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红袍加身,阵前登基!
清晨,天刚亮,城楼上的守军急匆匆地冲进府衙当中,向吕宗浩报告金军再一次攻城,城内的防御器械即将耗尽,请知事决断下一步该如何。
“让城中百姓将家中的柴火、器皿都拿出来交给工匠进行改造,务必要撑下去,勤王大军很快就会到来!”吕宗浩背负双手,强壮镇定地吩咐道。
等来报的士卒退走,他才露出胆战心惊的神态,将另外兴仁府的官员找来商议尽快南渡之事。
“守军来报,兴仁府已接近弹尽粮绝,咱们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立刻出城。”
“只借来了两艘船,恐怕不够用。”
“管不了许多,等金军打进来谁都走不掉。”
最终由吕相公敲定,今天夜里就趁着金军疲惫时,偷偷溜出城,拥护着官家从菏水走,绕道南下。
几人叫来家丁收拾行囊细软,特意叮嘱他们不可闹出动静来,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吕宗浩扶扶自己的帽檐,轻咳两声,向内院走去。
在他的想象当中,新官家正在与他的女儿谈天说地讨论诗词哲学,但进了院子,却发现内院寝屋的大门紧闭着,侍从们说官家早晨只出来要了大份早点,便一直独自在屋中休息。
“哦,这是吓坏了啊。”吕宗浩摸着胡子自言自语。
他站在雕花的门前敲了敲,“官家,是臣啊,臣来请示官家今日什么时辰出城。”。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以为赵构需要时间做决定,吕宗浩特意停了片刻,才复又敲门,“官家,臣吕宗浩前来请示何时出城。”
静悄悄的,没有回复。
“官家?”
吕宗浩蹙起眉毛,质疑的目光猛然射向院子里守了半天的侍从们,“你们……”
斥责的话刚起头,房门忽然打开了,吕宗浩惊喜地转过脑袋,待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微微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震惊地说:“你,你…是谁?怎么穿着官家衣服!”
完全敞开的大门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踏出,走在前方的稍矮之人头戴展翅幞头,身穿朱红公服,面容却白皙精致十分女气,完全不是吕宗浩认识的任何一人。而他刚刚扶持上位的新官家此时殷勤地跟随在这人身旁,满脸堆笑。
见到吕宗浩,前任官家赵九郎抬起手来,将一幅卷轴举到他眼前,热切地说:“这是朕的禅位诏书,吕相公瞧一瞧。”
“从现在起,十娘就是信任官家啦。”
“……禅位!”不明所以接下卷轴的吕宗浩只觉得浑身发凉,双手无力,几乎拖不住没多少重量的卷轴,他瞪圆了眼睛在面前两个新旧官家身上来回转圈,不敢相信。
十娘,武德帝姬!?
他颤抖着手打开卷轴,里面的内容他曾经读过一回,只不过上一回乃是赵佶禅位给太子的诏书,今天里面的主人公换成了赵构和赵芫。
赵官家的亲笔禅位诏书,还按了手印,绝对具有法理性、正统性!
吕宗浩傻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胡闹!这是胡闹!官家怎可将皇位轻许给帝姬?如此轻浮,大宋的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啊!”
“若官家实在担心金军会攻进来,咱们即刻就出发南下,绝没到威胁到官家性命的程度。”
“官家,快收回诏书吧!”
吕宗浩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武德帝姬,只焦急地围着赵九郎转圈圈,劝他收回传位诏书。
他以为赵构写下禅位诏书是被金军吓破了胆子,一念之差行差踏错而已。
赵九见吕宗浩依然围着自己官家前官家后,连忙偷眼望向赵芫,见到一张冷若冰霜的小脸,浑身一颤,连忙推开吕相公,怒道:“朕已经禅位给十娘,吕宗浩你敢抗旨不尊!”说完,他走到赵芫的身侧,举手作揖,“官家,您看见了,都是吕宗浩不听话,与我没有关系!”
赵九的声音洪亮,态度义正言辞,俨然一副与奸臣划清界限的姿态。
对赵九的识相很满意,赵芫拍拍他的脑门,没有追究其自称‘朕’的罪过,转而面向晕头转向中的吕宗浩,“吕相公,可是传位诏书有假?”
吕宗浩下意识地摇摇头,赵构亲手所写,其本人又在这里,自然不可能作假。
“那就是吕相公想要操纵皇位继承,”赵芫微笑,“是否看我赵氏衰微,你想做吕不韦呀?”
“臣绝不敢!”吕宗浩大惊失色,手里捧着的传位诏书如同捧烫手山芋一般,他恨自己怎么就接过来了,应当在拿到诏书之前,叫家丁将犯上的武德帝姬拿下的!
不、不,还有机会挽回!在兴仁府,他吕宗浩才是实际掌权者。想到这,吕宗浩深垂下脸,假作恭敬地说:“传位一事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完成,还请……请官家准许臣召集众位同僚一起商议继位大典的事宜。”
赵芫负手,垂眸盯着他,“吕相公,金军兵临城下,不必太隆重了。”
“正因为金军兵临城下,官家的登基大典才更不可缺,这可是鼓励全城士卒百姓振奋人心的大好时机。”吕宗浩坚持。
“可我登基时…”就没什么讲究,当场群臣跪拜就口称官家了啊。赵构刚想说话,被赵芫拦下,她平静地:“吕相公所言甚是,兴仁府正需要官家作为他们的后盾,你去办吧,叫全城都知晓,朕就在这里,和兴仁府共进退。”
听闻此言,吕宗浩紧皱眉头,强忍住没有反驳,恭声告退。
“十娘,咱们不南下吗?”赵构眼巴巴的,“这里被金军攻打,迟早药丸啊。”
赵芫斜眼看去,赵老九立刻改口,“区区金人绝非官家您的对手!吕宗浩不配为人臣,竟敢自作主张南下逃亡,真该死啊!”
“哦?南下逃亡是吕宗浩自作主张?”赵芫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似乎不太相信。
“是真的,他昨天就怂恿我抛下百姓南渡重建朝廷,可我心系北方百姓,非常冷酷地拒绝了!”赵构用力拍打着胸膛,极力为自己证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义愤填膺道,“刚刚他在门外说的话,您也听见了,吕宗浩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只许选择今晚什么时候逃出城,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他真是该死啊。”赵芫恍然大悟。
赵九狠狠点头同意。
“那等会儿,就由你亲自处决奸臣吕宗浩吧。”
“嗯嗯嗯!”赵九狠狠点头,脑筋反应过来后,吓得打了个嗝,他结结巴巴地问,“官家,我好像耳鸣了…?”
“朕说,你出手处决掉奸臣吕宗浩。”
“……不不不,吕相公是文臣,怎么能杀掉文臣呢?”赵九摇晃脑袋,声音惊恐万分。
赵芫:“杀不得?”
赵九:“杀不得!”
赵芫点点头,“乱军之下,失踪一两个亲王,应当在情理之中。”
“老贼竟敢出卖河北百姓,构与他不共戴天!”赵构大吼道。
府衙外已经装好家当准备出逃的官员们没等来赵构,却等到了一张禅位诏书,纷纷傻了眼,怎么回事?刚刚登基的康王赵构,转眼把皇位传给了别人?
兴仁府还有另一位亲王不成?
啊?构官家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妹妹武德帝姬!?武德帝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不是被囚禁在亳州吗!
为什么?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哼,想必官家年少,被金军吓破了胆子,慌张之下才想出了禅位的点子。”吕宗浩是兴仁府官员中的主心骨,他如此判断,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吕相公说得对,官家只是一时冲动而已,等到了安全的地点,一定会后悔的。”
“咱们得帮官家纠正失误,否则等武德帝姬登基的消息传出去,就不好处理了。”
“可官家执意如此,该如何纠正呢?”
正当这群官员们转动大脑时,城外再次传来喧哗声,众人大惊,早上才攻打过一轮现在又来了吗!
“报告知事,援军到了城门下,正在与金军对战!”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跳下马朝站在府衙大门前的文官们喊道。
“援军到了!”
“是,看人数约有五万之众!”
众官员大喜过望,连连说“有救了,有救了!”
“快放援军进城!”吕宗浩忙嘱咐道。
这下好了,用不着苦恼如何劝官家收回禅位诏书了!援军一来,官家的胆子肯定回来了嘛!
“至于武德帝姬……”吕宗浩危险地眯起小眼睛,思忖着,“我观她有意以阴趁阳之上效仿前朝武皇,这种心思绝不可纵容啊。”
“尤其在当今乱局开启之时,一不留神,当年武周之祸或将重演。”
“武德帝姬,留不得!”
众人相觑,意见达成一致。等将援军引入城中,他们与将领商量好,拥簇原本的康王为官家,以谋逆犯上之罪把帝姬当场正法,想必到那个时候,官家不仅胆子回来了,也没有机会禅位给其他人了。
城外鏖战半日后,动静终于渐渐停歇。
金军大营中,奉命攻城的猛安回来了,“四太子,宋人来了大批援军,因为他们人数众多,先锋骑兵避之不及,交战失利。”
“宋廷的援军来了多少人?”一听有大批援军到达,完颜兀术心里咯噔起来,不会到了十几万吧,那他可得收拾收回北上找大太子汇合才行。
猛安连忙说。“约莫五万左右,只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方才交战时,对方的死伤是我们的数倍。”
只有五万人,而且战力低下,完颜兀术的心又放了回肚子里头,不过,这也说明宋廷的其他援军也可能随时到达,必须速战速决才行,他说:“所有攻城人马撤回大营,烧火做饭,全军修整,今天夜里大军压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怕用凿子凿穿城门,也必须给本太子拿下兴仁府!”
四太子下了死命令,周围听候调遣的猛安们立刻高声应答,一副打了鸡血马上就要杀进兴仁府的样子。
见军队士气大震,完颜兀术满意颔首,负手站在高处向兴仁府的方向望去,大宋最后的官家,你今晚就会落到我的手里!
金军骑兵退去,兴仁府的守军连忙打开城门迎接援军进城,吕宗浩的心腹兴仁府推官吴明等在门前,见到率军而来的援军将领,连忙上前,将吕相公的嘱咐告知了这位将军。
“有帝姬趁机篡权作乱?”浑身黑漆甲胄的将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在惊诧。
“正是!武德帝姬不知用什么手段蒙骗官家起了禅位的念头,吕相公命我来请将军带兵前往府衙相助,以拨乱反正、肃清朝纲。”
黑漆甲胄将领仰头看天,太阳西斜,“时候不早了,*请相公快带我等进府衙吧。”
想不到来的将军竟然如此果断,吴明大喜,连忙在前方引路,把这队黑甲骑兵引向府衙方向,一路上将企图篡位的帝姬罪名罗织出满箩筐,言语间恨不能亲自手刃一般。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身后跟随的黑漆甲骑兵安静得只剩金属碰撞与马蹄声音。
府衙的大院中央,此时已经搭箭好了简易的祭台,周围矗立着数面赵宋官家才能使用的三旓龙纛。
吕宗浩来到赵芫与赵构面前,拱手作揖,满脸笑容:“官家,登基大典已经筹备好了,只差官家亲自祭天昭告天下啦。”他的站位十分微妙,既可以说在向赵芫行礼,也可以说在向赵构行礼。
“嗯,吕相公办事果然效率很高,朕做主给你个机会。”赵芫笑说着,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朝府衙大院走去。
赵构拍拍吕相公的肩膀,说了句‘珍惜官家给你的机会’后连忙跟上去。留吕宗浩脸色阴沉地跟在后面,心想武德帝姬当真一副官家做派,好大的心,倒是没想过赵芫口中给他的机会是什么。
“参见官家!”
走到院子里,兴仁府的官员们已经齐聚一堂,整整齐齐地站在祭台下,向来人的方向行礼。
“免礼!”赵芫挥手,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大步踏上祭台,祭台上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祭文,她正要拿起来,忽然后方传来吕宗浩的声音:“武德帝姬住手!那祭文只能由大宋官家上表天庭,你一届妇人,怎可玷污祭文!”
“我x你的吕宗浩!”赵构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吕宗浩大骂,“我已经写下禅位诏书传位给武德帝姬,武德帝姬就是继任的官家,你敢胡说八道!”
“官家,你被武德帝姬迷惑了心智,只要将武德帝姬正法,你就能明白事实该如何了!”吕宗浩义正言辞反驳道。
底下的十数名官员纷纷上前,将赵构围拢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劝导,“官家,定是武德帝姬居心叵测胁迫您,为了大宋百年基业,万万不可让其得逞!”“官家,您才是天命所归,大宋的正统,九原之下,太祖和太宗皇帝在看着您呢!”“官家……!”
纷乱中,府衙大门口涌入一群骑兵,迅速将府衙内外的空间占据住,领头的绿衣文官匆忙跑到人群面前,“吕相公,勤王大将来了!”
吕宗浩腰杆子顿时直得跟标杆似的,对被众人围住的赵构道:“官家,勤王大军已到,臣请官家阵前登基!”正好赵构缺个正式的登基典礼,就现在补上得了!
“对对!臣请官家阵前登基!”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府衙内声音空前统一。
“我…我……”赵构惊诧地左右张望,看到无数冷冰冰的黑甲骑兵,迷茫挣扎的目光不由望向祭台上的赵芫。怎么办,吕宗浩这**臣要黄袍加身啊,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呀。
正在此时,黑漆甲胄包裹住全身的骑兵将领亦跳下马,单膝跪地喊道:“臣请官家阵前登基!”
前一秒还喊着口号的文官们忽然安静下来,他们目光投向行了跪拜礼的勤王将军,其中一名文臣忍不住提醒他:“将军跪错方向了,官家在这边。”
然而那黑甲将军依然单膝跪地深深垂首,向着祭台上的武德帝姬又重复了一遍,“臣请官家阵前登基!”
‘唰啦!’
挤满院子的黑甲骑兵们纷纷下马,单膝着地,高声喊道:“请官家阵前登基!”
“请官家阵前登基!”
“请官家阵前登基!”
“请……”
将士们的声浪一阵盖过一阵,引得城中原本惶惶的百姓们纷纷侧耳倾听。
是新官家的登基大典!
新官家就在兴仁府登基了!大宋官家与兴仁府同在!
一时间城中人心振奋,城墙上疲惫不堪的守军亦重新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兴仁府府衙!
府衙中,赵芫微微抬起手掌,做出下压的动作,震天的声浪立时停止,她拿起祭台上的绢帛,沉声道:“自太祖以来,大宋百年基业由胜而衰,胡虏欺之,百姓恨之,朕赵芫应天命而生,应万民而生,迫不得已于今日在兴仁府之阵前登基!”这是她告知天下的前情提要,后面的便是吕宗浩等人准备好的祭文,只需照着念出来。
官员们终于反应过来,指着跪了一地的士兵,颤巍巍地问:“你,你们究竟在拜谁?”
赵芫速度极快地念完祭文,底下的黑甲将领立刻起身,转身从身后的将士手中去过一块包裹,打开,里面正是一件朱红颜色的衣裳,赵芫走下祭台时,他几步上前展开朱红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一件极合赵芫身段的朱红公服,可见早已准备好。
赵芫也不纠结,直接扯掉了赵构这套不合身的公服,露出里面穿着轻甲的衣裳,将新的公服三两下穿好。
“官家,玉带。”黑甲将领,也就是吴俞,将玉带恭敬递上。
一切穿戴完毕,崭新的赵宋官家赵芫终于转过身来,面对兴仁府这群官员们。
一众或目瞪口呆或义愤填膺的官员中,赵九郎则是面色红润、眼冒精光,手脚并用挤开围在他周边的人,窜到赵芫面前,拱手拜谒:“臣构参见官家!”
见到赵构狗腿子般殷勤的姿态,众人眼前一黑,心说,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着神色愤愤的众人,赵芫淡淡问道,“还有人不服朕的吗?”
显然在场的所有文臣都不服,他们将目光投向本地最大的官吕相公,吕宗浩亦不负众望地站出来,指着赵芫说:“武德帝姬,你可知此举会断了赵氏的传承,毁了大宋的根基!犯了大罪!”
赵芫负手面无表情看着他:“哦?朕姓赵名芫,乃教主道君太上皇帝的女儿、道君皇帝的妹妹,朕继承大统如何会断了赵氏传承、毁了大宋根基?”
“自太祖以来,公主不置邑司、不备官属,无忓时事,否则便是忘德犯分,罪莫大焉!而帝姬越过制度以皇女之身登基,更是废祖宗之法、启侥幸与后人,大宋的继承法统从现在开始毁于一旦,武德帝姬你扪心自问是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放你娘的狗屁!”在众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吕相公那么大一个人被赵芫一脚踹成了虾米,她以为吕宗浩有什么高谈阔论,结果依然拿出那套男女有别的继承法来,“大宋都快国破家亡了,你们这群平日只知祖宗之法的虫豸还有脸来妄图操控皇位更迭、玩弄权术,弃大宋百姓于死地!”
“拿太祖皇帝背书,本朝第一个断子绝孙的就是太祖皇帝!从太宗到如今所有皇帝,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正统!按照你们的法理,太祖建立的大宋早断了传承!”
啊?!此言一出,众官员们纷纷软了身体,大逆不道啊,太大逆不道了!
“你,你,吾耻于与毒妇为伍!”官员里有年纪大的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喊着要以死明志柱跑去。
赵构大惊失色,想上前阻拦他自尽。
“你个老东西,朕真怕你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多年力气小撞不死自己!魏无双!你帮他一把!”赵芫立刻大喝。
赵构浑身一抖缩回了原位。
“遵命!”黑甲军士中走出一人,身高七尺,壮硕如牛犊,上前一把揪住那老臣的衣服就往门柱上撞。
“啊啊啊啊~!”
刚刚还高风亮节以死明志的老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高呼救命,但没有赵芫的命令,魏无双全当听不见,提着人继续撞柱子,没几下以死明志的老臣看着便活不成了。
“武德帝姬你,你怎敢——”
第62章 定国策!
“你怎敢冒天下大不韪?”吕宗浩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用仇恨的眼神盯着赵芫,“篡权夺位,谋杀大臣,天下人不会放过你的!”他又看向脸色苍白的赵构,“官家,以武德帝姬狠毒的手段,她肯定会斩草除根,你必须逃出去以天下勤王大军为后盾,拨乱反正,拯救大宋于水火……”
想害死我啊!赵构一听他的话吓得膀胱发紧,连忙打断他,“老东西还不快快闭嘴,休想挑拨离间!十娘得位正大光明,有禅位诏书作证!还有我,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会为十娘作证!”
赵芫冷笑连连,赵老九则冷汗连连。
她轻轻摇手,叫吴俞把佩刀交给赵构,“赵九,朕说过给吕相公机会,既然他不识好歹,这个机会转让给你好不好?”
接过殿前司的佩刀,赵九郎傻傻的‘啊’了声。
“朕任命你为皇城司勾当使,即日起成为大宋向内的利刃,专职诛杀国贼。”赵芫轻柔地说,“吕宗浩操纵皇位更迭,更打算临阵脱逃,出卖大宋的百姓,出卖兴仁府给金人,乃是真真切切的国贼,当诛。”
在所有人惊异恐惧的注视下,赵构硬着头皮来到吕宗浩面前,将刀架在这人脖颈上。吕宗浩见赵构面露犹豫,以为他抗拒武德帝姬的指令,连忙劝说:“官家,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乃知兴仁府事,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兴仁府的守军一定会站在我的身后,我们……”
就当吕宗浩要说出更逆反的话之前,赵构瞪圆着眼睛,刀刃在他脖子上抹过,“老贼休想陷害我!”吕宗浩下意识想捂住脖子,力气却随着汩汩而出的鲜血一起流失,倒向面前人的身体。
赵构退后一步,让贴在小腿上的尸体倒到地上,转回身期盼地望向赵芫,见赵芫露出满意的表情,他终于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这回真正算进入新官家的阵营里了。
在场的官员们见赵芫和赵构一连杀死两位大臣,除了不敢相信之外便是惊恐,他们文臣的身份不再是免死金牌。显然继续对抗新官家,在场之人的结局唯有惨淡收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不过是皇女登基而已,前朝连皇后都登基过,他们大宋这位好歹留着老赵家的血,比前朝不知合理合法多少倍。当即有人纳手拜谒,大义凛然地说道:“老臣忽然想起,昔日天地倾覆之时,女娲补天,救天下黎民于水火,与今日中原造劫,皇女登基挽大厦之将倾何其相似!”
有识时务的,自然还有不识时务的,这人刚启个头便被另一个中年人反驳:“那不过是神话传说,怎可作为正统依据!世界阴阳有别,定数不可更改,强行以阴趁阳之上,必然是倒行天罡、理法不容!”
“林相公此言差矣,《吕氏春秋》中记载,女娲位列三皇尊位,说明自古以来,阴与阳就没有上下之分。太极生两仪,谓之阴阳,刚柔相推而生变化,事事皆因变化而生生不息。”说话的官员挺起胸膛,振振有词,正气昂然,“就像如今的死局,唯有阴阳相推生气不息,才能挽救我大宋江山!”
瞧这话说的,多有道理。赵芫问他叫什么名字,那官员连忙拱手答道:“小臣徐司朗,乃兴仁府的推官。”
“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当个御史。”
徐司朗知道自己这是成功进入新官家的阵营体系里头了,当即面露惊喜,连连谢恩。
有徐推官在前,之前没有明着站出来反对新官家的人都动摇起来,显然现在武德帝姬登基已经事成定居,连康王都站在武德帝姬那头,他们还能如何反抗。要么官位不要,要么人头不要,两个选择都是难以承受的结局。
“诸位,朕不会勉强你们,如果依旧觉得不能接受的人,现在可以摘下帽子离开府衙。”见现场情绪到位了,赵芫于是悠然地说道,“留下来的日后便是大宋的肱骨之臣,朕不会亏待他。”
自认为很有骨气的一部分官员当场脱下官帽和公服,一身白衣走出府衙,以表明他们对祖宗之法的坚持。
不过这对于赵芫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大宋本就冗官严重,最好是所有不服她的文官都自觉一点,回家种地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天上的火烧云不知什么时候退干净了,夜幕悄然来临。
府衙里的尸首被天武军清扫干净,原本的公堂整理出来作为议事场所,赵芫断定完颜兀术今夜会对兴仁府进行大规模奇袭,就在议事厅里定下了防守乃至反攻的计策。
后院里,吕宗浩的妻儿们哭作一团,她们听说武德帝姬登基了,可是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当了皇帝还杀死了文官,多么可怕啊。
吕芸今年十四,生的娇美,吕宗浩便是想将这个女儿送到赵构的床上,谁知世事无常女儿没成功送出,自个的命先葬送掉了。此时哭过一场后,听着母亲和兄弟商量如何逃回宗族里,寻求叔伯庇护孤儿寡母,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去看看杀死永远自己父亲的女官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留意着前院的动静,听到大批人马外出的声音,于是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外头人很多,即使天色昏暗,但众人手里皆举着火把,摇曳的火光下,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穿着朱红的公服,头戴官帽,手里提了把长箭率众走在街道中央。吕芸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但想见一见官家的人不止她一个,城中的百姓听闻官家的仪仗出行,纷纷簇拥到路两旁,用惊奇惊喜的目光望向赵宋官家的位置。
被挤在人群中的吕芸听到身旁的人议论纷纷,都在惊诧于新官家竟然是位帝姬,原本百姓们都禁不住产生了疑虑,但当有人爆料出登基的帝姬正是传闻种的武德帝姬赵芫,大家便从诧异传遍为了兴奋。
“就是收复了西京的武德帝姬啊?”
“将金国二太子打得抱头鼠窜的那位?”
“虽然是个女娃娃,可如今能救咱们的也只有这位了!”
“原本早上听说知事他们收拾了行囊想弃城逃跑,现在武德帝姬当了官家,肯定不会留下我们了。”
“对,新官家一定能带我们赶跑金人!”
年少的新官家提剑走到了城楼前,转身面对跟来的兴仁府百姓,拔出了手中之剑举向天穹,高声道:“兴仁府的父老乡亲们在此见证,朕赵芫今日于兴仁府阵前登基,在此向天地、向万民立下誓言,此后必以驱逐鞑虏、复我河山为己任,绝不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清亮的掷地有声的少女声音传到了街道的四面八方,所有人都默然仰望着,热泪盈眶,新官家将她的心剥开来展示给了他们看。如此高调的誓言,显示着官家的一颗无以伦比的决心啊。
然而不止这些,振聋发聩的发言依然在继续——
“从今日起,定驱除鞑虏、复我河山为国策!不许有议和之争,不许有妥协之争!”
“大宋的官员,但凡有出卖一半寸国土者,斩立决!但凡有出卖一名百姓者,斩立决!”
人群彻底沸腾,整座兴仁府,不论百姓还是士卒,听到这里时都忍不住热血沸腾,高呼起‘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在人群中被挤碰着摇晃的吕芸此时再也顾不得避嫌的礼仪,任由人群带着她一起晃动,双眼直直地望着那众星拱月中的女官家,心中原本的悲伤和愤懑不知何时悄然消散,被另一种更加庞然的更加激烈的思绪取代。
她知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金军兵临城下时,他的谋划只有获得从龙之功、南下偏居一隅,继续笙歌曼舞太平盛世。兴仁府的百姓们,两河的百姓们,是能被他随手丢弃的障碍。和新官家相比,他的行为叫吕芸产生了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蒙羞之感,父亲吕宗浩令她感到羞耻!
新官家亲自坐镇在城墙上,等待着金军的进攻,城墙下百姓们一样热血满满拿着棍棒刀叉准备抗击敌人。
躲在后院里头收拾好行囊随时准备出逃的吕家人发现,家中的小娘子不见了,吕夫人急急忙忙地安排家丁在府衙中寻找,无人知晓,吕家小娘此时正和兴仁府百姓在一处,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菜刀,警惕地倾听者城外的声音。
‘轰隆隆’
‘轰隆隆’
被围困多日的兴仁府百姓们知道,那是金人骑兵的马蹄声,随着轰鸣声渐近,城头上的那抹朱红身影抬起了手臂,忽然放下。
“放箭!”守军将领爆喝出声。
瞬时间,城墙上的弓兵万箭齐发,灌注了猛火油的火桶被巨大的抛石机弹射而出,百姓们齐心协力将制作好的毒药烟球、皮炮抬上城墙,源源不绝射向金人大军当中。
又是利箭,又是火油,又是毒烟,金军的先锋骑兵队在冲锋的路上直接被废了不少,到达城墙下方的金人面对的正是烧滚的金汁,一个个惨嚎着失去战斗力。
金军中军,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冷冷望着城墙的方向,身侧的传信兵不断来报前方伤亡,其依旧面色冷峻、无动于衷。盯着城头上飘荡的三旓龙纛下端坐的那抹朱红色,冷不丁说道:“赵宋的新官家赵构,想不到你竟藏着天大的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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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决战兴仁府
金军大肆进攻兴仁府之时,十数里外的地方,数千人马刚刚休整完毕。
“将军,金军攻城了!”偏将匆匆赶到中帐说道。
“好,传令,全军开拔!抄金人的老窝!”
“是!”
偏将大踏步跑出去,而中帐里,身穿宋制黑漆甲的将军竟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正是与韩世忠分兵南下的梁红玉。经历过一路大大小小的抗金战役,她手中这支蔚州军早已心悦诚服将她当作了真正的统兵将领,无不信服她的指挥。
乱世之下,贤能的人就如同袋中麦芒,终究会探出头来,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与此同时,因为听闻了新官家在兴仁府的消息,两河地区不少抗金义军转道向兴仁府勤王而来。
其中唯李彦仙部速度最快,路上遭遇到的山地河川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利用地形一路与零散的金军对战,到达了兴仁府附近的定陶。
金军倾巢出动,同样给了李彦仙侧方奇袭的机会。
这个从边境侠客做到了一城副留守的年轻人,在原本的历史中,精彩绝艳用兵如神收复河北多地,在被断绝支援粮草用尽的情况下,坚守孤城陕州一年之久,最终战死于此,死时年仅三十。今年的李彦仙才二十五岁,正是斗志昂扬,立志驱除鞑虏收复河山的壮志之时。
一心攻下兴仁府的完颜兀术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的后方和侧翼会先后遭到截击。是以当战局发生变化时,金军前方的进队依旧一股脑地往前冲锋,后方的军队被突然涌现的人马掏肛来不及变阵,进攻的侧翼被横刀截断,人马混乱。
身处中军掌控全局的完颜兀术双眸紧缩,震惊:“不好,我们中了赵宋官家的陷阱!”
虽然截击而来的军队人数不多,但气势恢弘,打得金军措手不及,短时间内进攻的五万金军竟被割裂开来,在进攻和防守间不知所措。
完颜兀术当机立断下令向左翼派两队猛安截击来犯之敌,向后方派两队猛安阻断骚扰。
庞大的进攻军队想要临时变阵是非常艰难的,尤其处于混战当中的士兵。金军虽以极快的机动性能著称,但战术方面实则以奇袭进攻为单一手段,尤其南下这段时间从来都是己方进攻,对大规模的紧急防守经验不足。
完颜兀术的想法很好,实施上却发现在五万乱军之中重新调配兵力的难度,并非人人都被他如臂挥使,统领的军队人数越多,指挥难度则越高。此时除非他现场变身成‘多多益善’的兵仙韩信,否则休想称心如意。
“官家,快看金军大乱!”城头上,兴仁府的守军将领惊喜地叫喊出声,“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赵芫端坐在城头,自然将下方景象尽览眼中,此时她眸光闪动,当机立断起身:“吴俞,魏无双,点齐一万兵马,随朕出征!”
“是!”
魏无双快速跑下城墙,指挥整装备战的将士们上马,准备出城!
啊?官家要御驾亲征?城头上跟随在赵芫身后的文官们大惊失色,其中走马上任的御史徐司朗连忙阻拦道:“官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是大宋的主心骨,不能以身犯险啊!”
赵芫的速度并未因臣子的口头阻拦而减缓,大步走下城墙,跨上为她准备的战马,转头对仓惶追来的徐司朗等人道:“大凡中兴之朝,皇帝无一不能征善战,如今山河破碎,朕有心救国,岂能躲在人后。诸位若是想得明白,便与将士百姓们一道拿起武器抗击金人。”
追过来的文官们面面相觑,他们是文人啊,怎么能和武夫一样举着武器乱舞呢。
倒是围观百姓中不少士人学子振臂高呼,挥舞着手里头的镰刀菜刀匕首等物高声响应:“国家危亡匹夫有责,我们愿追随官家一起抗击金人!”
看到人群中的这番景象,大宋文官们惊愕不已,劝阻官家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连底下的学生都弃文从武了,他们哪敢继续发表高谈阔论。眼睁睁望着军队集结,在新官家的振臂一呼中冲出城门。
“啊这……”官员里有人呐呐地说,“咱们是不是得找康王,万一……”万一新官家嗝屁了,他们就赶紧裹挟着康王南下啊。
然而不等他们行动,就见康王赵构带领一队人马围了过来,徐司朗上前诧异地问:“康王这是做什么?”
赵构朝他展示了下臂膀上的红巾,只见红巾上用墨水写着‘皇城司’三个大字,他身后的一队人马手臂上皆捆绑着相同的红巾,“皇城司奉官家之命,监察百官将领,以防有小人作祟,做出出卖国家之恶行。”说着还露出灿烂的大白牙,“皇城司办事,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闻言,官员们倒吸凉气,刚刚产生裹挟康王南逃想法的官员面色苍白不敢直视这队新鲜出炉的皇城司卫军。完了啊,康王都成了监视自己的眼线了,众人心中毫不怀疑,只要有人露出一星半点南逃的意思,立刻就会被皇城司当卖国贼抓进大牢。
可恶啊,皇城司真是天底下最恶毒的机构!简直是官家身边的一条恶狗!连康王现在瞧着都面目可憎起来。
而赵九郎在说出那句牛逼冲天的话后,内心爽的不要不要的,心说就是这样,有十娘顶在前面,他跟在后头作威作福,百官见到他无不谨言慎行小心奉承!真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啊!
城外,当城门打开的一刻,攻打的金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足以踩烂他们身躯的马蹄奔腾而来,顶在最前方的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奔腾而过的上万骑兵踩成了肉泥。
宋军骑兵在赵芫的天武军带头冲锋下,如一柄巨斧劈开了金军的攻城部队,硬生生将之捣烂捣碎,而这把斧头的利刃仍在往前劈砍,冲在最前方的赵官家挥舞陌刀不断收割迎面送来的金军人头,其气势之凶悍,令人闻风丧胆。不消片刻的时间,宋军已经插入了金人腹地,朝着中军方向一路披荆斩棘高速碾压而来。
中军内被数名猛安保护的完颜兀术见到赵宋官家的龙纛竟进入了乱军当中,瞪大眼朝身边的郑买问,“那边是不是赵宋的官家!”
作为兀术的谋士兼老师的郑买确认了乱军里的的确就是三旓龙纛,点头诧异道:“恐怕就是赵宋官家御驾亲征来了!”
“哈哈哈哈哈!”完颜兀术闻言忍不住仰头放声狂笑,“本太子正愁逮不着赵宋官家,现在竟然主动羊入虎口,天助我也!”
“来人,随本太子出击擒拿大宋官家!”他拔出弯刀命令道,说着一马当先朝乱军中的龙纛冲过去。
数名猛安将军一听对面的官家就在大军当中,顿时兴奋无比,挥舞起武器连忙追随四太子前往立功。在他们看来,赵官家已是囊中之物,只看谁能抢到手里。
金军的侧翼,已杀得浑身浴血的年轻将领仰头震惊地望向不远处在乱军中依然不断前行的三旓龙纛,反应过来,那是官家的所在!新上任的官家,正在御驾亲征!
李彦仙顿感一股激灵灵的的感觉直冲天灵感,甚至来不及分辨那是兴奋亦或恐惧,他再也顾不上收割金军的侧翼部队,带着亲兵朝龙纛方向奋力冲杀而上。
官家就在前头!官家亲自下战场抗金了!滚烫的热血充斥着年轻将领的胸膛和四肢百骸,原本就力大无穷的李彦仙只觉即便此时挡在面前的是一座山岳,他也要劈碎山岳,去往官家的身边!
“将士们,官家御驾亲征,我们去护驾!”李彦仙的声音传进了奋力厮杀的每个勤王士兵的耳朵里,瞬时间,一股强烈的无以伦比的打败敌人的愿望充满了所有士兵的胸腔,官家在我们的前方!官家与我们并肩作战着!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奋死!
杀金贼!冲啊!
奉命来侧翼截杀的猛安惊悚地发现这支宋军的部队战力竟然猛然飙升,仿佛每个人都悍不畏死,甚至想一命换一命不管不顾朝金军碾压过来。
金军也是人,遇到比自己还凶残不要命的对手,一样会产生恐惧,一样会退缩,带队的猛安仓惶怒吼着:“不许后退!给我顶住!谁敢后退,我砍死谁!”
一面刀刃如电光闪过,刚刚还在大吼大叫的猛安张着嘴的头颅从肩头滑落,杀死他的李彦仙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停留,如狂风掠境般从起头颅上踩踏而去。
金军的左翼,彻底崩溃!
远在后方,不断引诱骚扰金军后翼的梁红玉部亦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又一轮进攻完后撤的偏将隔着火光回头眺望,隐约瞧见数面在夜色中隐现的旌旗,“将军!兴仁府好像出兵迎战了!”
离得太远,倒是看不清晰,但兴仁府肯定是派出人马迎敌了!
梁红玉勒停马匹,倾听着从战场中传来的动静,本被安排到后翼来攻打宋军游击部队的两个带头的猛安听到乱军中不知从哪传来的捉拿大宋官家的喊叫声,在继续追击跑得飞快的宋军游击队与回头抢捉宋国皇帝的大功劳的选择之间,毫不犹豫地转过马头,朝来路撤回去。
如此反常的行径,引起了梁红玉的怀疑,她望着兴仁府城墙前混乱的战局,以及金军异常的动向,立刻调转方向,命令道:“全军听令,这次全力向前推进!”
这支跟随梁红玉从北方一路杀回来的集合了数千河北义军的军队听到命令后,义无反顾的全力朝数倍于自己的金军阵营冲杀进去。
完颜兀术不是没发现左翼和后方军队的异常溃败,但此时他的眼睛里只有前方那道龙纛大旗,只有龙纛下那抹刺眼的红色人影!
只要抓住他,所有的宋军都会跪地投降!
只要抓住他,赵宋的政权就会在今夜终结!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完颜兀术嘴角的笑容已经无法控制,只要抓住……!
忽然,那道冲杀在人群中的朱红人影转过了脸庞,在夜色中黑亮如同美丽玛瑙般的眼睛扫射向带兵杀来的金国四太子,从她的陌刀上飞洒出的点滴血液溅在那张尚且稚嫩雪白的脸颊上,完颜兀术只见到这张漂亮的脸庞上同样扬起了无法抑制的灿烂笑靥。
“怎么是你?武德帝姬!!!”震撼惊悚之间,眼见那熟悉的少女双眼放光地朝他杀过来,完颜兀术下意识勒住缰绳,向后跑去!
第64章 金兀术的屁股蛋
紧跟完颜兀术到来的几名猛安忽见四太子风一般冲了回来,忙上前去:“四太子,怎么回事?”
不必完颜兀术回答,他身后手举陌刀追来的的赵宋官家映入眼帘,兀术跑到几人身后终于停下来,命令他们上前捉拿赵宋的官家。
大宋的新官家怎么是个女娃娃?
不过是男是女都没的区别,只要抓住她,他们的功劳足以全家富贵几辈子的。几人想都不想,挥舞着大刀或狼牙棒朝赵芫围攻而来。
猛安们原以为拿下这年少的赵官家不费吹灰之力,甚至他们下*手都不敢用力,生怕将人砸成肉泥,不好领功劳,然而在他们的眼中,只瞧冲在最前头的胡鲁混手里的狼牙棒还没落在赵官家的战马身上,就被一刀刺穿了胸口,从马背上跌落。那出刀的角度十分刁钻竟是沿着甲胄链接的缝隙从胳膊下穿透进去的。
猛安们顿时震惊不已,完颜兀术在后方气恼:“混账!她是武德帝姬!都给我用尽全力杀了她!”
这女娃就是武德帝姬!将二太子打败的武德帝姬!猛安们态度顿时认真起来。
赵芫也不是一个人追来,魏无双和吴俞策马护在两翼,对官家说道:“官家,女真人狡诈,小心他们偷袭。”说话间,数名猛安已经紧夹马腹加速度向这头冲过来,金国的女真骑兵清一色的铁浮图,一人三马,此时在冲上来的过程中,他们鸡贼地松开了备用马匹,使十几匹备用战马率先冲乱护在红衣官家周围的宋军,等对方分身乏术时,金国猛安已经无限逼近赵芫的面前。
几人不敢大意,刚刚胡鲁混粗心之下被这看似柔弱的大宋少女一击杀死,他们数人分成参差的扇形先后冲到了赵芫的马前,用浑身披甲的战马去冲撞对方所骑之马,一旦对方的骑术稍有不精,就会被他们挤兑落马,到时候,在他们铁浮图的马蹄下,便任由揉圆捏扁。
赵芫提缰闪避开最先到达的战马,弯腰与那猛安挥舞来的大刀错过,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也到了,两把插满铁钉的狼牙棒呼啸着朝她面门砸来。这次弯腰亦闪躲不开,赵芫左手抓住马鞍整个身体翻出,战马从几名猛安中的缝隙里穿行而过,颠簸中她微微用力重新翻身上马,快速拉扯缰绳回头,陌刀粘在同样刚刚回转来的一名猛安身上,巨大的力道竟然将其身上的盔甲砍出了裂痕,刀刃着甲胄相接时迸发出阵阵火花,可见其力道之凶猛恐怖。
这一刀没要了猛安的命,却将他整个人砸飞了出去,在地上没翻滚几下就被乱窜的战马踩翻了。
还有剩下几个猛安,他们见赵芫又杀己方一人,登时露出无比暴怒的神情,一齐冲杀过来。
赵芫眉头微蹙,不愿意和这几人纠缠,就在此时,斜里刺来一把长刀,将冲来的猛安拦下,竟是身穿宋军甲胄的陌生将领,那人以一己之力顶住了数名猛安的攻击,空隙间朝她喊出了自己的身份。
“宁州李彦仙,朕记住你了,回头大大犒赏!”高声许诺完,赵芫转身策马继续追完颜兀术。
赵芫的声音显然不是个男人,李彦仙惊诧地朝那朱红的背影望去,新官家,怎么是个女人?
猛安被阻断去路,攻击愈发凶猛,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回转过来与几人周旋。
没有主帅和猛安的统领,金军已然乱成一锅粥,无头苍蝇一般在战场上四处流窜,偶尔有脑子清楚的上来拦截赵芫的战马都被她毫不停歇地直接撞飞出去,一如完颜兀术看到赵官家一般,赵官家盯着完颜兀术的背影,眼睛里同样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四太子你跑什么!”少女在后方叫他停下,可兀术哪敢,论单人武力,他可不是小怪物的对手,这点从他十三四岁时就印证过了。完颜兀术抽马鞭的力道反而更加用劲,恨不得一瞬间能飙出十里地。
两匹战马在昏暗的乱军中急速穿行,几乎只留下各自的影子,眼看着完颜兀术即将跑出战场范围,赵芫冷笑,从马侧取下弓箭,一边瞄准趴在马背上跑得头也不回的金国四太子,一边喊话:“四太子,咱们故人相见,不如到兴仁府喝杯热茶!给个机会叫朕好好招待你!”
我信你个鬼,武德帝姬的话焉能信!兀术在心里大骂,身体更加贴服在马背上,这是他们跑路时的经验,减少身体在敌人眼中暴露的面积,避免遭受暗箭。
但他没料到,这么趴着,头和身体确实在赵芫的视线瞄准中消失不见了,微微翘起的结实臀部却完整地露了出来!
‘哧——’
一根箭矢擦着兀术的身侧掠过,他嗤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当真用弓箭追杀。
哼!见第一箭落空,赵芫哼了声,调整在马背上的姿势,再次拉开了弓弦,眯起眼睛,借着闪烁明灭的火光,紧紧锁定那只在马上不住颠簸的臀。
片刻,手指撒开,箭矢破空!
完颜兀术仿佛又听到了破空的声响,顿时更加压低身体,紧紧埋在马匹身上,浑然不觉,如此姿势他的下半部分于是更加翘起了几分。
忽然,他感觉到左半边的屁股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到一般,瞪圆狭长的眼睛,半秒后在席卷整个臀部的剧痛中终于反应过来,武德帝姬射中了他的屁股!
二十一岁的青年俊杰四太子几乎疼岔了气,却不敢停下奔逃的马匹,就这么趴在马背上颠簸着继续朝战场外逃亡。
挽弓射箭到底影响了战马的速度,赵芫懊恼,叫大鱼跑了!
此时她正处于金军战场的后方,周围尽是混乱的失去章法的金军,见到穿着宋人衣服的赵芫,不少金兵秉着立功的想法朝她围拢过来。
这些小兵根本困不住赵芫,被她一个人来回杀了个十进十出,到后头几乎赵芫的战马往哪边去,哪边的金军就吱哇乱叫地跑散开。
带兵在金军后翼掏肛的梁红玉见到一人一马飞一般冲出了战场,想也没想,举弓就射,那人影似乎弹跳了一下,却似乎速度更快地飞驰逃入夜色当中。梁红玉直觉逃跑的不是简单金人,但分不出兵力去追,干脆按下心,全力围剿溃逃的金军。
远远见到金军里头一道朱红人影杀得人头滚滚,竟是如入无人之境,梁红玉身边的偏将惊呼那是什么人,居然强悍至此。比起偏将,饱读诗书的梁红玉见识显然更广,只片刻时间,便认出了那身装扮,“那是咱们的新任官家!”
啊!?偏将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去鸡蛋,老赵家基因原来这么凶残的吗?和以往官家的作风不一样啊。
不过想归想,前头杀敌的可是官家!众人顿时振奋,嚎叫着就朝赵芫周围的金军冲过去,保护我方官家!
数万金军全面溃败,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单是受俘的人数就高达两万之多,跑掉的大多是女真骑兵。
一战击溃金军主力部队,全城的士卒百姓几乎是欢呼雀跃着打开城门迎军队凯旋回归,一时间,大街小巷无论何时何地,处处充斥着人们的赞美之声,新登基的官家的声望空前拔升。
兴仁府的官员们望着凯旋的赵官家,以及她身后的将领们,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原来一触即溃的宋军呢?强悍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金军呢?怎么滴,版本换了?
他们官家只带一万人马出城,对战金军数万人,回来时,人数不减反增,谁能看得懂。
而且那谁,来勤王的部队,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新官家出征时候来?不会是一早到了,搁外头故意耗着,等着救驾功劳吧!
在这场战役中什么功劳都没捞着的兴仁府官员们无比阴暗地揣测着。
这群人中唯独胳膊绑着红巾的赵构心情怡然,他带着皇城司的卫军指挥百姓们一道出城打扫战场,望着金军落下的满地残骸,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太好了,金人果然不是十娘的对手,以后再也不用害怕被抓走啦。
一想到同过去父兄当官家时相比,他不仅成了新官家的心腹,还捞到了实权岗位,赵构就美滋滋。哎嘿,果然跟着十娘有肉吃!以后他要大干特干,充分发挥受到的多年精英教育,将大宋朝廷中的卖国贼全都抓进皇城司!
战后收拾残局和羁押俘虏花费了整夜的时间,吕芸跟在百姓自发的队伍中出城帮军队清理战场,十几岁的小姑娘强忍住呕吐感与晕眩感拖行地上的尸体,捡拾起丢弃的武器。
诸多安排与计划都安然落袋,这头,在众人的簇拥中回到府衙的赵官家好好洗漱完,将这些日子来的琐碎心思都扔出脑海,睡了个大大的好觉。
直至翌日天明,经过一夜休整的君臣齐聚府衙的议事厅,梁红玉和李彦仙上前拜谒新官家,例行论功行赏。
李彦仙的犒赏倒是顺顺利利,上骑都尉兼步军指挥使。受封完他抬头望着新上任的官家愣神了半晌,心情复杂地接受当今官家成了女子的事实。大环境使然,他心目中的官家从来都没有女性选项。不过现在这样倒也算好事,好歹武德帝姬打仗的本事闻名天下,正是大宋需要的君王,这么想着,李彦仙便释然了。
他垂手退到一旁,周围都是身穿各色公服的相公,无一人留眼神给这普通武夫,他们都目光灼灼紧盯着还站在中央与赵芫说话的梁将军。
梁红玉,朔州留守韩世忠的妻子。一介妇人!
赵芫问过梁红玉一路来的经历,又问了韩世忠如今在何处怎么样了,听说梁红玉本是领着三千人一路打过来的,而韩世忠留在北方真定抗金,赵芫大喜地拍手,“你们夫妇二人,都是朕的肱骨之臣,都是朕的腰胆!”当即下令,给梁红玉封赏马军指挥使一职。
话音刚落,原本躲在一旁的兴仁府官员们忽然就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官家不可!妇人为将,于理法不合!”
“是啊官家,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为将者,若叫天下人知晓,恐怕会以为朝廷无人可用啊。”
“不如封赏韩夫人为护国夫人,如此荣誉已是极大的恩宠。”
刚刚还高兴的赵芫脸色沉下去,搓搓牙花子,有种想咬东西的冲动。不过此时不能再杀人,赵官家冷冽的视线扫过面前这一圈子躲在城中受庇护的官员,“诸位相公安然坐在城中,吃着热饭喝着热茶,只看将士们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现在打胜仗了,就能舔着脸来干预朕对有功将士的赏赐?你们将朕当作了什么人?将天下的百姓当作什么?难道叫天下百姓知晓朕有功不赏,任人唯性别,是个瞎了眼睛的昏君吗!”
文官们垂着脑袋互相偷看,官家看起来没有登基那会儿的凶残了,居然没拔刀骂他们是老东西,看来还可以继续提意见:“这个……可以额外给胡国夫人安排俸禄,此等功勋已经超越了所有妇人。”
护国夫人,赵芫冷笑,还真是会巧立名目夺人功绩,“看来诸位相公还未曾看清楚今日的大宋是什么样子。”
如今的大宋,不还是大宋吗?除了换了个女官家。众文官面面相觑着。
“吴俞!”
“在!”
“你将梁将军的功绩张榜贴出去,问问全城百姓,问问这天下人,该给梁红玉封夫人还是封将军!”
赵芫的话落下,吴俞立刻下去照办,使人写好榜文当场展示,叫所有人看清上头的文字可有弄虚作假。
“诸位相公对文字可有异议。”
众人仔细看过,纷纷摇头,见官家似乎成竹在胸一般,相公们不由深深疑惑,其中名为吴明的推官小声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官家,即使张贴榜文问询天下人,结果也是一样的。”
百姓们虽文化水平低,但百年来大宋的礼法已经深入每个人的骨髓,不可能有人支持一介夫人位列将军的。
站在一旁引发这场争执的梁红玉闻言,秀眉微蹙,不由担忧地望向这位与众不同的新官家,想要开口。她抗金为的是家国百姓,有没有犒赏都会去抗金,只要她手底下的士卒赏赐到位,便足够了。
然而赵芫忽然伸手拍了派梁红玉的胳膊,叫她微微一愣,将即将说出口的推谢之言咽回肚子。只听这位官家不紧不慢地说:“民为水,君为舟,这句话放在百姓与士大夫身上,是一样的道理。是以士大夫向来明察民心所向,辅助君王治理天下,对不对?”
“官家所言甚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谁与民心向背,自是害人害己。”御史徐司朗出来捧哏道。
“既然如此,今日诸位就好好瞧一瞧现今的大宋民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回她不会使用暴力手段镇压官员的想法,她要让这些人睁大眼睛,看清现实。现实是国家危亡,谁能救百姓于水火中,谁就是民心所向。只有这些高高在上的文臣,才会以为天下人还在乎他们那套唯性别论。
兴仁府的百姓们还在津津乐道昨日的大胜,畅谈当今官家御驾亲征的英姿,官家和几个大将军如何在乱军当中杀得金人屁滚尿流,如何追逐金国四太子于百里之外,仿佛百姓们自己亲自在战场上见到了那些画面一样,讨论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可见如今大家对抗金的意愿和信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天武军将征求全民意见的榜文张贴出来时,还在热议昨夜胜利的百姓们瞬时口口相传聚集到了各大张贴处。
“护国夫人?那是什么官?”
“蠢,护国夫人不是官!是某某某的夫人的意思!”
“什么?打仗这么厉害,回去后宅看孩子?官家不会真的封她当护国夫人吧!”
“说的是啊,能大败金人,当然要封大将军!日后带兵北上收复两河啊!”
“提出封护国夫人的是哪个龟孙,老子要打爆他的狗头!老子在河北的表亲还水深火热着呢!”
“官家叫咱们按手印投票,投!投大将军!”
义愤填膺中的百姓们围上来向天武军要求投票,掺在其中带头的不少都是本地的士子学生,经过这回,他们自己都决定弃文从武了,更别说涉及抗金的将领该不该继续带兵打仗的问题。
吕家小娘混在人群中,同样在宣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她听着周围士子对提出‘护国夫人’论的人破口大骂,骂他们不仅固步自封不知变通,还自私自利罔顾家国,懵懵懂懂地感知到这两日的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
投票的结果显而易见,基本一面倒希望赵官家给予梁红玉能打仗的职位,震得在座所有兴仁府官员们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底下的士民们竟然毫不顾及梁红玉妇人的身份。
不管他们如何诧异,梁红玉以武将身份入官场的事就此下了定论,也给未来断案开了个全新的头。
如今这批大宋的官员,赵芫在未来某天肯定要全面换血,只是国战未休,暂时留着稳定国家管理层而已。
当务之急,依然在抗金一事上面。
突围溃逃的女真骑兵们,在路途中惊喜地遭遇了四太子完颜兀术,不由纷纷喜极而泣,幸好四太子还活着,否则他们这群人都得死啊。
只不过四太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妙,由于两片屁股中箭后没有第一时间治疗,此时整个屁股已经肿成西瓜大小,和他们遭遇时,兀术骑马甚至只能努力翘着半边屁股蛋,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时不时遭到马鞍重击,疼得他泪流满面。
领头的谋克小心翼翼地上前扶四太子下马,帮助完颜兀术趴到地上,翘着臀部,裤子褪下半截。
谋克们纷纷倒吸凉气,只见四太子红肿肥大的屁股蛋上血渍糊啦,左右两边各一只铁箭箭头深深埋入肉里,在草原上干仗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式的。
“四太子,箭矢必须得拔出来,您忍一忍。”谋克一米九的汉子两只手握住完颜兀术屁股上的箭矢,声音颤抖地说道。
兀术也知道这伤势拖不得,久了感染起来整个屁股都保不住,他咬牙低声怒道:“别废话,快点拔箭!”
围在几步外护卫的其他女真骑兵只听到他们四太子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悲嚎,两根箭矢终于脱离了屁股蛋。
完颜兀术一边给自己的屁股包扎,一边咬牙,阴险的宋人,阴险的武德帝姬!此仇他日后必报!必报!必报!!
新上任的官家在兴仁府大败金军的消息在朝廷的刻意宣传下快速传遍了中原大地,各地抗金人士无不振奋,这可是赵官家亲自打的胜仗,说明什么?说明大宋有救了啊!
过去的官家总在抗战还是议和上花费大量功夫,常常将大好的优势葬送,如今换上能打仗的官家,什么都不必争论了,就是干!
尤其当新官家的那句‘以驱除鞑虏、复我河山为国策,绝不偏安一隅’和‘但凡有出卖一寸国土者,斩立决。但凡有出卖一名百姓者,斩立决。’传遍天下,各地的百姓们顿时与兴仁府士民一样热泪盈眶,官家终于不再抛弃他们了!
而这位新官家过去的身份,除了在士人文臣中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和反弹以外,并没有产生多少负面影响。毕竟,底层的百姓如今连正经活着都是美好愿望。
听闻赵宋还有官家在,病倒的种师道又坚强的爬起来,有本地的文臣来拜访他,旁敲侧击希望种老将军能带兵回去拨乱反正,前官家传位给武德帝姬时,我等全不在场,万一内有其他隐情,咱们放置不管的话,恐怕要害了大宋江山啊。
种师道知道这群人什么想法,他也觉得康王登基又传位可能内藏隐情,但如今之势,他绝不会带兵站到新官家的对立面去。因为他必须抗金,大宋也必须抗金,一旦揭起新官家登基合法与否的疑云,别说抗金,恐怕大宋就要在内乱中分离崩碎了。
所以不管谁到他面前游说,种师道一概都反驳回去。他,只能当铁杆的新官家党!
除了种师道这里,其他几路大军自然也有相似情形,但响应世家文臣号召的寥寥无几。一时间竟将世家逼到了墙角,认吧,不情愿,不认吧,没能力。
第65章 捣毁勒石三戒
新帝登基,大败金军,俨然是件振奋人心的好事。但对某些官员来说,就不那么开心了。
“听说,武德帝姬登基当日,向天下起誓,绝不议和。”应天府的府衙当中,留守张显与下属的同僚们喝茶商议着此事,在场众人神情多少带着严肃。
推官朱彦闻着茶盏口飘出的热气,心里赞了声不愧是今年春新摘的正宗六安麻埠镇瓜片,“这倒是麻烦了,金人来势汹汹,不说能不能打得过,便是能打,又要打多久呢?”
“可不是吗,新帝登基就要大肆兴兵好战,非国家之福啊。”张显叹息一声,满脸愁容,当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北地沦陷,日后打仗要用钱,还不是从我们南地各州县身上吸血。若能劝官家以和为贵,割地求和,便顶多年年缴纳些岁币给金人罢了,哪里不好呢。”
“二圣虽北狩,但教主道君皇帝的夫人婕妤还在这里,照着辈分,都是新帝的长辈,不如请诸位太妃们回东京城劝诫新帝,想必在孝道之下,新帝必须顾虑一二。”副留守提出了建议,其余官员闻言纷纷颔首称赞这个办法不错,“到时候,我们再联合江淮诸州一同上书请求议和,想必,官家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吧。”除非官家想当光杆司令。
在他们看来,武德帝姬尚且年幼,只不过会打仗而已,对官场上的规则不一定懂多少,只要稍加手段,就能拿捏住她。
这部分官员的小心思小动作暂时还影响不到赵芫,在兴仁府大战中打跑了完颜兀术部后,重启朝廷一事就提上了日程。
六月初九,官家的仪驾返回首都东京城,百姓人一路相送到城外三十里处才停止。
留守东京城的张叔夜也没想到,走时是武德帝姬,回来时便是新帝了。带众人在城外迎接官家仪仗时,望着率领文官武将下马的少女,他心境起伏几番,终是叹息俯首拜谒。
回来后的第一要事,自然是处理朝廷官员空缺的问题,按照常理来说,应当从各州县调人进中枢,但如此一来,很可能将那些立场不明的人也调进了中央来,到时候还会给她添堵。
于是在张叔夜等人目瞪口呆当中,新官家力排众议,在东京城举办一场临时小考,事急从权,只准许国子监以及周边几个抗击过金军的州府学生前来参加。新任赵官家亲自出题,亲自监考,亲自阅卷,从中挑选年轻士子入朝为官。
这显然不符合法理,张叔夜连着刚刚赶回东京城的李纲轮番上书,希望官家能收回成命,任命中央要员绝不能如此轻率。
但赵芫根本不见他们,只让吴俞回他们一句话:“乱世须用重典,沉疴要下猛药。”
同时向外发出了数道旨意,重新任命各个部门的重要岗位人员,任命李纲为左太宰兼门下侍郎,张叔夜任右太宰兼中书侍郎,统领百官。这两人资历都很老道,李纲在靖康中担任过宰执,此时不过是重拾旧业。而张叔夜在靖康时积攒了不少人心与威望,两人又主张抗金,将最重要的宰执岗位交给他们,赵芫便不用担心未来主和派在朝中翻出什么浪花来。
对内,任命吴俞为殿前司都指挥,任命康王赵构为皇城司勾当使、杨符任侍卫亲军指挥使。任命宗泽为河北东路元帅,追击携二圣北上的金东路军。任命种师道为太原知府兼永兴路军元帅,率军抵挡金西路军。任命韩世忠为河东军都统制,任命岳飞为河北招讨使兼河北军都统制…
一些列的任免,竟然多以奖赏提拔武将为主,就算其中有李纲、张叔夜、宗泽等文臣占据重要岗位,但数量完全比不上武将们,更别说这几人还有弃文从武的嫌疑!
当今官家要翻天啊!
没错,赵芫就是要翻了这大宋一百多年来的天。
紧要的官员任免完毕,东京城乃至周边各州府的士子学生们正在赶来考试的途中,大事便轮到了赵官家自己要走的流程上,祭祀明堂,祭祀太庙。东京城里的底层官员们操办这些事,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祭祀明堂倒没什么可说的,按照惯例向上天问好,宣布朕是受上天眷顾的天之子云云,官员们见惯不怪了。
只是临到祭祀太庙时,却发生了件大事,赵官家走进去后竟然大发雷霆,派殿前司都指挥使吴俞带人进去捣毁了一面石碑,将裂开的碑体扔出了太庙,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人去重新搬来一面。
李纲等人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剧变,原来被赵芫捣毁的竟是太祖赵匡胤立的勒石三戒!
他们确实主战,但对于太祖立下的祖宗之法,也是非常推崇维护的,李纲当即出来拱手劝诫:“官家这是何意?勒石三戒乃太祖所立,子孙后代皆不能违背之,今日捣碎了它,恐怕天下士人都会怀疑官家的治国理念。”
赵芫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正面反驳道:“太祖时,国朝初立,万般向荣,天下人不论文武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立下这样的碑帖自然应该。可若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太祖,看到国家危亡,而朝廷上下虫豸四伏,定然会做的比朕更决绝!”
所为勒石三戒,第一戒保全后周子孙,此条早已过期,谁还管后周的子孙如何了。第二戒,不杀士大夫。第三戒,赵氏子孙如若违背前两条,天诛地灭。
在当时的情境里,赵匡胤的做法不可谓不聪明,一举收得天下文人的忠心,即使这勒石三戒好似只给登基的赵官家秘密观看,但上面的内容可不是保密的。大宋刑不上士大夫,世人皆知。乃至到了改革开放的现代,还有着一大群知识分子,包括且不限于官员到学生群体,将宋朝的体制奉为圣世,认为文人就该得到一切豁免权,不论犯了道德还是法律上的罪行。
就算现在去知乎上或者百度文库里搜索宋朝刑不上士大夫相关的文章、话题,都能看到一批遣词用句极为文艺的‘高知’们诚心诚意地夸赞宋朝刑不上士大夫的制度是全世界几千年来最开明、最好的、最有效的制度,是所谓的‘刑不上士大夫’造就了宋朝的文化发展巅峰。
给一部分人特权,真的能促使他们越来向好的方向发展吗?呵呵,赵芫可不这么认为,特权群体只会随着时间发展越来越坏。
想靠所谓礼法和道德去约束他们?那如果连礼法和道德标准都是由这群士大夫来制定的呢?
说是这么说的,可你是官家,怎么能当着群臣的面将这面石碑砸碎呢。李纲内心复杂,这样做会引起许多人的逆反心理,更有甚者很多贪官污吏会产生背叛朝廷的想法啊。
“官家初登大宝,理性安抚臣民,如此大动干戈则致使人心不稳。”
“金军劫掠两河,而朝廷犹如无物,天下的人心早就不稳了!你我君臣,乃至大宋百姓早就立于悬崖峭壁上,岌岌可危!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芫扫视群臣,将所有人的心思看在眼里,高声喝道:“朕现在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法不容私,谁都没有特权!士大夫犯法曰可杀,皇帝犯法曰可杀!朕若有朝一日背离天下百姓,天下百姓皆可举兵杀朕!”
此言一出,全场倏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好像喉咙里卡了骨头般瞪眼张嘴。
当皇帝的,鼓励百姓造自己的反……若非新官家言行正常,大家都要忍不住怀疑官家的脑子是不是有隐疾。
片刻后,张叔夜终于大大的吐出憋在胸口的气息,与李纲不同,他在第二次东京城保卫战时和官家并肩作战过,见过她杀伐果决的手腕,联合此时此刻的“疯话”,只得出一个结论:新官家她是真的要将大宋翻过来一遍啊!在外忧之时断臂自救,何等恐怖。
他叹息:“官家何至于此啊。”要知道从神宗时就在努力变革的官家们,从未有哪个真的敢将屠刀对准内部。只要击退金人,维持历代官家制定的法度,大宋依然可以当富饶强悍的大宋。
“不必再劝,朕会考之后,会召集天下文人拟定一部国安法,到时候诸位再不吝聪明才智,参与制定相关的法律法规吧。”赵官家扔了颗炸弹后,又抛出了颗甜枣,吊起众人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