃多年的经营,谈何容易。

“金人册立没藏当了北国主,就是在利用外戚大族的势力分裂我大夏,可即使知道是金人的阴谋又如何,我们梁家、野利家的势力实实在在的存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重要的一点,我们梁家和现在的太子仁孝没有任何姻亲关系,国主信不过我们。”见妻子尤满脸不情愿,梁乞昌冷喝道,“快去收拾金银细软,今夜就走!”

等妻子不情不愿地主持家务去了,梁乞昌坐在院子里看着家属们惶惶不安的凑在一处,人都齐全了,这才去寻找老父亲。梁乙逋当然不可能同意避难的事,但现在全家动员了起来,老父亲不想走也得跟着他们走了。可就当梁乞昌冲到主屋里时,才知道梁乙逋早已换上官服入宫觐见国主,他顿感天崩地裂,国主要灭外戚,父亲此去等于羊入虎口。一时间,梁乞昌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他的儿子小梁冷静说道:“国主或许还不知晓我们已经洞察了他的意图,不如您和我一同入宫去,一来救得祖父,二来趁机挟持国主,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全家老小性命。”和梁乙逋、梁乞昌经略儒术不同,小梁在禁军里任职,思维比两人直接的多,“我们一家老小,带着行囊,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野利氏能在草原深处求生,我们恐怕做不到。”

乱世当道,文人的那一套道理行不通了。

梁乞昌并未犹豫太久,孝字当头,他咬咬牙,便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两人为了掩人耳目,穿戴如平常,前往王宫觐见国主李乾顺。

李乾顺这边正在忽悠宰相梁乙逋,听说二梁前来,自然没有不接见的道理,他巴不得先将梁氏的主事者一网打尽。

二梁进入宫殿时,门口已然多了两排禁卫军,对他们虎视眈眈。小梁心中有数,和父亲一样假装惴惴不安,口称有要事禀告国主。李乾顺也愿意最后见他们一面,好歹是自己的外家。

梁乙逋已从对待他的消极态度上察觉到了危机,本想着即使死谏也要劝醒国主,事还没成,他的儿子和孙子居然在此时来了王宫,顿时,纵横西夏朝堂数十年的梁乙逋心凉了一半。

“国主,老臣”他还想说点什么,被李乾顺抬手打断,“舅舅不必再提野利氏的事,都过去了,今日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聚,不谈国事。来人,备酒!”备酒,备的自然是毒酒。

刚来就被国主赐酒,梁乞昌心知不好,端着酒杯眼神不断飘忽,不敢入口。

而见他犹犹豫豫的,李乾顺眼神逐渐冷冽,“表兄为何不喝酒啊?”

瞬时,梁乞昌手一抖差点端不住酒杯,门外的禁军们已经握住武器,随时准备听命杀人。正在此时,小梁忽然哈哈一笑,起身走到李乾顺面前,以表亲称呼说要敬酒,等到了三步之内,他猛然朝前扔出毒酒,趁李乾顺躲避的空挡,三两下冲到近前用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

李乾顺大怒:“舅舅,你果然有不臣之心吗!”

“祖父没有不臣之心,梁家亦无不臣之心,是国主你疯了。阵前自乱,谋杀忠臣良将,若任由你继续下去,大夏不必金贼来攻,自己就会毁灭。”小梁义正言辞地呵斥回去,用国主的性命要挟侍从们将太子仁孝抱过来。眼看禁军们不敢动弹,侍从连忙屁滚尿流地跑到侧室把正在睡觉的孩子抱进来,李乾顺目眦欲裂,“谁敢伤害太子,我诛灭他全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匕首塞进嘴里搅动一圈,把舌肉搅烂,“对不住了国主,为了大夏,你还是闭上嘴巴为好。”小梁此时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导致的,脸色涨得通红。他面向周围的王宫禁军和侍从们大声说道:“国主病重,从今日起,大夏朝政交由梁氏代理。在场之人,顺从我的就可以加官进爵、蒙阴后代,不顺从我的现在便自行离去,我不会为难他。”

国主连舌头都没有了,眼看着只剩一口气在,太子又落在梁氏手中,加上小梁没有叛国的意思,只说要代理朝政,还许下了重利,周围的禁军们于是渐渐放下武器,归顺了梁氏。也有对李乾顺忠心耿耿的,不愿意与梁氏为伍,见此情景便想离开王宫作其他打算。

但小梁怎么可能真的放走他们,只一个眼神,归顺了他的禁军们就朝离开的人举起屠刀,把不顺从的人杀了个干净。

李乾顺悲愤至极,张嘴呜呜呜的怒叱逆贼叛党。

小梁照着脑袋给了他一记重拳,冷笑:“国主应该庆幸你现在还有狭天子以令诸侯的作用。”

“孽障!”此时,呆站在原地的梁乙逋才反应过来似的,痛心疾首指着二梁直骂,但事已至此,儿子梁乞昌又抱着小太子跪在他脚边请求他以大夏国祚为重,以梁氏全族性命为重。梁乙逋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黯然接受现状。

不造反,也已造反,再没有回头路,他哀叹过后,冷静下来,说道:“当务之急,要稳住晋王察哥和诸多将领。”

西夏朝廷内一场宫廷政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了。等消息传到大宋东京城时,已是‘李乾顺患疾,宰执梁乙逋主政,一应事务遵循惯例’,梁氏还专门派遣使者前来大宋,向赵芫说明情况,李乾顺不能理事,但梁氏保证西夏和大宋的关系绝不会动摇巴拉巴拉,甚至在弓马贸易上多让了一成利。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中枢开会时,几个相公直接了当的商议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四分五裂的西夏。

现在的情况,李乾顺不中用了,太子过于年幼,梁氏篡权,西夏内部必定乱成一团,单说那些掌握兵权的将领,难说没有人想成为第二个梁氏,或者第二个没藏氏。

果然,就在梁氏派来使者之后,紧接着探子传来消息,西夏右厢白马军司将领自立为王,肃州归义军曹氏发檄文勤王,秦凤路边境的西夏军异动。

西夏彻底进入了割裂内战状态。

在没藏氏的利诱收买下,将领仁多义曲反叛宋夏联盟,出兵攻打秦州,被早有准备的刘锜围之剿灭。

韩离素上疏谏言:“臣以为,如今李氏政权名存实亡,正是西北归流中原的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官家早做决断。”

“归义军向来忠于我朝,被逼无奈臣服于党项,确实应当拨乱反正,收归朝廷。”张叔夜附议说道。

“小郭老师怎么看?”赵芫装模作样地询问宰执郭孝友。

这种国家利益攸关时刻,不全力摄取利益的那是王八蛋。而且收复汉唐失地,一直以来都是大宋君臣的理想,过去打了西夏那么多次,为的还不是抢回地盘。在场的众臣心知肚明,此时还在商议不过是做做样子,商议出个正当的由头。

果然,郭孝友也道:“古来西北实为我中原王朝之属地,李元昊改夏国公的拓跋李氏为巍名李氏,自立为王,割裂为夏,百年宋夏之战实为内战。现在西北百姓流亡,我们却不能坐视不管他们。”

嗯嗯!夏地的百姓也是天子的子民,这话对味了,中枢的众人连连赞同。

宣武五年,赵芫以天子名义发布诏书,册封归义军统领曹鸢为宁夏郡君,总领夏地一应事务。任命刘锜率兵入夏助宁夏郡君平定乱局。

曹鸢收到诏书,率领归义军叩谢天子,正式确定了西夏归流中原的局面。

兴庆府的西夏勋贵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曹贵妃居然还活着,而且成了归义军的统领,现在还得到了中原皇帝的支持,顿时局面更乱了。

曹鸢写信给朝廷曾经支持过她的官员家族,和他们说自己忽悠到了赵宋的支持,只要跟着归义军干,以后从龙之功少不了。又写信给李察哥等将领,言明如今夏国朝局危机,她作为太子仁孝的母亲,只是为了给太子撑腰才起兵勤王,诸位将领如果还衷心于朝廷,就应该全力应对金贼的侵略,而不该与她进行内战。

不管信不信曹鸢,现在的时局,逼得他们不得不选择站队

随着刘锜部强势介入,所过之地未不屠戮百姓,不抢掠牛羊,反而将留下的士绅豪强任命为本地官员,继续治理百姓,原本摇摆不定的将领于是要么直接降了大宋,要么加入了归义军。

总之西夏朝廷看着是没戏了,金贼又不是什么善类,既然宋人愿意保住他们的权势地位,归流又何妨?

归流之后,他们和中原天高皇帝远,等赶走了金贼,这里还是他们自己人做主。

“那曹氏居然没死,还代替西夏接受了赵宋的册封,探子来报,现在宋军已越境进入西夏,怎么办?”金军大营内,女真将领们坐在一起商议对策。

“率领宋国军队的人是什么人?”完颜宗翰感到有些头疼,总觉得接下来的战局恐怕不会像他们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了。原本的计划是从西夏摄取实际利益,同时振奋军心,使朝廷安稳下来。

“宋国的西北边将刘锜,与夏军交战时常能获得胜利,但不是什么大人物。”负责情报搜集的将领汇报道,“他们有名的宋将,如今都在金夏边境防守。”

此话一出,在场的女真人们顿时眼睛一亮,不知名的宋将啊,那就好办了。

有人说,“不可大意,能多次打败夏军的将领想必有他的本事。”

马上又有人反驳嘲笑道:“哈哈哈,但是听闻当初童贯、刘光世攻打西夏的功绩更加厉害啊,遇到我大金铁骑直接化为齑粉。”

完颜宗翰虽然疑惑赵宋皇帝派来的居然是个无名小卒之辈,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毛病,为了防守大金,宋国只能派这个刘锜过来。

在这种思想的作用下,金国上下完全没有退兵的打算,完颜兀术甚至觉得自己成功打乱赵芫休养生息发展民生的谋划,很是自得。

第149章 迁徙与基建

大宋文化报刊登柔福帝姬新作情感小说《狼烟中的私塾》,讲述一对书香世家出身的少年夫妻,前往战乱西夏,在宋军建设起的城寨中开设私塾,用知识和大爱渐渐改变流民和蛮夷,使这里的人从心理上回归中原,和迁徙来的宋人亲如一家的故事。当然,其中情节波澜起伏,夫妻之间的爱情感人肺腑,主打的就是感动。

读书人、爱情、战争、流亡、救国救民,这本小说基本上集齐了百姓们爱看的所有故事元素,报纸一经问世,便火爆各地。茶馆酒楼纷纷推出戏曲、说书等同人作品。

初时,读书人们对所谓的爱情故事不屑一顾,但谁让《狼烟中的私塾》实在太火爆,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相关的故事。有些人听过便忘了,有些人了解之后却是想到了其他东西。

只要稍加了解,就会发现柔福帝姬过往的作品,向来是离不开小女儿情态,即使写的是*女子读书的故事,其地点也无非东京城、开封府、江宁府这几个地方。因为她只见过这几个地方百姓的生活状态,故事自然脱胎于这些地方。

《狼烟中的私塾》显然十分突兀,政治触觉灵敏的人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起来,若将柔福帝姬换做某位学术大拿,这位学术大拿某天忽然出了一本著作,内容写的是读书人远上边疆教化蛮夷的故事阿这,这一下子就通顺了啊。

大儒可以是官家和朝廷的口舌,小说家柔福帝姬就不能成为官家的口舌吗?

果然,小说风靡各界之时,也‘引起’了官家赵芫的注意,赵官家特意邀请东京城最好的戏曲班子入宫演出,盛赞故事里的少年夫妻教化蛮夷的功劳与开疆拓土不相上下。并且赵官家龙心大悦之下,直接给故事作者柔福帝姬加封固国公主、文宣教授等称号,别看只是虚职,其对外展示的政治信号却非同一般。

果然,不久之后朝廷内就通过了一向建设和迁徙政令,要在西北边境乃至宁夏郡内建设新的城寨,迁徙人口到新城寨,大力开垦荒地,发展农业、商业。世家豪绅如果携带家资前往新城寨,可以获得免除三年商税、五年农税的优惠政策,且新城寨户口居民有科举加分项。简而言之,不管你是平民,还是富豪,只要愿意迁徙过去,商业上可以赚更多钱,科举取士上更容易考中进士。

不管在哪个时代,钱和权总会有人甘愿冒生命危险也要奋力追逐抓取的。光是科举加分这一项,对底层老百姓来说就如同天降甘霖了,更别说同时还能免除税务。商业上,宋军在那里作战,本就导致新城寨会诞生大量的商业贸易需求、粮食需求,即使没有朝廷颁布的优惠政策,善于投机倒把的商人也不可能放过此次绝佳的捞钱机会。当然,这个时候想钻漏洞,挂名在宁夏郡,而人生活在繁华中原是不可能的,因为现在的户籍制度非常严格,每到一个城镇、停留多久,皆有记录,并非想当然的事。

而不缺钱、权的书香世家的年轻人,最缺的就是实现抱负的平台,考中进士当个地方小官对他们来说反而叫郁郁不得志。在书香世家的子弟里,考中进士只不过是必然经历的人生阶段,而不是人生终极理想。经历过二圣北狩,现在的年轻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强军强国,驱除鞑虏,光复汉唐盛世,要不然边境的军队里也不会发生年年有读书人跑过来参军的现象。现在《狼烟中的私塾》忽然将一个浪漫又刺激的选项摆在了他们面前,用文人的方式去开疆拓土,去收复河山,想一想,饱读诗书本的少年天才放弃安逸优渥的生活,选择在战火中教化失地百姓,传播圣人之道,收复离散百年的民心,这不得上史书啊?

自诩在文坛有点名气的年轻人们都觉得自己很像故事里坚毅不拔品性高洁的主角,肯定能在宁夏郡做出一番成就,名垂青史。一时间,打算前往西北试水的学子不知凡几。

半年后,在从兰州、庆州到西平府之间多出了一条军事防御运输路线,总共十万人沿途建设城寨,吸纳流民百姓入驻,开垦荒地,安置身家。以工代赈,以建设富裕荒原。

长长的队伍尽头绵延到一望无际的草原里,空旷的天际清澈而宁静。王二郎一家正是这支迁徙队伍中的一员,他们本是河中府人,按说生活尚且过得去,不必冒险迁徙到新城。王二郎敲敲走路累的得僵硬起来的小腿,继续奋力拖行板车嘟囔着道:“家中的田亩数量不大,分家之后靠我们俩一边种田一边做小本买卖,想供出个进士来,太难了,太难了。你说,只要迁到新城立刻就能享受科举加分优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不会是忽悠咱们的吧”

王二郎的妻子秦娘背着细软,扶着板车上的家具跟着前行,累得微微喘气,闻言脸上却扬起个充满希望的笑来,说:“肯定是真的,我相信官家不会骗我们老百姓。而且咱们小王去年参加乡试没考上,为什么?因为河中府的读书人多啊,等到了新城,读书人少了,通过乡试的机会也多。以后,咱们就等着享福吧。”

一听妻子的话,王二郎顿时眉开眼笑,拉板车更起劲儿,“说得对,以后咱们也是官宦人家了。再也不愁吃喝咯。”

名为小王的少年就躺在板车上头,默默背诵着经书,耳中听见父亲母亲一路上不知重复了多少回的对话,更加用心地读书。

周围和他们一样的家庭有许多,过去但凡迁徙,路上总会有人饿死累死,这次却不一样。一来,朝廷安排了南北商盟运送粮食到宁夏郡,规定价格不许超过本金+耗损两倍,由官行进行监督。路上当然也会和迁徙的队伍进行粮食买卖,携带的粮食不足的人可以通过购买得到口粮。如果既没有粮食又没有银钱购买,可以向各城镇官行进行低息贷粮。除去各种极端情况,很好避免了路上饿死人累死人的情况。二来,此次迁徙的人群许多都像王二郎家一样小有家资,冲的是科举加分目的来的。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是长途跋涉苦了点。

杨元和崔韶乃兴仁府学子,两人相约一起到宁夏郡来做出一番教化的事业,他们的家中都有兄长在上,也不缺功名利禄。原本二人的路子也该是到哪个小地方当个小官,过些年或许有机会调到富裕的州城,然后继续为家族的下一代谋划仕途。但金军南侵,他们兴仁府的人都目睹当今官家阵前登基,退敌千里的盛况,曾经庸碌过活的想法早就不翼而飞。外敌环伺之下,有能力的人不去施展才能,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读过史书的人都知道,越是边陲之地,历来反叛的次数就越多,宁夏郡不就是如此吗,夏国公变成西夏国主,经济和军事与朝廷脱节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文化思想上的脱节也很关键。西夏脱离中原多年,战事不歇,边城之间甚至产生过血海深仇,要把这么块地盘彻底收服,使其不再反复,得是多么艰巨的大工程,杨元和崔韶深感此行身上的责任之重大。以至于他们连路上经历晕车、伤寒、水土不服都没有一丁点退缩的念头。

杨元看着马车外高高兴兴反复谈论未来憧憬的百姓们的背影,看着远方一望无垠的草原,低声说道:“不知宁夏郡的战况进行到了什么程度,此去是否能彻底收复大宋失地。”

“怕甚,我二人不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怕死的人不会来这里的。“崔韶提起酒壶喝酒哈哈一笑。

商贾们的车队不断来回运送着各种粮食布匹生存必需品,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向西北迁徙,他们的大牙都快笑掉,不怕前头打仗,就怕前头没人买账。提着脑袋做生意算什么,按照朝廷的政策来看,西北那战乱之地未来的金银进项可多着呢。

且说,刘锜率领秦凤路边军一路追着与没藏氏勾结的西夏军到西平府,未曾损失一兵一卒,倒也不是刘锜部的宋军刀枪不入,而是因为对面的敌人根本没有战斗的意志。本地将领勾结没藏氏,竟只是为了金人许诺给他们的粮食军饷。被宋军俘虏,得知不会被屠杀,反而投降宋庭还能吃饱肚子,这支侵宋的军队竟然当场跳反杀掉了没藏氏的统制官,副将戈多对刘锜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军饷、军械,他们愿意为大宋攻打西夏和金国。刘锜这才明白,西夏朝廷现今到了什么地步。

大宋对西夏的军械支援,被李乾顺尽数用在了李察哥的铁鹞子军里,而这几年金国对西夏朝廷的勒索早已透支西夏的财政,导致除了兴庆府外抵挡金军的部队有吃喝有战马有武器,后方其他地方的守军不得不节衣缩食,还没有落草为寇,纯粹是因为不知道上哪抢掠,这周边除了宋国就是被李察哥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兴庆府,以及荒凉的小城镇和无垠草原。

不止这支西平府的府军吃不饱饭,隔壁其他城镇也好不到哪里去,戈多兴奋地领着宋军前往西凉府劝降那里的守军,称大宋册封了宁夏郡君,现在大家是自己人,宋军给咱们送粮饷来了。

西凉府守将刘岩适在墙头大骂戈多不忠不义背叛国主,戈多脸色难看,呐呐不敢言,他确实不忠不义。

刘锜见此情景,知晓不打过一遭,靠嘴是没法劝服敌人了,抬手吩咐道:“床子弩,神臂弓、雷火箭准备。”

戈多看着身后涌出无数黑红甲胄的宋军,井然有序地推上来十几台床子弩,数百名神臂弓手排成半圆形面朝西凉城,在刘锜一声令下后,粗壮的箭矢化作铁雨机设到西凉城城头,时不时发出爆炸声响,虽然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但想也知道肯定一片惨状,戈多心中恐惧不已,宋军的可怕比起只知马背上冲锋的金人更甚。他都想不通,当年金军是怎么冲进大宋京师的。

等西凉府城门都被射出好几个大洞来时,刘锜才招招手让戈多继续上去劝降。秀过肌肉之后,对面的态度果然软化不少,开始讨价还价要更多粮饷。

刘锜砸吧砸吧嘴,心说我是来收编俘虏,又不是认个大爷回来,抬手示意。刚刚停止的箭雨又飞了起来。

“等等等,别射了,别射了!”差点被飞上来的雷火箭炸在脸上的西凉府守将刘岩适不断摆手,投降,投降还不成吗。

兴庆府的梁氏并非没有得到刘锜部打过来的消息,但此事是西夏边军率先挑起来的,在种种不安定因素之下,梁乙逋并没有派遣主力军队支援后方,反而派了使者过来道歉,言明攻打宋国边境不是兴庆府的意思,一切都是误会。希望得到大宋的谅解。

使者还专门送了好几匹优质战马过来贿赂宋将,刘锜将礼物手下,旁的什么都没说,只一味令投降的西夏军按照大宋的标准在几个关键地点修筑新的城寨。

使者懵逼了,几个意思?收了贿赂不办事?而且这群西夏兵是疯了吗,守城的事不干,跑去搬砖。眼看着宋军的动向,他不由愤怒地跑到刘锜面前质问:“宋军在我大夏境内坚壁清野,是否想与我国朝为敌?”

年轻的宋军将领终于卸下冷酷的面具,嘿嘿一笑,“使者说错了,这里没有大夏国,只有宁夏郡。本将不曾坚壁清野,只不过在为自己的国家做基础建设。”

对面的胖使者震惊地连连后退,颤巍巍地指着他,语无伦次:“你,你们怎么能这样做?”到了无能为力的程度的人,连说话都不敢逻辑清晰地指责对方,只能打感情牌,“我国朝与宋国尚有父子情谊,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朝。”

“我可以。”刘锜毫不留情,“回去告诉梁宰相,大宋成为的宁夏郡主管只有归义军统制曹鸢,他若有不满,随时可以来找我。”

使者屁滚尿流地逃回兴庆府,将宋将的态度添油加醋汇报上去。朝廷内部顿时吵成一团,前有狼后有虎,各地还反叛不断,朝廷究竟准备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不少人起了投降的念头,不管是投了金人,还是宋人,总归有个活路,现在挡在中间四面楚歌真是十死无生。

但是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梁氏不可以,金人有没藏氏作傀儡,投了金人他们便没有存在价值了。而如果投了宋人,宋人支持曹鸢,小梁杀了她的丈夫,夺了她儿子的位置,怎么能得到好下场。

原本意气风发,幻想着自己能成为曹操一样人物的小梁短短时间便失魂落魄极了,他希望祖父能给他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可梁乙逋却无计可施,到了这个地步,并非人力所致,而是国家大势。金国的崛起,宋国的复兴,注定了西夏灭亡的结局。

如果金国没有崛起,那么西夏仍然可以在辽宋之间左右逢源,如果宋国没能复兴而是在二圣北狩之后倒下了,那么西夏可以作为金国的犬牙帮助它蚕食宋国偌大的领土。但偏偏,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了。

“不,我不甘心!凭什么宋国宁愿册封一个女人,也不支持我梁家接手大夏,我能做的比前任国主更好!“小梁双目赤红,明明他已经离成为一国之君只差半步之遥的距离,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对待他?

需要问为什么吗?曹氏比梁氏更名正言顺,曹氏更需要宋庭的支持,梁乙逋看着几乎魔怔的孙子,不禁后悔极了,当初眼睁睁看着孙子偷袭国主,他当时本应拦住小梁。只不过,某些难以言说的原因,令他假作反应不急,现在追悔莫及了。

这个时候,归义军也已经打到了宣化,小梁命令李察哥分兵去阻拦直奔兴庆府来的归义军,遭到了李察哥的拒绝。

李察哥:“若我一退,金人就会攻入兴庆府,百姓会遭到屠戮。”反而曹氏身为仁孝太子的母亲,她就算带兵回来,也不会杀死国主最后的血脉,国朝反而能剩下一丝希望。而他李察哥手中握有重兵,宋庭不但不会苛待他,反而会想想尽办法拉拢他。

至于曹氏,李察哥心情复杂地想,她接受宋庭的招安并没有什么过错,此时西夏朝廷除了投降宋金其中一方别无他选,就算有复国的想法,也得先度过今日的难关,日后缓缓图之。

至于弑君篡权的梁家人会得到什么下场,与他何干?

小梁恨不得诛杀掉李察哥,然而李察哥早有防备,从来不单独入宫觐见,就是防着小梁哪天狗急跳墙。

不过他没想到,梁家人没有等到最后,就迎来了结局,几个月后,朝中勋贵们趁着朝会期间,在大朝会上一拥而上杀死了宰相梁乙逋和他的儿子孙子,城门守将主动打开门迎接归义军和宋军刘锜部入城,勋贵们奉上了梁氏祖孙的项上人头,向宁夏郡君俯首行礼,从善如流地尊称其为曹郡君。

曹鸢也早非当年的弱女子,对群臣的叩拜接受良好,淡然受之。刘锜站在她身旁,从侍卫手中接过圣旨,正式宣读该夏国为宁夏郡。以及诸多政策,例如宁夏郡未来会分上下两路,各设五座州城,文字度量衡统一使用宋制等等。

从现在起西夏正式归回到了中原王朝的版图内。

第150章 宣武十二年

西夏的消息传至金国上京,皇室正在为完颜宗干举办葬礼,使宗室本就低迷的氛围更加消沉。大金在西夏耗费这么长时间,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才占据了半壁荒凉的地盘,宋国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另一半相对繁华的地盘,怎么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而且从现在开始,大金面对的就是宋国的存在,不能和以前一样随时随地勒索钱财美女奴隶了,如此,大金各部日益膨胀的需求该如何满足?

如何满足?不还有高丽,还有草原各部蛮子在吗。

完颜兀术现在觉得头痛欲裂,本该顺利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遭到了阻碍,怎么能不让他头疼。也许是操劳国事过度,最近兀术偶尔会产生力不从心的感觉,各种小毛病接踵而来。

好在宋国占据西夏南部之后,并没有继续北上的动作,令金国上下大大松了口气,他们还没有做好再和宋国开战的准备。

如今两方在西夏形成了一众诡异的平静对峙情形,谁都没有继续向前一步。只不过这种平静无法维持太久,因为失去战争的金国就会失去内部的平衡。

大宋宣武六年,金天眷三年,金人久窥夏州,但因刘锜令李横驻兵在横山,控制了冲要地区,宗翰不敢贸然出击,于是令北夏伪朝的军队向北进攻黑水,转移兴庆府的视线。同时下令游动突袭的骑兵故意在夏州长城一代时常出没,牵制太原方向吴玠吴璘兄弟。金军主力则从白马方向南下,突袭归义军的部队。

归义军曹彦率两千人迎战,被金军击退。完颜宗翰下令乘胜追击,务必剿灭这一支宁夏郡的关键本土战力。刘锜听闻归义军败退,亲自点兵三千,日夜驰骋两百里至白马关,金人不识刘锜,初战即溃。

刘锜部对阵女真骑兵,自有一套研习多年的杀敌阵法,使冲锋的女真骑兵陷在阵中,难以发挥骑兵优势。两军在白白激战数日,金军不敌,完颜宗翰于是重新招募敢死队,沿黄河西侧南下,企图饶至刘锜部后方夹击,被识破,金军遂退回伪夏地盘。刘锜没有乘胜追击,他深知后方的建设任务高于此时一时的沙场成败,宁夏郡的归化与建设才是大宋在西北能够获取长久胜利的基石。

此后数年中,宋金双方在西北进行了多次小规模战役,金军皆未能取得战果。

没有利益,又不能撤军,在西夏占领的土地此时真真正正成了金国的累赘,金国的财政无时无刻都在向军队输送钱财粮食,前方却看不到可以获益的道路,使得金国朝廷上下对此战多有非议,认为当年就不应该出兵西夏。

“现在国朝留在夏地的军队每月消耗百万银钱,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上涨,长此以往,国朝的财政必然会被拖垮。”

“我们在朝会上请求退兵,宗室的贵族们一致不同意,摄政王也不同意。”

“听说,朝廷派发出去的军费,要先在勋贵们的手中过一遍,才派发到前线将士手中。其中必有猫腻。”

“摄政王不许撤兵,或许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在。他在用这种办法稳住各部的首领。”

“哎,怎么能如此枉顾国家百姓呢。”

完颜亶的心腹们齐聚在他的别苑里,商讨着国家大事,年轻的皇帝就坐在上方一边喝酒一边听着他们议论。听着众人从忧国忧民到愤慨不忿,他脸上表演着温和无奈的好皇帝形象,心中却在想着,下面这些人不过是因为被排除在摄政王分润利益的圈层外,才会聚集到自己的身边,装出忠诚的模样。等他真正掌握国家大权的时候,他们也会第一批跳出来要求重新分割利益。

假的,都是假的。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忠义和真情,只有权势利益。什么圣贤书,都是屁话谎话。

“好了,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这些都是朕没有作为的过失,朕回去一定继续劝谏王叔,”他亲切地安抚众臣,笑道,“国库的钱财当然不能一味烧在夏地,偌大的国家上下文臣武将都等着拨款过日子,这个道理王叔不懂,朕懂的。”

皇帝站在自己这边,又给花了大饼,愤慨的众人于是高兴起来,又向完颜亶表衷心。双方默契至极。

兀术不可能撤军回来,几十万大军撤回来吃闲饭?或者就地解散?不,不。军队需要一个敌人,需要一个目标。各部的勋贵将领们更需要一个捞钱的名目。说白了,这是兀术特地给勋贵们发钱的由头。

金天眷七年,降将耶律尹谋反,次年被诛杀,朝廷下令大杀旧辽宗室。

这一年,宋国道君皇帝赵桓在上京城的动乱中被杀。大宋对此表示严重关切,要求金国交出杀害赵桓的凶手,并释放赵氏宗亲。金国狡辩赵桓乃患急病死亡,并非死于动乱。两国就此交涉谈判数次,无果。

大宋宣武十一年,第二个五年计划的末年,岳飞奉旨出兵北伐金国。

岳飞这个人,对金国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当年在第二次侵宋战役里正面对抗完颜娄室,反败为胜,还追击千里要了娄室的性命。可以说整个大宋的将领里头,除了赵芫以外,他们最怵的就是岳飞。

这一次,南朝主动来攻,完颜兀术选择亲自率兵出征,盖因为宗翰陷在西北,那头还有吴氏兄弟虎视眈眈,不能不防守。

完颜兀术的大军急行军三日抵达边关,但已经迟了,岳飞推进战线的速度超乎常人想象。

此战之前,他早已从高药师和张俊那里得到了详细的舆图,甚至提前隐姓埋名走过一遭,做好了详细的作战计划。作为军事思想水平本就高于这个时代的大神,在政治经济的双重支持下,率领着集全国之力打造的超级军队出来找老对手报仇雪耻,除了胜利,还能剩下什么?是超级大胜。

岳飞部所过之处,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真骑兵好像忽然失去了超能力似的,要么触之即溃,要么被尽数歼灭。如果不是赵芫叮嘱岳飞务必稳扎稳打,‘所占之城就地归化’,军队攻城拔寨的速度还能更快。为了就地归化,战争开启之前,中原各州的科学院、学社皆出人出力,组织了上千人的学生队伍跟随军队前进。

简而言之,打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和过去几年,你打我、我打你、打完收工回家不再是同一性质。

金军抵达后,在平武县驻扎,和宋军影宅遥遥相对,探子回来禀报兀术,前面的州城已经投降了宋国,兀术盛怒之下,安排三千精兵凌晨突袭宋营。是夜袭,也是试探。

结果直至天明,派出去的人马没有回音不说,宋军已开始在野外扎营,战线又继续向金军推进了一步。

三千人,一去不回。哪怕扔颗石头进水里也能溅起一些水花来,完颜兀术不相信宋军的军事能力强到了这个地步。这么强,还不早就打穿我大金防御,打进大金腹地去了?!

不得不说,赵芫的稳扎稳打计划,给了完颜兀术宋军能力仅限于此的错觉。好像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能赢一把的样子。

就在金国准备举全国之力和大宋干仗的时候,北方草原深处,达旦九部的首领向草原各部和金国发檄文说金国皇室正统在草原,当今金国皇帝完颜亶只不过是摄政王的傀儡,真正的皇室储君是太宗吴乞买的孙子完颜卞。他们达旦九部将拥护十岁的完颜卞成为新帝,并帮助新帝夺回自己的国家。

简而言之,达旦从北方出兵来打金国了。

达旦九部与其他小部落可不一样,它几乎是现今草原上最大的势力,金国上下顿时头疼不已,完颜宗辅率五万兵马从西北赶赴草原平叛,同时完颜兀术下令在各部和民间征民夫勇士入伍,只要年过十岁,能骑马的全部入伍。不能骑马的也入伍,打仗总有用得上诱饵和炮灰的时候。

女真各部倒好说,人人都能骑马能杀敌,而各地的原住民就惨了,不论老弱,只要是男丁一律强制编入金军。胆敢反抗者杀无赦,反抗者的家属也不能幸免。一时间金国上下怨声载道,民怨四起。

若在往常,完颜兀术一定能发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但如今他在前线自顾不暇,被岳飞打得节节败退,偏偏岳飞从不乘胜追击,打下一块地盘就盘在哪儿慢慢啃,等吃饱了才又来扑咬他。这种拿对方毫无办法,又好似还有翻盘机会的感觉,折腾得完颜兀术夜不能寐,很快就病倒了。

宣武十二年,天眷九年,金国向大宋朝廷提出议和,无条件送还钦宗赵桓的尸首和亲眷。

赵芫不允,打了这么久,你说停战就停战,你算老几?

完颜兀术实在无奈了,多次派遣使者入宋上下打点,刺探口风,好话说尽。什么穷兵黩武耗费民力、百姓苦矣,什么两国数年来友好往来友情天地可鉴,什么打仗烧钱,不如不打仗,大金愿意赔点款道歉巴拉巴拉。

这可是你说的,大宋的官员们冷笑,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咱们这几年的军费开支,人员损伤的补助金,上上下下官员百姓配合打仗导致的误耕费总共黄金一千万锭,白银二千万锭,折合后为一亿两黄金、十亿两白银,娟帛一千万匹。不多不少,正巧和金军第二次南侵围困东京城时,向宋廷提出的赔偿金额一模一样,全都给付上吧。

完颜兀术:“???”这么多钱,你不如明着来抢我大金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