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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帝姬,请随我入皇城司吧

“现在撤出西京城,回去请罪?”接到诏书的魏无双等人理解不能,“咱们大将军好不容易带兄弟拼了命夺回西京城,官家却要问罪?这是什么罪名,什么逻辑!”

“定是朝中奸佞蛊惑了官家,”姚平仲如此揣测。

杨符皱眉:“诏书已到,若不听从命令,更是欺君之罪。”

“……”新来的岳飞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还未曾体验过真正的官场风波,今天是第一次。

心腹大将们都眉头紧锁着思考应对之策,赵芫将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中,手中打开拇指长的布帛,乃是小郭老师通过流民送来的消息,【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欺君之罪何解。

无解。

欺君便欺君了,赵佶难道还能跑到边关来抓她不成,她现在可是深陷金军腹地,守城打仗一点没依赖朝廷人手和军备上的补给,即便赵官家大发雷霆,又能怎么样。

如此看来,孤军深入亦非完全没有好处,起码不受掣肘。她该吃吃该喝喝,该守城守城,该突袭突袭,依然故我,仿佛没收到过什么诏书。

往后的数月之中,朝廷连续下发七道金牌与旨意,要求武德帝姬归京请罪,皆入泥流入海,无声无息,毫无动静,连送信的传令兵都有去无回。

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的赵官家懵逼了,怎么的,女儿造反了?

看着不像啊,依然守在西京城里没听说干坏事。赵佶甚至怀疑是否金牌和旨意根本没送到赵芫的手里,被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拦截了,所以赵芫至今跟聋了瞎了一样没有一丁点反应。

朝廷于是给燕山府去信,叫他联系西京,安排武德帝姬回东京请罪。

燕山府知府郭孝友陈帖:消息送不过去,西京被金军围困了哦。

朝廷给易州、蔚州下令传递消息。

易州、蔚州留守陈帖:西京被金国二太子围困啦,咱们过不去!

“……”赵官家无言以对,他能怎么办?难不成再派一个童贯领十万大军过去被完颜宗望打得抱头鼠窜吗。

金国方面前来催促,叫大宋快点把武德帝姬带走。

赵官家回复:你们先让二太子回避一下,现在挡着路,武德帝姬出不来。

金国回复:想骗我大军撤离,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现在就兵临燕山府!你等着!

收到金国恐吓的赵佶尔康手,朕真心实意的,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朕呢。

八月,完颜宗翰兵分三路,分别攻打平州、蓟州、燕山府,先后遭遇顽强抵抗,由于诸州事先准备充足,完颜宗翰无功而返。

金军小股精锐从北方边境潜入蓟州境内,试图以偷袭夺取州城,城中守军与金人酣战至天明,等到燕山府的支援抵达,解除危机。

平州曾出兵于野外和金军交战,双方互有胜败,一旦战局不利,平州守军便退回城内,据城而守。

随后双方多次交战,燕山府知府郭孝友勒令怨军支援诸州,故双方僵持不下,守军损失惨重,而金军暂时偃旗息鼓。

秋天时,应州被宋军奇袭,留守带兵退守武州。至此西京、应州、蔚州三方互为犄角,交相呼应,西京之困得以疏解。

金国再次与宋朝廷交涉问罪武德帝姬无果,遂暗中向西夏许诺,将武州、应州割让给西夏。

西夏遂出兵通过朔州、武州攻打应州。

大宋麟州西北驻军出击突袭西夏兴庆府。西北军打辽打金都不太行,但打西夏很行。

兵败,西夏被迫撤军。

金国再向大宋东京城派遣使者,商谈西京诸州归属事宜。

宋使入金,与金国朝廷进行谈判。

年底,应州出兵夺取武州,金国又失州城。

金国使者同意将西京除奉胜州、云内州以外六州归还给宋国,并将留守弘州的二太子完颜宗望,留守于营州的完颜宗翰调回上京。金国与大宋燕云边境,再无战事。

得回诸州后,朝廷派遣辛兴宗守应州、王元守守朔州、王育守武州,杨惟衷守弘州、至于其余各州派遣厢兵及若干指挥驻守。

任命王安中为西京同知府事,派遣国子监学正秦桧携金牌圣旨陪同,前往西京大同府宣读旨意。

因为金国的主动让步,西京周边的州县全数归于大宋,东京城的宣召再无阻碍,赵芫没有理由将王安中拒之城外,亦没有不听宣召的藉口。

前来宣旨的秦学正态度十分温和恭敬地说:“武德帝姬实乃我大宋巾帼英雄,今次燕云再无战事,多仰赖于您的英勇,百官无不倾佩敬仰。”

“柔福帝姬即将成婚,官家希望武德帝姬能赶在柔福帝姬大婚之日前回到东京城,参加婚礼。”

“这是柔福帝姬亲手写给您的信件。”

秦学正从怀里取出赵多福写给赵芫的信,赵芫瞥了眼这位外表风光霁月十分讨人喜欢的年轻官员,意味不明地朝他笑笑,打开信,娟秀纤细的字体叙述了这几年对十娘的思念,以及自己即将与一位韩氏子弟将于二十八腊八日结婚的事,希望赵芫能参加自己的婚礼云云。

新上任的大同府知府王安中揣着手在一旁老神在在地说,“武德帝姬在燕云地区两年来代君巡抚,是时候回京述职了吧。”

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再停留,赵芫合上赵多福的信件,想了想,道:“王知府所言甚是,本帝姬也思念家乡许久,归心似箭,若非被金国二太子阻挠,早就回东京城享福了。”

“那就请武德帝姬即刻启程回京,别再耽搁了,叫官家挂念。”王安中耷拉着眼皮不紧不慢地拱手。

“倒也不急于一两天,”温文尔雅的秦学正劝道。

王安中瞥他一眼,“官家数次在朝堂上坦言担忧思念武德帝姬,还是早些启程的好。”

“王知府说的是,官家一片慈父之心日月可鉴。”秦学正转过头:“武德帝姬您瞧,咱们是今日走,还是您再休息两日?”

二人一唱一和,将赵官家对武德帝姬的拳拳爱女之心展示在了众人面前,围在后方的岳飞、姚平仲几人显然已经相信了,面露欣慰之色。

“不必多等,今日便回程吧。”赵芫干脆道,“吴俞、魏无双,点清天武军人数,即刻出发。”

当天武军骑兵列阵在所有人面前时,王安中和秦桧面色皆变了变,无他,这支军队身上的杀气太浓郁了,一想到武德帝姬带着两千人在西京征战至今,如今竟要带着这样一支军队回东京城,心说恐怕官家要日夜难以安寝了。

从西京大同府到东京城并未用太长时间,毕竟离柔福帝姬的婚期只剩十数日的时间,赵芫与天武军日夜兼程,倒是赶在了婚礼前抵达。只苦了温文尔雅的秦学正,回到东京时,已经不成人样,被天武军士兵抬着扔到了家门口。

其妻子王氏见到快要昏迷过去的秦学正,大惊失色,怜惜万分,连忙叫人抱着丈夫回家。等问清楚了,才知道乃是武德帝姬故意磋磨人,叫秦桧一起骑马赶路,连日来屁股都没离开过马鞍,将好好的一文质彬彬的柔弱书生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王氏大恨,“她以为官家召她回来有什么好果子吃,便看她还能得意几日!”

王氏与秦桧不同,她祖上出过高官,并非平头百姓,只是家族早已没落而已,其拜了位干爹,正是前头那位一心想当异姓王的童大帅。她与年轻俊美的秦学正二人王八看绿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秦桧往日许多不对付的同僚,都有王氏一起出谋划策帮忙打压或陷害。可以说两人是臭味相投,天生一对。

这两人并王氏一家子,后来全当了汉奸,可见垃圾分类规则十分之准确。

许久不见,赵多福亦从一个可爱的小萝莉长成了娇憨少女,如今坐在宫中绣着喜帕子,羞涩地与赵芫说话,“我见过一回那韩相公,虽然年纪比我大许多,但人长得年轻,瞧着是位翩翩佳公子。”

“前程也好的很,去年当了翰林学士,听姐姐说,迟早要进枢密院的。”

赵芫坐在一旁,直挺挺的,安静听着小姑娘诉说着对另一半的印象。她印象里的赵多福还是个好吃的小萝莉,如今翻过年也才十五岁,赵佶竟然就给她许配了人家。

还是个大了十几岁的老男人。

她的嘴角立刻往下弯,拳头发痒。

面前推过来一碟糖果,赵多福软软的怯怯的声音说:“我记得十娘以前最爱吃糖了。”

抬眼望去,小姑娘那双圆圆的鹿眼睛期盼地看着她,赵芫好似老父亲般无奈叹气,捏了两颗糖,剥去糖衣,一个塞进赵多福嘴里,一个自己叼着舔:“婚后要是受委屈了,就来找我,我帮你揍姓韩的,知道不。”

赵多福扑哧捂着樱桃小嘴笑了,“就知道十娘待我最好了,有你在,我谁都不怕啦。”

赵芫也笑了,伸出手捂住赵多福婴儿肥的脸颊揉来揉去,两人笑作一团。

躲在殿外看了半天的赵构几次三番挺起胸膛,又缩下胸膛,实在鼓不起勇气去找十娘说话,灰溜溜地逃走了。

倒是赵芫回了雀府,听闻守门的殿前司班直提起康王来送了份礼物又走了,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子里放着根俗不可耐的金簪,底下压了张字条。

【傻子,天子对你很不满!!】

若放在以往,怕是赵构送来的恐吓威胁,但放在如今,赵芫心知赵佶与权臣厌憎忌惮自己,再看字条,倒是对赵构刮目相看,竟然没有夹着尾巴躲起来。

这场柔福帝姬的婚礼,便是赵佶和百官精心为武德帝姬准备的鸿门宴,一面以姐妹婚礼降低她的戒心,一面又以重兵围困西京,生怕她拥兵自重,躲在外头不回来。

赵芫仰面长叹,想必,东京城的几十万禁军早已严阵以待。

当金国主动归还诸州时,她与小郭老师便知,这是个正大光明的阳谋,将赵宋官家的心思拿捏的分毫不差。而她,则没有避让的余地,除非,她想以西京那一万兵马在大宋掀起内乱,引得金军加快南下。

历史,终究难以改变不成?

婚礼当日,新娘柔福帝姬与新郎韩离素携手回府时,守在宴会外的禁军蜂拥包围整座庭院,弓箭手围满了墙头,吓得本坐在席位上的诸位皇子帝姬抱头逃离。

高俅带领着殿前司围拢过来,高声喊:

“武德帝姬,快快束手就擒吧!你抗旨不尊、扣押官家天使之事已经查明,欺君之罪证据确凿,现押你入皇城司待审!”

周围的殿前司班直和禁军小心翼翼地围拢上来,仿佛在应对什么凶兽一般,生怕她暴起伤人。

“吴俞在何处?”赵芫喝完玉壶中的果子酒,起身负手站立,“所谓证据确凿,难道是他背叛了本帝姬不成?”

高俅躲在殿前司班直后头,探头探脑:“忠翊郎自然早就招供出一切,官家仁慈,许他戴罪立功亲自押送你进皇城司。”

殿前司中走出一人,垂首慢慢走到赵芫面前,抬起失去了五片指甲盖的右手,佩刀指在昔日主人的面前,“帝姬,请随我入皇城司吧。”

赵芫瞧着这垂首不敢看她的青年,拍拍他的肩膀,“吴俞,你很好。”

话落,年少的帝姬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欣然朝庭院外走去,围拢的禁军连连后退。

高俅在后大喊:“快,快跟上!押送武德帝姬!”

第52章 囚禁

灯火通明的大内,赵佶焦虑地在宫殿中来回踱步,终于等来了他想得到的消息。

武德帝姬已受俘。

赵佶连忙问:“她反抗得激烈吗?可有招供出什么?”

“并无反抗,武德帝姬见到官家的天兵天将,便自己走入了皇城司,什么话都不曾交代。”高俅抬起头来,神色探询,“官家,可要对武德帝姬用刑?”

皇城司毕竟是个特务机构,刑讯手段不会太温和。

“……”赵佶犹豫起来,倒不是心疼女儿,而是心疼自己在后世的名声。

见状,高俅眼珠子转动,“若武德帝姬拒不认罪,便只能一直关着了。”

“欺君之罪,岂是她说不认就不认的!不认就…就永远别想出来!”赵官家立刻恶狠狠地说,“高俅你亲自去提审武德帝姬,将朕的话告诉这逆女!”

“官家可要见一见武德帝姬?”

“不见!朕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高俅应喏,心中对武德帝姬的处置有了计较。

赵芫如今声名鹊起,朝廷和东京城人人晓得她从女真人手里收复了蔚州、西京,官家也害怕落人口实,即便想治罪,也要借由他人之手。

他高俅本就是赵佶手里的一把刀,得为主人专门干脏的臭的,日后史书上提一笔,也是他高俅亲自问罪了武德帝姬。

武德帝姬被问罪一事,在朝堂上小小引起了一段风波,对于立下功劳的武德帝姬是否抗旨不尊产生了分歧。以王黻、李邦彦等权臣为首的派别坚持认定武德帝姬连续八次拒接官家金牌,抗旨事实不容辩驳。以李纲为首的中立派别则认为事实未曾调查清楚,不能轻易问罪有功之臣。

这个时候,宣旨有功的秦桧作为证人站出来,将自己在西京的所见所闻说出,按照他的形容,武德帝姬在见到赵官家旨意时面露抗拒之色,若非自己和王安中知府以言语相逼,成功拿捏住了对方,恐怕武德帝姬会再一次抗旨不尊。

说实话,秦桧之言并不能作为武德帝姬曾经抗旨八次的直接证据,但这句话足够一个多疑的皇帝下定论的。

御史陈禾出来劝说,“武德帝姬刚刚代君父巡抚,又立战功,若刚回来就被问罪,恐怕会影响燕云地区人心稳定。”

“陈御史所言差矣,”总算进入赵官家视野的秦桧激动地反驳,“燕云之地的人心所向乃是官家,是官家派武德帝姬巡抚六州,是官家天威收复了西京,和十一二岁的帝姬关系不大!”

陈禾皱起了眉。

秦桧过去在朝堂上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关注,如今终于找到表现的机会,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高声道:“武德帝姬恐怕所思所想一如陈御史那般,以为功劳甚大,是以胆敢抗旨不尊,欺君罔上。而且据我观察,武德帝姬还有拥兵自重之嫌,她将西京诸州当成了自己的领地,完全不把官家放在眼里。只这一条罪名,就唯有死路一条!”

此话一出,连王黻、蔡攸、李邦彦都忍不住侧目,好家伙,他们都没提过要杀帝姬。这个小小九品学正,竟如此勇气可嘉。

只是到底没摸清当今官家的心思,见赵官家沉思不语,蔡攸施施然出来劝道:“官家宅心仁厚,怎么会杀自己的女儿呢。”主要是会给赵佶的皇帝生涯留下污点,“但欺君之罪不可不惩戒,否则日后臣子皆不畏惧法令,导致朝纲紊乱。依我看,不如就摘除武德帝姬天武大将军的封号,圈禁起来。对外亦不必大肆宣扬,免得引起百姓非议皇室家事。”

蔡攸的话戳到了赵佶的痒点,说到底,他就是怕赵芫拥兵自重,但并不想承担杀子恶名,无声无息地将女儿圈禁起来,圈到死,才是他心中最佳的解决方法。

“便依你的意思,革除武德帝姬一切册封、赏赐,圈禁于雀府…不,圈禁于太清宫,令十娘好好在那里修行反省!”赵佶思来想去,不能把人放在东京城,得弄远一点,和天武军、殿前司隔绝开来。

赵芫在皇城司的牢房里待了不到三天,只高俅来过张嘴闭嘴劝她写认罪书,她全当作听不见,只坐在牢房里沉思。

第三天,来的人是秦桧,此时其已经换上了青色公服,显然高升了,他对牢房中保持沉默的帝姬露出个笑,示意身后人拿着东西:“给武德帝姬上枷锁镣铐。”

“官家已经定了您欺君之罪,命我押送你前往太清宫关押,希望帝姬千万不要反抗,否则罪加一等,谁都救不了您。”

皇城司侍卫合力托起手臂粗细的黑漆镣铐走近,牢房中阖眼休憩的少年帝姬微微掀开眼帘,盯着门口负手而立面露隐约得意之色的秦桧,嘴角动了动。

侍卫拿起镣铐靠近时,就见原本安静坐着的帝姬忽然起身,大步朝牢房外走去,他们连忙阻拦,却被武德帝姬以巨力推翻。

只顷刻间,赵芫就走到了面色发青抖着腿不停后退的秦桧面前,毫不犹豫地抬脚将人踹翻了,然后按住这人的脑袋往柱子上撞。

‘砰!砰!砰!’的巨响在牢房中发出沉闷的回音,而秦桧在撞第一下时人就失去了意识,几下之后,周围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冲上来阻拦。却根本拉不开武德帝姬。

就见那位新上任的吏部员外郎的脑袋如同蹴鞠一般被武德帝姬抓在手里无情地打砸,不消片刻时间,便如同一颗血头,面容扭曲模糊,生死不明。最终是皇城司守着的侍卫全部出手,用层层锁链将武德帝姬围困起来,才拿下了她。

干当皇城使几人吓得满头是汗,亲自押着不再有暴力动作的武德帝姬上囚车,用厚实的布料盖住,对押送的侍卫道:“立刻启程!”

等送走了囚车,回头将秦员外郎抬出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皇城使不由大骇,赶紧派人去皇宫上报。

听说去宣布罪名的秦桧被硬生生打死了,赵芫的老父亲赵官家浑身一个哆嗦,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女儿天生怪力武功非凡,连忙道:“快给太清宫加派禁军,给朕死死围起来!朕不想再听到武德帝姬能伤人!”

囚车从官道上一路出城,令东京城的百姓们不由纷纷围观起来,议论着朝廷又发生了什么大案,竟然有囚车从内城出来,又要运送到哪里去?

鼎味楼的伙计合上窗户,不久后有人快马加鞭朝边关而去。

武德帝姬被问罪,金国上层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再三确认后,调离的完颜宗翰便秘密回到营州,原本撤离的大军,悄无声息地回到两国边境。

“郭相公,不好了,我瞧女真人这回要有大动作。”高药师慌乱地冲到了燕山府府衙内,向自个的顶头上司汇报消息,“上京的伙计传来消息,不仅完颜宗翰,连宗望、兀术,完颜娄师,全都领了兵马出京,预测女真人调动了不止十万之数的人马!”

朱衣的相公闻言并未惊惶,反而神情冷峻,提笔在各张帖子上写下命令,一一写完合上,“将这些送到各州县留守手中。”他说,门口的侍卫上前接过快速离去,而后他又道,“去将郭副留守请来。”

又有一人领命而去,高药师焦急地在一旁等着,郭相公为何听了他的消息一点都不慌呢。那可是十万女真大军啊,能覆灭整个辽国的大军。

等高药师快要忍耐不住时,郭孝友终于道:“你继续探查女真军队的动向,不管发生什么,切记一切尽在本官掌控之中。”

不管发生什么?是指什么情况?高药师感到疑惑不解,他小心翼翼地探寻,“若是燕云失守……?”

瞬时间,朱衣相公黑沉沉的视线射过来,笼罩在这行商头领的身上,“即便燕云失守,你只管继续探查金军军情。”

高药师震撼地睁圆眼,燕云之地是朝廷付出极大代价才拿回的百年失地,为何郭相公竟然连这个也不算顶重要的?郭相公究竟想做什么。

郭药师遥遥望向南面。

赵官家得明白一件事,燕云唯有武德帝姬可守住。

西京城,杨符诧异地看向面前的传信兵,手里的帖子写着金军动向,而帖子下夹了拇指长的短帛,写了“守西京不出。”几个字。郭相公要他守在西京城,不要出兵,什么情况需要出兵?除非燕山府诸州有难。

为什么不可支援燕山府?杨符心中疑虑重重,不过自己早就是武德帝姬这边的人,而郭相公是帝姬的心腹,他只管听从命令。

武德帝姬被问罪囚禁于太清宫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朝堂内部,外人,尤其边关将领无一人得知,姚平仲等人依旧以为武德帝姬单纯回京去了。

百姓们对武德帝姬在燕云之地大战金国二太子的战绩津津乐道,亦无从得知打了胜仗的帝姬已经被囚禁起来。

而赵官家对于边境的动向毫无准备,即便接到了燕山府的文书说女真人内部有异动,也不曾放在心上,而是大肆举行祭祀和庆典,为了自己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功绩歌功颂德。

在确认武德帝姬被问罪之后,宣和六年中,彻底清理干净辽国残余势力后的金国上层统一了南下政策,下令两路出兵,钳击大宋首都,制定了万全的灭宋计划,此时的大宋却是沉迷于政绩当中,甚至像往常一样派遣使者前往金国友好交流,“时金人部署已定,而举朝不知,遣使往来,泄泄如平时。”。

第53章 禅位

金军分两路南下,西路军以左副元帅完颜宗望为主帅,完颜希尹为右监军,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余睹为右都监,率领六万大军自云内州攻太原方向。东路军以完颜宗翰为主帅,完颜昌为六部路都统,完颜兀术为南京路都统,刘彦宗为汉军都统,率军六万,从营州进攻燕山府方向。

完颜兀术带兵绕过平州,进攻蓟州城,第一次独立领兵,尤其目标是燕山府,他兴奋得根本无法入睡,来到蓟州城外,这里意外地已经有了宋军的援军。

张令徽奉燕山府知府郭孝友的命令带军支援蓟州,原本心中不平,觉得知府不过是胡乱揣测用兵,谁知他慢吞吞的带兵来到蓟州城外时,竟然迎头撞上了一队女真人。

他根本没想得起来下达作战命令,前方先行部队就被疯狂冲击的女真骑兵撞得七零八落,大惊之下,张令徽竟然扭头就跑。两万人的汉军于是连阵型都没摆起来,就仓皇原路逃亡。

见此情形,完颜兀术愣了下,随即大喜过望,率五千骑兵在后方大肆追击砍杀,两万人的军队逃回燕山府的只剩半数,粮草和马匹尽数被金军得去。怒极的郭知府命人将张令徽当众斩首,亲自接管汉军。

郭孝友也没想到张令徽竟然无能至此,金军进攻蓟州的肯定只是小股兵力,两万人马绝对能死守住蓟州城。可这厮竟然姗姗来迟,还在遭遇到金军时不战而逃,白白害死了大批士兵,坏了他的谋划。

他要的是官家亲眼看见燕云危机,要官家看清女真人的本性,要官家不得不主张抗金,却绝非想让大宋的力量被白白消耗掉。

除了张令徽,被郭孝友派出去支援的还有郭药师和他的怨军,郭药师的行军速度倒是很快,及时到达了平州城,与完颜宗翰在平州城外交战数次,只是由于兵力差距悬殊,很快败回平州死守。

燕山府的奏疏连夜送往东京城,沉迷于舞乐之中的赵官家看完奏疏根本不愿意相信,派出使者到金营询问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的当好朋友的吗?怎么才一年的功夫就听说你又来打我的领地呢?

完颜宗翰听到宋使的诘问时被逗得哈哈大笑,对来使和颜悦色地说:误会,都是误会,请回去告诉赵官家,这里只是发生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摩擦,金国绝对没有侵宋的打算。

吕颐浩擦着额头上的汗,指向外面的女真大军,“那,那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的?”

“日常训练军队而已,使者不要惊慌,只需要回去告诉赵官家,咱们两国依然是好朋友。”完颜宗翰笑着和他这样说。

按理说,这时候,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女真人在蒙骗自己,但吕颐浩却连连点头,真的就带着问来的答案回去答复赵佶了。

赵佶:哦,原来只是边境的小摩擦啊,那没问题了,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

燕山府一个月内连发十道奏疏给朝廷,表明金军确已入侵攻宋,希望朝廷快点派遣靠谱的将领前往边关支援。

赵官家问他:金军打下了哪座城池了吗?

燕山府:各州县誓死守城,还没有被打下来。

赵官家:哦。

赵官家到底是在郭孝友的催促下,派了谭稹率领五万人马前去支援。

结果谭稹不来还好,他来之后的第一天,就丢失了蓟州和檀州,他先在蓟州主动出城作战失利,被完颜兀术占领了蓟州,而后逃到檀州,掠夺了檀州百姓的粮帛充实军备,结果惹得檀州本地军民叛变,开城投了完颜兀术。

谭稹本人于逃亡途中被杀,五万人或逃或降,*回到燕山府的不足三成。

尽管有所预料,听闻此战报的郭孝友依然被震得头脑发昏,这可是五万人啊,就这么毫无价值地被谭稹葬送掉。他下令封锁燕山府以及各州县,据守不出。燕山府如今的城防力量在这,金军是无法短时间从外界攻破的。

燕云急报送到东京城的同时,西京方向金军从云内州出发攻下了东胜州、朔州、武州,直奔太原而来的消息更是使大宋朝野震动。

说好的咱们当好朋友的呢?刚刚吕颐浩才回来说没什么大事,金国不打算南下的啊。

而且山后西京诸州前不久在当地招收了军队十余万人,为什么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被金军直接连克三州,插入了中原腹地?!

赵官家和他的肱骨之臣们根本没考虑过自个将当地百姓招募入军队,却没有派送粮草物资,当地士兵连饭都吃不饱,早就怨声载道,更别说赵官家派去的将领多番搜刮欺压百姓,当完颜宗望的军队攻城时,本地军民没有抵抗地打开城门,投入了金军麾下。

这个时候,赵官家才慌了神,朝廷百官为了接下来是战、是守、还是逃亡争论不休。以王黻为首的权臣力主南逃,美名其曰保护官家,而李纲等人则主张迎战,因为燕山府还未被破,而太原府坚固不摧,只要加强防守,再派遣有能力的将领迎击,肯定能反败为胜。

就当朝廷为此争论不休,迟迟下不了定论时,金军已攻破石岭关,进至太原城下。

太原城和刚刚收复的西京山后诸州不同,这里的守军和百姓一心保卫自己的家园,英勇抗敌,拼命守住了太原,等待朝廷的援军。但奈何来援的折可求和刘光世军加起来不过四万人马,而完颜宗望的军队已经由初时南下的六万人,增加到了十多万人马。

折可求的麟府军兵败于汾河,刘光世亦大败,消息传回东京城,令赵佶君臣更加慌乱,主战派和主逃派吵得愈发激烈,做主的赵佶没有主意,下方的臣子拿不出统一的意见。宗望军已绕过太原府直朝东京而来时,朝廷还在争论到底该选用什么策略。

燕山府这边,由于蓟州和檀州陷落,张觉和郭药师镇守的平州遭到左右夹攻,溃败逃回了燕山府,据燕山而守。

完颜宗翰下令直入中原,而令兀术一路兵马留下钳制燕山府,以防郭药师袭击金军后方。

平州失守后,金东路军进攻保州、安肃军不成功,绕道南下,在隘口打败来迎敌的宋军获得宋军粮草辎重,后围困中山,依旧遭到顽强抵抗,于是继续绕道,突袭了真定府,紧接着以真定府知府为人质连破庆源、信德两府,直奔邯郸。这条消息终于是打破了赵官家的心理防线,他连忙派遣直通郎李邺出使金军大营,求和。

王黻等人劝赵佶赶紧南逃,李纲等人依旧劝赵佶坚守阵地,仍然没拿出个统筹大局的政策来。不过赵佶也是要命的,一方面派使臣找女真人求和,另一方面派出自己心腹的内侍官带领禁军支援河北,还将种师道召回,命令种师道和姚古分别带领种家军、姚家军支援东京城。

“朕想好了,朕打算下罪己诏,废除‘西城所’、废止‘花岗石’!”朝堂上,赵佶勉力支撑着不露出心中怯意,强装镇定说道,“届时可召各地百姓共同抗敌,万众一心,定能击退外敌。”

“官家圣明!官家大仁!”李邦彦带头称赞,底下的官员纷纷跟随夸赞赵官家的仁政。所有人都知道赵官家这是真的害怕了,所以连过去的剥削之法都愿意废除掉,要知道连方腊起义时,赵官家都没取消花岗石,梁山泊起义时,亦没有废止西城所。

赵官家心里头知道大肆剥削会引起民怨,只不过那时候不在乎罢了。

说完仁政,在王黻等人的眼神期待中,赵佶继续说道:“朕还打算前往毫州太清宫行恭谢礼,祭祀上天,东京城就由太子赵桓代为监国吧。”

赵桓张着嘴,好似天塌下来了一样。这话说出来,意思就他赵佶要带人跑路了,太子你给我拖延时间。

“父亲,我…我也想陪您一起去太清宫行恭谢礼。”赵桓连忙站出来表达强烈的逃亡渴望。

李纲等人哪里听不出赵官家的意思,看样子,赵佶是非跑不可了,连太子监国这等障眼法都想得出来,不由失望至极。

李纲干脆站出来:“官家此去,军民必定以为是在南逃,届时人心动摇,原本能万众一心抵抗外敌的人,恐怕就没有了御敌信心。为了使天下人不以为官家弃大家而去,请官家在临行前,将皇位禅让给太子,以稳定人心!”

“李纲,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王黻跳起来指着李纲的鼻子大骂,“你这是欺君之罪,是想叛国吗!”

李纲挺直着脊背,怒视王黻和他的党羽:“撺掇官家弃臣民于不顾,到底谁在行叛国之事!”他目光如电,望向上首的赵佶,“官家,大宋的官家此时必定要坐镇东京城,否则大宋亡矣!”

“……”赵佶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时臣子里不知是谁提了句“如果武德帝姬还在就好了!”,一言惊醒梦中人,李纲、陈禾和吴敏等主战派向赵佶进言,将武德帝姬释放出来,给予兵权,以抵抗金军,一时间声浪竟高涨至听不见其他声音。

“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闻言赵佶满头大汗,狼狈逃回了内殿。

他又急又气,在后头对李纲等臣子破口大骂,“竖子害朕!不但敢逼迫朕退位,还想放出十娘那灾星!”

十娘从小就嫉恶如仇、无法无天,放出来给她兵权,岂不是第一件事就来揍他这个老父亲!以为他傻吗!到时候自己岂不是颜面尽失!

王黻和李邦彦等人前来和赵官家商议逃亡事宜时,也非常赞同赵官家的想法,武德帝姬肯定不能放出来啊,放出来还能有他们这些人的好果子吃?他们可是主张问罪的人!

“官家,当务之急得先保全自身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就先禅位给太子,等金人退兵了,咱们再回来。”王黻绞尽脑汁,想出个应对之法,“到时候您还是太上皇帝,太子依然得听您的话啊。”

“正是,太子哥哥仁孝,从不敢忤逆父亲,等回归时父亲照样能掌控全局。”郓王赵楷帮忙劝道。

娇媚可人的宠妃刘氏亦泪眼汪汪地请求官家带着自己赶快逃命,可以说赵佶身边的所有人,都比他更想带着身家南逃。

赵佶在身边人的劝说当中,终于觉得大势已去,写下了禅位诏书。

从始至终,太子赵桓在其中的意见,就没人听过,他愿不愿意接手皇位由不得他做主。

你是太子,你不接手烂摊子,谁接手?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终于能上位了,应该很开心才对吧!

赵桓是哭着上位的,登基当天躲在寝宫里哭了一夜。他真的害怕啊,听说女真人都快打到东京城来了,他也好想好想跑路!

为了给自己逃跑争取时间,赵佶在退位的前一天,派自己的内侍官梁方平率军赶赴黎阳守卫黄河渡口(黄河北岸),而赵桓继位后觉得不保险,又连派两万士兵辅助镇守浚州河桥,绝不能让金军渡黄河南下。下令天下兵马勤王,命令李纲位兵部侍郎防守东京。

做了这些安排后,新任赵官家终于觉得有一点点安全感了,同时也感受到了大权在握的快乐。

金营方面一方面假意给大宋朝廷提条件议和,一方面加强进攻力度。只是金军在河北地区受到了极为强烈的抵抗,再加上西京方向有宋军截杀金军后端,导致完颜宗望不得不分兵应对,南下的步伐终于缓慢下来。

新任赵官家和自己重新安排上岗的臣子们商议应对之策,但是吧,他任命的官员依旧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主和派说白了就是投降派,劝赵恒割地投降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赵桓很是心动,但主战派说的也很有道理,勤王大军还没到,投什么降,万一勤王大军一到就把金军打得屁滚尿流了呢。

朝中依然有人建议将武德帝姬放出来,带兵抵抗金军,被暴怒的赵桓呵斥驳回。

“武德帝姬之事,谁都不许再提!再提她,朕就砍了谁的脑袋!”赵桓恨恨道。登基之后的赵桓彻底放飞了自我,独断专行,甚是霸道,不但将朝中重臣都换了一遍,还突破了历代官家的传统,砍了王黻的脑袋,昔日的蔡京党羽全数被拔除掉。而赵佶根本来不及管他这些宠臣,正忙着收拾金银财宝逃命呢。

赵桓自始至终打心眼里对十娘厌恶至极,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见对方。

赵佶带人跑路后,整座东京城皆惶惶不安,谁都看出来他抛下了臣民独自逃命去了。百姓们不再上街游玩或经商,躲在家中议论着金军为何突然南下了,武德帝姬不是已经将他们打跑了吗?

说起来,为什么好像很久都没见到过武德帝姬在东京城出行?

韩离素下朝回到家中时,见到府上大门紧闭,皱起眉头,叫侍从小心推门进去。只见院子里多出一队陌生人马,身穿殿前司的甲胄,为首者是名为吴俞的忠翊郎,韩离素记得他是武德帝姬身边的侍卫,后来亲自抓捕武德帝姬入狱了,他冷声道:“你们到我府上做什么?”

“良人,”柔福帝姬从里屋出来,身后的侍从背着包裹行囊,“吴俞他奉命护送我们南下去金陵。”

“奉谁的命令?”太上皇带着宠妃和爱子跑到毫州去了,怎么可能还记得柔福帝姬她们。

“自然是奉太上皇的命令,护送诸位帝姬和皇妃先行前往金陵避难。”吴俞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说,“其他人已经在南门等候,请柔福帝姬快些动身吧。”

韩离素盯着他的脸,这个背叛了武德帝姬的忠翊郎看似毫无破绽。

吴俞垂着眼帘,视线停在自己拿刀的手上,“请帝姬再快些吧,我们要赶在天黑前到下个城池休息。”

“良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金陵?”柔福帝姬期盼地望着韩离素,她很担心韩离素这样的书生留在这里会面临危险,但太上皇的旨意她亦无法违抗,只希望能和心上人一起。韩离素从吴俞身上收回目光,神情缓和下来,拍拍赵多福的小手,安慰道:“你在金陵,我才能全心全意抵御外敌,安心过去吧。”

赵多福一步三回头泪眼汪汪地离开,等她上了马车,临出发时,韩离素忽然按住了吴俞马匹的缰绳,温声道:“替我多谢武德帝姬。”

能调动殿前司旧班的人除了两位官家,便只那位被囚禁在太清宫的伍德帝姬。而两位根本没可能会安排不受宠爱的女眷先一步离开。

吴俞目光在这位翰林学士的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抽离了缰绳,带领队伍离开。

皇宫当中的赵桓听说太妃和帝姬们被送出城,只有一队二十余人的旧班班直护送,便也懒得派人向早已跑路的太上皇求证,反正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女眷,耗费的护送人手也不过二十来人,犯不着浪费时间计较。

他现在正沉迷于研究怎么召来天兵天将帮自己打败金军来着。

太清宫。

赵芫手脚披着锁链,坐在窗户前翻阅着兵书在围棋盘上摆放棋子,听到外面传来喧嚣的声音,问守门的禁军:“外头来了什么人?”

看守的禁军里亦传来混乱的声音,那人出去问了几句,回来面色古怪至极,对这位不发狂则以一发狂能掀翻禁军的武德帝姬老老实实回道:“是太上皇来太清宫了。”

太上皇……这才多久,赵佶就成太上皇了?

那禁军日日守在这,偶尔也和赵芫聊聊天,此时忍不住将听来的消息全盘托出,“听闻金军打到了河北,马上就要渡河而来,官家……太上皇他身体不适只得将东京城托付给官家。”这名禁军的家人都在东京城,说到此处时,牙龈都在战栗,眼眶通红,“太上皇怎么能抛弃东京城的百姓……”说罢,他猛然发现自己失言,连忙闭上嘴,转身站到稍远的地方站岗。

燕云失守了?

赵芫手中的棋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捏得咯吱作响。不可能,有小郭老师在,还有杨符、姚平仲,韩世忠和岳飞,燕云之地不可能失守。

外面的喧嚣很快就平静下去,太上皇的仪驾只不过在此休息片刻,赵佶还赶着往下一站去呢。

姚平仲和岳飞两人在府衙外碰头,二人神情如出一辙地严肃难看。

“金军从朔州武州南下,若太原府被破,后方的两河地区百姓必然遭劫!”那里就是他岳飞的家乡!

王安中听闻他俩又来了,不禁头大如斗,“我已派出杨符前去支援太原,没有多余的兵马给你们用!”

“只需给我两千人!”岳飞连忙道。

“你只是小小的偏将,有什么资格带两千人马出征!岂非白白葬送我大宋兵力。”王安中一口回绝。

第54章 有十娘在,朕睡不安稳

“那我呢,给我人马,我杀回去,必定将金人赶出中原!”姚平仲冲上前来,他的职位比岳飞高好几级,在西京城内仅在王安中之下,此时求战,王安中不能像打发岳飞一样随意打发他。

“杨符带走了五千人,现在西京城中只剩一万余人,若再分给你们,万一女真人打过来怎么办,西京城破你我谁能担待得起!”王安中以兵马不足为由拒了,实则是怕城破了,自己小命不保,现在当务之急得保住自己的命才行。其他地方自然有各路大军主持大局,关他什么事。他眼神在愤怒的姚平仲和岳飞身上打了个转,心说姚平仲声名在外,又是姚古的侄子,可不能放走了。

但他必须安抚好姚平仲,于是他貌似斟酌一番,对岳飞说道:“你若真想出击去打女真人,我这里只能分五百精兵给你,要便去,不要便再也别提主动出击的事。”

岳飞当即应下,不过他必须亲自挑选五百人。王安中看他认真而严肃的模样,心中耻笑只是个从未打过仗的偏将而已,被武德帝姬那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捧一捧,真将自己当成天兵天将了。

岳飞挑出的五百人皆为经过他严格训练的亲兵,更是都是河北军中人,听闻金军绕路南下,各个都热血沸腾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打女真人。

五百人马披甲背上干粮入离弦之箭般从西京城的南门冲出,城头上姚平仲捏着石垛干看着,一样归心似箭,却又不得不留下来守城。

燕山府和西京大同府确实没有失守,大部分城池依然处于大宋的管辖内,金国的策略根本就没打算死磕这些地方,他们的战略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东京城,大宋的心脏。遇到攻不下的城池便分兵围困,大部队则绕之南下,一路上急行军,能不停留便不停留。

金东路军(靠沿海的方向,金西路军乃靠西夏边境的方向),即宗翰、兀术率领的从营州、平州方向而下的金军,遵循以上策略,日夜兼程三百里,到达浚州地界,也就是黄河北岸。

两位赵官家都往这里增兵过,梁方平作为前任官家的内侍官深受信任宠爱,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得以统帅大军,正是满心的春风得意,到了浚州来首要大事便是占据府衙,要求浚州的官员们上供金银财宝和美人供他享乐。

官员们不敢得罪赵佶的宠臣,又没有兵权,只得捧着梁方平听之任之。

当兀术带先锋军到来时,整个浚州竟无半点防备,完颜兀术大喜过望,当即带兵冲击浚州城。

正在享乐的梁方平听闻敌军攻打进来,提着裤子就往外跑,带着他的人马抛弃了浚州城,向黄河对岸溃逃。

这般动静被赵桓派来守在南岸的何灌远远望见,连忙叫下属立刻烧毁浮桥,不许任何人渡河过来,而他自己在下达完烧桥的命令后,屁滚尿流地带着兵马朝来路奔逃。许多还在浮桥上的宋军没来及的过河,便被火势逼得跳河或逃回北岸投降了金人。

完颜宗翰派这些投降的宋军去搜刮渡河工具,看着这些本是宋人的士兵狗腿一般从各个地方抢夺渔民的船只,帮助金军从容渡河,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对兀术说道,“我早就看清南朝腐朽不堪,若谙班勃极烈早些同意我们南下,东京城早就在我们手中了。”

完颜兀术站在烧毁的桥头观看女真人们小心翼翼渡河,闻言道,“南朝的皇帝不信任有能力的官员,今天守浚州城的将领但凡有所抵抗,我们都无法渡河过去。”

“哼,燕云之地本该属于我大金,都怪宗望能力不足,连个武德帝姬都拿不下。否则有西京八州在手,东侧我便没有后顾之忧带大军攻打平州,到时候燕山府及其六州县亦落入我手,燕云十六州可成为大军的后盾。”说到此,完颜宗翰冷笑地盯着完颜兀术,毫不避讳地表达对二太子宗望的不满。

没有燕云十六州,他们如今南下的风险增加了十倍,不仅要警惕宋国的各路勤王军赶来,还要警惕燕云地区对他们的后方进行堵截,不得不分兵牵制。这一路上完颜宗翰连觉都没睡安稳过,更别说搜刮金银财宝和女人,在他看来这都怪表兄弟完颜宗望没能压制住宋军。

“武德帝姬狡猾奸诈,换了谁守西京,都是一样的结果。就如堂兄你始终没办法打下燕京一样。”完颜兀术毫不客气地站亲哥哥,金国的几位太子之间派系分明,阿骨打去世后,他们和宗翰之间的情谊便只剩一层表象,还能同心同德也不过是为了南下侵宋而已。

完颜宗翰脸色骤变。他身旁的汉臣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请两位大佬渡河。

看那些宋军渡河十分简单,到他们这些北方旱鸭子这头却是晃得两个金国太子差点吐出来,好在渡河的时间短而顺利,没有宋军的干扰,他们快速登上了黄河北岸。

为了迷惑和分裂宋国君臣,宗翰一边急行军,一边派出使臣向大宋朝廷传达‘割地议和’的提议。声称只要将黄河以北的地区割让出来,大宋称臣,金军就不会继续攻打过来,和平与好日子就到了。

“怎么办?金人打过来了!”朝堂上,赵桓已经掩饰不住心中的恐慌,向自己的心腹大臣们慌乱地问策,“既然金人说可以议和,不妨就和他们坐下来谈一谈吧!”

朝堂上的投降派们纷纷迎合,主张不要反抗敌对,要按照金军的条件进行和谈。

“官家说的有理,金人来势汹汹,已经到了黄河南岸,事已至此,不如就依他们所言,将北岸国土割让出去,想必满足了金人的贪欲,他们便不会再发动战争。”

“正是正是!听闻只要不抵抗,金军便不杀人。投降的几座城池的军队都被金人收编,没有遭到屠戮,说明金人是讲道义的啊。”

“金人已经兵临城下,还愿意主张议和,显然他们南下只为了掠取金银财宝,目光短浅,不如先割地议和,保全实力,等他日我军准备充足,再行收复国土之策略。”

眼看这群满脸求生欲而毫无廉耻之心的官员怂恿官家议和,李纲等人怒发冲冠,陈和甚至直接对几人破口大骂,痛斥其为卖国贼。出卖燕云与两河百姓,岂不是卖国之贼!说什么保全实力,不过是贪生怕死,只想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罢了!

这群人高高在上,富贵通天,生怕顽强抵抗触怒了敌人,而失去小命。如今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投降求荣,竟没有半分羞耻的模样!

“官家!依臣所见,敌人贪得无厌,且狡诈多端,已经兵临城下必岂能真心议和,为今之计,只有殊死一搏,守住东京城,等待勤王大军到来方可驱除鞑虏!”陈和大声说道,浩然正气竟叫纷乱的朝堂上安静了一瞬。

但马上又有人说:“勤王大军不知何时能到,那金国二太子在外拖延住了大军,东京城又该如何是好!若此时不议和,东京城被攻破,我等便是千古罪人!陈御史可敢担责?”

“东京城固若金汤还有禁军数十万,如何守不住!除非有人吃里爬外,里应外合,私通敌人!”陈和对那人怒目而视。

拱卫京师的四大禁军说是有四十万人,实则只剩不到二十万,剩余的皆是吃空饷的。只有天武军孙鸧部近几年补全了编制,其余部队兵马皆空余大半。赵桓也是登上皇位后才发现禁军吃空饷之事,于是更加恐慌不安,陈和与李纲等人无论如何劝导主战,他也没有雄起的信心。

他只想着禁军这点人,哪能拿出去抵抗金军,最好留在自己身边保护他的身家安全。

他对主战的官员露出为难的迫不得已的表情说:“如今金国大军兵临城下,我们却没有大将率领军队,肯定不是金人的对手,不如先议和,拖延时间等种师道他们大军来到。”

陈和:“官家忘了,您的亲妹妹武德帝姬曾率领两千天武军大败金国二太子,东京城现在有二十万禁军,比之两千胜算更多百倍。”

“武德帝姬一介女流又乃带罪之身,不可领兵。”赵桓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官家,大宋已到生死存亡之际,怎能继续拘于小节,武德帝姬对战金人有充足经验,亦有战果。现今东京城最缺的便是时间等待勤王大军,有她在,危机即刻可解!”

“不必再说,议和一事朕意已决!由知枢密院事李棁出使金营议和!”赵桓重重拍在椅子上,怒道。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开,留下朝堂上的官员们再次陷入纷乱的议论当中。

韩离素离开时被内侍官拦住,官家要召见他。

“妹夫,议和之事你怎么看?”交泰殿里,朱衣的赵官家站在幕帘之后,由内饰们服侍着吃酒,浑浊的声音透过帘子传到大殿中央。

听赵官家称他为妹夫,韩离素挑眉,不动声色地道:“议和有道理,主战亦有道理。不过官家才是独断朝纲的决策之人,臣听官家的。”

“朕议和乃是为了大宋百年基业,乃是为了大宋的百姓,李纲他们只想保住东京城,根本不将朕放在眼里。”幕帘里头的人影呵斥内侍继续倒酒,说道,“在这些人眼中,朕的安危比不过一座东京城!比不过两河的百姓!”

“妹夫你说,朕乃天子,朕所在之地才是大宋,对不对!”

赵桓的声音带着怒意和醉意,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注意到外面的人并未回应他。

“朕要河北河东,那河北河东百姓才是大宋百姓,朕不要他们,他们就是流民!朕就是大宋,大宋即是朕!”

半晌,发泄够的赵桓终于想起外头的翰林学士,他叫人掀开幕帘,只见韩离素垂手立在那里,神态平静,并未因听到皇帝的这番话而露出异样。赵桓叫他到近前来,醉醺醺的低声说:“妹夫,听闻你和八娘琴瑟和鸣感情甚著,那你该明白,朕将她们送到金陵是什么用意。”

此时,便成了他赵桓提前将女眷们送走的了。

不是,也得是。

“朕一心保护她们,却有人非要让朕寝食难安,你说朕该怎么办。”赵桓醉眼紧盯着韩离素的脸庞,赤裸裸的胁迫,“禁军乃是朕的亲军,如今却被武德帝姬在一旁虎视眈眈,满朝文武皆盼着她来统领禁军抗金,丝毫没把朕放在眼里,妹夫可愿帮帮朕。”

原来赵官家意在此处,韩离素明了,“官家要罢免李纲等人?”

“他们算什么。”赵桓嗤笑,从桌案上扔出几张折子,韩离素捡起来打开,奏折竟是种师道、呼延庆、姚古、折可求等将领的上书,皆言大军正在到来的路上,又言东京城兵马可由有经验的武德帝姬统领,以拖延时间等待勤王大军。这部分瞧着还算委婉,更有大批来自西京、燕京的求救帖,皆希望武德帝姬回燕云领兵,直言燕云之地百姓心之所向。

“你瞧瞧,朕竟不知,十娘何时已经笼络了大批武将,连蔚州一个小小指挥使都来上书为她求情。”

韩离素慢慢抬眼,和双目通红的赵桓对视,只见赵桓眼中肃杀之意毫无遮掩,“妹夫你替朕走一趟毫州,有十娘在,朕睡不安稳。”

“朕不安稳,金陵的女眷们便同样安稳不得。”他阴沉地道。

“臣愿为官家分忧。”此时说什么都没用,没有自己也会有他人代之,韩离素假意应下来,对赵桓彻底失望,议和、杀将,有这样的君主,大宋即便度过此次危机,未来迟早也会夭亡。

当日,东京城南北两道门同时开启,翰林学士韩离素一人一马从北门而出,奉赵官家命令前往毫州方向秘密行事。知枢密院事李棁前往金军大营方向议和。

所有人都不知道,当今的新官家,大敌当前要杀自己的亲妹妹。企图染指兵权的武德帝姬在他眼中比金军更可恶更该杀。毕竟,只要委曲求全,割地议和,他便仍是大宋官家。而兵权易手,军心旁移,却直接威胁到了他屁股下的龙椅安稳。

赵桓甚至阴暗地想,都怪父亲赵佶老糊涂将武德帝姬派到燕云地区巡抚,若她不去燕云,燕云便不会与金军发生战事,金军得到了燕云地区,肯定不会继续南下。如今金军大举侵宋,都怪十娘在燕云挫败了他们,才使对方得不到满足起了侵宋的念头。

十娘之罪,早就该死的。

……………………………………

第55章 可敢背负千古骂名?

完颜宗望的西路十万数大军阻截住了西北方勤王军队,同时对太原进行围困,太原对中原的意义非比寻常,只要攻下太原,中原地区的人心便能散了一半。

可以说宗翰的东路军能长驱直入,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宗望为他挡住了大宋的西北精锐军队,而其他地方军想要集结勤王则需要一定的时间。

“元帅,太原府的的石炮和箭矢大幅减少,防守军械不够用了!”

前方攻城的先锋猛安策马回来,兴奋地向完颜宗望报告,正是瘸了腿的完颜银术可。

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考虑到他曾经深入过宋国,熟知路线,完颜宗望南下时依旧带上了此人。

听闻太原府守城器械即将用尽,完颜宗望端坐于中军大帐立,十分满意,下令继续加大攻城力度。即便用人命填,也要填上太原的城墙!

“传我的号令,儿郎们入太原府即刻屠城,一个不留!叫大宋所有的城池看清楚,这便是抵抗我金国大军的下场!”

烽火连天,血腥的气息几乎从风中传到躲藏在山林中的义军鼻腔里。

“他娘的,岳兄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兵!老子等不下去了!”趴在山坡上的光头大汉忍不住挥舞着铁骨朵嚷嚷起来,自从他兄弟几个从投降的州城守军里逃出来,一路招揽好汉组织义军,前来支援太原府,路上遇到这名带着五百正规军的岳鹏举,就没得好好打过仗。

非逼着他们在山中训练什么兵法,眼睁睁看着太原府被围困,他哪里忍耐得住!

“你小子,不会在诳骗洒家,根本不想冲上去杀女真狗吧!”花和尚大喊,他身旁的卢俊义压住其臂膀,不叫他胡乱砸人,低声道:“我瞧岳兄弟本领高强,带兵的本事比你我高超去了,他要咱们等,就安静听话吧。”

“正是,咱们只有两千余人,都是父老乡亲,若听你的一味冲杀岂不白白葬送。”旁边又有人劝。

岳飞站在山头上,认真远眺完颜宗望的大军阵型,身后几人的争执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注意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金军大营两翼大军出动,分别向太原府几个城门方向增派兵力,他心说,时机到了。

就当完颜宗望全力进攻太原府之时,金军后方的山坡上忽然响起冲锋号声,为首的骑兵自上而下如同利刃办加速冲击砸进了金军后翼军中,毫无防备之下,数千金军瞬时被打乱阵型,甚至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冲锋。

将大部分猛安派出去的完颜宗望猛然回神,发现后方遭到偷袭,顿时大惊失色,难道他中了宋*军的计谋?!

“将耶律余睹给我叫回来!”完颜宗望转身面朝后方,举起了自己的武器,“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给我挡住宋军!”

耶律余睹冲锋到半路,被叫回中军,见到后翼方向的混乱,二话不说直接带兵冲杀过去。

有了大将指挥,金军尾翼终于停止了溃散之势。

见状,岳飞抬手下达撤退命令,全军退回山林里!

“竖子别跑!”耶律余睹带兵一阵冲锋,追到山间,竟是找不到半个人影,“给我搜!将这群宋狗找出来,杀干净!”

完颜宗望手下的士兵多为女真、契丹和燕地汉民,对两河之地地形毫无了解,耶律余睹和他的骑兵进入山林后直接成了没头苍蝇,来回乱转。

在被宋军留下的痕迹带着转了不知几圈之后,耶律余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与大军失去了联络,此时终于隐约察觉到不对头的他立刻掉头,然而山林间的义军已经对他们这支军队形成了包围之势。

刹时间,弓箭如雨点飞射而来,数百骑兵瞬时摔下马背,耶律余睹浑身汗毛直竖,大喊着撤退撤退,带头朝来的方向逃窜出去,可这时想跑哪里来得及,岳飞和他的骑兵从林间冲下,截断了他的去路。

只见浑身披甲的精壮青年策马砸进敌军当中,长枪挥舞间,敌人的骑兵纷纷落马,竟无一人可抵挡。

耶律余睹见状挥舞大刀杀到近前,只要斩杀掉这支队伍的头领,就能消灭所有人!

“来得好!”岳飞大喝,迎面而上,两人交手数个回合,耶律余睹大骇,暗叫哪里来的猛人,自己竟然不是对手,再一看周围,好家伙,对方阵中竟冒出好些个强悍宋兵,以一当十者不在话下。

而按照岳飞的战力,那是可以再数百人中杀个七进七出的。这还是往小了的说。

这样下去,自己可能要被困死在这了,耶律余睹心里发苦,再不敢恋战,带着数百亲兵,丢下其余人就埋头逃窜出去。能跑就跑!他投降女真人,为了就是荣华富贵,可不能把命丢了!

等候在外的完颜宗望发现耶律余睹一去不回,听属下来汇报找不到耶律余睹的踪迹了,心头警铃大作,原来河东路地区还有未知的战斗力隐藏!

而他一半的人马用于进攻和阻拦永兴军路勤王军,一半的人马用于围困大宋的城池,一旦有意外闪失,恐怕会坏了大局。思及此,他立刻派出传信兵,“催促宗翰速速攻下东京城!迟则生变!”只要毁灭大宋的皇室,整个国家都会混乱动荡甚至陷入内战,到时候大宋这块肥肉才到了唾手可得的时候。

同一时间,在西面方向原本被他们打得自顾不暇的永兴路军突然收缩了阵型,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勤王,一路分割开朝宗望大军主动进攻而来。

原本畏首畏尾,见了金军就自行溃逃的军队竟然敢主动出击,宗望探查清楚对方竟然带了五千骑兵,要知道宋军是极为缺马的,河北这边的军队连两千骑兵都凑不齐,永兴路军哪里来的五千骑兵!

领兵将领自然是带五千人马早早从西京出来的杨符,中原缺马,西京诸州却不缺的。

他绕过了朔州、武州,直接来了永兴军路。不仅因为永兴军路有厢军数万,是可以使用的力量。还因为永兴军路总管杨宗闵乃是杨符的远房亲戚,杨宗闵一系正是赫赫有名的杨家将最后的嫡系。他到来此处,立即可以得到统兵的信任。

杨家虽没落,忠君爱国之传承却未断,原本的走向重,永兴军路杨宗闵在抗金战死,他的儿子杨震在麟州战死,孙子杨沂中则随勤王军到达下一任赵官家赵构的身边,成为其重用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与韩世忠等人同为抗金名将。不过杨沂中这位最后的杨家嫡系,一生中有个无法磨灭的污点,便是他亲自监斩了岳飞。

此时杨符回援,杨宗闵未孤军战死,杨沂中从信德府率领一支军队前往支援太原。

杨符在宗望部西侧,杨沂中从东侧而来,而岳飞带兵游击于后方,太原之危正式迎来转机。

而此时的东京城,达官贵人们正殷殷期盼着议和的结果。

毫州,太清宫。

守在殿外的的禁军远远看到一人风尘仆仆策马而来,守在门前的神卫军上前拦截:“来者什么人。”

“翰林学士韩离素奉官家之命前来!”韩离素出示大宋官家的金牌,看到金牌,禁军们当即让开一条路,让这位翰林学士入内。

进入大门的的韩离素发现太清宫内的禁军数量极少,不到百人,但他听闻当初有一千神卫军负责押送武德帝姬前来毫州,于是问领路的禁军人都去哪里了。

那禁军回头看了眼这位文质彬彬的翰林学士,“您不知道吗,太上皇来过太清宫,将禁军都带走了。”

“只你们这些人能看押得住武德帝姬吗。”韩离素问。

侍卫禁军笑道:“武德帝姬一个人,哪里敌得过百人。”

看来武德帝姬从未反抗过,韩离素得到了这个讯息。

来到关押之所,禁军停在门外,由韩离素自己进去。屋内静谧异常,只看得到身着素衣的人影坐在窗户旁的影子里,背对着外来者的方向。

“武德帝姬,别来无恙。”

赵芫早已听见外面的声音,她静静望着窗外的景色,说:“韩学士,官家派你来杀我,还是放我。”

“您在燕地收买百姓人心,武将对您无不推崇,叫官家为此夜不能寐。”青年揣着手,缓缓说道。

“外面战事如何了?”窗前的帝姬又问道。

“禁军兵临东京城下,各路大军发动勤王。”

“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自以为是回东京城。”赵芫这些日子有过反思,是不是她一直抗旨不尊就能永远将金人挡在燕云之外。

她和小郭老师自以为可以将金军的攻势控制在燕云地区,自以为大宋的官家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可以放下成见放下权势欲望,将抗金放在首位。计划是小郭老师提出的,而她作为领导者,却没有考虑到小郭老师并非全知全能,错皆在她身。

据守燕云的计划失败了。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宋朝廷上下一心抵抗入侵?

然而奉命来杀她的这位韩学士仿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接下了话头,说出了更残酷的事实:“若武德帝姬抗旨不尊,据守燕云自立,官家会倾举国之力攻打燕云,届时您在燕地不得道义亦无军心,天下人只知您为反贼,人人得而诛之。”

“若我据守燕云而南下夺皇位呢。”在韩离素眼中,那位武德帝姬缓缓起身,将棋子洒落在棋盘上,窗户的剪影映在她披散而下的青丝和雪白的面庞上面,一双黑沉如墨的眸子锁定住他。

他冷冷道:“若您不仅据燕地自立,还想南下篡权,朝廷则必定会选择联金灭燕云。”

一如过去联金灭辽。

一如未来联蒙灭金。

不仅朝廷会联合所有势力来攻打她,连燕云之地的将领们也会背离她,因为姚平仲、岳飞他们效忠的始终是大宋,遵循的始终是忠孝仁义,宁死也不会当反叛之臣。

即使再如何诚心地告知下属们,篡权夺位攻打自己的国家为的正是保护大宋臣民,谁又会相信?

韩离素从怀中取出赵桓为武德帝姬准备好的鸩酒,打开塞子,缓缓倾倒出来。

鸩酒汩汩洒落石砖上,溅出水花,伴着青年平淡的声线:

“帝姬想抗金,只有占据正统,登上至高之位,从上而下才能万众一心。”

赵芫转身,看向这位始终没有表明立场的韩学士。

他抬首,与武德帝姬对视,“想登上那至高之位,惟有一个办法。”

“便是叫赵宋皇室除帝姬之外,再无一人可登大统。”

“武德帝姬能否狠得下心来,屠尽自己的宗族?”

“能否斩尽一切与你对立之人?”

“能否背负得起千古骂名?”

第56章 二圣,请北狩吧

殿内静谧许久,就当韩离素以为他看错了人,心思微沉时,背光站在窗前的少女微微抬起了手,视线似乎停留在了那条粗沉的黑铁镣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