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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兀术夜奔

一次破门没有成功,就第二次、第三次,安次县中的所有人紧紧盯着不断晃动的城门,心中逐渐涌出绝望的情绪。

安次县,受不住了。

完颜兀术的脸上也渐渐浮现满意的微笑,是时候结束了。

然而,就当两方人马心境各自达到顶峰的时候,从燕山府的方向忽然传来了轰鸣声,地面的砂石震动起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转瞬而至。

完颜兀术扭头向后方望去,此时他的心里只有疑惑,因为在他的视角来看,从后头来的骑兵除了银术可部绝无他选。

可银术可这么快就将漷县打下来,还能空出手来安次县吗?

这么想着,他一边安排下属催促攻城进度,一边叫亲信举起火把调转马头,朝后走了几步。嗯,借着火光确实能看见一些轮廓,就是银术可部。

只见对面那支骑兵如风雷般踏着飞沙走石转瞬间就接近了兀术部队,他们浑身上下被铁甲包裹严实,只在身上多出了条红布。

兀术微微皱眉,银术可他们什么时候在身上绑了红布?

等等,为什么这支军队还不减速!

只见夜色中的铁骑在接近此处时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如同一架巨型的战车,在兀术部队惊诧无措的注视中无情冲撞而来。

“散开!快散开!”兀术大吼,说着带上亲兵连忙朝侧翼奔去。

“银术可!”刚刚避让开来的完颜兀术转头刚想怒斥莽撞的来者,就见自己正在攻城的部队被几千铁骑撞了个人仰马翻,整个陷入了混乱当中。而混乱中,不知哪一方先动的手,眨眼的功夫,同样的铁浮屠互相之间就这么打了起来。

兀术部里的女真骑兵冷不防被自己人砍了一刀,发怒朝来人大喊大叫,得到的回应是一刀又一刀,顿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人了,抄起武器就朝对方砍过去。

安次县城墙上防守的军民们发现进攻忽然停了,纷纷探头查看,惊诧地发现下面的金军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金人内讧了?”

“怎么回事,在诱敌吗?”

“咱们千万不能上当!守好城门!”

于是宋军该守城门的守城门,该守城墙的守城墙,而且城墙上的军民们就这么现在上面瞪着眼睛紧紧盯着下面金军的混战,看着看着有搬着石头的百姓忍不住悄声说道:“我看到有人掉下马被踩死了。”

旁边人呆呆地点头,“我也看到有人被砍下了脑袋。”

守军:“不能大意,说不定这是金军在演戏给我们看!”

这么说完,城墙上又安静下去,众人都瞪大了双眼,仔细寻找着敌军阴谋做戏的蛛丝马迹。

“住手!都给我住手!”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的兀术来不及多想,暴怒着立刻下达命令,“萧恭呢,银术可与耶律麻五呢!把他们给本太子叫出来!”

他的亲兵本护在他的身前,听到兀术盛怒的吼叫声,于是抽出武器,打马冲到乱战的人群前对着还在和自己人拼命的士兵就是一锤,将人砸落马下,也不管那人是死是活,亲兵们继续挥舞着武器四处砸人,“四太子有令,都住手,违令者斩!四太子有令,都住手,违令者斩!”

“银术可、萧恭、耶律麻五出来!银术可、萧恭、耶律麻五出来!”

完颜兀术的亲兵们卖力吼叫着,原本见上司来阻止的金兵是放下了武器的,结果他们放下武器,对面的人没放,反而趁机加紧攻势,直接将停手的女真人砍翻。

就这么一个停顿间,兀术部便死了数百人,被攻击的女真人大怒,瞬时又冲上去厮杀,兀术的命令对混乱的战局丝毫不起作用。

亲兵们也怒了,策马冲进人群见到不听命令的士兵就砍,一边砍一边喊住手。

完颜兀术勒马停在侧翼,脸色铁青地看着。

留在此时,从混战的战局中踏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兀术的方向而来。

焦躁愤怒中的完颜兀术以为来人是谢罪来的银术可或耶律麻五,“你的人在搞什么!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来人带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一只手里提着把银枪,也不说话,就这么策马不紧不慢地靠近。

本来怒极了的兀术神经猛然跳动了下,下意识察觉到不对,这是常年在战场上养成的对生死危机感知,他倏然扭头,鞭笞着马屁股就往外跑。

“哪里跑!”正打算靠近动手的岳飞怒喝,瞬时追击上去。

听到身后怒声的完颜兀术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他妈的来的根本不是银术可部,是伪装成铁浮屠的宋军!简直荒谬至极!这么荒谬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气的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扭头去看,背后他的部队还在和假铁浮屠打生打死,亲兵也不知所踪。而追击他的宋军只有一人,冷静下来的完颜兀术顿时调转马头,拔出弯刀来,对着冲他来的宋兵冷笑,“竟如此小瞧本太子,今日就拿你的人头来做酒壶!”

本来敌方将领扭头就跑,岳飞心说不好,担心叫这人跑脱了去,此时见对方竟然勒马转回身来,顿时大喜过望。

对面的女真人高傲地仰起下巴,用弯刀指着他,“狡猾的宋人,报上你的名字!”

“河北岳飞是也。”岳飞回答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蓄势待发。

(这时的河北指黄河以北)

不姓种、不姓姚也不是最近崛起的宗泽,无名小卒一个!完颜兀术冷哼,就是这么个无名小卒竟然打乱了他的计划,该死啊!

完颜兀术动起来的瞬间,岳飞也动了,手中银枪舞动带起呼啸的罡风,双方呼吸间就已经交手数个回合。

从弯刀上传递来的巨力令完颜兀术忍不住皱眉,心说宋军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大力士,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某个女怪物,他兀术便所向披靡!

这么想着的完颜兀术自信心爆棚,挥刀的力度再次增加。

然而和他对战的岳飞岂是只有巨力的常人,当初刚一从军,就以武艺冠绝河北军,被刘鉿破格提升可不是简单的事。

只几个来回,岳飞便摸清了完颜兀术的底细,有了把握,手中动作节奏顿时凌厉刚猛起来,眨眼间便变成了他压着对面揍。

完颜兀术狼狈地躲过头顶横扫来的银枪,头盔被扫落下马,露出梳着满头小辫子的脑袋,此时再看面前人依旧游刃有余一副要将他斩落马下姿态,不由的生出怯意。

一对一打不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打下去只能是性命被对面这无名宋将收割掉,于是他又开始跑路了。

这回是真正夺路而逃,拼命抽打马屁股,连方向都分不清地逃命。

岳飞不认识完颜兀术,见这女真将领头也不回地跑路,权衡片刻,还是打马回到安次县外,先将这里的几千金军骑兵收割了再说。

完颜兀术跑了半晌,发现没人来追他,登时一口血憋在喉头,这是将他当作什么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了。

这头混战当中,金军方面已乱成一团,他们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了。

萧恭倒是发现来的假铁浮屠身上都绑着红布,下令都掉头来打绑了红布的敌军,但是已经太迟了,命令在乱军中传不出去。眼看情况不妙,他又大喊找四太子,身边的金军们听到了于是冲进乱军中寻找四太子去。等身边还能听从指令的士兵一走,萧恭暗叫不好,又叫人回来,可这个时候,已经混入战局里的士兵哪里还能听见他的命令,全都如同泥流入海没了影子。

“这他妈的从哪冒出来的军队!四太子人呢?”他的脑袋就别在四太子的裤腰带上,找不到四太子就完蛋了。萧恭咬牙,挥舞起大刀朝正在打女真人的岳家军冲去,作为前辽大将,武力值是在线的,冲杀在乱军中当真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势头。

这么一来,倒真的在其周围逐渐围拢了一批金军,形成突围之势。

萧恭杀了半天,在乱军中始终找不到四太子完颜兀术的影子,这次奇袭铁定是次大败了,既然四太子不在,不如退避保存实力要紧,回去还有向元帅请罪的余地。现在大军陷在这里,拖下去肯定药丸。

想好了后路,萧恭便不再犹豫,率领身边仅存的兵马朝野地里奔逃而去。

这些人逃走,岳飞也不分兵去追他们,只确保将金军的大批人马剿灭在此。

原野里,本已经逃出生天的完颜兀术怎么想怎么憋屈,被一个无名小卒吓跑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想,自己的数千铁浮屠还在,胜负犹未可知,怎么能抛下还没战败的军队逃跑,回到朝廷里自己会成为他人笑柄。于是跑了半天的兀术他又回来了!

只是当他气势汹汹回来准备整合军队反击这支伪金军时,萧恭刚刚带着几百精兵逃跑,为了防止还有金人逃走,宋军直接将战场围了起来,形成关门打狗的阵型。

满腔热血冲回战场上的完颜兀术:“……”我的精兵强将都被包圆了怎么破?

指挥阵型的岳飞注意到战场外的兀术,诧异不已,那不是已经被他放走的金人将领吗?居然又跑回来。

虽然搞不懂他为何跑了又回来,不过…岳飞露齿一笑,朝身边的张宪说:“现在战场大局已定,余下的敌军这里交给你和杨再兴一同歼灭。我去将那金军将领擒过来。”

张宪应了声是,接手了指挥权,岳飞便点上亲兵十数人,向着完颜兀术的方向冲去。

其实完颜兀术回来看到战局只不过是转瞬的时间,一眼断定金军战败无疑,他立即转身向黑暗的来路的方向奔去。

然而他想不到,只是回来看了一眼,竟然就被宋军发现了。他已经逃了不知多久,身后依然紧紧坠着马蹄声,当他回首看时,只能看到浑身包裹在铁甲里的‘铁浮屠’如同黑暗中的野兽一样紧跟在不远的地方,他们没有喊打喊杀,只一味追来,双方的距离还在拉近,无声的杀意逼近。

完颜兀术的额头冒出了汗水,恐惧渐渐升起,他后悔了,他不该回来的!

第72章 受人喜爱康文菽

原本,完颜兀术这么逃亡是没办法甩掉岳飞他们的,可坏就坏在跑了几十里地后,他们到达漷县地界,竟在这里遇见了带亲兵先跑掉的萧恭正在指挥几百骑攻打漷县大门。

也是巧了,萧恭带人一路狂奔回来找银术可,才发现这里哪有什么银术可,只有一群县城里出来的宋兵和百姓正在打扫城外战场,他一时想不通银术可人跑哪去了,或许和他一样遭遇了宋军伏击*已经逃走?

可看着漷县大门敞开,只有些步兵和孱弱百姓在城下,萧恭顿时蠢蠢欲动,失去安次县的功劳,拿下漷县也算将功补过啊。当即下令这几百铁浮图去上去攻打。

见到萧恭和他的部下,已经快跑吐血的完颜兀术眼泪都要流出来,萧恭看到四太子安然无恙也是大喜过望,刚想请他来坐镇攻城时,兀术跳下马,但因为长时间紧张策马大腿抽筋直接趴倒在地上,此情此景吓得萧恭赶紧从马背上下来扶他,“四太子你还好吧?”

“我的马不行了,给我换匹得用的!”兀术按着他的臂膀沉声说,他为了甩掉那群假铁浮屠,一开始就将备用的拐子马放掉,这才将速度拔升到了极致暂时甩开了敌人。

萧恭一看那马正在大喘气,知道是跑得狠了,连忙将自己的备用拐子马缰绳交到四太子手中,“四太子跑这么着急做什么?”

完颜兀术白了他一眼,“后头有人追我。”

萧恭顿时紧张起来,“就是那些来历不明的家伙,有多少人?”

兀术哪知道具体多少人,不过也不用他开口的,两人说话的功夫,黑暗的道路上已传来阵阵马蹄声音,完颜兀术精神一阵紧张,连忙翻身上马准备跑路。倒是萧恭拦住了他,“四太子,听声音人数不到百人,我这里有四百铁骑,足以将来犯者斩杀掉。”

哦,说的对!完颜兀术惊醒,砰砰快要撞破胸口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明显松了口气,“好好!叫你的人都过来,务必一个敌人都不放过。”

攻打县城的骑兵们听到号令,勒马掉头而去,城门口抵抗的宋兵懵了片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终于有了喘息的时机,连忙退回到城门里头,重新布防。

岳飞和他的十几名岳家军终于追到了近前,但等在这里的却是数百精悍的铁浮屠。双方都穿着相同的铁甲,骑着相同的战马,在黑暗中如同某种机械怪兽一般对峙着。单看人数差距,岳飞这头完全没有胜算,理应扭头就跑才是。

但岳飞不,他说:“兄弟们,随我去杀金军大将!”

这十几人的岳家军在西北时就跟随岳飞常常以少胜多打击金军,此时对岳飞的命令毫不迟疑,纷纷高声附和‘杀金军大将!杀金军大将!’,在岳将军的带领下杀向前方数百之众的铁浮屠。

金军这边虽说有几百人之众,但有个关键的点,在于这群人都是败军之犬,在面对岳家军时本就气弱,再看对面十几人竟喊出了几百人的气势,猛兽一样朝己方扑来,纷纷露出诧异犹豫的神态。

萧恭大怒,鞭笞着身边的下属,怒吼着叫他们上去屠杀敌人。

数百铁浮屠于是慢慢冲了上去,气势低迷的结果是迎面便叫岳飞斩落数人,几乎毫不费力。见到领头的主将如此勇猛,十几名岳家军跟随其后仿佛历任般切开了涌过来的金军。他们根本不与金军周旋,直朝着后方指挥作战的萧恭和完颜兀术两人杀过来,一时间挡在前方的金军竟仿佛泥塑一般被接连斩落下马,恐怖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原以为只要己方人马一拥而上,就能将区区十几个敌人踩成肉屑,却不想眨眼间局势却反过来了,望着那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死神一样的家伙,萧恭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装备一模一样,几百人怎么可能输给十几人!

萧恭俨然忘记了情况反转过来时,金军几千人追着大宋十万人跑的情境。

“金贼将头颅拿来吧!”岳飞手中银枪已然沾满了鲜血,杀红了的双眼紧盯着萧恭和完颜兀术两人,双方的距离正在急速拉近。

“不好!点子太硬,四太子快走!”被岳飞那双眼睛盯住,萧恭浑身一震,寒意从脚后跟一路窜到后脑勺,瞬时大叫着催促完颜兀术快跑。

兀术也看出来了,几百人根本拦不住这群家伙,都不用萧恭提醒,当即甩动马鞭,跑路!这回有萧恭和他一道,两人一前一后在夜色当中玩命狂奔,连后头的金军有没有跟上来都没注意。

直跑到天色泛蓝,远处的天空浮现了鱼肚白色,两人才堪堪逃回了燕山府外的金军大营。

终于到了安全地带,整整跑了一夜半口水没喝的完颜兀术翻身下马,满脸虚脱之色,将马匹交给走上前来的金营士兵,大步朝中军大营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整个人直接软倒在地。

“四太子!”

“四太子!”

跟上来的萧恭和周围的金兵们连忙扶起他,就见完颜兀术神情恍惚,可不是恍惚吗。数千铁浮屠跟随他出去,竟然一去不返,那些可都是金军精锐中的精锐啊!只一夜就葬送在了自己的手里,完颜兀术越想越憋屈,最后居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被喷了一脸血的萧恭懵逼了,几千铁浮屠没了,连四太子也半死不活,这还得了,元帅哪能放过自己。一时间投靠金人后春风得意的萧恭也傻了眼。

攻打燕山府县城的计划失败,被几千伪装成铁浮屠的宋军破坏掉了,而派出去的铁浮屠全覆没,连银术可也死在了县城门下,坐于主帅位上的完颜娄室听闻后,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安排四太子好好养伤,萧恭督战不力鞭笞一百吧。”

得到鞭笞一百下的惩罚,萧恭大喜,连忙叩谢元帅的仁慈,高高兴兴被拉出去鞭打去了。

一旁的完颜习室砸了手里的酒杯,满脸怒意,说道:“几千精锐居然葬送在了小小的县城战役里头!该将他五马分尸!”

娄室握拳抵在嘴前咳嗽起来,他年轻时追随太祖打仗不要命,现在富贵修养过一段时间,身体反而不好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杀了他,叫军队里其他辽人怎么想,他们会害怕打仗,害怕打败仗,对士气不是好事。”

“好歹四太子平安回来了,没给大军士气带来更大的打击。”

除了韩世忠,宋军竟然又出现了不得了的人物,宋国难道命不该绝吗。完颜娄室猛灌了口烈酒,将肺部的酸意压下,沧桑的面容上神色阴霾。不,上天令女真人从白山黑水中崛起,就代表着天意在女真人身上,在大金身上。中原,必须成为大金的后花园。

成功保下燕山府州县的岳家军没有停留,换上大宋军队的甲胄,进驻燕山府。

有官家的旨意,燕山府没有任何为难就将几千岳家军迎进城中。燕山府此时的守军有郭药师带领的怨军,还有韩世忠的几千人马。

进燕山府后的岳飞被请到了府衙里,知府郭孝友细细问过中原的局势,拿着那卷圣旨神色似喜似忧,“我辜负了官家啊。”

“郭相公在此守住了燕山府已是莫大的功劳,官家不会怪罪您的。”岳飞拱手说道。他并非恭维,燕云此时正是直面金国的第一防线,在诸多不利因素下能守住燕山府是很大的功劳。

郭孝友摇摇头,将圣旨收入怀中,不再提此事,转而说道:“现在完颜娄室带着十万大军堵在燕山府外,诸位将军可有计策应对。”

“以燕山府的防御能力,守城绝没有问题,但我们必须防备金军在久攻不下时失去耐心,转道南下攻打霸州,霸州的守卫比起燕山府就差太多了,一旦遭遇大股金军攻城,很有肯可能会破城。”韩世忠道。

岳飞初来乍到,倒是没抢着发表意见,将目光投向这里的燕山府二把手郭药师,众人视线都瞧过来,郭药师不得不开口:“金军数量两倍于我们,恐怕不能力战,不如先拖住金人,再派人向朝廷索要支援,等朝廷大军一到,金人自然望风而逃。”

想不到郭药师竟是如此提议,岳飞眉头微皱,稍微明白了点郭药师此人的性情。

似乎是察觉自己的说法有涨他人士气的嫌疑,郭药师立刻又说:“常胜军在燕云对抗金军日久,早已疲惫不堪,如果能有朝廷的大军支援,定然能士气大振重整旗鼓。”

这是在给自己丢失滦州和蓟州找补,本来五万的怨军对金人十万大军,失败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可那是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现在朝廷派来了两个年轻将领,都只用几千人打败过数倍于自己的金军,这便让郭药师脸上瞬间无光了。

他五万人打不过十万金军,可韩世忠和岳飞只带着几千人就能打胜仗,简直是在打脸。郭药师心中不满,却又无处发泄,他望向坐在上首位置的知府郭孝友,心中有预感,一旦此战任由韩世忠和岳飞打赢了,郭知府肯定会想办法向新官家上书剥夺自己的兵权和地位,而奖励给这两个汉人将领。

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上首,等着郭孝友说话,他整了整衣袖,在桌案上摊开一份信纸,说道:“这是从金国上京传来的消息,金人对此次的南下抱的是万无一失的态度,我想,他们不会留下燕山府这么大个漏洞在后方威胁金军后路,所以完颜娄室的大军才会停留在此。”

“这一回,金人的目的是一寸一寸占领大宋的土地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人神情更加严肃起来,大宋境内的乱局还没有平定,宗望十五万大军在西北作乱,西夏军入侵大宋边境,完颜娄室十万大军鲸吞燕云,三方乱局,朝廷能给予燕地的支援可以有多少呢。

要知道在太上皇时,大宋多年来积攒的军备就已经被挥霍一空,到了前任官家那,又断送了一波,北地的家底几乎被掏干净,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只剩下人还在。可官家总不能直接将北地的百姓打发来燕云送人头吧。

“我等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消耗金军的有生力量,我认为他们陈兵燕云必然也遭受了来自金国朝廷的巨大压力,只要不断消耗他们的实力,就能从根本上动摇金军的根基。”见气氛低沉,岳飞起身主动说道。

他猜的没错,金国第二次南下的战果根本没有达到预想中的结果,历史上的金军二次南下,几乎将两河地区扫荡一空,将最富庶繁华的东京城、京畿路诸州的粮食、财物、人才全都掠夺回到大金国去,打仗给他们带来的只有财富,越打越富。但这一回,因为在东京城受到严重打击,金军没有时间停留在两河地区攻打顽固防守的州城,根本没能获取到足够的财富,就急急忙忙地带领二圣和他们的宠臣们回到金国。

甚至完颜希尹和活女等重要官员皆在此次南下途中战死,金国朝廷对此震怒不已,明明欺负的是个走路带喘的病患,结果揍了几拳发现自个还挨了打,虽然从对方身上吸了不少血过来,连它老子爹都抢过来当牛做马了,可对方有一整个金库,他只抢了九牛一毛,这怎么能忍!

打!这回老子要认真了!好好的打,直接将南朝这头病入膏肓的龙给吞吃入腹!

可是失去以战养战的路子,金军同样得吃喝拉撒,同样得从朝廷拨款下来,如今金国还能上下一心全是因为暂时还有之前从宋国敲诈来的赔偿金可以用于发放军饷,但如果完颜娄室不能在赔偿金用完之前打下燕云长驱南下,金国内部的财政便会吃紧。到时候,朝堂上会是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毕竟金国的内部也分很多派系的。

上京城中。

高药师提着笼子,喜滋滋地走入一座精美的汉风府邸,这里头住的是当今大金国新上任的礼部尚书。

仆从领着他来到园林院子里,这里假山花园小桥流水布置得十分讲究,中央的八角凉亭里坐着两人正在吃茶下棋,高药师眼睛一亮,提起笼子屁颠屁颠地小跑上前,弯腰打招呼:“大王,康尚书!能在康大人这里见到大王真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小人做梦都想瞻仰您过人的风采。”

坐在凉亭里的人正是当今朝廷中汉臣的新贵,这座宅子的主人康文菽,另一人则是大太子完颜宗干,因为阿骨打的弟弟上位时册封了宗干为国论勃极烈,现在大家都称呼他为大王,以和其他几位太祖之子作为区分。

完颜宗干在灭辽后因脚伤退居二线,现在在朝中任职掌管国家大事,平日里像高药师这样的商人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他的,所以高药师表现得如此激动万全符合常理。

宗干听说过这个来往于两国倒卖宝物的大商人,他饶有兴趣地问:“你来见康尚书做什么?”

高药师咽了口口水,将手里的鸟笼呈上去,谨慎地说道:“小人不敢欺瞒大王,手下人在山里寻得了一只罕见的白雪海东青,听闻康大人想有一只自己的海东青,就前来献宝了。”

海东青是女真人的伙伴和珍宝,越是雪白的海东青越珍贵,因为可以在冰天雪地里更加顺利地捕捉到猎物。而高药师找到的这一只,竟然是浑身毫无杂色的纯白海东青。

“果然是珍宝!”连完颜宗干也忍不住坐直身子,稀罕地打量起来,他感叹,“想不到康尚书竟然有这么大的运道,能得到如此稀世珍宝。”

“我哪里会养它呢,不过是为了借花献佛罢了。”康文菽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被这只海东青吸引的样子,反而很淡然地说,“大王今天在这里,说明它的主人不是下官,而是大王。”

闻言,完颜宗干抚掌大笑,赞叹,“康尚书果然讨人喜欢,我算是知道宗峻家的小子为什么见天的往你府上钻了哈哈哈!连我也忍不住喜欢上你了!”

听到这样毫不吝啬的夸奖,康文菽依然神情谦和,没有骄傲狂妄的模样,智达性轻的文士风雅一览无余,任和谁交往都能令人如沐春风十分舒适,“亶王子喜欢读书,下官只不过能够时长为他解开一些疑难问题而已。”

“算了,我也只是替宗峻来一趟,既然亶出门是为了学习,就没什么好担忧的。”完颜宗干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笼子里,“这只海东青还认生吧。”

“是是,还没有认主人。”高药师连忙应道。

宗干更满意了,提着笼子有些迫不及待,“本太子这就走了,不用送。”

说不用送,康文菽依然送人一路出门离开,直到马车远去,他回到园子里,才重新换了副表情,对依旧殷勤的高药师道:“燕地有消息吗。”

高药师眼珠子左右转动观察着,没有第三人的影子,才从袖子的夹层里抽出条拇指大小的纸筒递给面前的人,“这是郭相公的回信,十分艰难才传出来,战局很吃紧。”

康文菽抽来看了眼便将纸条捏碎收起来,“我知道了,最近不用传信,你不用再来。”

高药师干这行也知道利害关系,听他这么说就猜到这位康大人可能要发力了,于是连连颔首表示明白,“我出去就给上京城的贵人们都送份礼物,绝没有人会注意到您。”

出了康府大门的高药师果然开始花蝴蝶似的四处显眼,在上京城中再次引领时尚风潮,受到诸多贵族的追捧喜爱。

郭孝友递来的信息并没有说明燕地的战况,只说请康兄尽可能发展自己的力量,准备随时在金国朝堂趁机发声。既然能在这个时候传话来,说明所谓的契机已经不太远了。

至于发展什么力量,当然是主和派的力量。

对宋是战是和,亦有派系。曾经的金国贵族们以为大宋强悍不可战胜时,便从上到下,无一不主和。

当然,那时候的主和派,和今日康文菽要组建起来的主和派不是同一类型。大宋的朝堂能被主和派搅风搅雨,金国的朝堂自然也能如此。

想到这里,康文菽于是从自己的藏书中抽出一本,叫人送到五太子宗峻的府上,“这是前唐诗人李白游记的抄本,直接送到亶王子手上。”

完颜亶,完颜宗峻嫡长子,完颜阿骨打嫡长孙。看着奴隶离开的背影,康文菽负手而立,笑容浅淡。

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掌控朝堂只是水到渠成的事罢了。

怕的就是时间不够啊。

第73章 搅乱金国朝堂

完颜兀术被送回上京来修养身体,众人都过来探望过他,毕竟是为了大金打仗搞成了这副模样,在大家眼里,现在的兀术多少算是因公负伤的英雄人物。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憋屈,根本不是打仗打伤的,而是气出的病来。

西路军一直无法攻破太原已经令上京颇有微词,燕云东路军又传来作战不利的消息,加起来在金国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宋国虽富,军队却孱弱不堪,连战马都没有,前线究竟是怎么输的?”尚书令完颜宗磐主动提起了战事,神色颇有几分不满,“我大金三十万铁骑,居然连城都破不了,二太子在太原已耽搁了几个月之久,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出现这样的战果,难道不是前线的将领对敌人的判断产生失误了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有能打垮敌人,宗望和娄室做的不够好。”

没想到完颜宗磐竟然将矛头指向了威望很高的二太子和娄室,朝堂上的声音豁然一清,与娄室交好的宗翰为其辩驳说道:“燕云历来有天险可守,易守难攻,而且又是宋国皇帝曾经驻守过的地方,必然被倾注了全国的资源,攻下这里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很正常。”

宗翰说着瞥向理直气壮站出来的宗磐,“娄室将军打仗,有什么可质疑的。”

那是大金的战神,出道至今未曾一败。

周围的宗室们纷纷点头,表示宗磐应该再等等看。完颜宗磐的胡子吹了起来,瞪起眼睛,“就算娄室大军攻打燕地有理由耗费时间,可宗望的西路军总没有吧。打了这么久,朝廷都快发不起军饷了,他有交出什么好看的战报吗?”

他的目的本来就为了弹劾宗望,娄室只是顺带上的。完颜宗磐身为现任皇帝吴乞买的嫡长子,对皇帝宝座当然很有想法,而身为太祖皇帝阿骨打的儿子中最有威望也有兵权的宗望与他天然便是两个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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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皇帝吴乞买前段时间按照兄终弟及的传统将谙班勃极烈的位子册封给了完颜斜也,但是这位五叔眼看着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到时候储君的争夺还得在现任皇帝与阿骨打诸子之间产生。

如此,宗望既然当了西路元帅主战,宗磐就要当个主和派,而且他的理由也很充分,“现在宋国的军队战力不明,我们应当停一停,将这些问题摸清楚了,再决定攻宋的战术。”

“尚书令大人所言有理,臣以为如今的大宋官家与往日皆有不同,她所任命的官员和将领也是曾经的大宋皇帝不曾重用过的人,确实应该将这些人的底细都调查清楚,做到知己知彼。”中书令韩企先说道,他不是因为站队宗磐而这么说,仅仅因为他发现大金的战局陷入了困境,这是以前所不曾发生过的。说明大宋内部一定产生了某种变化,他认为此时不能一味强取,应当智取。

太祖在时,将‘以议和而辅战’的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韩企先觉得此时也该用上议和的手段了。

主和派也是有区别的,真正从国事出发的主和派是那种‘先议和,猥琐发育,然后将敌人一棍子打死!’,这是韩企先这类人的主张。

还有一种主和派,从个人利益出发的‘不管对不对,反正议和就对。’,这种很容易变成投降派,不管国家怎么样,反正不准打仗花钱,影响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就算国破了,自己还能转投对家重新当大官。大宋的主和派多为此类。

韩企先是燕京人,世代显贵,金灭辽后,他就应招来到了上京做官,为女真人服务。大多汉臣在宗亲当中总会表现得自己很中立,不会偏向谁,而他们又很会做实事治国,导致完颜家的宗室们对汉臣尤其是像韩企先这样世家出身的汉臣意见十分看重。

想不到韩企先会倒向主和派,朝堂上的宗室们神色各异,如今的金国朝堂主和与主战同样泾渭分明,和阿骨打在世时可不再相同。

宗磐的谏言看起来和韩企先的十分一致,不由令人怀疑是否韩企先这样的臣子已经选队伍站了。原本中立的宗室们顿时闭紧了嘴巴。

果然,被宗磐拉出来批判的宗望一系立刻有人站出来驳斥了,正是回上京修养来的完颜兀术,只见他怒视宗磐,“二哥一人在西北拖住了大宋的全部精锐兵力,种家军、折家军、杨家军都在西北!还有西北常年设置的各大厢军!你是瞎了狗眼看不见,还是装傻充楞?”

“你说什么!”竟敢当中辱骂自己,完颜宗磐立刻路齐了袖子朝完颜兀术走去,完颜家的这一代宗亲们都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各个壮硕如虎狼,撸起袖子瞪圆眼睛就能杀人那种。此时更年长的宗磐气势汹汹地朝兀术而去,周围宗室们都没反应过来。

金国的宗室还没有发展出劝架的传统。

倒是朝堂里的汉臣们着急得大眼瞪小眼,特别希望有人赶紧阻止这场争斗,诸位完颜们,你们没看见宗磐和四太子要自相残杀了吗?

“我问你是不是瞎了狗眼!我二哥在前线为大金攻打南朝,你在后面污蔑他,你安的什么心!”完颜兀术一看宗磐的架势,立刻也火大起来,撸袖子顶了上去。

眼看两人就要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汉臣当中的康文菽走出来,温文尔雅地向上方拱手:“陛下,宗磐大人与四太子所言各有各的道理,都有商榷的余地。既然问题已经提出来,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对宋国是战是和。两位大人一个是陛下您的孩子,一个是太祖皇帝的孩子,应当和睦相处啊。”

在一众不敢出言的汉臣当中,康文菽的发言一下子使他鹤立鸡群起来,尤其是这位年轻的礼部尚书举止谈吐在两个大打出手的完颜氏对比下,更凸显出温雅与睿智,坐在上首的吴乞买顿时皱起眉怒叱道:“要打架出去再打,这里是朕的朝堂!打打闹闹像什么样!”

被皇帝训斥的两人吹胡子瞪眼悻悻分开,分站两侧,显然梁子就此结下了。

吴乞买冰冷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挪开,看向汉臣里勇于劝架的礼部尚书康文菽,“康卿你觉得宗磐的谏言如何?”

康文菽的形象一向是单薄而俊逸的,此时吴乞买谁都没问,专门提问他这个礼部尚书,显然令他十分受宠若惊,隽秀白皙的脸庞上露出诧异和无辜的表情宛如一朵白莲花,但他显然是有担当的,振袖拱手道:“我只是小小的礼部尚书,本不该在这样的大事上妄言,但陛下既然问我,我也只有实话实话。南朝的军力确实差劲,从先前两次南下时对方丝毫没能有效反击就印证了这点。”

众完颜氏的宗亲们纷纷点头,确实,宗翰的东路大军都安然来回四趟了。不怪大家都想南下,谁叫富庶的宋国这么弱呢。

“但此一时彼一时,就像韩大人说的那样,南朝的新官家和过往的官家性情大相径庭,做出的政略决策也全然不同了,”康文菽话锋一转,赞同了之前韩企先的观点,说着他向站在汉臣前列的中书令韩企先拱了拱手以示敬意,得到了韩企先赞赏鼓励目光的回应,继续说道,“过去南朝的教主道君皇帝宠幸的都是奸佞之辈,所以军队腐败衰弱,先后输给了辽国和我们大金。后登基的道君皇帝赵桓虽然任命了一些能打仗的官员,但赵桓本人胆小如鼠,所以最后还是主动向大金投降了。我们的大军得以掳获二圣,与这两位的无能脱不开关系,”

“但现在的赵官家是武德帝姬,她的名声大家都知道,非常暴躁冲动,在燕地时就强硬地与二太子作战。现在她当了南朝皇帝,强硬地举全国之力与我们死磕就成了必然结果。南朝毕竟富庶,人口众多,一旦举国对抗大金,对战局显然很不利。”

康文菽适时地露出了对南朝新官家的蔑视神色,让大家看清楚他是个坚定的传统文人,又道,“依照下臣的看法,我们应该暂时避其锋芒,不要在南朝皇帝势头最盛的时候出击。她毕竟是帝姬出身,就算天赋异禀勇猛异常,可到底没有经历过正统的教育,只要我们没有步步紧逼,让她自己在朝堂上胡乱施为,届时南朝自乱矣!”

康文菽的角度给金国朝堂的众人打开了新思路,对啊,武德帝姬她是个女人啊,而女人在宋国能学习到什么呢?反正肯定学不到治国平天下的知识,没人会教她们这些东西。

中书令韩企先赞同这个观点:“宋国的女子学习的知识大多在于如何相夫教子,而武德帝姬则更差些,她年纪很轻,十岁就巡抚燕云,根本没正经读过几本书。能登上皇帝宝座,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宋国的皇室被我们全数掳走,没有其他人选在。”

“哼!”听到这里,完颜兀术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们以为一个没读过几本书的大宋帝姬能接连挫败大金铁骑吗?你忘了挞懒和希尹都是死在她手里的吗!”

“四太子想岔了,臣没有否认武德帝姬打仗的本领,也没有小看她的意思,只是打仗有天赋可言,就像诸位大王与宗亲,天生就懂得打胜仗的本领,”韩企先为自己的观点辩驳,“但治理国家与打仗并不是一样的事情,智慧如太祖陛下,也在收纳辽地后广招贤臣,鼓励宗室们学习治国之策,由此可见政治智慧的重要性。”

韩企先的意思很直白,太祖皇帝和在座的各位都很会打仗,可还不是得招聘能治理国家的汉臣来帮忙,还不是要学习汉家文化才能治国。只是他嘴上得说的漂亮,夸赞都是太祖阿骨打的智慧。

他这么说,完颜兀术也没办法反驳,因为阿骨打从小就为他安排了汉人老师。

但他总感觉赵芫不是汉臣们口中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女子,他皱眉道:“武德帝姬巡抚燕云的时候,燕地的百姓无不推崇她。”

“应当是燕山府知府的功劳,”康文菽温和地说,“那知府郭孝友是宣和五年的探花郎,郭氏家族三朝宰相的故事我是听说过的。”

“有这样的家风,能治理好燕云便没有疑问了。”众人纷纷赞同这一点。

完颜兀术还是觉得有问题,可又找不到质疑的点,只好强硬坚持道:“大金已在攻宋上投入极多,现在议和退兵没有任何好处,士兵们的奖赏从哪里来。”

说的很有道理,女真人打仗一向靠的就是奖赏制度,现在没有从宋国身上咬下一口肉来,拿什么喂养底下奋死的勇士们?总不能从大家自个的兜里往外掏钱吧?他们可不愿意把吃进肚子的好处再吐出去。

于是究竟是战是和,金国朝堂就这个问题陷入了长久的拉锯战中。

康文菽因为在朝堂上与中书令韩企先和尚书令宗磐的意见相合,先后获得了两人的好感,韩企先觉得这人年纪轻轻就登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确实有几分见地在,私下里打听他的背景,有意交好。

康文菽准备的身份是辽国康氏的子弟,但康氏在辽的名声不显,韩企先打听完只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支,不过他又不是为了查户口,知道康氏家族祖上乃商王朝的康叔就足够韩企先放心了。在他眼里,康文菽是千年世家的后人,又与自己同出自辽地,现在政治观点还一模一样,这样的人才不趁现在交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金国的朝堂里,汉臣也分派系,除了各自的完颜家宗室的靠山以外,还有出身地的区别,同出自一个地方的汉臣天然就互相有好感。随着金国大军南下侵宋,金国的朝堂上也逐渐出现了来自中原的汉臣。

就比如随着二圣一起被宗翰掳回来的汉臣们,此时不少都进入了金国的朝堂,今日的和战之争,有资格站在议事厅里的中原汉臣看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这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啊!

奈何他们从中原过来的时间太短啦,还没人能*得到重视爬上高位,今日没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本领,真是遗憾极了。

康文菽得到韩企先为首的汉臣递出来的橄榄枝,自是欣然接受,小团体一下子扩张了一倍不止。在此之前,他已经交好了许多人,只是那会儿大家都不带政治立场,现在所在的小团体则可以真正称之为党朋了。

最妙的事在于,小团体的主导者另有其人,康文菽混在其中不会引人注目,而且他向来表现出的特质就是长袖善舞爱交朋友,从宗室到汉臣,任谁都能说上两句和善的话,可以算是朵异常美丽的交际花or交际草。

在一起谈论了一段时间政见和学术上的问题后,韩企先就对康文菽表现出相识恨晚来,甚至在喝醉酒后捧着康文菽的手哭诉自己的女儿已经嫁给他人,否则一定和康氏结为秦晋之好……

康文菽实在俊朗,学富五车,出身又好,这时候大家都是讲究血统的,祖上当过大官的便和普通农人不一样,更别说祖上当过王爵的人。

完颜宗磐对这个在朝堂上符合自己政治需求的礼部尚书同样很欣赏,几次邀请他到自己的府邸上玩耍,听说韩企先后悔没能招康文菽当女婿,宗磐便起了心思。

他心底里看不上汉人,可大金国治理国家离不开这些人是真的,而他想要得到那个位置,也少不了汉臣的支持。他需要一个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有极大潜力和利用价值汉臣代表,中书令韩企先太老,知枢密院事刘彦宗老婆太多,都不如礼部尚书单身贵族来的妙。

时间进入十月,燕地依然没有传来漂亮的战报,朝堂上对于和战的争论于是愈发激烈起来。

这日,康文菽到完颜宗磐的府邸赴宴,在宴席上,宗磐便向他引荐了自己的女儿乌春,宗磐有九个女儿,这位乌春的生母本是女奴,养在主母的名下。

听到宗磐要给自己安排老婆,康文菽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道谢。

“听人说,你在教导合剌汉书,”完颜宗磐问起了此事。

康文菽实话回答:“是,亶王子聪慧,十分喜爱诗词歌赋,学的很快,上京城的孩子们还没有谁能比亶王子学的更好。”

“学那么多汉文有什么用,”宗磐诧异,顿了片刻嗤道,“你现在站在我这边,宗峻恐怕不会再叫你教导合剌了,以后就不用再去他府上。”

“若五太子真的心生芥蒂,我便不去了。”康文菽从善如流地说。

完颜宗磐对这个准女婿的听话感到满意,自觉得到了个不错的帮手,转头继续攻讦宗望,满心扑在政治斗争里头。

谙班勃极烈完颜杲病重,顿时给金国朝堂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完颜杲也是个坚定的主战灭宋派,即使病重了,也依然向吴乞买进言,一定要继续支持宗望和娄室南下,他快死了,更加看清楚大金的下一代将才凋敝,着急彻底吃掉宋国以绝后患。

“国朝派去中原的细作在河北和西北,以及京畿路周围勘查那里官员情况,得到的反馈都是对赵宋官家的埋怨,赵芫在南地一连杀死数十名官员,已经得罪了天下文人,现在就是攻打他们最好的时机,陛下不能停战啊!”完颜杲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到朝堂上谏言,因为他的身体情况,吴乞买也不好反驳他,只能答应继续给东西路军加大支持力度。

完颜宗磐事后大骂,在他看来,这就是站在宗望那边的意思,老东西自己快死了,还要干涉下一任谙班勃极烈的人选,好生气!

不过也确实没办法,宗翰不站队,而眼下军队中掌握实权的将领有一大半是宗望的人,单看兀术两次在战场上失利,娄室还好声好气送他回上京修养,就知道太祖一脉的势力究竟多么根深蒂固。

这头前脚和完颜宗磐眉来眼去勾搭上的康文菽后脚就去探望了八岁的完颜亶,完颜亶对其父亲宗峻说,满朝的汉臣,只有康尚书有资格来教导他,其他人的文采都比不上康尚书。

在朝堂上没有太大存在感的完颜宗峻是个直肠子,根本没感受到诸位的激烈争夺,他打仗不行,治国也不行,于是在教导儿子这方面很下功夫。父亲阿骨打说治国最要紧,他就给儿子找来很多有学识的汉人老师,康文菽只是其中最受儿子喜爱的那个。既然儿子指名点姓要礼部尚书当老师,完颜宗峻便依他的意愿。

于是,当完颜兀术到弟弟府上探望大侄子的时候,就见到和主和的礼部尚书学习诗词歌赋表现得很开心的大侄子。

完颜兀术打仗确实比不过兄弟,但政治直觉绝对在兄弟里数一数二,见到大侄子亲近康文菽,他当即就去找宗峻问询,得知是亶儿的意思,兀术沉思过后没有当面说康尚书的坏话,而是回去开始物色有名望学识的汉人文臣起来。

提起名望和学识,从大宋东京城掳来金国上京的这批文臣们便进入了兀术的视野。

原本在金国备受鄙视的何矯、梅执礼等人终于迎来了曙光,听闻四太子为亶王子找老师,而完颜亶竟然是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这可是能争夺皇储的关键人物,众人纷纷使出了十八班武艺。

治国他们不一定能行,但展示文学素养,绝对不输任何人!

那谁,礼部尚书康文菽,区区前辽文士,听说连进士都没考过,辣鸡一个!也就是比他们先被俘虏来金国,占了来得早的便宜,否则哪有上位的机会!

何矯等人极尽所能的蹦跶,康文菽看在眼里,反倒不生气,甚至他还有意配合了几回,和他们争论过学术问题,硬生生给这群新来的汉臣们拉起来了不少热度。

不是因为这些人来自大宋,使康文菽产生了好感。而是因他觉得如今的金国朝堂,还是不够乱啊。

有宗磐和宗望两方争夺储君位置的派系,还有宗翰立场不明的派系,三足鼎立,反而平衡了朝堂,倒不如再引入一股势力。而这些从大宋来的人天然会拉帮结派,有着根深蒂固的党朋思维。只要他们进入了金国朝堂,便会自然而然地鼓动起党争。

金国的一代们还活着的时候,或许看不出问题,二代,三代呢?

霍乱的根基已经种下,需要耐心地等待开花结果。……

第74章 南升北坠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方的气候逐渐转冷,农人们紧着时间,赶在十月里收割完农作物。

虽然今年的粮食丰收,燕云各地的百姓们却忧心忡忡,生怕战火席卷到自己的家园,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私下里祈祷战事顺遂。

田野里翻动着土地的农人们休息时,坐在一起议论着外头发生的大事……

“听说前线打到现在还没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稳下来,唉。”

“咱们这里有小太尉镇守,金人又没有兵临城下还好些,燕山府那边境况好像很不好,十几万金军围在那边攻打。”

“辽国遇到金人都溃败了,大宋能撑多久?”

“辽怎么能和宋国相比,辽国的将领只知道卷铺盖逃跑和举白旗投降,官家来燕云时却将金国二太子打跑了!”

“可官家现在不在燕地这里,而是坐在东京城的皇宫里啊。”

刚刚还激烈讨论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的脸上都有着忧虑,又有些麻木。

他们议论这些有什么用呢,金人打到这里的话,也只能流亡罢了。

只是官家之前在这里给大家分房屋田地,让人产生了更多的期盼。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真希望大宋能打赢啊。”

是啊,谁不希望大宋能赢呢。辽还在时他们没有地可种,金人来时抢夺他们的家产杀死他们的亲朋,只有大宋官家赵芫给他们分了地。但凡有一点机会,百姓们都指望着赵官家赢下去。

西京城中的某处牢房里。

被人遗忘在这,关了不知多久的前任金国西京留守张浩,坐在牢房中能观看到天象的位置,一动不动。

金国的狗官神神叨叨的,看守牢房的狱卒对张浩这个状态已经见怪不怪。

但最近这段时间的张浩似乎情绪急躁了很多,常常在看完星星之后整夜在牢房里踱步。今日张浩又跑来扒着牢房柱子怼他们说想见大宋官家,吃酒的狱卒们自然懒得理他。

上回这个人如此急躁,吵着闹着要出去还是几个月前,他说大宋的帝星坠落,大宋药丸,快放他出去还能救西京城众人的性命。

结果呢,二圣确实北狩了,可他们武德帝姬阵前登基,兴仁府一战歼灭完颜兀术五万大军耶!

可见这神棍有点本事,但不多,自那以后他再说什么狱卒们都懒得理睬了。

“我有要事需要面见官家,求诸位通融向西京留守禀报。”张浩见狱卒们只顾着喝酒,更加着急,“我还有些金银财宝埋藏在地下,只要诸位帮忙通传,我就把埋藏的位置说出来。”

原本假装听不见张浩声音的狱卒顿时起身,“你有什么事要见大人?”

“事关大宋国运!刻不容缓!”张浩高声喝道。

狱卒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张浩说可以得到他私藏的财宝,狱卒们便帮他跑一趟。

知府王安中接到狱卒递上来的话,十分无语,本不愿意理会。但想到这个人确实有点望气的本事,秉着某种小心思,还是让人将张浩带到府衙来见上一面,他要亲自问问张浩究竟算到了什么。

说起来,王安中还是赵佶派来的,当初来燕云问罪武德帝姬赵芫时,哪里想得到世道竟然变的这么快,一年不到的时间,换了三任官家。二圣北狩,小帝姬居然登上了皇位。

王安中他慌啊,他迷茫啊,自从武德帝姬登基的消息传来,他对镇守在西京的姚平仲放任自流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会时不时挑毛病给姚平仲找麻烦,想将他打压下去。

现在,他恨不得把知府位置让给姚平仲来做!

张浩说有事关大宋国运的消息要禀报,王安中就想偷偷听听看,在赵芫治理下的大宋运势怎么样,好调整自己的政治步伐。

见知府相公之前,狱卒特地将张浩收拾干净,于是等王安中见到人时,便是个精神奕奕胸有成竹的前西京留守,甚至因为有神棍滤镜在,还似乎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两人一照面,王安中还没说什么,就见张浩快步冲到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说道:“大人请告诉官家,张浩愿意归降大宋!给我个机会为大宋做贡献吧!”

王安中:“……”

看着人的样子就猜到一些,但他还是坚强地问道:“你说我大宋的国运…”

“我大宋紫薇帝星光芒如日临中天,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张浩严肃地指着天空说。

大宋什么时候成了你家大宋?王安中哭笑不得,这人以前分明硬气得很,难道当真预见了百年未有的大变局?帝女登基,确实百年未见,只因此的话又仿佛差了些许,毕竟新官家登基已经快半年了。这个时候才来投诚,说明还有隐情。

“你实话说,除了这些还看到了什么?”王安中反握住他的手,急切问。

眼看不全盘托出,这位知府相公就不会罢休的样子,张浩只好道:“其实早在春夏之交,我就看到大宋的帝星光芒大放,说明新登基的官家是位明主。那时候我依然甘愿坐在牢房里头吃苦,因为这片天空上,还有大金的帝星光辉耀眼。”张浩说到这里停顿住,他自然不能直接说自己曾经看出来,大宋会亡于现在的金国皇帝之手。

王安中等圆眼睛等待他的下文,只听张浩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但如今不同了,赵官家身边十二将星圆满,而大金的将星已摇摇欲坠。此大势是南升而北坠。”

“南升而北坠。”王安中喃喃,“这是中兴之象啊。”

姚平仲发现知府王安中最近的态度又变了,更加友善,友善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丝讨好的意味,叫人摸不着头脑。

“姚太尉,”现阶段的王安中干脆把小太尉的小字去掉,殷勤地对这位年轻将领说,“前金国西京留守张浩向我禀报了一件祥瑞之事,请求前去东京城面见官家,你这边安排下,派人送他入京如何?”

若是以前,王安中哪会通知姚平仲,自己就派人手出城了。

姚平仲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张浩关押在这里,当初官家要收编此人,此人不愿意,现在后悔了?

见姚平仲满脸讥讽之色,王安中连忙将张浩看出大宋中兴的消息告诉他,免得被他拒绝。果然听闻此事,姚平仲态度缓和不少,倒不是只因为张浩所说的天象,只不过将这人送到东京城,多少能起提振士气增加官家威望的作用。

“我这就安排士兵护送张浩入京。”姚平仲笑道。

燕山府。

城外面隐约传来鼓声,这是金军又在攻城了。

“看来完颜娄室不打下燕山府是不会消停的。”府衙里匆匆穿甲赶来的郭药师和同样早起的郭孝友便往外走便说话,郭药师自以为隐晦地斜觑着郭知府,不经意地问,“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只有韩世忠和岳飞的几千人马,对大局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援军何时到官家自有决断,而你我只需守住燕山府,便是泼天的功劳,副留守谨记这点就好。”郭孝友必须安抚住这位怨军统领,现在燕地有一半的兵力都靠怨军在支撑。

“现在只有我们二人,相公不必瞒我,朝廷是不是没有钱粮了?”郭药师忽然凑近低声问道。

“副留守到国库里看过?”郭知府冷冷看着他,郭药师连连摇头,他冷笑,“那你怎知朝廷没钱没粮了。”

郭药师目光闪烁,讪讪道:“若有充足的钱粮,大军何至于到现在还看不到影子。所以我猜援军迟迟不来是因为朝廷…”弹尽粮绝,穷途末路啊,后面的话他觉得不必说完,知府自然能意会,“知府可有过应对的打算?如果燕山府当真成了座孤城。”

一息两息,都没听到知府的回应。

他以为自己戳进了知府的心窝子里,发现了实情,正暗中嘀咕要不要二次投降,就听郭知府嗤笑了一声,用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说,“副留守太小瞧我大宋了,即便只用南地一府的赋税,也可以供养燕云全年的战事。”

“……竟是如此吗。”他将信将疑。

“宣和七年,江宁府一府的赋税便有四千五百万贯,你说够不够。”这是郭知府欺负郭药师不懂南方的地理位置区别,江宁府的赋税不止陆地上的税收,还有海上贸易带来的收入,数据自然非常惊人。

而郭药师已经瞠目结舌,他可知道过往那些年,大宋每年给辽国的岁币只有两百万贯而已。本以为那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却原来只是大宋财政收入里的九牛一毛。

刚刚产生的投降金国的念头瞬时被他抛到脑后,当即义正言辞地拱手向知府保证,一定会死守燕山府,撑到朝廷的援军到来。届时他郭药师一定出兵将金军打得哭爹喊娘夹着尾巴逃回金国!

心志不坚,又十分惧怕完颜娄室,实在不堪大用。郭孝友心中无奈,自己一直想将此人除掉,但今年发生大事的频率太过密集,为了燕云地区的稳定,才留他到了现在。

只是如今战事愈发吃紧,却也似乎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韩世忠和岳飞已经登上了城门,正严阵以待。

张宪和杨再兴等人都守在城楼,周围的士兵有他们的人,也有怨军的人。

只见城外的金军将数架投石机推到近前,还有登城车,神臂弩也摆在那——那些是郭药师撤离诸州时没有摧毁的神臂弩,甚至还有霹雳弹、火箭等物。撤退得匆忙,无法万全捣毁军械倒也无可指摘,可郭药师他是一台也没捣毁,全留给了完颜娄室。想必要不了多久,金军就能仿制出差不多的神臂弩。

两人谈话间略有惋惜,可也只能这样了,打仗谁都不能保证算无遗策万无一失,总不能因此就将燕山府的副留守怎么样,他们也没有那个权利。

不过金军的攻城装备显然从质量和数量上都被大宋这边碾压了,汪度小胖子哼哧哼哧地指挥着人将新制作完成的投石机推到城楼各处,震天雷和霹雳弹一箱一箱往上搬。几乎每个垛子都架设上了数个神臂弩,相隔十五步便摆放有一座床子弩。可以说燕山府的城墙几乎被武装成了刺猬。

这两个月来,大家就是靠碾压级别的城防军械,一次又一次打退完颜娄室的大军。

大家都知道不能只一味防守,但郭药师始终不同意主动出击,他的怨军在前线死了两万多人,实在是怕了娄室。他能得到重用的原因便是手中掌握着怨军,一旦怨军打光了,他在大宋官家眼里恐怕会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郭药师这段时间一直想办法避战,又催促朝廷的援军过来。

金军大阵中的娄室和将领们站在高处眺望着燕山府,娄室说:“今日让契丹和汉人士兵顶到前头,继续消耗宋军的军备。”

“命令工匠们加快进度赶制投石机,云梯和鹅车。还有宋军用的火箭、霹震天雷,必需都仿制出来。”

“元帅,我们的人在河流连续几日在上游投放毒药,但宋军似乎并没有上当,或许他们在城中只喝井水,毒药派不上用。”

“元帅,燕山府的城墙地基夯的太实,挖不动。”

攻城的同时,挖城,断水,能想到的办法金军都用上了,依然收效甚微。完颜娄室也不由感叹宋人防守的本事确实厉害,不过他大军就在这里,后勤源源不断,娄室自信便是像现在这样每日去消耗燕山府的军备,也能活活耗死他们。

攻城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冲向燕山府的金兵们如同源源不绝拍向巨石的黑色浪花,一波又一波,一波高过一波,血腥的气息蔓延在整片战场,而掌控着这一切的完颜娄室此刻仿佛病痛全都远去,面容深寒而铁血,下令道:“明日的先锋部队人数增加三倍,投石车增加百台,云梯增加百台,其余军备以倍数增加。不要给宋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是!元帅!”娄室身边的将领们兴奋地领命。

在金营所有人看来,有娄室在,燕山府早就是囊中之物,迟早落入他们手里,是以士气高涨充满干劲。

郭孝友登上城楼,观看战局,娄室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阳谋,有句话叫阳谋无解,你只能正面面对它。等今日的第一波攻城结束,他将岳飞和韩世忠叫到身边,说:“金人想消耗我们,殊不知我燕山府可以如此继续守城三年。”

闻言,稍年轻的岳飞立刻面露惊喜,“那真是太好了,如此金人绝不敢轻易倾巢南下了。”

“只是燕山府以外的诸州却没有一样的防守能力,”郭孝友却又说道,“为了避免燕山府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城,必须主动出击。”

“我本就习惯野战,就让我出城去吧!”岳飞立刻道。

韩世忠也请命出城,“我可带兵支援诸州,防止金军偷城。”

可郭孝友却说,“你们两人里必须留下一个守燕山府。”

“不是还有郭副留守在。”

郭孝友淡淡地说:“郭副留守感染了重症。”

明明早上还见到了人。岳飞眨巴眼。

郭知府的神情却十分淡然,完全看不出有说谎的痕迹,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

“既如此,我来守燕山府。”韩世忠当机立断接过守城的重任,对岳飞说道,“鹏举兄弟,我手下有四千兵马你一并带出城去,他们都是善战的好手,务必率领他们守住诸州!”

“这是我的手令,岳统制可以此为凭证调动三州的兵马,”郭孝友从怀中取出令信交给岳飞,等他收好,郑重地对二人拱手行了个礼,“燕云就靠二位了!”

“郭相公共勉!”两人连忙回礼。

战事瞬息万变,当天岳飞便率领一万兵马从西门而出,消失在山林间。

对于郭孝友说副留守突染重病一事,岳飞尚且年轻,并没有深想,但浸淫官场多年的韩世忠却是猜到了一些,不过他只当不知道。郭药师避战,又畏惧金军,迟早会成为祸患,即使知府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郭药师确实病了,郭孝友派人买通了其小妾,给其用了不少虎狼之药,又在饮食上动了手脚,时间一长,郭药师便时常感到头疼脑热,大小毛病一堆。至于为什么倒下得这么准时,自然是因为郭知府直接给他用了蒙汗药。因为往日常常闹毛病,怨军的将领们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郭药师是投降而来的辽将,官家不能轻易除掉他的兵权,否则就会引起怨军和其他投降将领的恐慌,只有让他病倒,无法掌权,才能顺理成章地将怨军接管过来。谁也想不到,如此低劣粗显的手段,会是正直不阿的郭知府做出来的,谁都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只要能守住燕山府,牺牲一个郭药师算什么。郭孝友如此想着,手里不停,伏案将燕山府的战况写在奏疏上送往东京城……

这头,各地有识之士携藏书和自家学说著作到了东京城,一时间东京城的各大客栈都住满了文人墨客,每日讲学之声不绝,倒是显现出了一副百家争鸣的欣欣向荣景象。

当然,这里头占大头的还是儒家学说,如今的儒家学说分出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派别,影响力最大的便是曾经主导朝堂的新学和旧学。也是这两派的文人在看到东京城被各地文人学说拥堵的现象最是感到不爽,毕竟新冒出来的那些人肉眼可见就是砸自己饭碗来的。

顿时,几个大学说的拥护者们立刻摩拳擦掌着准备干仗。学术之争,就是性命之争、传承之争,是死也要赢下的战争啊。

李清照庆幸家中在东京城还留有座老宅,否则就要和一群人挤在客栈中留宿了。

她来到东京城已经有一段日子,但还没得到机会觐见赵官家,官家自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便托熟人先将藏书送到了赵官家下令建设的中央科学院中。

说起中央科学院,单听名字里的中央两字,便能猜出赵官家的野心。有中央科学院,是不是还得有地方科学院?如果每个州府都设立科学院,都像如今这般收集天下学说,百家之书皆集于此,该是多么宏伟的大工程。最关键的是,只要通过科学院的考核,就能持证进入阅读书籍,如此各家的知识竟然被全部整合在了一条通道上,只要进入这里,谁都能自由地学习想要学习的知识。

坐车来到中央科学院外,李清照拿出自己的捐书证,通过了禁军的验证,走入科学院的大门。门外不少文人和学子都不由朝她的背影投去羡慕的目光,要知道中央科学院的考核还没有开启,现阶段只有捐赠过绝版藏书的人才能手持捐书证进入其中。那位夫人顺利走进去,说明她一定是捐赠过价值连城的宝藏藏书。

科学院的内部如今还在改造当中,除了‘文学馆’,周围还有‘农事馆’、‘天文馆’、‘军事馆’等馆址,另外一片空地上几座‘研究院’在建。

李清照原本只去文学馆中阅览藏书,只是另外几座藏书馆建的像模像样,竟然也有了不小的规模,难免叫人心生好奇,难道这里面都是杂学书籍,竟是收录了这么多。

来到隔壁的农事馆,就见到一名梳着垂耳双鬏的少女正在翻阅藏书,看书名,正巧就是她捐赠的藏书其中的一本。

见少女翻看时面露惊喜之色,好像找到了宝物一样,李清照不由笑出来,问道,“小娘如此喜爱此书,是农学家传人否?”

听到有人笑话她,沉浸在种地知识里的赵芫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这位陌生女子,点点头,“我想,我的血脉里天生就带着农学家的基因吧。”种花家的人,谁还没有点种地血脉传承呢。

“你是哪家的?”赵芫好奇地问,能出在这里头的人都有学术背景,女人则极为罕见。起码,面前这位是赵芫见到的第一个女学者。

“我,一个读过几本书,会写几句诗词的人,谈不上是哪家哪派的。”书架旁边摆放着桌椅,显然是供人读书休息用的,李清照坐在椅子上,仪态自然风流,指了指赵芫手里的书,“我捐的便是这本了。”

儒家。如今爱写诗词歌赋的,除了形成垄断体系的儒家别无他家。但这位美妇人捐赠的又是农书,赵芫实在来了兴趣。

……

第75章 被抓壮丁的易安居士

存搞箱时间错误,没写完就发出来了,周日会补写本章节两千字。

想要知道美妇人的身份,只需问一问看守中央科学院的禁军,赵芫便不着急了,坐下来继续翻书。

见她翻书速度很快,基本上只是扫一眼就过,李清照不由失笑,“你在家这样读书不会被夫子打板子吗?”

“我读书只挑有用的部分看,旁的放在这给别人看。”而且夫子什么的,只有她动手打夫子的份儿,哪有别人打她板子的份儿。

“那你看到了什么有用的?”李清照侧身来瞧,她只当这是名普通少女,抱着玩笑的态度来聊天。

赵芫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含笑,像在看个调皮厌学的学生,心中起了点念头,这要是位教书先生就很不错。心里琢磨着给人安排工作,手上指着书页内容道,“比如这里记载了两种提升地力的方法,就可以拿出来进行研究验证,研究证明真实有效的话推广出去,便是对天下人都有大用的好东西。”

“再比如这里记载了防虫害的方法,诸如此类,都是在我眼中有用的知识。”古时的书籍用词精炼,一本书内容多,文字却少,很快就翻完了这本,赵芫合上书,倒不再去找其他的,确认了农事馆藏书的质量,后续叫底下人来翻找就行。

李清照本将少女当作普通学子,但这番话下来,却叫她立刻严肃起来,散漫的态度收敛了些许,起身跟随在少女身后,一起又到了天文馆,看她一如刚才那般在书架上随意取书翻看。

“这里的书籍多是历法和天象之说,也有大用吗?”她走近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下书籍的名字,《三统历》。

“天文学说,可以观测天象,预测天气变化,若每个州县都安置一名可以预测天气的官员,作用可就太大了。”赵芫随口说道。而且天文学走正道好好发展,还可以帮助人类认识世界和宇宙的本质,这点说了美妇人也听不懂,便罢了。

李清照的眸光微微闪烁着,若是在刚才她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现在却有了九成的把握,当即郑重地拱手拜谒,“李清照见过官家。”

李清照!赵芫一惊,迅速转过身来,惊奇地打量着这位美妇人,她就是名流千古的李清照,啊对,李清照是宋朝人。

“你如何知道我是官家?”赵芫初时惊奇,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毕竟她自己都成了大宋官家,见一见千古词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现在瞧着像官家吗?”说着赵芫比划了下自己的衣服,身边也没有随从,怎么就被认出来了?

“十几岁的少女,能自由出入中央科学院,又对农事最为重视,除了当今官家还有谁呢。”李清照微微笑着解释。“其实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官家言语间展现出来的立场高度,绝非学子,开口便毫不迟疑地提出研究验证、设立新官署,这是习惯发号施令立场。”

连赵芫自己都未曾发现,原来她的立场与看待事物的高度与常人不同了,李清照却能在瞬息之间见微知著,可见其思维敏捷。

既然双方都亮了身份,好不容易见到了个名人,赵芫当然不能轻易放跑她,兴致勃勃地与李清照讨论起当下的时事来。

这一交流*,赵芫便更感惊喜,李清照虽然一直作为后宅妇人存在,但对宋金关系却有着清晰坚定的见解,她说:“道君皇帝时,金人南下畅通无阻,州府知事皆认为金军势不可挡,北地肯定守不住,想弃城南下。”

“这是叛徒懦夫的行径,当年项羽战败都知晓无颜见江东父老,自绝于乌江,身为大宋知州事,一州之父母,理应与州城百姓同生共死,共同抗击金人,只因为害怕就独自逃走,不顾使命责任与道德,与畜牲何异。”李清照美目愤然,显然是在之前的战事中遭遇到了什么,“这样的官员,该被录入史书,受到万民唾弃。”

其实正是她的丈夫差点当了弃城逃跑的懦夫,被她阻拦住了而已。经此一事,李清照更加认清了丈夫的不堪,若金军攻破州城,她宁愿二人一起殉国。也不愿当个弃城逃跑的叛民之人。

对主战的当今官家,于是更加倾佩尊崇,只是想不到见到真人时,竟是如此俏丽可爱,和传闻中凶悍的形象大相径庭。她以为官家以武上位,应当是个假小子般的强悍模样。如今带给人剧烈的反差对比,反而显出新官家的不凡,有种深不可测之感。

赵芫抚掌,心情大好,“易安居士看法恰巧与朕不谋而合!朕在太庙立下七杀碑时,你若在场就好了,朕便不必只瞧见一张张如丧考妣的臭脸。”

闻言,李清照仿佛能看到诸位相公面对七杀碑时的表情了,只觉得快意,一时又对新官家能做到这样的事感到倾佩和担忧,“官家行事或许急躁了,相公们现在不说,却会记在心里。”得罪文人的下场,可大可小。而这样明晃晃威胁性命的,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只大不小。

“朕也是被他们逼到墙角了,易安居士不知,满朝朱紫都想对外妥协,朕无人可用只得用他们。可朕怕这些人阴奉阳违,明着支持北伐,暗中出卖百姓,逼不得已使用雷霆手段。”赵芫蹙眉说着,将一个年少忧虑的君王扮演的惟妙惟肖,果然易安居士露出愤慨的神色,“天下文士,铁骨铮铮的多的是,何必与他们妥协!新笋可用旧竹可弃啊,官家早做打算。”

她这么说,赵芫立刻握住她的手,期盼道:“嗯,朕正是缺少心腹的时候,易安居士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肃清朝堂?”

李清照愤慨化作了茫然,“官家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