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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仍不见放晴,天空灰蒙蒙的,氤氲着潮湿的薄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仍不见放晴,天空灰蒙蒙的,氤氲着潮湿的薄雾,似乎随时会再落一场雨。

这样的天气下,祁幼安不大愿意让宋泽兰出门。

但她劝不住,在她万般依依不舍的眼神挽留下,她媳妇儿还是带着梨儿出门了,只留下月儿照顾她。

祁幼安精神还不错,在床上百无聊赖躺了大半天,还是没有睡着,便将月儿唤进来,“你快让管家给我请个识文断字的人过来,会照着书念就行。”

月儿倒也一眼看出了她的烦闷,机灵的小丫头心中当即就有了人选,“大小姐,您等着。”

丢下话,就小跑着出去了。

这附近最近的私塾是赵小乌她爹设立的,祁幼安估摸着即便去她家找人也得小半个时辰,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小月便带着人来了。

内室的帘子被掀开,裘袅袅搀扶着明韶华跟在小月身后进来。

看清她们一瞬间,尤其是依旧带着病容的明韶华,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是吧?你们这么缺钱?”

裘袅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混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我们怎么可能缺钱?华姐姐可是名门山庄的继承人,我更是西……”

明韶华脸色微变,不等她说完便急道:“袅袅!”

“你凶我?”

裘袅袅一怔,满眼不可置信,没想到对她万分宠溺的华姐姐会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自幼便受尽娇宠的人儿撇了撇嘴就要生气,下一刻迎上明韶华暗示提醒的眼神,气焰顿时就落了下去,委委屈屈开口:“西村口卖鱼怎么了,我家鱼新鲜,买的人可多了,凭什么看不起我?”

“……”

祁幼安沉默了,她看到明韶华给裘袅袅使眼色了。

让明韶华出声提醒,会巫术,西越国姓裘,这一身姿容仪态也绝非村口卖鱼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

种种结合来看,她心里愈加怀疑裘袅袅与西越脱不了关系,但现在并不是揭穿亦或者质疑的好时机。

她现在下床都困难,小月又是弱女子,难保她们不会为了隐瞒身份对她痛下杀手,即便喊人救命,府里那些个家丁护院打打地痞流氓还行,也根本保护不了她。

甚至,杀他们也只是顺手的事,一切须得她身体好了再说……

明韶华轻咳了声,“祁小将军,听说你醒了,我们过来看看你。我恰巧也识得几个字,不知祁小将军想听什么书?”

她顿了顿,又客客气气道:“小将军莫误会,是我闲来无事,且宋大夫有大恩于我,并非是为了挣钱。”

裘袅袅难得寡言,只安安静静听着明韶华说话。

“那就麻烦你了。”

祁幼安权当没察觉异样,让小月去书房随意取了一本书过来交给明韶华,“多谢。”

“不客气。”

这些天明韶华的身子相比之前已经很好了,一直到小月送药过来,才起身告辞。

祁幼安没有挽留,到了下午明韶华又过来了,接着上午的读到的地方继续念。

裘袅袅与她形影不离,也跟着过来端茶倒水,顺带将祁幼安也照顾了。

这倒是让小月也得了空闲,只送了趟茶水糕点,就去找小姐妹聊天去了。

傍晚,宋泽兰回来没有见到小月,再往里走就听到了女子温雅知性的读书声。

她微微一怔,敏锐的听力让她很快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眸色浮现些许诧异,抬手掀开了內帘,“安安,我回来了。”

小月不识字,恰巧拿了本消遣时间的话本子,里面的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祁幼安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她声音不由一喜,却立马又装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都快无聊死啦。”

明韶华笑着合上书页放在桌上,倒是裘袅袅看不惯她装可怜,冷哼了声,“无聊?这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祁幼安一门心思在她媳妇儿身上,连个眼神都不带给她的,把裘袅袅气得不轻,“祁幼安,你就是个过河拆桥的混蛋,华姐姐辛辛苦苦念了一天的话本子,原来都是给狗读的。”

这倒令祁幼安无法装聋作哑了,“你也听了好不好,你也是狗?”

裘袅袅正欲反驳,便被明韶华牵住了手,“袅袅,倒也怪不得小将军,区区话本子,如何比得上宋大夫?”

“啊?”裘袅袅愣了下,忽而恍然大悟,冲祁幼安挑了挑眉坏笑起来,“啊对,华姐姐说的对,话本子确实不及宋大夫解闷,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哈,告辞告辞。”

祁幼安把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又羞又囧,“裘袅袅,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我能做什么……”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她急了。

裘袅袅却不理她,转身离开时对着迎面走来的宋泽兰挤眉弄眼,宋泽兰不由得多想,脸颊瞬间就泛红了,语气却如常道:“外面又下雨了,你们不若再待会儿?”

“不了不了,”裘袅袅频频摆手,“华姐姐也该回去喝药了。”

明韶华满眼宠溺,侧眸看着裘袅袅点了点头。

聪慧如宋泽兰,当即便明了她的护短。

唯一能帮腔的明韶华指望不上,宋泽兰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也好,那你们回去吧,把伞带上,注意着莫淋雨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今日谢谢你们了,安安这家伙有口无心惯爱胡说八道,等她身子受得住了,我便让娘捉着她去给你和袅袅赔个不是……”

“……”

祁幼安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却不敢吭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让媳妇儿陪着自己被裘袅袅调侃。

一直到明韶华她们离开,她还跟只鹌鹑似的躲在薄被下不出声,宋泽兰拿起桌上的话本子坐到床边,才伸出纤纤玉指挑起一处缝隙,温柔缱绻的声音里含着笑,“不是盼着我回来么,怎么又躲我?”

祁幼安忙探出头,露出一双温软干净灿若星辰的眸子讨饶道:“媳妇儿,我觉得我罪不至此,可不可以不去给她俩道歉?况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话本子固然有趣,但我也确实盼着你回来。”

宋泽兰垂眸看着她白净乖巧的脸,心尖儿软了又软,“可以,不愿便罢了,方才你与袅袅斗嘴,明小姐却将我牵扯进来,倒也算扯平了。”

她的话让祁幼安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没忍住笑了起来,宋姐姐确实挺无辜的,但谁让她是自己媳妇儿呢。

四目相对,宋泽兰瞧出她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惩罚似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到底是没舍得用力,“安安,有这么好笑吗?”

祁幼安点头,又连忙摇头,最后还是憋不住笑,“裘袅袅实在太坏了……”

但随即话锋又一转,“不过她看起来比裘媚儿好太多了,应该不会是敌人。”

宋泽兰微微愣了下,“安安,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祁幼安没打算瞒她,将今日裘袅袅说漏嘴的话告诉她,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祁朝燕应当有能力查出裘袅袅的真实身份,不过我不敢拜托她查,若让她知晓裘袅袅是西越人,明少庄主这桩姻缘必定要黄了。”

“那便不管了,我瞧着她二人也没什么坏心思,若是处成友人,她们应当不会害我们,若是没那缘分,等明小姐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让她们离开就是了。”

“咳咳,我当时想的是先不打草惊蛇,等我身体就好就带人把裘袅袅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她的身份……”

祁幼安鬼鬼祟祟声音压得极低,还努力仰起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惹得宋泽兰好笑不已,抬手帮她把滑落的薄被拉上来,“好了,你睡会儿吧,明日我便不出门了,接着给你读话本子……”

两人都忘了‘陪听’的裘袅袅,她自己却是过了一夜,仍惦记着故事的下文,次日等明韶华喝过药,便拉着明韶华一起过来了。

熬药的时间差不多,侍人们各自送药的时间也相近,祁幼安却还在喝药,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抗拒,却在盛着乌黑汤汁的勺子递到唇边时,老老实实地张嘴咽下。

她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会乖乖喝药的,裘袅袅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目光又落在宋泽兰侧脸上,“我就想知道换个人过来喂药会不会这么省心。”

祁幼安吞咽的空隙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宋泽兰无奈地开了口,“会,若是换作娘来,再有十碗也喝完了。”

“啊?不……不至于吧?我觉得这过河拆桥的混蛋更听你的话。”

裘袅袅顿感惊讶,想了想又说道:“宋大夫别心急啊,等她能自己喝药就快了,当初华姐姐卧床不起时,也是我一勺一勺……”

“裘袅袅,”祁幼安咬牙切齿,咽下药便迫不及待道:“什么叫过河拆桥的……”

她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勺泛着苦味的药汤递到了唇边,宋泽兰好似局外人,除喂药以外的皆不关心,“喝药,药凉透功效就差了。”

祁幼安:“……”

裘袅袅不厚道的大笑起来,祁幼安没忍住脾气,瞪了她好几眼,等喝完药便没好气开口:“你来干嘛,没事快走。”

“怎么,碍你事了?”

裘袅袅又开始用昨天那种眼神在她和宋泽兰身上来回流连,祁幼安气到无话可说,可又怕她再口无遮拦,别过头不情不愿道:“不碍事,怎么会碍事呢,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宋泽兰瞧着她气鼓鼓模样,好笑又无奈,也不计较哄她吃药时那一番折腾了,温柔的用帕子擦了擦她唇边沾染的药渍,“安安,好好说话,袅袅和明小姐来探望你,是一片好心,你怎可赶人?”

“她哪是探望我,分明是想气死我。”

宋泽兰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祁幼安也不知自己矫情什么,眼眶都要红了,过分苍白的小脸看起来万分脆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安……”

宋泽兰开始反思自己说话重了,刚要安慰,就被人从身后拉起来了。

裘袅袅把她推到一旁,一脸的怒其不争,“她是乾元君啊,皮糙肉厚*的乾元君你这么娇惯着她干吗?该打打该骂骂,别被表象骗了,小心她蹬鼻子上脸欺负你。”

祁幼安懵了,宋泽兰也身形一滞,眼底的一抹不可置信最终化为惊诧,“袅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两个人四双眼睛齐齐望向裘袅袅,尤其是宋泽兰,满是求知欲的眼神令她突然就害羞了,“宋大夫,我……我猜的,你身上沾染的有乾元君的信香,总不能是别人的吧?”

“……你可真是个狗鼻子。”

祁幼安心虚地不知如何面对她媳妇儿,悻悻地拉起被角蒙住了脸。

她若是早知道裘袅袅会来,方才就老老实实喝药,而不是缠着她的宋姐姐索吻了。

当然,现在后悔也晚了,乾元君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了。

裘袅袅只当没听出她在损自己,“谢谢夸奖。”

随即又笑嗤了句怂货,便将目光再度落在了宋泽兰脸上,有些好奇道:“你……还有小将军是在瞒着分化的事情吗?她怎么突然就分化了?”

饶是温润淡漠的明韶华也颇有兴趣看向宋泽兰,“您不愿意告诉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也尽快开口,在下与夫人义不容辞。”

久久等不到她媳妇儿的回答,祁幼安又把脑袋探了出来,“对,突然就分化了,你们当不知道就好了。”

“会的。”

明韶华点了点头,牵起了裘袅袅的手,“昨日的话本子还没读完,袅袅也惦记着,故而我们今日不请自来,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和袅袅就先回去,改日再过来。”

祁幼安没说话,留不留得看她媳妇儿的意思,尽管此时她倒是很想让裘袅袅留下来的。

毕竟碍于外人在,她媳妇儿肯定不会责怪她,这般想着,她又心虚地看了眼她媳妇儿。

宋泽兰心情很复杂,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挫败感,祁幼安的小心思她权当看不见,眼眸轻抬笑了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去取。”

昨夜入睡前,她给祁幼安读了一段,又随手搁在了桌上。

裘袅袅进来时就看到它大大咧咧躺在桌面上了,听宋泽兰这么说,忙道:“不用。”

她自己走过去将话本子拿了起来,又递给明韶华,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明韶华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话本子翻找昨日留下的记号。

温润如玉的声音徐徐传来,众人默契地都不再提及方才的小插曲。

宋泽兰将空碗送到外间交给小月,又让她送些茶水糕点进来,便回到床边坐下,陪着祁幼安静静地听书。

只是无论祁幼安,还是裘袅袅都不是能沉下来的性子,再加上故事也确实有很多值得探讨的地方,没一会儿就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再度融洽起来。

昨日是明韶华自己念,今日多了宋泽兰,她俩替换着念,使得祁幼安和裘袅袅听得都很意犹未尽,裘袅袅回去睡觉时还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了明日还会过来。

她们走后,宋泽兰将话本子收起来,又与小月一起收拾屋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在烛影下显得平淡又温馨。

收拾妥当后,又忙着为祁幼安擦拭身子换药,并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倒是祁幼安沉不住气,在宋泽兰给她换好衣裳准备离开时握住了宋泽兰的手腕,吞吞吐吐说道:“那啥,媳妇儿,那个已经暴露了,怎么办啊?我知道错了。”

但总不能为了不暴露乾元身份,一直吃素活守寡吧?

想起早上那个香软馥郁令她意犹未尽的吻,再想想活守寡离媳妇儿远远的牵个手都不行的画面,祁幼安不由打了个冷颤,不行,她绝对接受不了。

宋泽兰垂下的眼眸将她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唇角不由扬起,“安安当真只是认错吗?若是,便原谅你了。”

丢下话,她又要离开,奈何挣了挣,手腕依旧牢牢被无赖握着不撒手。

一双秀美细长的远山黛眉微微上挑,宋泽兰略带不解地看着她,“安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迎着她清亮的眸子,祁幼安憋红了脸,“媳妇儿,单单掩饰我的信香有些……有些不妥,还得再想个好法子。”

宋泽兰不置可否,继续静静望着她,祁幼安不得不咬着牙,忍着满腔羞意说出心里话,“宋姐姐……我们都成亲了,亲一下都不行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

一整日都要过去了,宋泽兰还觉得衣领遮掩下的契口若有似无泛着痛意,为了让她吃药,自己毫无底线的纵容,竟成了眼前人的只是亲一下?

“这样啊……”

宋泽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祁幼安热烈殷切的注视下,抬手将她的手打落,然后悠悠转过了身,“安安不愿我便不勉强了,明日就让娘过来照看你吧,想必安安一定会很开怀……”

祁幼安傻眼了,回过神就觉得腮帮子生疼,“别……别,不要让娘来……”

她慌了,却连宋泽兰的衣角都抓不住,回应她的只有宋泽兰风姿清婉的背影和不动声色的勾起的唇角。

“……”

祁幼安摩挲着自己的腮帮子,在床上郁闷好久,试着起身,却是动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

她忍不住骂了骂自己废物的身体,还上品乾元君呢,修复的也太慢了。

全然忘了十几天前,自己差点儿没了半条命。

她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小月在外面听得厌烦,“大小姐,您能不能别再叹声叹气了,少夫人只是去沐浴更衣,又不是跟您和离了。”

祁幼安犹如被捏住了脖颈,当即就沉默了。

然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没过一会儿,她便又急躁了,“小月,我媳妇儿还没出来吗?”

浴室只隔着一道墙,若不是门紧闭着,哗啦啦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月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然后就听见祁幼安叫她进来了。

祁幼安大抵猜到她媳妇儿让她隐瞒乾元身份的原因了,她心知自己即便分化乾元君,也与梅清栎绝无可能,觉得她媳妇儿不过多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今日说到这个份上,她媳妇儿还是默认让她隐瞒身份,不难说明她媳妇儿很介意的……

不顾床前站着的小月,她在叫梅清栎过来谈谈和找祁朝燕帮忙之间纠结了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小月,明日你去将军府一趟,跟管家说我想见见母亲。”

这些天祁朝燕不是没想着探望,而是吃了宁芳几次闭门羹,拉不下脸了。

小月颇有些为难,看祁幼安的眼神为难之中还带了几分赤/裸/裸的谴责,“夫人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祁幼安也撇了撇嘴,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不要废话,你不去我也会打死你的。”

闻言,小月眼中就只剩下了谴责,“奴婢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小月不情不愿,但到底是去了趟将军府。

两军交战,祁幼安休养这些日子,祁朝燕须得坐镇后方,收到消息后深夜才赶回来。

迫于祁幼安的淫威,小月偷偷开了后门放祁朝燕进来,又引着她来到祁幼安的住处,夜深人静没有惊动任何人,但瞒不了与祁幼安同居一室的宋泽兰。

宋泽兰白日里教下人们把配制的草药洒在墙墙角角,剩下的做成香包随身携带,她自己也做了三个香囊给祁幼安和宁芳,还有她娘,忙活了一天。

终于能休息了,深更半夜睡得正沉却又被吵起来,饶是她脾气再好,得知祁朝燕就在门外急等着进来,也禁不住气恼。

匆匆穿好衣裳,去开门之前又绕到祁幼安床前,平日里温柔款款的人儿伸出手,掐了掐她白净粉嫩的脸颊,“袅袅说的对,安安你就是个混蛋,大将军过来竟也不提前告知于我。”

她用了三分力气,可把祁幼安委屈坏了,“我哪里知道她会这个时候过来?”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松开手就要过去开门。

却又被祁幼安叫住,“不着急,你穿厚点儿,外面再罩个披风,莫着凉了。”

宋泽兰定定看了看她关切的眉眼,笑了起来,“不冷的。”

“那我尽快……”

祁幼安暗自决定,说完正事就立马赶祁朝燕出去。

幸好房子隔音好,祁朝燕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否则脸又要黑了。

宋泽兰又感动又想笑,轻轻点了点头,便出去开了门。

这两天断断续续下雨,路尤为难走,祁朝燕看起来也有些狼狈,鞋子上满是泥污,身上脸上也溅落着泥点子,黝黑的肌肤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像是被某种枝叶划伤的。

宋泽兰沉静温婉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便规规矩矩欠身行了一礼,“大将军安好,安安在里面,她身体不适不便起身,还请您勿怪。”

她低头,倒是没有看见祁朝燕在门打开的这一瞬冷淡的神情缓和,甚至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拘谨。

不过总归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军,祁朝燕端着姿态,气势仍稳稳压宋泽兰一头,“不必多礼,这些天辛苦你照顾幼安了。”

“大将军客气了,我照顾幼安是应当的。”

宋泽兰浅浅一笑,透着客气与疏离。

祁朝燕蹙了蹙眉,沉默了有一会儿才低低说道:“先前确实是我失职,幼安她娘说的对,我对幼安关心太少,锻炼她应该是在我能掌握的安全范围之内,而不是放任不管,这次她受伤我有很大责任。”

她寡言少语独断专行惯了,几乎是第一次在小辈跟前认错,宋泽兰觉得匪夷所思,她自己也别扭,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无论怎样,幼安都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娘也是我唯一的夫人,你……你该叫我一声母亲的,跟幼安一样,在我面前不必恪守礼节。”

似乎是觉得自己态度强硬了,她不等宋泽兰开口,迟疑了下就又说道:“不愿也没关系,往后不必行礼了。”

丢下话,她跨步进了屋内,直奔里间而去,在距床前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幼安,你身子如何了?”

“还行,”祁幼安一眼就瞧见了她的狼狈,“你没在将军府?”

“嗯,我本欲把兵符交给你,让你坐镇后方,可你出了事,五皇女又三番五次到将军府以探望为名试探我,我装不下去便去了军营。”

祁朝燕微微别过头,有些尴尬,“这两天下雨,路不怎么好走,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祁幼安有些难以置信,又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您可是马背上长大的。”

“……是追风脚下打滑,冲进了灌木丛里。”

祁朝燕眉心跳了跳,“你找我有什么事?”

祁幼安知晓她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为了速战速决也不再说些废话,直接道:“你能不能把梅清栎弄出佑宁城,不想看见她。”

“她不在佑宁城,在平崖山陈成业那里,你娘说她害你,我故意把她支走了。”

昏暗的房间里,祁朝燕的眉间似乎也蒙上了晦色,“蛮人凶残无比,她若贪图军功不听军令贸然行动落入了蛮人的陷阱里,本将军也别无他法。”

祁幼安蓦然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一抹冷意,“你要杀她?其实是娘亲误会了,梅清栎虽是个累赘,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

她能理解梅清栎非要杀了祁昊宇夺回身体的心情,也明白了梅清栎为何会被虫子吓晕,当时唯一让她恼火的是命都要保不住了,梅清栎还婆婆妈妈事儿多的要死,即便是坤泽君,被抱一下能怎么了?清白有命重要吗?

“皇家人没有一个无辜的……”祁朝燕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你先把身体养好,这是目前你唯一需要做的事。”

“……有事安排我?”

祁幼安心情很复杂,她大概猜到了祁朝燕想说什么,无非是皇帝薄情寡义,不配臣子效忠。

但造反风险实在太大了,她一条命不足惜,万一连累了她娘和她媳妇儿,死都难安……

祁朝燕也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沉默良久还是开口了,“前些天我也问过你媳妇儿上一世的事,我那时虽有造反之心,但天下大乱之时仍率领将士们抵抗南蛮铁骑守他梅氏江山,他却犹顾着皇家威严,得知真相却不思为你正名,反而一杯鸩酒将历经千辛万苦还你清白的你媳妇儿毒杀在天牢里……你媳妇儿说她重生之后夜夜噩梦缠身,若非后来失忆,早就抑郁成疾,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

祁幼安满眼伤痛,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她媳妇儿只说若非御赐的那杯毒酒,乱世里根本不敢想会有何等遭遇……

祁朝燕再度沉默下来,许久才又说道:“你娶了个好夫人,她心疼你,不像让你知道她受的苦,但你好好想想,她名义是你的弟媳,却反过来状告夫君为你申冤,且不说祁昊宇的迫害诋毁,就是不明真相的世人唾沫都能淹死她,落在她身上那些不堪的肮脏的侮辱谩骂你应当也想象得出来。”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若知道便不会如此优柔寡断了。本将军拼死拼活阻拦蛮人北下之时,他不去为本将军的女儿平反抚慰军心,反倒背后鸩杀本将军的儿媳灭口,此等无情无义无德无能的狗皇帝,你以为不造反就能善终吗?”

祁朝燕回头看了眼身后,接着道:“上一世你害了她,这一世你又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难道你还要再害她一次?”

她语气平淡,但那双冷漠寡淡的眼睛却令人无处遁形,凌厉尖锐,将祁幼安质问的哑口无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祁朝燕没有待太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准备走了,“不急,幼安你慢慢想,我不勉强你,不愿意也罢,我会给你们找好退路,等我事成再风风光光迎你们回来。”

祁幼安没有理会她,却也在她意料之中,她再次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出去了。

……

祁朝燕没有让宋泽兰送她,宋泽兰便回了房间。

脚步声渐近,祁幼安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换上了笑脸,等宋泽兰的身影一出现,便不停招手,“媳妇儿,一起睡吧求你了……”

宋泽兰只看着她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便下意识皱眉,“安安,你怎么坐起来了?不是说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可以吗?”

她没注意到祁幼安说什么,快步走来便要扶着祁幼安继续躺下,祁幼安倒也没拒绝,顺从躺下,边看着她笑,“宋姐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视线对上,祁幼安目不转睛的凝望,终是让宋泽兰松口了,唇边勾起的浅笑夹杂着无奈,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答应你就是了。”

她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叠放在床榻中间,又去屏风后将自己的薄被抱过来放在外侧,之后便吹灯摸黑上了床榻。

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祁幼安也见好就收,没有再作妖,只伸出一只手越过楚河汉界,黑暗中摸索着握起身边人的手,“媳妇儿,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

“嗯,安安不怕,有我……”宋泽兰回握住她,却是话未说完就明白过来,愣怔了一瞬,“是,已经不会了。”

她的心头有暖流划过,片刻斟酌着又说道:“安安,我是故意在大将军跟前说那么严重的,只是想让她对你多些愧疚,你会不会怪我?”

祁幼安权当不知她意在安慰自己,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祁朝燕今日没教训我,和和气气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心虚了。”

宋泽兰嗯了声,“方才与大将军随意聊了几句,她确实不再像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语气和缓了许多。”

“媳妇儿,你信不信,祁朝燕怂了,”祁幼安附和着贱兮兮一笑,“娘亲不理她,再跟你我结怨,她就跟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了。”

宋泽兰侧过身面对着她,伸手不见五指的床帐内,似乎也看到了她脸上幸灾乐祸的傻笑,不禁勾起唇角,“自是信的,大将军最是识时务。”

识时务的大将军?

祁幼安在脑海里幻想了下祁朝燕在她跟前伏低做小的画面,笑的不行。

见着她的情绪好转,宋泽兰放了心,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身子也往外侧挪了挪,“安安,睡吧,我困了。”

奈何低估了祁幼安对她的喜爱程度,刚撒开手就又被握住了。

时隔多日的同床共枕,身边人的气息教祁幼安分外心满意足,很快便睡着了。

她一夜好眠,宋泽兰却顾忌着她的伤,始终担心自己再如从前那般熟睡中不知不觉拱入她怀里,一直睡得很浅,且易醒,天蒙蒙亮就起床了。

祁幼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医馆,被褥里并无余温。

这让祁幼安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脸的绝望、心死,好在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被褥还在,说明今晚还可以睡在一起,随即又乐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伤心的看起来快活不成了,一会儿又旁若无人的傻乐,可把前来送药的小月吓得不轻,小心翼翼退后两步,“大小姐,您该不会是患上失心疯了吧?”

“……”

祁幼安的笑容凝滞在唇边,最后狠了狠心认下了,“对,你敢不敢把宋大夫请过来给我看看脑子?”

若是小月能把宋姐姐叫回来……想想还是很期待的。

但小月却是个不争气的。

小丫头摇晃着脑袋,坚定的拒绝了她。

“唉……”

祁幼安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王大夫成吗?

“?”

祁幼安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很快内帘被掀起,裘袅袅与明韶华一起走进来,“王大夫不成,赵大夫钱大夫孙大夫李大夫也不成吗?”

“……”

又是欠扁的裘袅袅,祁幼安的嫌弃写在脸上,“不成!给你换个王姐姐你愿意?”

裘袅袅揶揄的笑容瞬间也僵在了脸上,很显然,她带入了王老大夫那张满脸褶子的脸,嫌恶,又气急败坏,“祁幼安,你说什么?那张老脸倒贴给本公……本小姐,本小姐都不要,刷贡桶都是他祖上积德……”

“袅袅……”

明韶华无奈的开口,温和如玉的眼神却落在祁幼安脸上,隐隐带着探究。

但她不露痕迹的打量却瞒不过祁幼安,身为习武之人,且又是上品乾元君,即便重伤未愈,她也有着惊人的敏锐警觉。

她没有表现出来,裘袅袅却犹如被抓住了后颈皮,瞬间安静,但似乎是被祁幼安气狠了,还想着报复,潋滟秋波的眉眼流转,就想到了好主意。

来到桌旁时,她已经换上了妩媚勾魂的笑,染着朱红丹蔻的玉指将明韶华按在椅子上坐下,又顺势勾住明韶华的脖颈俯在肩头,“自然不愿意,唯有华姐姐是我心头好,倒是祁小将军……”

她话还没说完,明韶华就接了过来,“前些天夫人带回来一个卖身葬父的坤泽君,极为貌美,多次有意无意接近府上的人打听将军府和你……瞧着目的不纯,我派人去查她的身世,却又没查出任何异样。以我和袅袅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这女子绝对有问题。”

“我看八成就是冲着你个混蛋来的。”

裘袅袅已经收了那副妖娆模样,冲祁幼安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宋大夫对华姐姐有救命之恩,你要是守不住初心换了别的心头好,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

一头雾水的祁幼安渐渐听出头绪,强撑着坐了起来,“我娘亲绝不会如此糊涂,她绝不会做令宋姐姐心生嫌隙的事,我也不会。”

“量你也不敢。”

裘袅袅傲娇地冷哼一声,又去拿昨日的话本子教给明韶华,明韶华接在手里,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袅袅,小将军怕是没心思听杂书。”

“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和华姐姐在,她要是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杀了便是,”裘袅袅不以为然,“要不是华姐姐不让我乱杀无辜,她早就在我手下悄无声息死几百回了。”

“……”

不愧是魔女,祁幼安看着她妖娆绝艳的脸上露出阴狠的杀意,说着杀人如喝凉水的话,捂着胸口轻咳了咳,问一旁脑子已经转不过来的小月道:“娘亲安排她在哪里做事?”

“厨房……”

祁幼安问到了想要问的,就让她出去,“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不准被她察觉了。”

身处边关,细作、探子什么的,几乎年年都能听这类的传闻,小月迟钝地对上她凝重的眼神,总算反应过来了,义愤填膺道:“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月都听明白了,裘袅袅却没想往这方面想,反而以为祁幼安对那貌美坤泽君感兴趣了。

祁幼安目送着小月出去,刚把视线收回来,就看到裘袅袅正眼神不善盯着她,“……”

她相信自己痊愈了眼前这俩人都不是对手,但眼下小月都能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打得鼻青脸肿,更何况裘袅袅?

强烈的求生欲让祁幼安不得不出言解释:“你别想歪了,我保证我对她没意思,我只是想见见她,我是为了正事,此事涉及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是吗?”

裘袅袅眼神缓和了些,但还带着怀疑的,好在明韶华信她,点了点头,还替她说好话道:“前线不是还在打仗吗?相信小将军应当是猜侧到了那女子的身份想求证一番。”

“对,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把她带过来让我见她一面。”

祁幼安怀疑她们口中所说的这坤泽君就是消失许久的裘媚儿,只是这妖女太过危险,不可大意,有她们在场自己的小命才能无忧。

她甚至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即便裘袅袅与裘媚儿相识,有明韶华在,裘袅袅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这点儿小忙,明韶华自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答应下来,“此事教给袅袅吧。”

那女子被宁芳安置在距离祁幼安住处很远,祁幼安几乎也不会踏足的厨房,几乎不用想什么借口,裘袅袅干脆利索的就要出去,祁幼安连忙叫住她,“等明日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裘袅袅头也不回,大手一挥,“不用准备什么,你要是也觉得她有异常,我直接帮你杀了她就是。”

“……”

祁幼安急得想下床拉她,倒是明韶华看出了祁幼安对她们的不信任,出声叫住了裘袅袅,“袅袅,回来,我们只是帮忙,一切听小将军吩咐就是了。”

“对对,先别去……”

到底是明韶华的话分量很足,对她言听计从的裘袅袅一脸狐疑,却还是听话的回来了。

祁幼安松了口气,“明日吧,我这药还没喝……”

“这个理由……”

裘袅袅嗤之以鼻,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喝药的时候,祁幼安是抗拒的,但想着这么多天了也没什么事,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了。

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惹得裘袅袅开心不已,也总算相信她不是对那坤泽君感兴趣了。

等她喝完药,明韶华照例念起话本子,却是念了小半个时辰,便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裘袅袅支走了。

不顾裘袅袅哀怨的小眼神,她笑的宠溺,一直等脚步声听不见了,她才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小将军,我知道你猜到袅袅身份了。”

祁幼安知道她有话说,却不知她竟然说的是这个,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承认,明韶华便又开口了,神色一派坦然:“袅袅是西越国最小的公主,她本名裘袅儿,排行第七,诚然,我们与西越国连年征战隔着国仇家恨,但袅袅本性单纯,在我的约束下从未做出任何伤害我们东启的事,而且现在她也意识到了她母皇野心勃勃侵略我们国土是令人不耻的,为此已经背叛了她的母皇,西越已无她容身之地,希望您不要对她抱有敌意。”

她身体还不是太好,缓和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冲着祁幼安歉意笑了笑,“小将军,我向您发誓,袅袅若是做出任何对东启不利的事,我会亲自手刃她。所以,我也会保护她……”

“……”

祁幼安嗤笑了声,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明少庄主是半点儿情面也不讲,看着温雅无害一派好人模样,实则冷心冷肺心里只有裘袅袅,无论是她娘亲还是宋姐姐对她都不薄,管吃管吃还从府库里拿出上好的珍稀药材给她治病,为了裘袅袅,杀自己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留情。

不过嘛,祁幼安理解,若是换作是她,她可能也会这么做,上一世为了黎民百姓已经死一次了,这一世她在乎的只有她娘亲和她媳妇儿……

再不表明立场,祁幼安还真怕她对自己下手了,“我要动她,那天晚上她给我娘亲分化法子的时候我就该动她了,别说她,连你们名门山庄都能被拆得渣都不剩。”

名门山庄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但只要扒出裘袅袅的身份,哪怕没有证据证明明韶华通敌卖国,扣一顶帽子也足够诛九族了。

明韶华显然也想到了,闻言神色有几分尴尬,“多谢小将军成全,您和宋大夫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看在她还算诚恳的份上,祁幼安就准备将此事揭过了,不过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的,“你可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可别助纣为虐毁了名门山庄百年基业……”

对于明日见裘媚儿,祁幼安更有把握了。

第92章 明韶华身为名门山庄精心培养的少庄主,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必……

明韶华身为名门山庄精心培养的少庄主,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说,她清楚祁幼安需要布置一番以应对明日发生的事,此事说开后便识趣地告辞了。

前脚她离开,后脚祁幼安立马派人送信到将军府,将裘媚儿极有可能潜伏在府里的消息告诉了祁朝燕。

昨夜祁朝燕回来的晚,尚在歇息之中,但大小姐主动来信,送信人又催得急,管家深知兹事体大,根本不敢耽搁便去了她休息的院子。

睡梦中被叫醒,祁朝燕脸色虽不怎么好,但也没有出言责备他。

下床洗了把脸,便将信接过来展开,宣纸上的墨迹犹带着潮润,她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快派人去接夫人回来,就说……就说本将军病了,让她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过来看看我。”

“大将军……”管家一脸为难地摇头,“这法子怕是行不通,夫人的性子您也了解,上次您受伤还是用病危的借口把夫人请回来的,夫人已经上了一回当……”

依他看来,这次别说打着患病的幌子了,即便‘见最后一面’也不一定能把人请过来。

他不直说,只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祁朝燕。

但不管他神色如何忧虑,在祁朝燕看来他就是两眼空空脑袋空空等着自己拿主意,蹙着眉压下心底烦躁道:“夫人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丢下话,她匆匆抓起一旁衣架上的外袍穿上,临出门时又冷声警告了管家一番,“正午前本将军必须要见到夫人……”

祁幼安的信送出去不过小半个时辰,府门外巡逻的士兵就多了一倍不止,数十名与小满云若身手不相上下的黑衣人也悄然潜入府里,隐藏在隐蔽的角角落落保护她的安全。

席景盛一身铠甲未卸,收到命令后就佯装偷闲,从街边买了一壶酒提过来,恰好与怒气冲冲出门的宁芳打了个照面儿。

那日被几个壮汉拒之门外的记忆犹在,躲避已经来不及,他忙拱手恭恭敬敬道:“属下见过夫人……”

宁芳停下脚步,压抑着怒气平静开口:“免了,大将军都要杀陪伴我多年的嬷嬷了,我算哪门子的夫人?”

在她身后,管家的腰一直就没直起来,闻言反倒又往下压了压,额前冷汗涔涔偏还硬挤出笑容,“夫人您言重了,大将军只是气头上,您过去替赵嬷嬷说两句好话,大将军必定不会再计较了。”

席景盛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军府的大管家这么卑微,下意识把酒往背后藏了藏。

本来宁芳没在意,但见他做贼心虚的小动作,不得不开口:“幼安不能饮酒,她身体还没好,你这孩子这么大个子……以后长点儿心,去吧,我让你带你过去。”

她说罢,随手指了一个小厮给席景盛带路,便匆匆走了。

“多谢夫人……”

宁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席景盛才堪堪回过头,仍有几分受宠若惊涤荡心头。

他还以为,这次又要被大将军连累得门都进不去了。

到了祁幼安的住处,小厮把他交给小月,小月去里面问了一声,得到准许才放他进去。

祁幼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她媳妇儿关切又隐隐带着责备的目光中讪讪笑了下,然后便低头一言不发了

“认错很快,从不改正,对吗安安?”

宋泽兰早已看透了她,垂眸看着她黑乎乎的脑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你这般折腾,可是不想快些好了?”

祁幼安羞得脸都红了,很是难为情,“媳妇儿,躺着没有气势……”

“是吗?”

宋泽兰倒觉得她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气势,活脱脱一个软萌可欺的小妹妹。

不过为了某人的颜面,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挑起某人下颌,温柔缱绻的眼眸认真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小将军这般看起来,确实威武许多。”

四目相对,祁幼安率先撇开了眼,“等我好了,会更威武的。”

宋泽兰差点儿没绷住笑容,但余光瞥见席景盛已经走了进来,便没再逗她,只捞起一床被褥叠放在她身后*,“累了就躺下,莫逞强,我先出去了。”

“媳妇儿,不用回避,席兄来的正好,就让席兄护送你去将军府小住几日,等我解决了裘媚儿就去接你回来。”

“安安……”

宋泽兰有些无奈,但祁幼安十分坚持,握着她的手腕不肯让她走,“我让人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还有娘,你们路过医馆的时候把娘也接去将军府,你们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这段时间,无论是给祁幼安上药还是擦洗身子更换衣物,宋泽兰都是亲力亲为。

碍于外人在场,有些话宋泽兰羞于说出口,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决,便微微使力挣脱了她,“莫再费口舌了,我不听。”

“……”

这还是第一次被凶了,祁幼安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莫装可怜,莫不是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宋泽兰暗笑了下,面上倒是不显,冷冷淡淡转过了身,离开的脚步也比往日快上许多,路过席景盛身边时,客气道了声失陪。

席景盛从看戏中回过神,忙欠身回了一礼,“少夫人客气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祁幼安已经收敛哀怨,神色变得一本正经了。

但终归是有些尴尬,丢下句让席景盛随意坐,接下来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席景盛亦是不自在,军中都道小将军娶了个温柔似水的坤泽大夫,应当不会赴了大将军的后尘,可今日一见……分明又是个惧内的。

两人皆是沉默,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祁幼安厚着脸皮若无其事道:“席兄,大将军对此事可有做出安排?”

谈及正事,席景盛也正色起来,“有,大将军已经派人加强巡逻了,府里也安排了人手潜伏,若有异动,他们皆可在第一时间出现。”

他顿了下,又接着道:“小将军可否在府里为属下安排一个住处?大将军命我留在府里保护你,若是能在隔壁,便最好不过了。”

隔壁先前是宋母在住,后来见祁幼安醒了,宋泽兰又要去医馆,便又搬回了医馆。

如今空置,简单收拾一下便可住人了,并不是什么难事,祁幼安当即应了下来。

她喊小月过来,准备将此事交给她去做,不曾想进来的却是一个长相陌生的貌美女子,容颜极为艳丽,几乎是令人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眼的存在。

她手中端着盛装点心和茶水的托盘缓步进来,却没有婢女的该有的恭敬卑顺,媚眼如丝的眼神直勾勾落在祁幼安脸上,“奴婢并未见着小月妹妹,想必是躲去别处偷闲了,大小姐找她可是有什么事?奴婢兴许也可代劳……”

席景盛已经看痴了,目光直直盯着那女子,祁幼安却不似他,看着这张妖艳的脸,心中升起的只有数不清的恶心和疯狂喷涌的杀意。

她狠狠掐着被褥下的掌心,笑着问道:“为何本小姐以前从未见过你,你是府上刚来的丫鬟吗?好生漂亮。”

听到祁幼安的话,席景盛才蓦然回过神,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他意识到这女子就是祁幼安口中的西越三公主裘媚儿了。

“奴婢初来,夫人安排奴婢在厨房做事,”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声,柔媚的眸里隐有泪光,“奴婢身份低微,今日大家都在争相品尝剩下的糕点,无瑕给大小姐送茶水,才让奴婢过来的。”

赵大娘每每做了好吃的,便要多做一些,余下的大家伙分食,这是宁芳默许的。

在将军府便是这等规矩,祁幼安自也知晓。

她倒是更加怀疑裘媚儿是沉不住气了故意找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着裘媚儿矫揉造作,她也跟着演下去,“这群刁奴真是反了天,姑娘你可是被欺负了?放心,等本小姐痊愈了就去惩治他们。”

在战场上不过一面之缘,裘媚儿又乔装打扮,换了副更加貌美的人皮面具。

裘袅儿都没认出她,她笃定祁幼安也认不出她,瞧着鱼儿上钩,便又摆出一副隐忍脆弱的模样咬着唇瓣微微摇头,“不必了,奴婢早已习惯了,奴婢先前在别的大人府上服侍,主君觊觎奴婢的美貌,主母授意下人们对奴婢百般欺凌,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在大小姐府里虽然备受排挤,但最起码能够吃饱穿暖,奴婢已经很满足了。”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又楚楚可怜地抬眼看向祁幼安,“大小姐,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便出去了。”

“去吧,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过来找本小姐,本小姐给你撑腰。”

祁幼安才不会挽留她,压抑着不耐挥了挥手,裘媚儿却没有看出来,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又装出一副感激模样道了谢才出去。

她转身的那一刻,祁幼安已经寒了眼眸,“席兄,你看上这婢女了?”

席景盛被她大声吓了一跳,神色尴尬正想解释,就见祁幼安在冲他眨眼,忙又改口道:“是……是,这竟被大小姐看出来了……”

“把心思收起来,这是我府里的婢女……”

祁幼安又说了些暗示自己对裘媚儿感兴趣的话,才移开话题,随意聊起自己这几天看的话本子。

席景盛侧耳倾听着外面动静,嘴上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一直确定人不在了,才起身肃穆道:“小将军,可确定就是她了?是否要属下现在就带兵将她抓起来?大将军说抓到之后让她先见一见,之后再交由您随意处置。”

“确定了,不过先不要轻举妄动,”祁幼安没想到祁朝燕还是没有放弃见裘媚儿的念头,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而她的腰背也下意识的挺直,“妖女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府里那么多人,殃及无辜就不妥了。”

席景盛不知祁幼安惧怕夜长梦多,只想一出手就要裘媚儿的命,便也没有多想,“小将军说的甚是,不知小将军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先等她放松警惕吧,她的手段我们尚且不太了解,暂且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可顺便探知她潜伏这里的目的。至于席兄你,一定要密切注意,切记不可让她与外面的人联系。”

虽然裘媚儿危险莫测,但祁幼安自信若无外人帮忙,以她现如今的身体也能在裘媚儿不备的情况下杀了她。

她已经想到了杀裘媚儿的办法……

“您放心,”席景盛点点头,一脸慎重,他猜到祁幼安想自己接近裘媚儿了,犹豫了下又说道:“小将军,您多加小心,属下就在隔壁,若是情况不对,您就敲敲床板或者什么的制造些动静,属下会立马赶来解围。”

祁幼安的心里正杀意泛滥,冰冷的不行,闻言低头瞧了瞧侧面的床板,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听力这么好?”

前段宋母住在隔壁,祁幼安都不敢过于放肆,若他听力当真这么好,恐怕连悄悄话都没得说了。

席景盛认真思索了下,“您与那妖女独处时属下会守在门外,只要不关门,属下应当可以听到。”

“好吧……”

祁幼安松了口气,是她想多了。

小月并没有离开太久,两人刚商谈完她就回来了。

祁幼安把她叫进来,“小月,你去哪儿了?”

“茅房,肚子忽然就痛死了,”小月揉了揉肚子,不大高兴,“奴婢也没吃坏东西啊。”

她似乎还没缓和过来,细看脸色比平日白了许多,祁幼安下意识凝眉,怀疑有九成可能是裘媚儿动了手脚,“少夫人呢,让她给你看看吧。”

小月一喜,随即却又很快摇头,“不了,一点儿小毛病,还是不劳烦少夫人了,少夫人忙着给我娘编写食谱呢。”

祁幼安有些意外,好笑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媳妇儿还记得的。”

“那是自然,少夫人对我们这些奴婢们真心实意的好。”

小月很喜欢宋泽兰这个主子,性子随和不会苛责他们,也不用他们怎么伺候,大多数时候只需要他们帮忙跑腿儿而已。

祁幼安与有荣焉,眼眸弯弯笑的很是开怀,“让少夫人给你看看吧,没事了便去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席大人要留宿。”

“奴婢真的没事,”小月随意欠了欠身,便出去收拾屋子了。

屋子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祁幼安又命人做了几个下酒菜,陪衬席景盛送来的酒。

这些天祁幼安只能吃些清淡的,酒更是碰都不能碰,宋泽兰担心她管不住嘴,得知消息便赶了过来。

却是她多想了,只有席景盛坐在桌边自酌自饮,祁幼安手里捧着一碗白粥,偶尔才会抿一口。

而她一进来,祁幼安立马就注意到了她,“媳妇儿,你不忙了?”

席景盛当即也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少夫人……”

祁幼安的自觉令宋泽兰颇为满意,她唇边漾起熟悉的浅笑,目光从祁幼安身上扫过,落在了席景盛脸上,“打扰您雅兴了,我过来看看安安,先前忘了叮嘱她不可饮酒。”

“我又不是个傻子……”

祁幼安小声嘀咕,宋泽兰眼眸带笑又看向了她,“忌口这么多天了,我担心你犯馋。”

“……”

祁幼安明白了,原来她媳妇儿是专门过来监督的,她故作无奈,唇角却不禁勾了勾,“那你就盯着我吧。”

“不了,我这就走。”

宋泽兰却是微微摇头,若她留下来,不止席景盛会拘束,她自己也不自在,见到祁幼安听话她便已经放心了。

祁幼安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踟蹰不过片刻,还是叫住了她,“媳妇儿,你确定不去将军府小住?你留在府里可能会……会被我气死……”

“安安?”

宋泽兰回身对上她的眼,疑惑之余又有些好笑与无奈,“你若故意气我,休怪我请出家法惩治你。”

祁幼安正准备说正事呢,闻言一下子被带歪了,满脑子的好奇,“媳妇儿,咱家有家法吗?”

“有,前些日子你去五皇女府上帮我退回礼品,夜里娘便把传家宝送到了咱院子里。”

说到这里,宋泽兰似忆起了什么,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娘让我找个机会给你用上。”

“……”

将传家宝与家法联系在一起,祁幼安后知后觉,艰难开口:“该不会是那条揍祁朝燕的火红长鞭吧?”

随着一声淡定的轻嗯,祁幼安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无助和悔不当初,她多么温柔的宋姐姐啊,马上就要被她娘亲带坏了。

若是早些想到,哪怕是撒泼打滚,也要打消她娘亲的念头。

宛若局外人的席景盛震惊地抬头,看了看祁幼安,又看了看异常淡定的宋泽兰,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他做梦也想不到威风凛凛不容侵犯的大将军竟然被将军夫人鞭抽过……看样子还不止一次。

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甚至更安静了。

但祁幼安却不能当他不存在,冷不丁就叫了他,“席兄,帮我个忙,待会儿你喝的差不多了就去厨房,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说以后谁敢欺负那妖女,大小姐便将谁发卖出府。”

此言一出,倒是把席景盛吓了一跳,他尴尬地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宋泽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说道:“小将军,此事要不再商量商量?不若以我的名义?”

祁幼安犹犹豫豫,还是拒绝了,“她想接近的是我……”

当着她媳妇儿的面儿,她硬气不起来,说完,就飞快偷瞄了眼宋泽兰,宋泽兰自是瞧见了她的小动作,却也不动声色。

从那张温柔平静的容颜上,祁幼安什么也没看出来,越这般她越心底没底,但该说的还是得说,“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你若愿意……等尘埃落定之后就说是你看上那妖女假借我的名义好了。”

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宋泽兰瞬间就猜到了。

席景盛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他也多多少少明白一点儿,但看在祁幼安是未来主子的份上,毅然决然背了黑锅,“也好,我尚未娶妻,若非她是细作,我倒也愿意娶她为妻。”

“我就知道,那会儿你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哪像我,多看她一眼都要忍不住拔刀了。”

“……属下告辞,就不耽误少夫人动家法了。”

席景盛本也如坐针毡,见她这般明目张胆拉踩,顺势就起身溜了。

他装出醉意找了个家丁带他去厨房,而宋泽兰在他走后,就踱步到了祁幼安床前。

没有动家法,皆因祁幼安眼疾手快先一步抱住了她的胳膊可怜巴巴求饶,“媳妇儿,我错了,但我绝没有瞒你的意思,让你去将军府住几日只是想让你眼不见为净,少生气罢了。”

“你若故意瞒我,就当真要受家法了。”

宋泽兰被她逗得莞尔,随即又微微叹了口气,“气死我倒也认了,谁让我不够大度还非要留下来看妻主与旁人眉来眼去,是也不是?”

这是宋泽兰第一次称呼她妻主,揶揄居多,羞得祁幼安脸都红了,又羞又急地解释:“胡……胡说,是我不够强大才只能出此下策委曲求全,不过媳妇儿我向你保证,绝无下次了,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千万别跟我生嫌隙。”

她眼底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宋泽兰面上不显,心情却是出奇的好,素白纤细的指尖轻挑她的下巴,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俯身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一触即离,祁幼安的心口处却砰砰乱跳个不停,这是她媳妇儿第一次主动,似乎还有些许撩拨之意,是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很新奇,很喜欢……

“安安,这是我的家法,因为你见到裘媚儿没有流口水。”

宋泽兰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听不出分毫促狭,把祁幼安哄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已经喜上眉梢,高高翘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媳妇儿,前两天我告诉祁朝燕不想让梅清栎出现在我面前,她说梅清栎在平崖山那边,以后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说完,她便满眼期待地望着宋泽兰邀功请赏,宋泽兰对她的心思了然于心,迎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安安,这个不可,这是我自己的功劳。”

“啊?”

祁幼安懵了,宋泽兰好心提醒道:“我告诉大将军上一世的事之后,大将军很生气,大将军纵使不近人情,但你毕竟是她的女儿,前世圣上那么做无异是不惦念祁家和她的功劳,一点儿情面不顾,而梅清栎……是圣上的女儿,平崖山也属前线,各种凶险艰苦……”

并不是个好去处。

那晚祁朝燕已经表明了造反的决心,字字句句皆在表露对皇帝的不满,这也是祁幼安知道的。

她没有理由不信她媳妇儿的推测,“混蛋啊,她口口声声说是娘亲说梅清栎害我,她才把梅清栎支走的。”

也怪不得她劝了一番,也没令祁朝燕改变主意,敢情没劝到重点纯属白费口舌。

看着可怜的人儿,宋泽兰又补了一刀:“你受伤当日娘就已经把大将军和梅清栎臭骂了一顿。”

而祁幼安已经快躺半个多月了,她心累了,“她才把梅清栎支去平崖山没几天……”

之前祁幼安身体情况不大好,宋泽兰忙着照看她,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把上一世的事告诉祁朝燕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祁幼安伤心倒不至于,只是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为什么祁朝燕不是我女儿呢?让我打一顿出出气也好啊。”

她扼腕长叹的模样,再次令宋泽兰笑了起来,笑容很温柔,还有些许宠溺夹杂其中,“好了,你谨记教训便是,以后莫让我们的孩子也生出这般心思。”

“绝无可能,”祁幼安瞬间变得一本正经,“我只会保护你和孩子,媳妇儿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以后孩子交由你教导,我绝不插手,也不让祁朝燕和娘亲插手如何?”

她刚把手举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誓言就被宋泽兰拉了下去。

略带凉意掌心握着她的手腕将其塞回了薄被下,顺势还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安安,你莫胡闹,我怎会不了解你?不过是觉得好笑,想着日后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顺势调侃两句,你还当真了?且不说现在还没影儿呢,即便有,也不能一味宠着惯着,该打还是要打的。”

祁幼安闻言,倒是乐呵了,心里美滋滋的,宋泽兰挪开她身后倚靠的被褥,她便也顺势乖乖躺下,一双温软明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媳妇儿好看的眉眼,“我不打,你打。”

“舍不得?”

宋泽兰唇边又勾起了笑,不等祁幼安开口,便又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好,我打……”

席景盛是午后去的,到了晚上流言已经传开了,府里几乎无人不知自家大小姐瞎了眼看上厨房里新来的丫鬟。

一下午,祁幼安不停地打喷嚏,胸口处那尚在愈合中的伤口也被牵扯着隐隐作痛,宋泽兰给她抓了些药,她却道是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才会如此。

正讨价还价着不肯吃药,忽然小月在外面气呼呼求见,她还带了几个人,皆是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

赵大娘也在其中,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道:“大小姐真是太糊涂了,可不能由着她胡来,尤其是夫人不在府里,我们更应该看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犯下大错寒了少夫人的心。”

几人纷纷点头,同仇敌忾望着紧闭的房门,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冲进去收拾祁幼安。

祁幼安却浑然不知,反倒心中一喜,她故作担忧地将药碗递回宋泽兰手里,“媳妇儿,药等会儿再喝,先让小月进来问问发生了何事吧,这丫头语气这么冲,也不知道谁惹她了。”

“安安,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药早晚都是要喝的。”

宋泽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顺手给她整理了被角,才起身冲外面道:“小月,你进来吧。”

她出声不打紧,外面一干人气焰瞬间消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赵大娘悄声对小月道:“闺女,这事可不能被少夫人知道了,你自己随意想个借口进去吧,我们就先回去,等哪一日只有大小姐一人独处时我们再过来好好劝劝她。”

“娘,你还是跟我一起进去吧,府里那么多爱嚼舌根子的,怎么可能瞒得住少夫人?瞒得了今天,还能瞒得了明天吗?”

小月不愿意,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肯让她走,赵大娘又急又气,偏又挣脱不开,气得都想扇她了,“行行行,死丫头你先松开,拉拉扯扯一点儿规矩没有,万一被少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少夫人才不会在意这些……”

小月还在嘴硬,但手倒是诚实的松开了,得到自由的赵大娘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开口让众人回去,她自己则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跟着小月一起进去了。

赵大娘是跟随宁芳几十年的老人,本身厨艺也好,做的菜和糕点也很合宋泽兰的口味。

宁芳爱屋及乌,为了让她更加尽心尽力给自家儿媳做吃食,上个月便给她涨了月银,又让她当了厨房的大管事,厨房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祁幼安看到小月还没多想,看到她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赵大娘绝对是来给她媳妇儿打抱不平的。

坦白是绝不可能坦白的,但不告诉赵大娘实情,又怕她去将军府将自己娘亲请回来。

一时想不到对策,祁幼安只能保持沉默。

而这娘俩在请过安后也一声不吭,她二人都以为宋泽兰在书房,眼下情况有变,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宋泽兰瞧出她们有话要说,神色更加温和,“赵大娘,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能帮忙的我们一定帮忙。”

赵大娘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看着宋泽兰温和的面容半晌,还是坚持了最初的想法,将此事瞒着闭口不提。

大小姐只是看起来对那狐媚子有意,并未做出什么实质的事情,既能悄然掐死这点儿苗头,何必现在说出来给少夫人平添不快?

她在心里盘算着大小姐不听劝就去找夫人做主,边摇头如往常一般笑呵呵道:“没什么事,这不是咱府上来客人了嘛,夫人不在,我就过来问问您的意思,如果宴请那位军爷,我就安排人出去采买些食材回来。”

赵大娘都这么说了,身为她的女儿,小月再不情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她们的反常宋泽兰看在眼里,又怎会相信这套说辞?

宋泽兰疑心是碍于自己在场,迟疑了下便道:“这是安安的朋友,你们同安安商量吧,我出去消消食,一会儿就回来。”

府里有裘媚儿这个潜在危险,祁幼安哪放心她大晚上出去,忙道:“媳妇儿,你在屋里走两圈就行了,天色晚了就别出去。”

“假惺惺的……”小月小声嘀咕了句,刚好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祁幼安听得清清楚楚,更加确定了她们过来的目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们先回去吧。”

这正合赵大娘心意,她像是生怕祁幼安反悔了,忙不迭拉住小月就走,“那就不打扰您和少夫人了。”

祁幼安点点头,倒是宋泽兰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赵大娘,明儿一早我就去医馆……”

“媳妇儿,不用回避……”祁幼安有些无奈,凝眉思索了片刻,叹气道:“算了,小月你留下,我跟你说点儿事。”

小月没吭声,她在跟祁幼安置气,赵大娘则担心她口无遮拦在宋泽兰面前说漏嘴,自己出去前不忘小声提醒道:“死丫头,你别胡乱说话,惹了少夫人和大小姐生气,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

小月撇了撇嘴,很是不情愿,但赵大娘可不管那么多,只要答应了自己就行。

等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祁幼安咳嗽了声,“说吧,找我什么事,你娘已经走了,放心大胆的说。”

她在暗示,奈何小月拒不配合,低着头不吭声。

祁幼安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循循善诱道:“小月,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来给少夫人打抱不平啊?”

听到这话,小月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惊喜,“大小姐,您的意思是假的……”

若现在承认是假,让席景盛演那一出戏岂不是白费功夫?

但祁幼安也不敢说是真的,只打断了小月继续说下去,“小月,我不管别人怎么想,难道你也这么想吗?在我心里,小月你一直很聪明。”

她不仅没计较小月的无礼,反而夸奖了小月,弄得小月很惭愧,脸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大小姐,都怪席军爷让奴婢误会了,奴婢不应该怀疑大小姐对少夫人的心意。”

祁幼安心虚不过一瞬,就坦然点了点头,“倒也不怪你,我把你给了少夫人,少夫人就是你唯一的主子,你本就要一心一意为她考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家主子地位稳固,你们跟着她才有好日子过不是吗?”

小月再次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祁幼安很满意,又接着忽悠道:“小月,你这次就做的很好,唯一的缺点儿就是这种事不能闹到我跟前,万一我色迷心窍帮着他人惩罚你怎么办?再过分一点儿顺势冷落你家少夫人,你岂不是就害了你家少夫人?”

“啊?”小月有些迷糊了,“您不是心里只有少夫人吗?为什么会帮那些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看起来温婉沉静亲切无害的宋大夫内里亦有几分坏心思,她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后便饶有兴趣望着祁幼安,唇角轻勾,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祁幼安察觉到她的视线,忍不住递了个哀怨控诉的眼神,“媳妇儿……”

宋泽兰却是笑意不减瞥开了眼,对着小月道:“你家小姐不是说了色迷心窍么,她觉得我相貌不及狐媚子乱花迷眼,自然偏袒狐媚子了。”

瞬间,祁幼安满脑子问号,宋姐姐就是这么给自己解围的?

眼看见小月再度警惕怀疑面露不善,她忙喊冤道:“媳妇儿,我哪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了。”

宋泽兰笑而不语,眸里隐有狡黠,四目相对,祁幼安觉得三言两句解释不清,须得拿出武力来,而动粗,自然不好当着小月的面儿。

她颇为急躁道:“小月你别管那么多,你只须知道这种事私底下你自己解决就可以了,你可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府里谁不敬你三分?惩治一个下人还不简单,掌嘴罚跪抽辫子打板子……只要不弄出人命就行,至于那位探子,既然咱得知了她的身份,自然也不能让她在府里舒坦待着对吧?可以借着她心术不正妄图勾引大小姐的由头发动大家狠狠磋磨她一番,日后动手抓捕她也轻松些,对不对?”

祁幼安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小月彻底悟了,兴奋溢于眼底,但毕竟有席景盛在厨房时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一番话,她还是存了几分小心思,“那奴婢惩罚她只要不闹出人命,您可不能责怪我。”

“别让我知道就行,”祁幼安坏坏一笑,无赖极了,“你看我近日一直卧床不起闭门不出,即便我再有心袒护她,也无能为力啊。”

小月重重点头,撒丫子便往外跑,“奴婢这就去……”

她前脚一走,宋泽兰便忧虑道:“安安,万一她被惹恼了暗里对小月下毒手怎么办?”

这点儿祁幼安已经想到了,“媳妇儿你不必担心,她在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天都没作妖,必定是有目的的,目的没有达到,她不会暴露自己的。”

“那也要提醒小月,裘媚儿不是一般人,若是发现不对劲儿须得及时停手。”

“媳妇儿说的对……”

两人又把小月喊回来,交代了一番才让她回去。

屋内再次剩下她二人,宋泽兰眉间仍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忧色,她觉得这么做是多此一举,又疑心祁幼安有事在瞒着她,但终究没有多问。

她端起药碗,才发现这么一会儿功夫药已经快凉了,便也不再想别的,略带催促道:“安安,你赶快喝药,莫再耽搁了。”

祁幼安闻着味道就想躲,但为了先苦后甜,老老实实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干干净净的,连药渣子都不剩。

宋泽兰从她手中取走空碗,又立即递给她一碗早已准备好的白水,满嘴的苦涩让祁幼眉头紧皱,直到一遍又一遍漱口冲淡苦涩,神色才舒缓下来,“媳妇儿,方才我跟小月说了那么多,可都是为了你,你却在一旁看好戏,这合适吗?”

这换汤不换药的小把戏,八成又是借个由头讨要亲近,自成亲以来宋泽兰不知经历多少次了,她连眼眸都不曾抬,只用手帕认真擦着她唇边沾染的药汁,边散漫回应道:“当真只是为了我?难道不是为了让小月刁难裘媚儿?”

说到这里,宋泽兰似想到了什么,手上擦拭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她了,“你这无赖毁我名声,到头来竟还怪我在一旁看好戏,不打你已经是我仁慈了。”

她端着兴师问罪的姿态,耳尖却悄悄红了。

不等祁幼安说什么,她便又要起身,“不行,我得阻止小月,谁会为了一个无赖争风吃醋……”

她话音未落,祁幼安便慌了,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别去媳妇儿,好不容易才将小月赶走了。”

“安安……”

这冒冒失失的动作,可把宋泽兰吓得够呛,一瞬间,后背都生出了冷汗。

好在她反应够快,也足够冷静,忙伸手抵住床面,用力支撑着身子没有跌落在祁幼安怀里,却也险之又险,若是慢上三两息,必定让祁幼安吃一番苦头了。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后怕不已,深深吸了口气才平复胸口剧烈的跳动,“安安,你快放开我,我不走就是了。”

“说话算话,今晚一起睡?”

祁幼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清澈温软的眼眸弯弯,好似天边醉人的弦月。

宋泽兰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兴奋和期待,唯独没有一丝惧怕,不禁叹了口气,“你呀,躺了这么多天还没厌烦吗?”

“怎么会?我都快憋疯了。”

祁幼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她根本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一直躺着?

不过下一刻,她又笑了起来,甚至笑的有些欠揍,“宋姐姐,我的好媳妇儿,我相信你肯定舍不得让我受伤。”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宋泽兰看着她无惧无畏好似已笃定拿捏了自己,便不想惯着她,肃敛眉目故作严肃道:“把手松开,再有下次,我便不管不顾压下去,疼狠了你大抵才会长记性。”

宋泽兰生就是温婉的性子,相貌也偏向柔和,严肃起来也难以震慑厚脸皮的祁幼安,她环在宋泽兰腰间的那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倒又紧了紧,不止眼神放肆,语气也格外轻佻,“宋姐姐,你好生无情,可惜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媳妇儿给的疼,即便疼死我,我也是愿意的。”

“是吗?”

宋泽兰一时没绷住气笑了,自己生怕压到她的伤口,她可倒好,有恃无恐步步紧逼,泛着酸涩的手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便最后提醒道:“我数到三,快些松开我,不然待会儿有你哭的。”

“我不信……”

祁幼安还没说完,她便看透了祁幼安心中所想,淡淡迎上她的得意的眼眸,“我坚持不住,你不信便罢了。”

她话音未落,祁幼安眼神便已满是错愕,紧接着便松开了手,动作迅捷,就好似被烫到了爪子一般,宋泽兰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直起腰身揉了揉手腕,“时候不早了,睡吧。”

“媳妇儿,你不走吧?”

祁幼安的愧疚,让她看起来很心虚,眼神飘忽着甚至不往宋泽兰身上落,不过宋泽兰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凝望着她片刻,含笑轻嗯了声,“不敢走,恐你下床追我。”

“……是有这个想法,”祁幼安轻咳了声,揪着被角小声道:“但媳妇儿你放心,我也不敢的。”

她垂着眼眸,乌黑浓密的睫毛也愈加显得纤长柔顺,看起来乖的不似乾元君,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还是令宋泽兰着了道,“你知晓轻重就好,莫以为自己是上等品阶就为所欲为,现在不爱惜身子,将来旧疾缠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悔之晚矣。”

古来征战,凶险万分,从战场上侥幸存活至卸甲归田,哪个不是凭着过硬的本事?身体强健,何尝不是多一份胜算?

眼下倒算安稳,但宋泽兰深知西越和南蛮的野心勃勃,经历过七八年后的亡国之难,她很担心注定要上战场的祁幼安。

她恐晦气避讳着不去说战场厮杀的残酷,但祁幼安猜得到,抬眼认认真真说道:“才不会,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呢,七老八十也能抱得动你。”

迎上她郑重的眸光,宋泽兰也明了,这是她给自己的承诺,眼中氤氲水雾时,她转身去吹灭了房中那一盏暖灯,“好……”

第93章 次日,宋泽兰照常去医馆坐诊,明韶华也恍若什么事都没……

次日,宋泽兰照常去医馆坐诊,明韶华也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约带着裘袅袅过来,但祁幼安已经确定了裘媚儿的身份,不需要她们帮忙了。

只收下了裘袅袅准备的迷药和几种致命毒药。

她选了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涂抹在匕首上,插入刀鞘妥帖放在枕头下面,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宋泽兰在内。

之后,便一心静养身体,像是把裘媚儿遗忘了。

裘媚儿存了心思接近她,自然不会任由她将自己抛之脑后,她不去找裘媚儿,裘媚儿就再次找机会出现在了她面前。

一如上次,突然就进了祁幼安的房间,把正在研读兵书的祁幼安吓了一跳。

她冷眼盯着裘媚儿朝自己不断靠近,不动声色合上书页放在床内侧,“你……大胆,谁准你擅自进来的?小月呢?”

“小月妹妹不在,奴婢就是趁她不在才来找大小姐的。”

裘媚儿款款上前,身姿妖娆跪坐在了床榻前,染着蔻丹的嫣红指尖搭在肩头,衣衫滑落的一瞬,祁幼安连忙撇开了眼,压抑着杀意讥讽道:“你这是做什么,要爬本小姐的床么。”

“是……”

裘媚儿直勾勾注视着她的侧脸,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野心,还有些许难以形容的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痴迷和贪婪,被她盯着的祁幼安莫名感到了阴冷森寒,但她不能回头,只冷然道:“把衣衫穿好,本小姐没那么肤浅,空有一副艳丽皮囊,也不过是无血无肉的艳鬼罢了,能有什么意思,本小姐才看不上。”

“大小姐若对奴家无意,为何要与席军爷争抢奴家?”

裘媚儿呵呵笑了起来,声音柔媚入骨,柔若无骨的手更是沿着被褥一点点儿抚上祁幼安的大腿,隔着被褥也让祁幼安生出一股恶寒,抄起兵书狠狠打在那只手上,她自己也感觉到了痛意。

那宛如毒蛇般肆意游弋的手终于缩了回去,裘媚儿捂着吃痛的手背,眼中怨毒一闪而逝。

片刻,她理了理衣衫泫然欲泣道:“奴家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奴家的美貌让奴家饱受欺凌,为何奴家不能凭借美貌将欺负奴家的人踩在脚下呢?”

“怎么,还有人欺负你?”

祁幼安皱着眉头,故作不知情地看向她,“谁这么大胆子,连本小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奴婢不能说,”裘媚儿摇头,楚楚可怜的眸里带着渴求望向她,“大小姐若是怜惜奴家就收了奴家吧,奴家就只有这一条活路了。”

祁幼安令小月磋磨她,就是暗中促使她加快步伐接近自己,闻言表现出一副对她示弱很受用的模样,轻点头道:“本小姐可以容许你有野心,但你若是有其他目的算计本小姐,可别怪本小姐不留情面。”

“大小姐您多想了,您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的心是您的,身子也是……”

裘媚儿的手又不老实地探向了祁幼安,却是话未说完,宋泽兰挑帘进来了,与她一道的还有月儿。

看清这一幕,月儿笑嘻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气呼呼的根本不像演的,“好你个没脸没皮的,居然敢勾引大小姐!”

她就要冲上去,宋泽兰脸色微白的拉住她,“月儿,别胡说八道。”

因着宁芳将裘媚儿安排的远,纵使同在府里,若非刻意也很难碰面,宋泽兰这是第一次见到裘媚儿。

上一世遭受的那些凌虐记忆在此刻如奔腾江水汹涌而来,猝不及防的恍惚之后,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不安,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淹没。

她强扯出几分笑来,不等再说什么,祁幼安就已心疼坏了,对着裘媚儿便低斥道:“还不滚出去?没眼力劲儿的蠢货。”

裘媚儿暗自得意着,被祁幼安骂了也只是乖乖起身离开,只是在经过宋泽兰身边时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又低垂眼皮驻足恭顺惶恐道:“少夫人您千万别生气,奴婢没有把小月妹妹做的事说出来,奴婢只想好好活着,逼不得已才来到大小姐这里求一条活路……”

祁幼安明白她故意高声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当即道:“小月,你也给我滚出去。”

“大小姐!你居然信这个贱人……”

“出去!”

祁幼安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隐隐还有几分冷硬,在裘媚儿看不到的角度却神色急切冲小月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裘媚儿带走。

也不枉费祁幼安这些天对小月明里暗里的引导,她一眼就明白了,当即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拽住裘媚儿胳膊,不管不顾地往外拖,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甚至为了做戏做全,连祁幼安这个没良心的主子也骂了,骂得情真意切。

祁幼安倒是无暇理会她,人一走就不再掩饰自己,迫不及待下床将宋泽兰抱在怀里,“媳妇儿你别怕,我在呢,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温柔的声音耐心哄着宋泽兰,许久,宋泽兰才似缓过神来,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安安,我没事,倒是我贸然进来,可是误了你的事?”

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意这个,祁幼安愣了下,更加心疼了,“怎会,媳妇儿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些我就要被那妖女占便宜了。”

怀里人情绪不高,轻嗯了声便不再说什么。

祁幼安默默叹了口气,将人儿又抱紧了些,她就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想让她媳妇儿去将军府住些日子,等裘媚儿死了再回来。

而眼下,她又升起来念头,却碍于她媳妇儿之前的强烈反对,不知该如何开口。

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声,却也没过许久,宋泽兰已整理好情绪,浅笑着从她怀里退出来,“安安,那我今日若是没来呢?”

祁幼安却舍不得软香温玉,又把她带入怀中,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啄了好几口才道:“那也不能让她占我便宜,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席景盛就在外面,只要我递出暗号就冲进来。”

宋泽兰回想了下,“安安,我过来的时候并未看到他。”

“他可能是看到你们……确切的说是看到小月后躲起来了,”祁幼安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小月这段时间可没少欺负人家。”

“倒是托了你的福,”宋泽兰无奈的嗔了她一眼,“娘问起来我帮你澄清就是,何必让他背黑锅?小月总在我跟前念叨席将军瞎了眼看上一个细作。”

“这叫欢喜冤家,我瞧着他二人也乐在其中。”

祁幼安笑容愈加灿烂,倒是宋泽兰沉思片刻,眉眼认真道:“我记得上一世席将军直到战死也未娶妻,兴许此姻缘可成,不若此事过后,我去问问他二人的意思?”

“宋大夫可是要改行做媒婆了?”

“非也,为妻不过赎罪,弥补安安你犯下的过错。”

祁幼安调侃不成,又被反将一军,但看着她媳妇儿眼带笑意,终是能放心了,便试探说道:“媳妇儿,晚上我们去将军府看看娘,你住几日陪陪娘可好?我现在能照顾好自己了。”

宋泽兰知晓她心中所想,笑着摇头拒绝,“安安,你莫担心,见她也并非坏事,我总要靠自己走出来。”

祁幼安并不赞同,“媳妇儿,等你听到她的死讯自然就走出来了。”

“莫大惊小怪,我真的没事,距离此处二十里外的一位大娘卧病在床,她的儿女求上门来,我得去看看,兴许到了夜里才会回来。你且按时吃药,莫让我担心。”

祁幼安深知治病救人对于她媳妇儿来说是头等大事,自己也得排在后面,压根不敢再多话,“那你多带些人,务必让小满和云若寸步不离跟着你。”

宋泽兰点点头,推开她的时候也顺势躲避了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安安,我换身衣裳就走,尽量早些回来。”

“知道了。”

祁幼安一直追到屏风处,才堪堪停住脚步,眼巴巴地望着宋泽兰的背影,“媳妇儿,我就不进去了,省得忍不住又给你添乱。”

以前她可没少在宋泽兰更衣沐浴的时候进去捣乱闹腾,今日这般自觉,倒是少有的。

宋泽兰脸不由红了,回眸嗔了她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做到,我可是盼着你早些回来呢。”

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祁幼安干脆转过身,只是听着背后悉悉索索,又忍不住念叨起阿弥陀佛了。

她声音虽小,却也传入了宋泽兰耳中,内敛羞涩的坤泽君臊得厉害,白皙如玉的脸颊爬满了红晕,看起来粉粉嫩嫩宛如灼灼盛放的桃花,可惜祁幼安看不到了。

心里别样慌乱,但宋泽兰换衣的动作却是不慢,很快就换上一身轻便衣裳若无其事走了出来,“安安,我要出去了,你累了就回去躺着,静养有助于身子快些恢复。”

这些话祁幼安不爱听,她撇了撇嘴,迎上去委委屈屈拉住宋泽兰的衣袖,“媳妇儿,我想跟你一块儿去。”

若是别的事情她撒撒娇,宋泽兰十有八/九就顺着她了,但这次关乎她的身体,宋泽兰又是大夫,是绝对不允许她胡来的。

没有任何犹豫,宋泽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解救出来,然后牵着她去床边,“再过些日子吧,等你身子好些了想去哪里去哪里。若是觉得闷,就让袅袅和明小姐过来陪你说说话。”

祁幼安能下床这件事只有宋泽兰和席景盛知道,就是为了避免人多嘴杂传到裘媚儿耳朵里……现在又多了个不能去的理由,着实让她郁闷坏了。

她垂头丧气上了床,在她媳妇儿温柔注视下闭上眼睛,“媳妇儿,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睡着了。”

“嗯……”

许是她表现的太乖巧了,亦或者是怜惜鲜衣怒马驰聘疆场的小将军如今只能困在狭小的房间里。

在离开前,宋泽兰俯身在她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激动地祁幼安瞬间睁开了眼,却也只能目送着她离开。

之后许久,祁幼安无论是闭着眼睛数星星还是努力放空自己,都睡不着。

终于,在小月进来送药的时候,她看着窗口处那一抹夕阳余晖下定了决心,“小月,我要去接我媳妇儿回来,你知道是哪个村吗?再安排人去将军府告知我娘收拾一下我的院子,我们今晚会过去住。”

“奴婢不敢,您再出了什么事,奴婢如何向夫人和少夫人交代?我娘也会不认我这个女儿的。”

小月面无表情地把药碗强行塞她手里,又道:“大小姐,你哪儿都去不了,还是老老实实吃药吧。”

“我是主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祁幼安瞪着她,她也不为所动,自顾自道:“您快吃药,不然奴婢会告诉少夫人的。”

“……小月你好样的,长本事了,拿我媳妇儿威胁我。”

祁幼安怂兮兮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好之后便捧着药碗一饮而尽。

奇苦无比,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味,祁幼安如一条濒死挣扎的鱼,飞快漱口之后便紧紧揪着小月的袖口,一脸痛苦,“小月,妖女是不是在我药里下毒了?这药有毒,快,快准备马车带我去见宋大夫……”

小月傻眼了,但见她看起来痛的五官扭曲不似作假,一时也想不起妖女根本没有下药的机会,拔腿便冲了出去。

祁幼安在她走后,克制不住笑倒在床上,笑的肚子痛,胸口处那还未痊愈的伤口也跟着疼。

还没等她缓过来,小月和席景盛就来了。

刚好看到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连席景盛这种向来沉稳的人脸色也变得和小月一样惊慌了,“小将军,属下这就带你去找少夫人。”

他急匆匆跑过来,祁幼安咬着舌头才控制住面部表情,“我有话交待,小月你先出去。”

小月眼眶都红了,重重点头,依依不舍退出去……让祁幼安觉得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后事了。

不止小月,席景盛也是这般想的,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小将军您撑住,属下一定……”

祁幼安忙不迭打断了他,“我没事,骗小月的,不过倒是可以将计就计将裘媚儿先抓起来,但最好不要让她心生警惕。”

在听到她没事的时候,席景盛就松了口气,“小将军要属下如何做?”

“稳住她,就说你信她,只是暂时关起来,找到证据或者我平安无事就放她出来。”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办。”

席景盛看着神色凝重的祁幼安,并未多问什么,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但祁幼安知道他已经起疑心……这也是在提醒她,要尽快动手杀裘媚儿了。

药里‘下毒’是祁幼安临时发挥,裘媚儿被抓进柴房里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的,等她回过神喊冤,祁幼安已经坐着马车欢欢喜喜去接媳妇儿了。

出了城,外面的泥泞路便难走了,一路颠簸,又步行了一段山路,才来到了求医的那户人家。

天已经黑透了,破烂不堪的小房子里亮着微弱的灯火。

这户人家连个正经院子都没有,用树枝在房子四周简易地围了一圈,拦鸡鸭尚且勉强,人更是拦不住。

小月想进去却被祁幼安制止,一行人便一直在外等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宋泽兰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再三拒绝兄妹二人以活鱼抵诊金,又让小满留下十两碎银用作抓取药材的费用,便带着小满告辞。

兄妹二人提着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欲送她们出村,却在看到外面一群黑影时吓坏了。

身为哥哥的男人挡在她们前面,颤颤巍巍开口:“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我家门口?”

祁幼安握着拳头在唇边轻咳了声,小月已经欢快地招手,“少夫人,我们来接您回府……”

喜悦与惊喜在一瞬间漫上心头眼底,宋泽兰听到熟悉的声音,唇角不由扬起。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漆黑无月的夜里亮起一盏灯笼,很快又多了三四盏灯笼,其中一盏高高举起,映照出一张朦胧温暖的脸庞,轻易便占据了她心头的柔软。

“家里过来人接了,你们且留步,不必再送了。”

那兄妹二人知晓宋泽兰是将军府的少夫人,闻言都紧张起来,那当哥哥的男人抬袖擦着额间冷汗,“可是小将军来了?小将军会不会怪我们……”

不等他说完,宋泽兰便笑道:“不要紧,她知道的,你们安心照顾老人家吧,若是不嫌远,可以去我的医馆拿药,不收药费。”

兄妹二人皆是口舌笨拙,只一个劲儿地道谢,送着宋泽兰出了院子,却似是惧怕祁幼安,不敢上前。

祁幼安也权当看不见他们,待宋泽兰来到跟前,便笑着将手里灯笼递给她,“媳妇儿,黑灯瞎火路不好走,我背你吧。”

宋泽兰刚接住灯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拦腰抱起,众目睽睽之下,白皙如玉的脸颊霎时就红了,“安安,你快把我放下,我没说同意呢。”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才是抱而不是背呢。

祁幼安压着唇边坏笑,一脸无辜地低头看着她,“媳妇儿,难道我做的不对吗?”

宋泽兰知晓她的好意,若说不对未免也太无情了,但身后传来的哄笑,终究是乱了方寸。

她脸烧的厉害,不禁伸手掐住祁幼安的腰间软肉,虽是无师自通,却威力不减,祁幼安猝不及防地倒吸了口冷气,“嘶……”

宋泽兰连忙又松开了手,“无赖,你快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还掐你。”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祁幼安才不怕,圈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之后才笑眯眯转身道:“方才谁笑的?这二十里地便跑回去吧,权当锻炼身体。”

此次跟随祁幼安过来的除了小月,其余几个人皆是她手底下的祁家军,憋不住笑的也是他们。

他们方才笑的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可怜,一个个垮了脸应声是,便跑步前进了。

祁幼安看着一个不剩,诧异了,“都笑了?”

小月很是幸灾乐祸,“活该的,这要是咱们府上的人,谁敢大笑啊,大家都巴不得原地隐身……”

“小月!”

祁幼安连忙阻止,却已经晚了。

宋泽兰有了不好猜测,从她怀里探出头问小月,“小月你继续说,为什么大家会巴不得原地隐身?”

与往日不同,她轻柔的声音里含着不容忽视的羞恼,说罢,还嗔了祁幼安一眼,“安安你这个骗子,不许凶小月,让她说下去。”

祁幼安讪讪一笑,大步流星往前走,想要把小月远远甩在身后,意图过于明显,宋泽兰几次把手伸到她腰间,都没舍得掐她,最后只轻轻靠在她肩头,“慢点儿,安安,你是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宋泽兰转移话题,便是不打算追究了。

依着祁幼安对她的了解,自也明白,当即就放慢了步伐,讨好一笑,“媳妇儿,我已经好了,你就准许我出来透透风吧,不然我会疯的。”

摇摇晃晃的灯笼只照见脚下的路,宋泽兰仰望着她的下颌,也跟着勾起了唇角,“你若听我的,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宋泽兰出门时再三叮嘱不许她出门,这是几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祁幼安找不到任何借口,索性耍起了无赖,迎着风对着远处高声喊道:“媳妇儿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小月知晓自己说漏嘴坏事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直到祁幼安喊她,她才小跑着跟上来,低着头不敢看祁幼安,“大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祁幼安腾出一只手,把宋泽兰手里的灯笼取下交给她,“你拿着吧,我媳妇儿困了。”

忙碌了大半天,安逸下来宋泽兰哈欠不断,对于祁幼安的提议并未拒绝,空出来的双手顺势勾住祁幼安脖颈,感受着沉稳舒适的怀抱,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听着耳畔浅浅的呼吸声,祁幼安心底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脚下崎岖不平也走的健步如飞四平八稳。

小月只能靠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才抽空喘口气,“大小姐,在出府之前还躺在床上病殃殃的那个人真的是您吗?”

祁幼安已经迈步上马车了,闻言挑了挑眉,坏笑道:“明早我就回去躺着,你再说漏嘴就让赵大娘把你许配给席景盛。”

小月愣了一愣,气得直跺脚,“大小姐!您再胡说奴婢就不理您了。”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

祁幼安悄声嘀咕,话音未落便察觉怀里人动了动,她连忙回头唇齿无声道:“别吵,我媳妇儿要惊醒了。”

小月愤愤握起的拳头不得不放下,又白了祁幼安一眼,才不情不愿跟小满上了另一辆马车。

夜路难走,加之本就坎坷不平,尽管车夫小心翼翼驾驶,还是免不了颠簸之感。

祁幼安担心吵醒怀里人,一路上都没舍得松开怀抱,等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双腿发麻,几乎是抱着她媳妇儿一瘸一拐下了马车,又一瘸一拐进府。

半道遇上了听到消息出来迎接的她娘,宁芳看清她跛脚摸样,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白了脸颤抖着声音问道:“幼……幼安,你你别吓娘,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来的祁朝燕也原地顿足,各种情绪交织眼底,祁幼安没有在意她复杂的眼神,哭笑不得小声对她娘亲解释道:“娘亲,你可盼我点儿好吧,我这是脚麻了。”

“啊?”

宁芳的眼泪要掉不掉,手上却是松开了赵嬷嬷的胳膊,赵嬷嬷倒也不希望祁幼安有事,但无辜如她因为一场误会胳膊被掐的生疼,笑容还是有些勉强的,“大小姐没事就好,夫人您可以放心了。”

祁幼安附和点头,小声道:“娘亲,我一会儿去找你。”

虚惊一场,宁芳缓了有一会儿心才落下来,她心疼又担忧地解下自己身上披风搭在宋泽兰身上,“今个儿晚了,明日吧,外面凉你快带兰儿回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待会儿我让厨房把饭菜也送你房里。”

怀里人睡得越来越沉,身上多了一层盖的也恍然不觉,祁幼安垂眸轻笑,“好,娘亲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我带宋姐姐过去给您请安。”

“……也不用太早,”宁芳轻咳了声,又说道:“还是等明日我派人过来叫你们再来吧,请什么安啊,咱家不兴这个,你们过来陪我说说话即可。”

“娘亲,你放心,我们绝不打扰您睡懒觉。”

祁幼安一脸悟了的表情,使得宁芳没好气在她后背捶了捶,又顺势推了她一把,“就你知道的多,快走吧。”

平安院与宁芳的芳兰院在不同方向,祁幼安目送着她娘亲离开后,也迈步准备离开,却被祁朝燕叫住,“幼安,你安顿好她来书房一趟,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祁幼安猜她还是为了造反一事,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忙完我会过去。”

母女之间并无闲话家常可唠,祁幼安说完,就抱着宋泽兰走了。

平安院还是祁幼安记忆中的模样,她不禁暗叹,多亏了她娘亲有先见之明将赵嬷嬷留下来,但当小月推开寝室的房门,满目喜庆的红让她瞬间傻眼了。

“这是我房间吗?”

她震惊的扭头看向小月,小月回头扫了一圈,将躲在众多将军府下人里面的二狗子揪了出来,“你给姑奶奶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幼安也盯着他,二狗子受不住她眼神威胁,磨磨唧唧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大将军的意思,不过夫人也同意了。”

怕祁幼安不信,他又忙补充道:“小姐您想想,没有夫人允许大将军哪敢啊?”

“知道了。”

这确实像是祁朝燕会做出来的事,祁幼安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小月待会儿送热水过来,便抱着宋泽兰进屋了。

身后的两扇门从外面关上,祁幼安脚步轻轻,将宋泽兰放在柔软的床上,尽管她一再小心,还是令宋泽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安安……”

祁幼安连忙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我在,媳妇儿你继续睡吧。”

“嗯……”

近乎呓语的轻嗯,宋泽兰安心地再次睡了过去,跳跃的烛影落在她白皙如玉恬静温柔的脸庞,与周遭的鲜艳如火交辉相映,恍惚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新婚之夜。

祁幼安屏住呼吸,却管不住怦怦乱跳的心,好在这点儿动静并没有再次将人吵醒,她静静等许久,才压着声音唤了好几声媳妇儿,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才放心地挪开了手。

她长舒口气,轻轻拿开宋泽兰身上搭着的披风,扯过一旁喜被盖在她媳妇儿身上,又弯腰替她媳妇儿脱了鞋袜。

一切做完没有惊动睡梦中的人儿,她再次长舒了口气,刚抬袖擦了把额间冷汗,就传来了敲门声。

因着是没有经过宋泽兰同意,擅自把人带到将军府的,祁幼安不可谓不紧张。

她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将二狗子手里的热水桶接了过来,“别的不需要了,你下去休息吧。”

祁朝燕让二狗子提醒她忙完莫忘了过去,二狗子刚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她关外面了,“……”

他这人贪财了些,脑子却是不蠢,知道不能打扰少夫人休息,便不声不响蹲在门口等着。

祁幼安给她媳妇儿洗完脚就出来了,门吱呀一声,他就从地上站起来,揉着睡眼殷勤跟上,“小姐,奴才知道大将军叫您去做什么。”

“……你确定?”

祁幼安怀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祁朝燕那么小心的人,怎么可能把意图造反这事闹的人尽皆知?

“确定,”二狗子回答的斩钉截铁,也笑的愈加谄媚,“五两银子,奴才知道小姐您现在有钱了,奴才可是经常听说有外地的富贵人家去少夫人的医馆求医问药,他们身上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出手肯定大方……”

“二狗子!”

祁幼安没等他说完,就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个狗奴才,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爱财如命脸都不要了么,少夫人的钱是少夫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几个月军中送来的月俸她都悉数上交了,兜儿比脸还干净,不过她可不会告诉二狗子,黑着脸又踹了他一脚,“以后你若惦记你媳妇儿的钱,可别让我知道,不然揍你。”

二狗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捂着屁股蛋儿跟在后面不吭声了。

但终究是不及祁幼安定力好,还没走到书房,他就憋不住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前几日皇宫里来人了,管家把大家伙儿都召集在一起,跟着大将军和夫人跪在院里听老太监宣读圣旨。可惜奴才跪在最后面啥也没听清,听他们说是您和大将军都升官了,大将军好像还封了个什么侯爷。”

祁幼安眉心跳了跳,将军府的牌匾并未更换……莫不是梅清栎真如之前所言请旨下来让自己暂代祁朝燕掌管军权,而祁朝燕封的只是闲散候爷心有不满才没有大肆声张?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外,她止住脚步,“还有吗?”

“没了没了,管家不让声张,被逮到要罚月银还要赶出府,奴才问了好几个跪在前面的人,都不肯说。”

二狗子看起来并不像说谎的样子,祁幼安点点头,却是摸遍全身也没找到半个铜板,她面上不显尴尬,轻咳着看向紧闭的书房门,“等着,本小姐出来赏你个大元宝。”

喜色一下子就爬上了二狗子的眉梢,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像模像样给祁幼安鞠了一躬,“多谢大小姐,不愧是咱将军府的大小姐,您出手就是阔气。”

祁幼安摆摆手,径自推开房门,还没看清里面,一锭个头不小的银子就朝着她面门飞来。

她忙侧头避开,随即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又从里面飞出来,这次她有所准备,稳稳接在了手中,上好的檀木盒雕刻着龙凤祥云,颇有几分重量。

“反应尚可,但切记不可自满骄傲,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习武一事贵在坚持,你身子养好后还是要勤加练习。”

祁朝燕低沉严肃的声音传入耳中,说教意味明显,但祁幼安注意力只在手上檀盒,她掂了掂,觉得里面装的并不是银子。

“好奇了就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祁朝燕再次开口,昏黄烛火下的神色透着难以言喻的晦暗,祁幼安不曾察觉,回头看了眼二狗子,“两清了,银子应该在地上,你找找。”

“是……原来是银子啊,吓我一跳,”二狗子从呆愣中回过神,一脸高兴,开始提着灯笼满地找银子了。

祁幼安进了屋先坐下捶捶腿,然后再不紧不慢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一卷明黄让她不禁错愕,难道这就是二狗子口中的‘升官’?

她抬眼看向祁朝燕,祁朝燕却是错开目光,落在那圣旨上,“打开吧。”

祁幼安唇角微扬打开了圣旨,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神色不由阴沉下来,她攥着圣旨的双手泛白青筋暴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它撕碎,“狗屁的情同姐妹入宫为妃!皇帝竟昏庸到如此地步?”

她冷笑着抬起头,眼底翻涌着杀意,“祁朝燕,你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宋泽兰是我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有名有实的妻,我绝不答应,你敢动她也休怪孩儿不顾母女之情,对您不敬了。”

祁朝燕眉头深深皱起,盯着她的眼神也称不上和善,“怎么,我若接旨你还要弑母不成?旨是昏君下的,背后是五殿下怂恿的,你若甘为人臣,杀了我便不用领旨谢恩了吗?”

在她的威压之下,祁幼安也丝毫不落下风,脊背挺直气势凌厉,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蓄势待发的长剑,无惧无畏,“今生谁敢动我的人,我杀谁,绝无例外。”

祁朝燕看出她还想杀自己,脸色瞬间就黑透了,“混账东西,当真是贼心不死,本将军还不至于如此糊涂,把你一个乾元君嫁给另一*个乾元君,唯恐天下人不耻笑我么。”

“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有半点儿人情味,我自也不会这般丑话说在前头了。”

祁幼安倒不意外祁朝燕知道自己分化了,早在踏入寝室望着满目喜红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她冷笑着松了手,任由圣旨落在地上,然后看也不看一眼,抬脚重重踩在上面碾压,“不就是造反吗?昏君荒淫无道,逼迫乾元君入宫为妃,还是祁大将军唯一的嫡长女,祁大将军焉能咽下这口气?焉能忍受如此屈辱?祁大将军可是身在战场浴血奋战为梅氏江山抵御南蛮入侵呢。”

祁朝燕不愧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在祁幼安一阵夹枪带棒的讽刺下,不仅没失态,那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上竟还罕见地温和下来,她定定望着祁幼安许久,意味深长道:“你对她倒是情真意切护得周全,只是宫里的人尚在驿站等着迎她入宫,即便走个过场,她还是需要露面的。”

臣子谋反,自然是要被昏君逼得没有活路不得已而为之,最好是打着正义之师的名堂。

否则即便成事,也会被世人指责夺位不正难以坐稳江山,这浅显易懂的道理祁幼安又如何不懂,可她实在不愿将宋泽兰牵扯进来……

祁幼安沉默着将皱巴巴的圣旨捡起来,再观一遍,一字一行仍是句句荒唐,愤怒过后便是极致的冷静,“传出去就行,流言蜚语,无需在意细节。”

换作以往,祁朝燕的决定就是命令,根本由不得祁幼安讨价还价。

但如今前世之事横在中间,祁朝燕终归是顾忌着,哪怕万般不赞成,还是忍着脾气耐心说道:“……这场戏必不可少,我已安排妥当,只待此事闹大,便有数不清的歌谣话本子在民间传唱,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人替代她出面。”

祁幼安却依旧是寸步不让,“祁朝燕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同意,我媳妇儿绝不能被牵扯进来,她是坤泽,她一心行医济世,你不知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比肩乾元成为世人认可的小医圣!难道你要我毁了她,让她承受指指点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祁朝燕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又道:“你想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无其他万全之策那就趁早放弃,我带着娘亲和媳妇儿隐居山林,也能活的好好的。我娘亲有钱,媳妇儿医术也堪称当世第一人,她们决不会让我缺衣少食。”

她心底倒是有几分向往这样的生活,听得祁朝燕心情复杂,“……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依了你就是。”

祁朝燕话音落地的时候,外面刚好传来了打更声,她看着祁幼安大病初愈些许苍白瘦弱的模样,难得生出几分慈母心肠,“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召集亲信入府,再商量一下具体该怎么做。”

“没什么好商量的,那群阉人等不及自会上门,届时你私底下授意武将们出面阻拦我跟他们走,双方僵持不下你再出面相劝,戏演的差不多了就顺从属下心意反了吧。”

祁幼安皱着眉头,目光再次落在圣旨上,“把他们全杀了,梅清栎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既知晓圣旨内容,便不能给她开口澄清的机会。”

圣旨上写的是将祁幼安嫁给五皇女为正妃,而宋泽兰才是要被送入宫的人。

祁朝燕自也知晓其中利害,沉声道:“五皇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新任南蛮王阴险狡猾不好对付,她又急于做出功绩向狗皇帝和满朝文武证明自己的才干。就算我召她回来,她为了握到手里的那部分兵权也不会回来。”

祁幼安点点头,倒是惦记起南蛮王的用处了,“南蛮王到哪儿里了?若能追回来,不若杀了祭旗?”

“自然追得回来……”

第94章 从书房回来,已经四更天了。祁幼安蹑手蹑……

从书房回来,已经四更天了。

祁幼安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又来到桌边吹灭蜡烛,随着烛火熄灭,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接近黎明的夜色漆黑如墨,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这是祁幼安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凭着记忆也成功摸索到了床前。

她随意将外袍丢在地上,踢掉鞋袜,便小心翼翼上了床,在最外侧躺下,眼睛还没有闭上,便感觉身边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但宋泽兰看起来并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只侧身替她盖上被子,“安安,你往里面再躺躺,莫从床上掉下去。”

宋泽兰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煦,不过是多了些尚未醒透的慵懒,徐徐落入耳中,别样的撩拨心弦。

祁幼安便忘乎所以,翻身拱入她暖意融融的怀里,埋首在她颈间,还能从她身上略带清苦的草药味里嗅到些许清幽浅淡的香气,细嗅,却又消匿的无影无踪了。

颈间的痒意让宋泽兰不禁闪躲,腰肢却被她搂抱的更紧,羞意溢于眼底,一双微凉如玉的手带着几分强硬将她脑袋推出来,“安安,这里可是将军府?怎会装扮成新房模样?方才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听说是祁朝燕让人这么布置的,”祁幼安轻咳了声,“我只是带你过来小住几日。”

“……大将军安排的?”

宋泽兰怔了下,眼眸弯弯看起来很是欢喜,但很快笑意又不见了。

她微抿唇角,踟蹰着问道:“安安,大将军可是知晓你已分化乾元君了?”

祁幼安听出她语气有些失落,不由忐忑,“媳妇儿,怎么了?不能让她知道吗?”

“没什么,问问罢了,”宋泽兰微微摇头,眸色黯然,唇边却习惯性扬起浅笑,“睡吧安安,还能再睡一会儿。”

眼下距离天亮已不足一个时辰了,但祁幼安即便心再大,也断然不会在明知自家媳妇儿心情不好的情况下,还能没心没肺睡大觉。

她一点儿都不困,抱着宋泽兰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媳妇儿,你不开心是觉得祁朝燕现在知晓我是乾元君才真正认可你做儿媳吗?”

祁幼安猜对了。

宋泽兰想要否认,也想要说自己才不会那么小心眼爱胡思乱想,但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声低低的轻嗯,听得祁幼安心疼不已,抱着她媳妇儿的手又紧了紧,“祁朝燕她算个屁,媳妇儿你不要在意她的想法,我根本不把她当母亲,她休想插手我的事!”

前有昏君认定她们情同姐妹,后有祁朝燕也是这么想,完全不顾忌她们当事人的感受。

祁幼安气的不轻,胸口起伏不定,宋泽兰的心情倒是有所好转,她伸手轻轻抚着祁幼安的胸口,“好了安安,你莫生气,我知我不用在意大将军如何看待我,有你和娘认定我就够了。”

她顿了顿,唇角微弯笑了起来,“安安,或许大将军也没那么讨厌我,她本可以重新给你娶个家世品阶相当的坤泽君,却没有这么做……”

宋泽兰话音未落,祁幼安便笃定道:“她不敢,难听话我都已经说出去了,但凡她聪明点儿就该知道怎么做。”

“嗯?”宋泽兰眼中微露惊讶,又有些许担心:“发生了何事?你不在房里的那段时间可是被大将军叫过去了?”

祁幼安舍不得惹她担忧,那些烦心事自是能瞒就瞒,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我的意思是娘亲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她不依着我能行吗?”

聪慧如宋泽兰,却能轻易发现她话语里的漏洞,正欲再问,她柔软的唇瓣竟是先一步堵了上来,硬生生将宋泽兰到了唇边的话语逼咽了回去。

挣扎无用,漫长缠绵的一吻落下帷幕,寂静漆黑的帐内便只剩下了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呼吸声。

眼尾带着潮意,面颊绯红的坤泽君羞得抬不起头,却被坏心眼儿的无赖故意挑起下巴直视,无赖满眼含笑,“宋姐姐,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瞧着她一副不服再来的架势,宋泽兰羞愤地别过头,转身不再理她了。

祁幼安一点儿不恼,翘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她从身后再度将人搂抱怀里,“媳妇儿,你饿不饿?我让人送吃的过来。”

在那户人家宋泽兰忙的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更别提用饭了,回来了迷迷糊糊又被祁幼安哄的再次睡过去,她腹中只有晨间那一碗清粥小菜,早已消化地不剩什么了。

她就是饿醒的,怎会不饿?

只是距离天亮不远,加之深夜令人起床做饭她心里也过意不去,便微微摇头拒绝了,“不饿,我有些困了。”

内敛含蓄的宋大夫易羞涩,但毕竟成亲这么久了,抚平羞意也快,她又把身子转回来,面对着祁幼安闭上了眼睛,“安安,你也快睡吧。”

“当真?”祁幼安不由一喜,立马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媳妇儿,你吃点儿东西再睡也不迟。”

丢下话,她便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往外跑,连鞋都不穿,火急火燎的,根本不给宋泽兰叫住她的机会。

宋泽兰又好气又好笑,拥着被子坐起来,等她回来便哭笑不得问道:“安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祁幼安心虚地垂下了眼眸,“媳妇儿,我没有。”

“是吗?”

睡是不可能睡了,宋泽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她飞快冲过来拦住,“媳妇儿,你不是困吗?就在床上吃吧,吃完便可接着睡。”

祁幼安又把宋泽兰按回床上,宋泽兰也反手拉住了她,“安安,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你不说,怎知我不会答应?”

“……我想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去医馆,不要出府,”祁幼安一直观察着宋泽兰神色,见她并未表露不悦,咬咬牙又说道:“最好是一直待在房间里别出去。”

“安安,你这要求好生无理……”

宋泽兰正说着,忽而想到自己的雨露期就在后日,安安她莫不是想要自己……成为她名副其实的坤泽君?

白皙如玉的脸颊倏忽红了个透,红的似欲滴血,也像是被祁幼安烫到了一般松开了她的手腕。

“媳妇儿?”

祁幼安瞧着她媳妇儿突然害羞,有些不明所以,满心慌乱羞涩的宋泽兰却误以为她等不及催促自己回答,忍着满腔羞意点了点头,“只是……你不回府吗?若是被裘媚儿发现你不在怎么办?”

“媳妇儿,你真答应了?”祁幼安万分惊喜,又有些纳闷,“提那个妖女干嘛,她被我关起来了,一切等我回去了再说。”

“傻子,我还能不答应吗?”

宋泽兰羞归羞,也没忍住嗔了她一眼,“先前你受伤,哪能由着你胡来?”

她更想说自己跑不了,为何这人总是对那事儿心心念念……

祁幼安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狂烈的喜悦涌上心头,这好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般雨露期会持续四五天,加之初次被标记的坤泽君对自己乾元君的信香格外依赖,这么算下来,绊住她媳妇儿的时间足有大半个月,那时候即便流言蜚语传入耳中,差不多也是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宋泽兰误打误撞让她不用再绞尽脑汁想别的法子,她自是乐意至极,不仅任由宋泽兰误会,还添了把火,在饭菜送过来之前,把她媳妇儿逗弄的面红耳赤……

用过饭之后,天已经亮了,她还想把宋泽兰往床上带,宋泽兰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了,挣扎着逃离了她的魔爪,“我要去给娘请安,昨夜不曾与娘打声招呼,已经很失礼了。”

祁幼安看着她戒备的眼神,哀叹一声,“娘亲说她睡醒了会派人过来请我们,依着我对她的了解,最起码也要到中午了。媳妇儿你当真不再陪我睡一会儿吗?我昨夜可是一夜未合眼。”

宋泽兰微微摇头,平缓着气息道:“那我先去医馆,今天会早些回来,明日便不出去了。”

听出她话里深意,祁幼安连忙收起哀怨,兴奋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去看看咱娘,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宋泽兰想到这些天她娘也一直在念叨祁幼安,便答应了,“好,我先前沐浴更衣,你去床上小憩一会儿,等我准备妥当了叫你。”

祁幼安嗯了声,等她进了浴室,便出去命管家准备礼品,自己则在一旁盯着,装了满满当当一马车才肯罢休。

等宋泽兰梳妆完毕,两人便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去往医馆,一路上祁幼安歪倒在她媳妇儿怀里没个正形,到了地方才规矩起来。

载着礼品的马车先到,小六子进进出出往里面搬,宋母在一旁等着她们。

见祁幼安扶着她女儿下来,忙迎着她二人进门,“来就来了,怎么会带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了容易坏,你们回去的时候还是带回去吧。”

祁幼安连忙摇头,“倒也没准备什么,我们过来的仓促,都是让管家从府里拿的,可一文钱没花呢。”

宋泽兰看她一脸得意,好笑又无奈,对她娘道:“好了,这是安安的心意,您也别推辞了。”

宋母只得点头,进了后院,她细细瞧着祁幼安脸庞,“幼安这回确实是受大罪了,看着清减许多。”

祁幼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又拉着宋泽兰到厨房,语重心长道:“兰儿,你也别光顾着医馆的事,好好给幼安调理调理身子,现在也不缺钱了,可以请几个人来医馆给你帮忙,你就不用天天过来了。”

她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知晓你们宋家医术不传外人,你可以和幼安商量商量收养几个孩子,让有学医天赋的孩子将你们宋家的医术传承下去,你爹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高兴……”

厨房的房门未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祁幼安耳中,祁幼安很想插话……但实际上她只能喂鸡喂鸭,装作对她们私底下聊天不感兴趣。

但宋泽兰一出来,她便丢下盛谷子的破碗迎上去,“媳妇儿……”

宋泽兰也有话要说,她笑着将一柄菜刀递给祁幼安,“安安,你捉只鸡宰了,娘要给你煲汤补身子,挑肥的。”

“幼安能行吗?”宋母从里面走出来,笑呵呵道:“还是我来吧,幼安这孩子心地善良,怕是下不去手。”

前世今生,祁幼安手上沾染的敌人性命数都数不过来,杀鸡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她拒绝把刀还给宋母,“娘,我会杀鸡,您在一旁瞧好就是了。”

她目光巡视一圈,选中了一只正在低头刨食儿的半大儿母鸡,凝神屏息咻的一下就把菜刀掷了过去。

菜刀锋利,只寒光一闪,鸡头就掉在了地上,而母鸡好似尚未死透,翅膀还在扑棱着,鲜红乱溅。

祁幼安笑眯眯看向她媳妇儿,邀功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不……不是这么杀的吗?”

宋泽兰后退的脚步顿住,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安安,你再不把它摁住,待会儿这里就是命案现场了。”

“兰儿,净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什么命案现场,我瞧着挺好的,换作是你,这会儿估摸着连鸡毛都碰不到呢。”

宋母倒是乐呵呵上前抓住垂死挣扎的鸡,拿到墙角处放血。

看着有人替自己撑腰,祁幼安又嘚瑟起来,冲宋泽兰挑了挑眉,“某些人嫌弃我,其实背地里自己连根鸡毛都抓不住呢。”

宋泽兰不想被她笑话,断然不肯承认自己曾满院子抓鸡一无所获,羞红着脸颊朝她勾了勾手。

祁幼安全然不知危险降临,呲着大牙来到她跟前,“怎么了媳妇儿?”

宋泽兰迎上她欠扁的笑容,没有出声,反倒侧眸看了眼她娘的方向,祁幼安顺着看过去,只看到她丈母娘的背影,不禁又问了句,“怎么了?”

宋泽兰微抿唇角,嘴上说着没什么,手不动声色伸向了她腰间,揪着软肉掐了下去,痛意传来,祁幼安刚要张嘴呼叫,便被她羞恼地制止了,“别出声……”

“……”

祁幼安幽怨地闭上了嘴,她才慢慢松开,略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眼,“劳烦小将军把地面擦洗干净。”

这个角度,恰好让祁幼安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晕染绯红的耳垂,却也不等祁幼安夸赞可爱,她便转身向外走了。

祁幼安没有喊她回来,倒是宋母听着脚步声扭头询问,“兰儿,你干嘛去?”

这会儿并无病人上门,不止宋母好奇,祁幼安也好奇,两双眼睛齐齐看着宋泽兰,宋泽兰却是头也不回,“给小将军抓两副药。”

祁幼安瞬间就忆起昨日里那又味道又苦又奇怪宛如毒药的汤汁,“……”

她打了盆水,拿着抹布匆匆将青石板上未干涸的血迹擦去,便去大堂找宋泽兰。

宋泽兰还在专心配药,她蹑手蹑脚绕到柜台里,从身后一声不吭抱住了宋泽兰的腰。

好在宋泽兰余光瞥到她进来,并未有惊慌,只停下手中动作,侧眸笑道:“安安你来做什么?还怕我下毒报复你不成?我倒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

祁幼安知晓她媳妇儿不喜在医堂里跟她拉拉扯扯嬉笑玩闹,在她媳妇儿脸颊上落下一吻后便乖乖松了手,规规矩矩站在旁边,说的话却分外欠揍,“我知道,毒死了我你就只能守寡,你不舍得。”

“……安安你莫不是讨打?”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是,我舍不得,所以还是毒哑你算了。”

身后便是存储多种药材的百子柜,宋泽兰转身拉开其中一个写着名为砒霜的抽屉。

这哪儿是毒哑?分明是要命,祁幼安连忙按住她的手,“媳妇儿不闹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宋泽兰神色微怔,却不过片刻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好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丢下话,她又继续抓药称重,漆黑如墨的秤杆衬得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更为漂亮,白净细嫩宛如美玉无瑕般赏心悦目。

祁幼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欣赏了会儿,才低声说出自己追过来的目的,“媳妇儿,你方才同娘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我是乾元君,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没必要收养别人家的,万一再收养个白眼狼怎么办?祁昊宇已经让我很厌恶了。”

“自然说了,总不能让我娘误会,届时费口舌解释她还不一定信我。”

说到这里,宋泽兰温雅淡然的语气里多了些哭笑不得,可惜她娘不大相信,怀疑她是为了逃避收养孩子找的借口。

祁幼安点点头,肉眼可见的开心,“那是不是可以不用收养孩子了?”

看着她眼中喜悦,宋泽兰不动声色勾起唇角,放下手中戥子称走出柜台,来到诊桌旁坐下,“安安,我知你不喜,可我的医术总要传承下去。”

“这个我懂。媳妇儿你医术这么好,一定不能失传了,到时候就让咱们得孩子跟你姓,随你学医不就行了?”

祁幼安笑容里透着狡黠,“我好像听见娘说,宋家医术不传外人,咱家孩子岂不是最合适不过了?”

“安安说的是,可是大将军与娘那里……”

宋泽兰欲言又止,但眸里明显氤氲着欢喜,祁幼安想也没想立马拍着胸口保证,“我说可以就可以,娘亲不是老顽固我劝劝就行了,祁朝燕那里随她怎么蹦跶,不理会她就行了。”

“我信安安,不过口说无凭,不如立字为据?”

说着,宋泽兰便起身将祁幼安推到座位上坐下,然后开始磨墨。

拿起笔的一瞬,祁幼安压着翘起的唇角,故意撇了撇嘴佯装不高兴道:“嘴上说着信我,我看你是一点儿不信我。”

宋泽兰笑意不溅,自顾自道:“安安,你就写上我们第一个孩子无论是乾元坤泽,皆随我姓氏,跟我学医继承我的衣钵。”

“知道啦。”

祁幼安用尽平生认真,一笔一划写下承诺后,又在最后署上自己的大名。

她先自己拿起端详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吹干墨迹递给宋泽兰,“媳妇儿,你可要收好了。”

宋泽兰没有再看,小心叠好放入衣袖中,“安安,你去我房里睡一会儿,药熬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如同冬日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祁幼安整个人都不好了,“媳妇儿,看在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能不吃药了吗?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毛病。”

“不行……”

宋泽兰刚说了两个字,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抬眼向外看去,祁幼安不由担心,连忙低头双手合十祈祷道:“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来看病的,坏我好事,我会哭死的。”

“……”

宋泽兰闻言,又羞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安安,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如果这么着急是请你过去看病,那肯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你若去了,估摸着又要和昨日一样很晚才回来。”

祁幼安话音未落,疾驰的骏马就已经停在了门前。

一人翻身下马,看清他长相的瞬间,祁幼安眉心跳了跳,“张吉?”

宋泽兰与张吉有过几面之缘,也认得他,“许是张将军找你有事。”

说话间,张吉已经小跑进来,他先向二人问好,然后又对祁幼安道:“人都已到齐,就等您过去了,大将军要您以乾元君身份示人。”

他眼神隐隐透着激动,祁幼安知道他在激动什么,无非先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大将军的废物女儿,没想到自己会分化成了少见的上品乾元君。

她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知道了,转而看向她媳妇儿。

宋泽兰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俯身替她解下腰间佩戴的香囊,“安安,还有一味口服药丸在我房里,我这就去取。”

“媳妇儿,我跟你一起。”

祁幼安不舍得浪费任何黏着她的机会,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满眼的期许,让宋泽兰无法拒绝,“好。”

两人刚走出几步,身后张吉突然叫住了她们。

他面带微笑说道:“大将军说了,少夫人若是愿意,也可随小将军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