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幼安由着她的劲儿被推着走,脸上笑容也愈加灿烂,“媳妇儿,我换洗的衣裳还没拿呢。”
“我给你拿……”
……
祁幼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赵雪生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她性子腼腆不爱多话,宋泽兰在治病救人以外也非健谈之人,两人只默默饮着茶,见到祁幼安进来,宋泽兰摸索着扶手站了起来,“安安,可要我回避?”
“不用,”祁幼安快走两步,又将她按回去,“雪生不是外人,她是我好朋友。”
赵雪生惶惶站着,闻言愣愣抬起了头,祁幼安注意到她的目光,好笑道:“坐啊,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拿你当朋友,只是这段时间忙,没顾上你,不过赵嬷嬷应该待你不错吧?”
赵雪生依言坐下,拘谨的神色放松了些,“谢谢小将军关心,阿娘待我极好。”
“赵嬷嬷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他乡,她是真心实意拿你当亲生女儿……”
时候也不早了,祁幼安估摸着她娘应该也沐浴更衣完毕,与赵雪生简单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道:“今日我在五皇女的府上恰巧遇到赵小乌,她说你也喜欢五皇女,可是真的?”
赵雪生面上闪过一抹迟疑,而后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开口:“五皇女说我像极了一位故人,极有可能是承平候府里流落在外的嫡长孙,阿娘怀着我孤身一人流落边陲必有隐情……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瞬间,祁幼安就明白了她的意图,“雪生,我带你入军中建功立业如何?虽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权利是真真切切握在你自己手里的,总比依附他人强。”
赵雪生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放松,又握紧,神色凄楚,“我这样的人在军中又怎会有立身之地?”
“雪生,你何必妄自菲薄?军中讲究实力,人头换军功,只要你够勇敢,没人敢看轻你。”
祁幼安说完,宋泽兰之前听她娘说这个乾元君貌美胜似坤泽,随即也附和道:“雪生,你可以戴上面具,以你乾元君的资质,未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我……我只是个下等乾元,真的可以吗?”
赵雪生动心了,但还是有些犹豫,见此,祁幼安便肯定道:“肯定可以的,你看我还没有分化也凭本事在军队站稳脚步了。我手底下有一支祁家军前段时间折损了不少人,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应该会大比招人,你若是有意愿打明日起我便教你骑射……在祁家军里晋升很快的。”
而此刻的赵雪生不过年方十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等得及,思索片刻,她抬起头,眉眼坚定道:“好。”
祁幼安的喜悦溢于眼底,她起身拍了拍赵雪生的肩膀,“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赵雪生愣了半晌,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戒备和不解,“所以小将军您是一开始就想让我随你入伍从军吗?”
祁幼安将她的神色变化悉数纳入眼底,不禁扶额,“对,你一看就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语气里夹杂着的无奈,宋泽兰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赵雪生却一本正经,“多谢小将军看得起,以后雪生入了军队,定不会给小将军丢人。”
祁幼安闻言,倒是也跟着正经起来,“好,我相信你,用饭了吗?去我娘那里一块吃吧。”
赵雪生倒是想*拒绝,但宋泽兰也告诉她自己的病人也在,受不住两人轮番相劝,便跟在她俩后面一块儿去了。
她们去的时候,宁芳也已沐浴更衣完毕,正与提前过来的裘袅袅聊天,两人虽有年龄差距,但二人皆是性子豪爽不拘小节很聊得来,笑声就没断过,熟络的像老熟人似的。
瞥见祁幼安进来,两人忽地噤声,尤其是宁芳,直勾勾盯着着她,却是一脸和善,而且和善过了头,全然不像她娘亲的作风,怎么看怎么违和。
祁幼安下意识头皮一紧,总觉得她娘亲有点儿不安好心,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她握着宋泽兰的手紧了紧,停下脚步不进屋了,“娘亲,你们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没什么没什么,”裘袅袅先回过神,假笑着眼神乱飘,一不小心落在她身后的赵雪生身上,眸色亮了亮,“好生漂亮的小乾元,我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赵雪生脸色瞬间涨红,头往下低了低没有出声。
祁幼安也没有理会她,看着宁芳道:“娘亲,你真的很反常。”
“怎么反常了?”
宁芳收起和善,没好气道:“快点儿滚进来吃饭,别磨叽了,老娘颠簸一路累死了,还要老娘等你,老娘反常?老娘是看在兰儿面子上才没揍你!”
“这下正常了。”
祁幼安煞有介事点了点头,牵着她媳妇儿刚在餐桌房坐下,宁芳便抬手赏了她一个爆栗,“还正常吗?”
“……”
祁幼安委屈巴巴点了点头,看到面前放着的酒杯,端起来准备缓解自己的尴尬,却在看到浑浊的里面愣住了,“这是什么?”
“别管是什么,能喝不就行了,老娘还能给你下毒不成?”
宁芳语气虽凶,但细听却是外强中干,她还心虚地撇开眼,招呼仍站着的赵雪生坐下吃饭,“放心吧,你袅袅姐已经有乾元了,她再怎么喜欢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还能真对你怎么的?”
“啊?”裘袅袅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向门外,登时又意识到她的华姐姐不会过来,随即又松了一口气,“才没有,我……我以为是小将军的娇宠,我只喜欢华姐姐那样温雅的乾元君。”
刹那间,赵雪生脸色涨红,“胡……胡说八道……”
祁幼安也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不可置信望向裘袅袅,眼中的呆滞渐渐被羞恼淹没。
正要爆粗口,却察觉端着酒杯的手背覆上如玉微凉,宋泽兰摸索着从她手里取走酒杯,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细长秀美的柳眉轻轻蹙起,过了好久才低声细语道:“这是西越巫术的一种,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法子?”
宁芳正在看热闹,听她这么说不由愣了愣,“这是袅袅说的法子,或许可以让幼安分化,你也不必次次服药抑制雨露了,怎么?没用吗?”
前世的事宁芳不得而知,祁幼安却瞬间将裘袅袅的身份与西越三公主裘媚儿联系到一起,看裘袅袅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宋泽兰微微摇头,“我在西越记载此类的书籍上看到过,但是否有效尚且不知,我并未尝试过。”
“不愧是小医圣,果然见多识广,连西越的巫术都有所涉猎,”裘袅袅一脸敬佩,又说道:“法子有用的,不信你让祁小将军试试就知道了。”
不止宁芳,连祁幼安这个疑心裘袅袅是敌非友的人都有些动心了,宋泽兰却眉目沉稳不动声色,纤细修长的玉指反复摩挲着白玉杯腹,半晌才勾起一抹浅淡温柔的笑意,“还是不必了,我觉得安安这样就极好。”
“好什么好,”裘袅袅一脸的不赞同,“你傻呀,那药苦死了,反正我是不爱喝,第一次喝的时候我就想找个乾元……”
眼看着就要少儿不宜,祁幼安瞥见她媳妇儿眼睫轻颤似是又要害羞了,忙出声制止口无遮拦的裘袅袅,“好了好了,别说了,一会儿菜凉了。”
宁芳落在宋泽兰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嘴上却也附和着说道:“对对对,先吃饭,时候已经不早了。”
此事就此揭过,祁幼安将那掺了药的酒给下人撤下去,又重新换了新的杯子,几人共同干了一杯。
宋泽兰活了两世也只在自己的新婚夜饮了杯合卺酒,故而今晚饮下一杯之后便不肯再喝了,饶是裘袅袅以救妻主为由敬她,她也不接。
但裘袅袅今夜兴致颇高,她不喝便一个劲儿让祁幼安代劳,还拉着众人划酒拳,连赵雪生这个之前从未沾染半分的也被带会了。
三杯两盏下肚,祁幼安已经微醺了,她担心自己媳妇儿无聊,也惦记着今晚的好事不敢放任自己醉酒,瞧着已经玩到兴头上的她娘和赵雪生,便在桌下悄悄牵住了宋泽兰的手,“媳妇儿,时候不早了,我们找个借口溜吧?”
她凑在宋泽兰耳边,呼出的温热气息还夹杂着清冽的酒味,更加的灼烫。
宋泽兰克制着不去感知耳后的热意,微抿唇角摇了摇头。
她的确有些意动,她甚少用晚膳,也不善饮酒猜拳,婆婆与裘姑娘一见如故聊得热火朝天她也插不上话,但裘袅袅也算是她的客人,若是提前离岂不是显得失礼了?
边塞出身的祁幼安却不似她那般注重细节,惩罚似的挠了挠她的掌心,“媳妇儿,你莫不是躲我呢?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乖乖从了我还能早些休息。”
本就端坐着的宋泽兰当即又绷紧了身子,掌心泛着躲无可躲的痒意,她忍不住抽回手,咬着唇瓣低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
祁幼安坏坏一笑,这次光明正大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娘亲,我们先回去了,宋姐姐说她熬不住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医馆。”
“……”
淡然从容如宋泽兰,在这一刻也有些许无措,还不等她想好要不要把祁幼安供出来,宁芳已经摆手了,“走吧走吧,我们再玩一会儿也该散场了。”
赵雪生也想跟着走,刚起身就又被裘袅袅拽了回去。
她们三人继续,祁幼安出了门便将宋泽兰一把抱起来,余光瞥见没眼力劲儿跟上来的小月,便道:“雪生今晚大抵是要留宿了,你便在这里照看着吧,她就交给你了。”
小月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姑奶奶我才不想照顾酒鬼。”
只是不等祁幼安再说什么,她便又已大声回道:“知道了大小姐。”
祁幼安轻笑了声,抱着挣扎不已的宋泽兰加快脚步,穿过幽静的小石径,避开府里值守的下人,回到卧房便关上了门。
随着吱呀一声,以及鼻息间熟悉的熏香,宋泽兰自也意识到在何处了。
她紧绷了一路的身子放松下来,本是挣扎的手臂也摸索着环住了祁幼安的脖颈,“安安,你听我解释,我并非不希望你分化,只是巫术我研究的并不透彻,很担心裘姑娘暗中动手脚。前世我对她二人并不关注,尤其是裘姑娘,除却听她自己说身份是江湖人人喊打的魔女和明韶华的妻,别的一概不知,万一她是西越人……”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就明白了她的顾虑,不慌不忙将她放在床榻上,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那劳烦宋姐姐再给我配制一份,不吃她的吃宋姐姐的,应该没问题吧?”
宋泽兰听着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她努力去看祁幼安的脸,但奈何夜里光线昏暗,依稀也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轮廓。
但很快,祁幼安去吹灭了灯,她更加什么都看不到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感受到祁幼安上了床,她轻柔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羞意,“不妥,我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不能让你涉险。”
无人回答,只有越来越近的呼吸声,渐渐与她的呼吸缠绕,好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清冷皎洁的月光静悄悄落在床前,床纱曼妙摇曳生姿,隐隐传来祁幼安的声音,“宋姐姐,君子的胸怀果然好大……”
半晌才传来气息不稳又羞意满满的另一道声音,像是很不满祁幼安的蓄意报复,“你……你本就小人行径……还在娘面前陷害于我……”
宋泽兰觉得自己瞎了眼……不对,也确实瞎了眼,怎会觉得小将军傻乎乎的单纯良善?分明是厚脸皮的无赖……
在失去意识之前,宋泽兰恍惚听到了鸡叫,但她感觉自己才睡下,就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吵醒了。
费力睁开沉重模糊的双眼,屋内黑漆漆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正推门出去,她动了下身子,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知道祁幼安起这么早要去做什么,索性便又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再次睡过去。
祁幼安离开的时候蹑手蹑脚,去叫赵雪生的时候却是差点儿把门都拆了,只因赵雪生昨夜喝得烂醉,三更天了还睡不醒。
叫醒赵雪生后,祁幼安让她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带她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地方大,又有专门练武的地方,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祁幼安让她挑了一副趁手的弓弩,便带着她去打靶场讲解要领技巧。
赵雪生是一个新手,在此之前连弓箭都没摸过,从基本的站位握弓和搭箭勾弦都需要详细教给她。
好在她天赋尚可,也不枉费祁幼安说的口干舌燥,一早上过去,就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站立姿势,射法也学的七七八八。
日头升起来的时候,祁幼安手把手教她射了几箭,便先回府了。
府里下人早已开始忙碌了,祁幼安路过荷花池的时候,满池荷花开的正好,微微摇曳滚动着晶莹剔透的大片碧绿之中,或粉或白或紫,每一株都尽情绽放在晨曦里,娇艳欲滴也不失清新雅致,下意识的祁幼安就想到了她的宋姐姐。
微微出神间,她已经俯在池边伸出了手,却是刚触碰到纤细的根茎,便被人出声阻止了。
倚靠在怪石后面欣赏荷花的明韶华费力站起来,有些许吃力地说道:“祁小将军可是折花送予宋大夫?采下之后很快就枯萎了,倒不如亲自带着宋大夫来此观赏。”
她缓了缓,又轻笑道:“满池荷花才叫好看呢,想必宋大夫一定很喜欢。”
祁幼安一惊,回过神笑了笑,“以后再说吧,倒是你……怎么只有你自己,裘姑娘没有陪你吗?”
“袅袅还没醒,”明韶华唇角扬起,无奈的笑容里难掩宠溺,“她得知我有救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这还要感谢宋大夫和你。”
“我媳妇儿医术很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又闲谈几句,祁幼安便走了,回到卧房的时候,宋泽兰刚拥着薄毯坐起来,神色间犹带着慵懒倦意,听着动静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望过去,“安安,你回来了。”
一出口,嗓音轻柔依旧,却透着些许沙哑,不等祁幼安说什么,她自己先羞得不自在起来,如鸦羽的纤纤睫毛轻颤着垂下,似乎这样便可以若无其事依旧从容淡然了。
祁幼安给她倒了杯加了蜂蜜的温水,递到她手里贱兮兮道:“媳妇儿,今天还能去医馆吗?”
宋泽兰抿了口,正暖心她的体贴,闻言感动倒是散了个干净,她暗嗔了句无赖,自顾自润了润嗓子,将杯子递回祁幼安手上。
祁幼安去放杯子的时候,她起身下床,脚刚踏上地面便觉双腿一软,猝不及防跪倒在了地上,咬着唇没让闷哼溢出来,眼睛里却弥漫着水雾,似是疼极了。
“媳妇儿……”祁幼安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起来,一脸紧张,“磕到哪里了?我看看。”
隐忍如宋泽兰,将眼泪憋回去,看着她给自己揉膝盖,又羞恼又好笑,“再有下次,你就一辈子做尼姑吧。”
坤泽君肌肤娇嫩,常年不见光也白皙胜雪,稍微磕碰就红了,祁幼安心疼,也心虚,哪怕不情愿也乖乖应了声,“知道了。”
祁幼安知道自己昨晚狠了,膝盖不痛了又给宋泽兰揉腿揉腰,日上三竿了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府里距离医馆还是有些距离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早起散步走过去的,今日有些晚,再加上不方便,便备了马车,悠悠赶到了医馆。
宋母已经将大堂打扫干净了,还准备了烧好的茶水,见她们过来,便笑迎上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迟?可是幼安贪睡了?”
她还记得祁幼安赖在床上非要自家女儿亲亲才肯起床的事,慈爱的笑容多了些促狭,今日不同往日,往日她不高兴,而今却是乐见其成的。
“嗯,安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些也无妨。”
宋泽兰脸不红心不跳,唇角还挂着温婉得体的笑意,祁幼安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马上就二十了还长什么身体?又没分化,这绝对是报复……
第87章 平平淡淡过了十几日,负责跟踪秦氏和周红杏的人终于传来了……
平平淡淡过了十几日,负责跟踪秦氏和周红杏的人终于传来了消息,疑似祁昊宇的‘六皇子’和西越公主裘媚儿出现了,就在南山脚下的一户猎户家中。
那猎户贪财好色,经不住秦氏诱惑,偷偷收留了他,却不知祁幼安早已安排人跟踪着秦氏,任何蛛丝马迹风吹草动都会传入祁幼安耳中。
放出去的诱饵总算引得鱼儿上钩,祁幼安高兴是挺高兴的,但也恼火,“妖女不愧是妖女,还真是有些本事,居然能绕过守卫重重戒备森严的大军潜入南山,这阵子与南蛮冲突不断,将士们可是十分警惕的。”
宋泽兰正在练习称量,闻言放下纯黑色的乌木戥子秤,从柜台里慢慢绕出来来到祁幼安身边,细如柳叶的眉头微蹙,“这一世她提早来了……”
不等她说完,祁幼安便抬手将她圈入怀中,“媳妇儿,我在呢,绝对不会让她伤你一分一毫。”
“安安,”宋泽兰眉间担忧不减,她更担忧的是祁幼安,“或许裘媚儿不只是冲着我来的。”
“我知道,若是南蛮王的弟弟勃特勒更合她心意,她一定会想办法去杀南蛮王……”
说到这里,祁幼安忍不住抱怨道:“梅清栎那个死人不知道在磨叽什么,到现在还不把南蛮王押往京城,非要等裘媚儿过来杀人吗?南蛮王若是死了,可就没什么用了。”
“安安,你说的对,”宋泽兰从她怀里退出来,抬手摸索着抚上她的领口,轻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担忧,“安安你一定要小心些,你坏了裘媚儿好事,她必定对你心怀敌意,还有祁昊宇,他对你怨恨已久,估摸着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还怕他?”
祁幼安轻嗤了声,眼底一抹冷意转瞬即逝,“他们来的正好,老天既然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随即,她又缓和语气道:“媳妇儿,先把医馆关几日可好?咱们把娘接到府里,你也可以多陪陪她。”
宋泽兰虽然出嫁了,但白日里几乎一直在医馆,除却晚上回府休息见不到她娘,几乎与未出嫁时无异,陪伴她娘亲的时间倒也不怎么减少。
祁幼安不会不知道……
宋泽兰明白她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轻嗯了声,“好,我现在就去告诉娘。”
宋母在后院喂鸡,祁幼安扶着她来到后院,“媳妇儿,我有点儿事,忙完就来接你们。”
“安安,一切小心,若是应付不过来就去找大将军借些人手,这也是事关边塞安危的大事,于情于理大将军都该出手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祁幼安根本不把祁昊宇放在眼里,之所以如此防范不过是因为不知深浅又会巫术的裘媚儿,她不容许出任何闪失。
丢下话,她又跟宋母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宋母瞧着气氛不对,等祁幼安走了便试探着开口:“兰儿,幼安这是要去作何?”
她除了闷在医馆里就是去街上买菜,到现在还不知东启正在与南蛮打仗。
宋泽兰倒是乐见其成,思索了片刻,也没告诉她实情,只不紧不慢道:“南山上发现了两个敌国探子,安安要去看看情况。听闻咱们来佑宁城之前,大将军也抓了几个探子,边塞不比京都安稳,向来如此,倒也不用担心。”
这事宋母也记得,闻言也确实没放在心上,边点头边感慨道:“多亏了有祁大将军在此震慑着南蛮,不然那些个贼心不死的蛮人早就发起战争了。”
宋泽兰笑了笑,“是,不过我相信未来的安安不必大将军差。”
“比不了,祁大将军可是乾元君,少年英雄,十六岁便名震天下,幼安这都多大了?快二十了吧?”
宋母正说的有理有据,忽然意识到了她女儿如今的身份,忙又改口道:“兰儿,娘说错了,幼安现在这么上进,一看就是大器晚成,有其母必有其女,幼安日后一定也是盖世无双的大将军,到时候兰儿你就是……”
宋泽兰见她越扯越远,好笑着打断,“娘,先不说这个了,这几日医馆不开门了,您收拾些换洗衣物,待会儿幼安忙完了就过来接咱们,您过去陪我住几日吧。”
宋母习惯了对女儿言听计从,闻言立马放下了喂鸡的盆子,擦着手就准备进屋收拾东西,只是眉间有些许犹豫不定,“兰儿,只用准备换洗衣物?要不娘白日里去伺候你,晚上再回来?反正距离也不远。”
“不必,您肯过来陪我就好了。”
宋泽兰这些日子不间断服药,眼睛已经快好了,失明了将近一年的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强光,蒙绑了一条轻如薄翼柔软光滑的白纱,待白纱解下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恢复如常了。
想到还没有分化动静的祁幼安,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安安必定不能如愿了。
女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母如何会不答应?
“那行,娘去收拾衣裳,刚好也有一阵子没见亲家了……”
……
祁幼安从医馆出来,便去了将军府。
下人刚把躺了大半天的祁朝燕推出来透透气,祁幼安就又把她推进了屋,“祁昊宇没死,他跟西越三公主裘媚儿勾结在一起,就在南山,你还是派些人手去看守南蛮王吧,别指望梅清栎,她手底下没几个人。”
祁朝燕气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闻言深深皱起眉头,“祁幼安,你手底下那些人就是这么跟你回话的?”
“怎么?消息有误吗?”
祁幼安瞬间反应过来,“你也派人跟踪秦氏了?”
“他还有用,”祁朝燕眉头稍稍舒缓了些,但还是不满,“不是祁昊宇,是六皇子梅清钰,五皇女的弟弟,你在无崖山应该见过他。”
“……”祁幼安沉默了。
祁朝燕回头看了她一眼,难得安慰:“其实那姐妹俩给你培养的人不错,就是时间太短了,假以时日定成气候。”
小满和云若在这方圆百里挑选了许多乞儿放在一起训练,跟踪秦氏的两人便是里面的佼佼者,才接受训练一个多月。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受任务,不仅没有跟丢秦氏,还能传回消息,祁幼安很满意,她赞同地嗯了声,“是祁昊宇,他没死,他早就跟裘媚儿勾搭在了一起,裘媚儿会巫术,让他占了六皇子的身。”
‘魔怔’两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儿,祁朝燕看着她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勉强又咽了回去,只是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着实难以消化,她嘴唇动了动,沉默了许久才不确定道:“祁幼安,你有何证据?”
“这还不够明显吗?真正的六皇子根本不会主动去找秦氏,也不可能会与裘媚儿勾结,符合条件的只有祁昊宇。而且,我媳妇儿之前研究过西越的巫术,确实有换身体的邪术。”
“知道了,莫引起城中恐慌,我给你一千人马,明日起借着祁昊宇的死加强城中治安巡逻,遇到可疑人士一律抓起来,”祁朝燕顿了顿,加重语气道:“祁幼安,裘媚儿必须留活口,我要见见她。”
“……”
祁幼安又沉默了,她宁可留祁昊宇一条贱命,也不想放过裘媚儿,裘媚儿死了她才放心,至于祁昊宇,还是之前那句话,她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祁幼安,这是本将军的军令!”
祁朝燕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脸色当即冷了下来,转动轮椅盯着她严肃道:“违抗军令,当斩,你是我女儿也不例外。”
祁幼安打小就不亲近她,上一世的事也没让祁幼安体会到她对自己的母女之情。
闻言甚至连失望都没有,倒是勾起了唇角,笑的凉薄,“有什么好见的?难道你也想勾结西越?你要是想勾结西越,我就不算违抗军令了,杀了你二人再立一大功,离封侯就不远了。”
她话音未落,祁朝燕就破防了。
那张冷冰冰的死人脸此刻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怒目圆瞪,气得恨不得吃了她,“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本将军就是死,就是沦为俘虏阶下囚,也绝无可能勾结外敌!”
祁家世代保家卫国,即便祁朝燕有造反之心,也不会引狼入室残害黎民百姓,从上一世天下大乱她没有趁机带兵攻入皇城而是死死守着南境与蛮人决一死战这事儿就看得出来。
祁幼安自也清楚她要见裘媚儿的目的与南蛮王不同,甚至猜到了,就是故意气她的,也不惧她的怒火,语气依旧凉凉,“那就别见了。”
夜长梦多,裘媚儿只能死,且亲眼看着裘媚儿死她才能放心。
祁朝燕被她犟种模样激得愈加恼火,一双手死死抓着两侧扶手,隐忍着才没有叫人把祁幼安拖出去打板子。
“程元龙魏如虎就是这么教你的?除了杀杀杀,半点儿脑子也不用。一国公主,作为和谈条件不比杀了她强?西北连年征战国库亏空民不聊生,你既在西北待过多年,这么浅显的问题都看不到吗?”
“我若不知道,就不会留南蛮王一命了。”
“裘媚儿根本就不受宠,不管你信不信,我上一世在西北五年,只听说西越三公主心术不正,在小公主及笄礼上陷害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大公主,女皇一怒之下差点儿杀了她,是她父君自请冷宫父族上交兵权才保下她性命。”
裘媚儿虽保下性命,却也彻底没了夺嫡的资本,所以她才会另辟蹊径,妄图挑起他国战乱从中获利,也可让女皇对她另眼相看。
上一世东启大乱,坤泽之身的裘媚儿回到西越已经能和大皇女分庭抗礼了……
若不是踩着自己和东启千万同胞血流成河的尸骨上位,便连她都要佩服裘媚儿的心智了。
眼下虽挑起来了东启与南蛮的斗争,但南蛮并未讨到好处,西越女皇自也不会重视这个女儿,于公于私都是杀她也是最好的时机。
祁幼安的神色越来越坚定,这点儿变化自也逃不过目光如炬的祁朝燕,她心绪略沉,“你还知道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祁幼安冷笑了下,“你手底下的人不是厉害吗?自己去查啊。”
祁朝燕闻言噎了下,她没想到一点儿小事祁幼安还计较着,脸色微微变了变,嘴硬道:“本将军自然会派人查的,不能全凭你一面之词。”
“怎么,你也重生了?”
丢下话,祁幼安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兴许是她的背影太过潇洒,祁朝燕气得差点儿没喘过来气,压抑着怒意唤人道:“找个机会将少夫人请过来,就说本将军想见见她。”
之前祁幼安在军营里坦白过一次,并未提及这些,故而,祁朝燕怀疑宋泽兰也重生了……
从将军府出来,祁幼安又马不停蹄安排好府里戒备,便亲自赶着马车去医馆。
医馆的门已经锁上了,娘俩站在一旁的树下等她。
宋母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个小包裹,祁幼安一手一个提着放到了马车里面,先把她扶上马车,然后又去扶宋泽兰。
宋母在上面搭了把手,两人小心护着宋泽兰在马车里坐好,便出发了。
马车徐徐向前,带起的风掀起车帘,宋母把头探出窗,看了会儿渐渐远去的医馆,回头笑道:“兰儿,后院里的鸡你让幼安找人帮娘照看几日吧,可不能饿死了。”
“好……”
得知宋母要来,宁芳便安排好了一切,厨房里做的都是比较清淡的菜系,担心亲家初来拘束,住处也安排在了祁幼安她们隔壁,让她随时可以去找自己的女儿。
宋母倒是满意,祁幼安的心却是凉了个透,在心里默默谴责了她娘亲许久,面上倒是一丝不满也没敢显露。
入了夜,祁幼安将宋泽兰安顿在床上,自己却没有去洗漱,反倒换了夜行衣。
她吹灭房中蜡烛,来到床边落下一吻,“媳妇儿,你先睡吧,我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此一言,宋泽兰的睡意去了大半,“安安,你可是要去杀裘媚儿?”
“宋姐姐果然聪慧,”祁幼安却笑的有些无奈,“这是个好时机,裘媚儿一定猜不到我会先对她动手。”
宋泽兰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但还是止不住忧心,“安安,你可准备妥当了?”
“自然,万无一失。”
祁幼安语气笃定,透着小将军的英姿勃发自信张扬,令宋泽兰安心了些,“安安,我等你回来。”
她刚坐起来,便被祁幼安按着肩膀逼着躺下,“不要,媳妇儿你乖乖睡觉,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傍晚时传来的消息说裘媚儿和祁昊宇鸠占鹊巢,将猎户打晕丢在了河里,猎户命大,被祁幼安的人捞上岸,简单施救活了下来。
而此刻裘媚儿他们就在南山脚下,即便一来一回不耽搁时间,且顺利解决裘媚儿,祁幼安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了。
宋泽兰心知肚明,却也只能装作信了她的话,顺从闭上了眼睛。
借着月光,祁幼安看着她恬静模样,忍不住俯身再次亲她,柔软的唇瓣含着馥郁香甜令她上瘾,而她向来内敛羞涩的媳妇儿也主动环住了她的脖颈,再一吻结束后强撑着淡然开口:“安安,不若今夜不去了?想必大将军调给你的人马明日就到了,届时围堵裘媚儿,纵她巫术了得,想必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须你冒险?”
美色当前,祁幼安很难不动心,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促使她摇了摇头,“媳妇儿,那样动静太大了,而且,我没那么弱吧?”
当然,还有一丝顾虑她没告诉宋泽兰,祁朝燕不同意杀裘媚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
第88章 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其中,宛如一盏指路
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其中,宛如一盏指路的明灯。
祁幼安一马当先,带着赵雪生和几十人疾驰在寂静无人的道路上,很快便来到城门下。
她急着赶路,倒没有下马,只勒住缰绳从怀里掏出令牌,“开城门。”
守卫却未上前查看,出来几人合力将城门打开,却不等祁幼安再次扬起马鞭,几个牵着马的黑衣人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梅清钰笑着翻身上马,宛如好友般熟稔道:“走吧幼安,大将军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做,太阳还没落山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我自己能搞定,你那里别出岔子就行了。”
祁幼安的不欢迎写在脸上,但梅清钰视若无睹,笑容丝毫不减,“大将军派了人手,不会有事的,本殿下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策马扬鞭,祁幼安见状,冷着脸追了上去,“你们不能拦我,裘媚儿非死不可……”
狂风灌耳呼呼作响,隐隐约约传来回应,“本殿下不是冲着她去的……”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众人纷纷下了马,好在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非常明亮,并不需要火把照明,在祁幼安在带领下,弃马穿梭在繁茂的树林里,悄无声息向那一处小木屋靠近。
近了,小木屋周围却静谧的有些古怪,没有栖息的鸟兽,连本该喧嚣在夏夜里的虫鸣也不声不响,死一般的寂静。
风也停了,安静的只听见他们压抑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祁幼安下一步指示。
祁幼安握紧了手中的红缨|枪,注意到眼下反常的她神色凝重,心底也隐隐有种预感,今夜是她轻敌了。
她语气却格外平静沉稳,“五殿下,可有注意到眼前的反常?”
梅清钰迟疑了下,打量着四周说道:“……莫不是中埋伏了,总觉得不应该这么安静。”
“平崖山和南山皆有驻军,裘媚儿绝无可能大摇大摆带大量人马进入我们的地盘,极有可能会使用巫术对付我们。”
随着祁幼安话音落下,梅清钰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她盯着小木屋那一扇亮着灯火的小窗,“西越巫术阴狠毒辣又难以应对,虽说会巫术的人不多,但裘媚儿应该就会,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顿了顿,“幼安,我们撤?”
从她跟着过来说自己的目的不是裘媚儿的时候,祁幼安就明白她已经知道‘六皇子’被占身体了。
不仅她知道巫术的厉害,祁幼安更是深受其害,只前世在西越战场上,就领教过两次。
一次是被没有痛觉难以杀死的行尸走肉围剿一天一夜伤亡惨重,有些侥幸存活下来将士们也因伤口感染奇毒而不得不断肢保命。
另一次是被数以万计的毒虫蛇蚁趁夜悄然涌入城池,不止守城的士兵,便连无辜的百姓也在睡梦中被蛇虫啃咬,当时清扫战场*面对着一具具几乎被啃成白骨的尸体,饶是她多次徘徊生死线,也禁不住汗毛倒立浑身冷汗,满腔惊惧愤恨……
这其中,或许就有裘媚儿的手笔……
“嗯,让荀一护着你先离开……”
祁幼安要断后的话还没说出口,小木屋的门便被猛然推开,并肩走出来两个身形矮小的人,两人向前走了两步之后,便一左一右站定。
在他们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全身裹在白色长袍里看不出男女的人,那人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祁幼安的藏身处,“阿姐,好久不见啊,你怕是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祁昊宇根本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阴测测的笑声传过来,祁幼安没什么反应,梅清钰倒是有片刻间愣怔,恍恍惚惚就要走出去,被祁幼安一把扯住,“他不是六皇子。”
“我知道,”梅清钰没有回头,神色间却已被冷冰冰的杀意取代,“荀一,杀了他!”
“不可,我们得赶快撤退,裘媚儿不在这里,我们快回去支援,祁……这人不足为虑。”
荀一原本也是准备护自家主子离开的,闻言便打了个手势,示意下面人暂时不动,他也附和着祁幼安的话,“主子,您的安全要紧,属下对巫术不甚了解,若是对上,恐怕没有胜算。”
梅清钰盯着祁昊宇目光沉沉,迟迟未做决定。
祁幼安气急,“梅清栎!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跟你说巫术邪门都是白说了?”
“祁大将军安排了人手,不会有事……”
梅清钰话音还未落下,便见月光所映照的地面、树上、草丛里,密密麻麻爬满了毒蛇和蠕动的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朝着他们逼近,只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
她脸瞬间就白了,祁幼安上一世经历过,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咬牙道:“快撤!”
梅清栎的死活,她不打算管了,再耽搁下去,她和她带的几十号人都要给梅清栎陪葬了。
祁幼安带着自己的人还没跑多远,杂乱的惨叫声里伴随着荀一焦急的呼喊:“我家主子晕了,救命啊小将军……”
这就吓晕了?
“什么狗屁乾元君……”
梅清栎就是个白眼狼,上次救她就已经让祁幼安悔不当初了。
眼下祁幼安根本就不想救她,但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且荀一已经开口求救,她只得调头回去,“我掩护,你们快走……”
……
宋泽兰在窗边坐了一夜,哪怕在祁幼安走后努力说服了小满和云若去帮忙,也始终放心不下。
天蒙蒙亮便出了房门来到府门外等着,却一直到天光大亮,都没听到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宋泽兰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向来从容淡然的宋大夫第一次略显慌乱抓住身边人的手,声音里沾染急切,“小月,快带我去将军府,我要找大将军……”
小月瞧着她神色不对劲儿,没敢多问,当即便安排马车带着宋泽兰去了将军府。
宋泽兰之前来过几次将军府,府里人都清楚她的身份,迎她进去的时候便将消息告诉了祁朝燕。
祁朝燕知晓她的来意,不等她开口便道:“祁幼安已经回来了,不过军中有急事,我安排她去处理,须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且安心在等着吧。”
宋泽兰蓦然松了口气,碍于祁朝燕性子冷漠不好多问,“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瞧不见祁朝燕也不动声色舒了口气,微微欠身又道:“打扰大将军了,您多注意休息,晚辈先回去了。”
祁朝燕摆了摆手,‘走吧’二字还没说出去,便又急急道:“慢着!”
对着宋泽兰疑惑不解的神情,她轻咳了声,神色肃穆道:“我听幼安说你也重生了,对吧?”
宋泽兰惊讶一闪而逝,很快便意识到祁朝燕在套话了,只是一时摸不清她目的何在,想了想便说道:“大将军若是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问安安。”
祁朝燕目光深邃了些,不仅没生气,眼底反倒隐隐划过一抹赞赏,“本将军知道你也重生了,只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我就把祁幼安真实情况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本将军不能让她娘知道了。”
一瞬间,如遭雷击,宋泽兰怔了怔,“您说什么?安安她……可是受伤了?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宋泽兰语气越来越急切,满心的慌乱无助也顾不得同祁朝燕计较,“我答应,您先让我去看安安,过后再告诉您可以吗?”
祁朝燕没想到她也是这般紧张兮兮的,叹了口气,“她在王老大夫那里,不过受了些皮外伤无甚要紧的,我已经让何军医过去了,你冷静些,府里有些你娘的眼线,莫露出端倪让她知道了担心。”
宋泽兰已经不信她的话了,压下忧心忡忡嗯了声,“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娘的。”
“嗯,去吧。”
祁朝燕微微颔首,末了,冷沉沉的目光又瞥了小月一眼,小月顿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小月习惯了在祁幼安面上没大没小,但在祁朝燕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十分畏惧祁朝燕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扶着脚步匆匆的宋泽兰消失在祁朝燕眼前。
马车跑的飞快,直奔王老大夫的医馆,一路上宋泽兰心急如焚,马车尚未停稳便迫不及待下车。
小月搀扶着她上前敲门,边宽慰道:“少夫人,您莫担心,大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泽兰无心多话,轻嗯了声,静等着里面人开门。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看到宋泽兰的瞬间,小满又惊又喜,“少夫人?您居然来了,真是太好了!大小姐受伤不让我告诉您,可是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都不知道大小姐中了什么毒,无从医治……”
宋泽兰掐着手心,认真听她说完,生疼的痛感让她保持着冷静,“辛苦你了,我去看看安安。”
小满忙不迭让出路,又引着她去了祁幼安所在的房间。
推开门的一瞬,血腥味扑面而来,宋泽兰嗅觉灵敏,即便看不到也意识到祁幼安伤的有多重了。
“少夫人……”
“宋大夫……”
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齐齐开口,俱透着心虚。
宋泽兰闭上双眼,将泪意压下去,缓和了会儿,抬手扯去覆眼的白纱,来到床榻边,“安安……”
小满开口,声音里满是内疚自责,“对不起少夫人,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大小姐,大小姐一直强撑着,到这里就昏迷不醒了。”
“不怪你们,小满你回去休息吧。”
宋泽兰微微摇头,伸手去摸祁幼安的手腕,在场几个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了。
全都屏住呼吸看她给祁幼安把脉,看她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再从左手换到右手,似是迟迟拿不定决断。
何军医不似王老大夫那般能沉得住气,看着宋泽兰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少夫人,您看出什么了吗?若您也束手无策,属下得尽快告知大将军另请名医过来,小将军是我们二十万镇南军和祁家军的希望,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等宋泽兰开口,王老大夫便护短道:“哪个名医能有宋大夫医术好?若是宋大夫治不了,你把整个东启的大夫请来都没用,这丫头与小将军新婚燕尔感情正浓,犯了医者不自医的大忌,平复下来就好了。”
他又对宋泽兰道:“丫头,老夫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就把小将军当作寻常病人对待……”
第89章 昨夜佑宁城一夜太平,看守南蛮王的守卫们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昨夜佑宁城一夜太平,看守南蛮王的守卫们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而南山脚下只有祁昊宇和秦氏,从始至终裘媚儿都没有露面,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城中仍然不能放松戒备,祁朝燕念在祁幼安受伤的份上,让席景盛暂代她在城中加强巡逻。
祁幼安毕竟是席景盛名义上的队长,且两人也共事过,相处倒也融洽,他听闻祁幼安受伤,趁着傍晚休息的时候来到了王老大夫的药铺。
王老大夫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药铺早早就打烊了。
他听到外面敲门声,让乖巧听话的小孙儿先去开门,自己则放下碗筷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开了门,席景盛目光越过刚到腰间的小孩子,对着王老大夫拱手客气道:“打扰了,请问小将军可在里面?”
王老大夫看了眼他的衣着打扮就心中明了,长叹了口气道:“你家少夫人把小将军接走了,小将军伤成那个样子,命都快没了,不带回家好好照料丢在老朽这里不闻不问像什么样子?”
他语气平和倒也不算重,席景盛却听出了来自长者的责怪,神色尴尬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是,打扰您了。”
从王老大夫家离开,席景盛在路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祁幼安,看过之后若真如王老大夫所说伤的那么严重,再告诉大将军也不迟……
他这般想着便去了,府门外却是守着十几个虎彪大汉,个个凶神恶煞,看他的眼神尤为不善,不等他说明来意便直接开口赶人,“你走吧,我们夫人交代过不见任何人。”
“这是为何?”席景盛一脸疑惑,“我是来探望祁队长的……”
“夫人说探望大小姐的直接打出去,”为首的汉子冷冷打断他,“尤其是披甲戴盔的。”
席景盛低头看了眼自己来不及换下的盔甲,讪讪笑了下,“夫人这针对性未免也强了点儿,我也没惹夫人啊。”
下一瞬,他却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了,“请问这位大哥,小将军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啊?”
席景盛一直客客气气的,看样子又是位品阶不低的军爷,一声大哥让那护院直接飘飘然,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听说是,听说夫人看了大小姐一眼就晕过去了,跟大小姐一样,被抬回来的。”
“果然如此……”
宁芳护犊子这事儿不仅佑宁城大多数人知道,祁朝燕手底下的那些亲信也因祁幼安迟迟没有出现在军营猜得出来,能让她接受不了,那必定是小将军出大事了。
席景盛在原地愣了片刻,匆匆跑了……
从黄昏到夜幕,天色悄然变暗,数盏灯火照得屋内亮如白昼,下人们进进出出不断,将一盆又一盆乌黑发紫的血水送出去。
宁芳焦急又担忧地站在一旁,听着微弱的闷哼,心也跟着抽抽的疼,哪怕她很想问问祁幼安的情况,也不敢出声打扰。
她不信鬼神之说,却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菩萨保佑,保佑她的幼安平平安安……
宁芳的注意力全部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忽然被轻轻扯了下衣袖,王嬷嬷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示意她过来些,“夫人,大将军和五皇女殿下来了。”
生平第一次,宁芳身边的老人像个刚来府上伺候的小丫头般小心翼翼的说话,连梅清钰口中的‘探望’都不敢转述。
但即便如此,宁芳还是气红了眼眶,“让他们滚!有多远滚多远!那贱人差点儿害死我家幼安,竟然还敢来,幼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非要她抵命不可……”
“夫人说的是哪个?”
祁朝燕淡漠的声音里夹杂着慑人的冷意,她蹙着眉头走进来,嗅到满屋的血腥味眉头皱的更深了。
梅清钰自也听到了,对上宁芳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苦笑了下,“伯母大概说的是我……”
“五殿下许是误会了……”祁朝燕正要打圆场,话还没说完,宁芳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老娘说的就是她,还有你,我家幼安好好的,你领个披麻戴孝的贱人上门咒她,祁朝燕,老娘恨不得一头撞死你!”
祁朝燕没给她第二巴掌落下来的机会,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夫人你先冷静一下……”
却又是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她另一边脸上。
宁芳卯足了劲儿,打完整个手掌都是麻木的,祁朝燕也懵懵的,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抽回去,指着门外,“滚,老娘不欢迎你们。”
梅清钰先回过神,顿了顿,抬手便脱丧服便歉意道:“对不起伯母,我没有咒幼安的意思,是我思虑不周,我该换身衣裳再过来的。”
祁朝燕脸色难堪到了极点,她几乎是压抑着怒意缓声说道:“六皇子昨夜不幸离世,五殿下刚忙完丧事从城外回来,得知幼安身受重伤立马赶过来。纵使有不妥之处,也是一片好心,夫人你冷静一些,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宁芳都要气笑了,揪着祁朝燕领口把她拽到床榻前,“她好心?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祁幼安差点儿被她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但凡你问问昨夜活着回来的人,关心幼安分毫,说出来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可笑。”
躺在床上的人儿呼吸微弱,脸上毫无血色,心口处拳头大的血洞里四五只怪异丑陋的虫子蠕动着,裹着血浆的身子细长如丝线,脑袋却奇大,口器不停啃食着血肉,只差一丁点儿,就要穿透脏腑了……
看起来异常可怖,饶是祁朝燕边疆厮杀二十多年也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而宁芳仍是受不住,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宋泽兰额头上细细密密全是汗水,她眼神不好,低着头几乎要趴在祁幼安身上,也仍旧看得不甚清楚,唯有依仗着万分的注意力和脑海里熟练了千万遍的经络穴位走向。
听到惊呼声也只是手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又沉稳冷静地下刀,若非她诊脉及时发现,再晚小半个时辰一旦那毒虫蚕食脏腑就无力回天了……
祁朝燕眼疾手快接住宁芳,下意识想要喊宋泽兰这位素有小医圣之称的神医,又在张口的瞬间反应过来,抱着宁芳快步走出去,“何军医呢?快把她找来。”
梅清钰侧身一旁让开路,待祁朝燕出去后,便好奇走了过来,入眼血淋淋的几乎染红了着整个床榻,她还没看清宋泽兰在伤口里捣鼓什么,就被小满拽着胳膊扯到了门外,“出去,好狗不挡道。”
“不管你信不信,本殿下绝不是故意的,本殿下是真的惧怕虫蛇一类的东西……”
到了后半夜,难掩疲惫的宋泽兰从房中走出来,正在打盹儿的梅清钰当即清醒了些,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站起来,“幼安还好吗?”
“还好,五殿下先回去吧,等幼安醒了我会告诉她你来过了。”
宋泽兰洗净手上血迹,帮祁幼安包扎好了伤口,但她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染了血污的衣衫,“我去换身衣裳,失陪了。”
她转身又要进屋,梅清钰拦住她,从怀里掏出绢布包着的香囊,“这是幼安的,等她醒了你帮我还给她吧。”
宋泽兰愣了下,香囊其实是她的,佩戴了许久已经有些磨损了,奈何安安喜欢,宁可要这个也不要她新做一个。
平日里也宝贝的紧,一直佩戴在身上,夜里也要放在枕侧,那会儿给安安换衣裳的时候她就发现不见了。
这会儿失而复得,她不自觉勾起笑容,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是我该谢谢幼安,幼安又救了我一命,若无这能驱避蛇虫的香囊,昨夜我的命怕是又搭进去了。”
梅清钰至今想起来,仍是后怕,昨夜那无数蜂拥而来张牙舞爪的毒虫和毒蛇,让她再度回想起冷宫里那些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不是你捡的?”宋泽兰凝了笑意,“那你是该谢谢她。”
生平第一次,宋泽兰恼了那床上躺着的泼皮无赖,进了屋,便将香囊随手丢在桌上不管了。
小月误以为是梅清钰的缘故,忙上前道:“少夫人,您消消气,奴婢这就喊护院的过来把她赶出去。”
梨儿也附和着说道:“少夫人,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等您洗好出来定然不会见到她了。”
宋泽兰也只是一时气不过,抿了口茶水,又将香囊拿起来放在祁幼安醒来一睁眼就能瞧见的显眼地方,之后才去沐浴更衣。
她也不敢在浴室待太久,匆匆洗了洗换上干净衣衫便回来继续守着祁幼安,一直守到次日清晨。
天蒙蒙亮,小月端着汤药进来,看到她在给祁幼安把脉,有些担心,“少夫人,大小姐还没有醒吗?”
宋泽兰嗯了声,收回手顺带给祁幼安掖了掖被角,“把药给我吧。”
“啊?”小月下意识将托盘往怀里带了带,“还是奴婢来吧,您不能再逞强了,奴婢瞧着您的眼睛昨夜就很难受了,还是得多养养,万一伤了,大小姐一定会很内疚。”
宋泽兰解覆眼白纱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继续了,“无妨,小月你莫担心,昨夜用药敷过,已经好多了。”
小月一脸不信,正要开口再劝,门外便传来宁芳急切的声音,“兰儿,我听说虫子已经取出来了,幼安可醒了?”
话音未落,她便风风火火走进来了,正好看见宋泽兰动作,再一瞧小月手中的汤药,顿时明了,“喂药啊?我来就行。”
她三两步来到宋泽兰跟前,抢过她手里的白纱,重新给她系上,“兰儿,你去休息吧,我吩咐过了,一会儿厨房就把早膳给你送过去。这儿你不用管,以后这种小事交给我们就好了,你一定要把眼睛养好,”
宁芳满眼歉意,她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自己这儿媳,但昨日那种情况下,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都不敢下刀,她别无他法……
昨日宁芳几乎是看祁幼安一次晕一次,宋泽兰犹豫片刻,找了个借口意图打消她的念头,“娘,您……可以吗?安安尚在昏迷中,可能要过四五日才会醒,汤药不太容易服下。”
宁芳大大咧咧惯了,根本没多想,“这有什么难的?捏着下巴灌就好了。幼安小时候就是个药罐子,身子不争气还不肯喝药,我和身边那几个嬷嬷可没少给她灌药。”
不止宁芳心疼宋泽兰,小月也将宋泽兰的辛苦看在了眼里,闻言立马放下托盘,将药碗端下来递给宁芳,“夫人,需要奴婢帮忙吗?”
“不用,本夫人自己就搞定了。”
宁芳挽起袖子,将药碗接在手中的瞬间,可算想起自己昨日的‘壮举’了,愣着没敢再动,“……小月,你先送少夫人回房休息。”
宋泽兰见她二人这般积极,只好顺从点了点头,“娘,有什么事您随时唤我即可。”
“嗯嗯,知道了,兰儿你快回去休息吧。”
宋泽兰被催促着出去,宁芳立马喊人把王嬷嬷从被窝里拉出来,王嬷嬷披头散发,来不及洗漱,手里就被塞了一碗黑乎乎泛着苦涩的药碗。
宁芳一脸的苦大仇深,视线根本不忍往床榻上落,“你把药给幼安喂了吧,我怕再看她一眼又晕了。”
“唉,老奴看着大小姐那一身伤也心疼啊,好端端的怎么弄成那个样子,”王嬷嬷叹了口气,又道:“夫人你转身去,让小翠给老奴搭把手。”
差点儿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宁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然自家这小兔崽子还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纵有万般怒气也只能憋着,“她就是个讨债玩意儿,算老娘上辈子欠了她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嬷嬷正要打圆场,忽然又顿住,一脸喜色回头,“夫人您快看看,大小姐看起来已经不吓人了。”
宁芳刚背过身,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少夫人已经给大小姐收拾妥帖了,”王嬷嬷促狭一笑,“夫人您自个儿瞧瞧,可真是太有趣了。”
“嬷嬷你可别骗我,本夫人若是再晕了,面子往哪儿搁?方才可是答应了兰儿以后给幼安喂药的活儿包在我身上的。”
“夫人,听老奴的您就看一眼吧,老奴保管您看了会乐得合不拢嘴……”
经不住劝,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宁芳犹犹豫豫转过身,透过小翠拉开的半边帷帐,竟看到身着藕粉色寝衣的祁幼安,她愣了下,笑了起来,“兰儿给幼安换的?确实挺有趣的。”
只是目光落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便又开始心疼了。
王嬷嬷倒是没发现,还附和着说道:“是啊,老奴记得这一身寝衣还是一年前您给大小姐做的,大小姐嫌过于粉嫩死活不愿意穿,还说谁穿谁是狗。倒是巧,压箱底的东西还被少夫人翻出来给穿上了。”
宁芳沉伸手摸了摸祁幼安的额头,又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心里踏实了些才恢复笑脸,“小兔崽子不是有志气不穿吗?怎么连个‘不’字都不敢说?赶明儿醒了就给娘汪汪两声,不然娘饶不了你。”
王嬷嬷忍俊不禁,“那您可得好好谢谢少夫人……”
……
宋泽兰睡不踏实,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起了。
她简单洗漱了下,便又回来了,房里宁芳与她娘正轻声细语闲聊着。
见她进来,宁芳忙上前搀扶她,“兰儿,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你休息吗?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娘吩咐人去做。”
宋泽兰微微摇头,“娘,我过来看看安安,方才睡了一会儿,已经不困了。”
“你一天一夜没合眼,才睡一会儿哪够啊,幼安这里有我们守着,有事自会叫你,你且安心睡吧。”
宁芳瞧着她眉间尚未消减的疲倦一脸不赞同,十分强硬要扶着她回去,宋泽兰微抿唇角,也压不住心底的羞窘,“娘,还是我守着安安吧,您去歇着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宁芳打断了她的话,“你把幼安从鬼门关拉回来,就已经是咱家的大功臣了。”
“夫人,”宋母从身后跟上来,拦住她,“你就让兰儿照顾幼安吧,幼安重伤昏迷,你不让她照顾她也睡不安稳啊。再者,兰儿是大夫,有她在一旁盯着也好,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
宁芳知道女儿伤的重,也心疼,但也不能不顾及儿媳的眼睛,虽停下了脚步,但依旧没有松开宋泽兰的胳膊,“……应该不要紧吧?让幼安喝药那会儿我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倒也正常。”
宋泽兰原是打算瞒着她的,见状也只好坦白,“三日内若是没有发热,安安才算是脱离了危险。”
祁幼安体内的毒虫不是一般的毒虫,而是需要精心培育很多年的一种很邪门的蛊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啃食中蛊者的五脏六腑,在中蛊者死后亦可操纵其躯体,听命于蛊虫的主人。
这种邪术阴狠毒辣有伤天和,一直被列为禁术,这也正是宋泽兰不得不亲自动手的原因,她尚且是第一次尝试,而何军医和王老大夫都没听说过,事关小将军的生死,即便宋泽兰愿意在一旁指挥他们也不敢去冒险。
在蛊虫取出之后,宋泽兰倒是再三确认过她的身体状况,但终归是要她醒了亲口唤着自己媳妇儿才肯安心……
宁芳被说动了。
双方各退一步,在房间里添置了一张床,用屏风隔开,供宋泽兰累了可以随时躺下休息。
在忐忑煎熬之中,三天时间便显得漫长了。
但好在平安度过,祁幼安并没有出现发热症状,呼吸也渐渐平稳有力,宋泽兰虽不似宁芳那般满面笑容遮不住喜色,但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寡言少语,偶尔还会主动与人闲谈几句,眉目温婉气质柔和,任谁都能看出她不再忧心忡忡了。
又过了两日,已经到了宋泽兰口中的期限,祁幼安却依旧沉沉睡着,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宁芳的心又提了起来,掰着指头数了五个数,一夜辗转难眠,天刚亮便与送汤药的丫鬟一起过来看祁幼安。
这段时日一直敞开的房门紧闭着,伺候的仆人们皆在外面窃窃私语,看到她的身影才齐齐噤了声,小月也跟着安静了片刻,却是很快又回过神,小跑着来到她跟前,“夫人,大小姐好像醒了……”
“当真?”宁芳瞬间一喜,然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满心喜悦又多了几分急切,“别吞吞吐吐,还有什么快说!”
她已经等不及想要进去看看她家幼安了。
“奴婢……奴婢好像看见大小姐发热了,脸红扑扑的,一直喊着疼,但少夫人给大小姐把了把脉,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出去了。”
小月语气里透着疑惑,她相信少夫人不会害大小姐,但大小姐明明发热,为何不让她们去抓药退烧反而把他们赶到外面房门紧闭呢?
她没想通,其他人也没想明白,宁芳万分焦急,也顾不得仪态,小跑着上前,抬起手刚要敲门,就嗅到了一股霸道浓烈的乾元信香。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满眼的惊喜与不敢置信,小兔崽子真的分化乾元君了?
东方泛红,天色渐白,宁芳放下手不动声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的龇牙咧嘴的时候松了手,确实不是在做梦。
她再次抬手敲门,满含笑意的眼睛里夹杂着关切,“兰儿,方便让我进去吗?”
如今意识不太清醒的祁幼安压根不知收敛自己的乾元信香,而宋泽兰尚是没有被标记的坤泽君,纵使服了药也多多少少受点儿影响。
她使不上几分力气,偏生又舍不得用绳索束缚祁幼安,只强撑着握住祁幼安的双手,软言细语不厌其烦哄着她不要乱动。
但分化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每次祁幼安乖乖听话也不过一刻钟,就又迷迷糊糊开始挣扎起来,高品阶的乾元力气之大,可想而知宋泽兰有多么的狼狈……
宁芳的到来,在宋泽兰看来说句救星也不为过,她匆匆应了声方便,门便从外面推开了。
掀开内室的帘子,乾元君的信香愈加浓烈,宁芳瞬间就意识到她女儿分化成上品乾元君了。
上万乾元君里也不一定出现一个上品,近百年的上品乾元君更是只出现在皇家和王公贵族里,宁芳压根没敢想过……
“娘,你快来帮忙摁住安安,莫让她碰到伤口……”
宋泽兰的声音将她从发呆中唤醒,她回过神快步走过去,“兰儿,你这丫头是不是犯傻了?再心疼幼安也不能这个时候跟她独处一室啊。分化中的乾元君就跟野兽一样狂暴没有理智,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娘,安安不会伤害我的,”宋泽兰从手忙脚乱中抬起头,“您先别喊人进来。”
宁芳其实心里也犯嘀咕,闻言倒是直接问了出来,“兰儿,你可是不想让人知道幼安分化了?我瞧着你将他们都赶出去了。”
宋泽兰安抚祁幼安的动作一顿,低下头轻轻嗯了声,“娘,您能帮我保密一段时间吗?等五殿下离开佑宁再告知外人这个好消息可以吗?”
“让她装一辈子都行,”宁芳一口答应下来,“我倒没什么意见,原先也叮嘱过她若是分化乾元就装坤泽,不过祁朝燕已经让她从军了,装不装都无所谓了。”
说到后面,宁芳语气里多了几分物是人非的释然,这种感觉并未停留太久,她很快弯下腰帮宋泽兰摁住乱动的祁幼安,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瞬间就减轻了宋泽兰的压力……
第90章 深夜,榻上昏睡多日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轻微的咳嗽声在寂静的……
深夜,榻上昏睡多日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轻微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倒是听得很是清晰,隔了一道屏风的宋泽兰刚刚入睡,又忙掀开身上薄被下了床。
却是还没走到祁幼安床前,就听到了压抑的痛呼,心登时一紧,“安安,可是醒了?莫要乱动,你身上有伤……”
这些天祁幼安一直昏昏沉沉,能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说话,眼皮却沉重地睁不开,也无法凝聚注意力去分辨细听。
就好似陷入了无力挣脱的梦境,与外界隔着漫天浓重如墨的大雾,任她如何努力都找不到逃脱的方向。
而这会儿,稍一动牵扯全身的疼痛和来自媳妇儿的碎碎念,让祁幼安真真切切意识到这不是梦,她不敢再乱动,忍着痛喊了声媳妇儿,声音沙哑犹如赵大娘家里养的老公鸭,连她自己听了都觉耳朵不堪忍受。
宋泽兰倒是没有丝毫嫌弃,有温柔浅淡的笑意在眼底晕染化开,她摸索着来到床边,俯身抚了抚祁幼安的脸颊,“我在,安安你现在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祁幼安只觉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尤其胸口,一呼一吸间都能牵扯出钻心的疼痛。
但刚刚分化乾元君的人儿实在不好意思显露柔弱,也为避免媳妇儿担心,只凭着坚强的意志将痛楚压下,故作轻松开口:“挺好的,一点儿小伤而已,不碍事。”
一口气说完,她便没忍住五官扭曲,咬着唇瓣硬生生将痛呼咽了下去。
似乎要下雨了,外面黑压压一片,没有点灯的室内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便连人影都瞧不清楚,故而祁幼安也没看见她媳妇儿在抽回手之前,又气又好笑地嗔了她一眼,一副懒得理会她的模样。
宋泽兰确实无语了,她没想到祁幼安昏睡几日竟然傻成这个样子,到这种地步了还想着瞒她。
不过,她倒也没有拆穿的意思,感觉外面起风了就顺手帮祁幼安掖好被子,低垂眉眼柔柔落在祁幼安脸上,“安安,饿不饿?”
“有一点儿,不过这么晚了还是不麻烦别人了。”
祁幼安不知她媳妇儿是从另一张床上过来的,忍着痛,小心翼翼伸手牵了牵她媳妇儿的衣襟,“宋姐姐,上床睡,莫着凉了。”
‘傻子’两个字已经到了唇边,宋泽兰念及她伤的不轻又给*咽了回去,只莞尔轻笑,“安安,你口中的别人是何人?王王老前辈吗?”
祁幼安记得自己昏迷前一刻就是在王大夫的家门口,想也没想便嗯了声,她还是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家中,颇为心虚地松开了宋泽兰的衣袖,“媳妇儿,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不在这里你想在哪里?”
宋泽兰见她迷糊的厉害,又逗了她一句,才起身道:“安安,喝粥可以吗?你该吃些清淡的。”
等祁幼安回味过来,她已经掀帘出去了。
今夜是梨儿守夜,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祁幼安好像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她大气都不敢出,见宋泽兰回来才讪讪开口:“宋姐姐,你慢点儿,注意脚下。”
自成婚以来,一直住在这里,宋泽兰对屋内的布局了然于心,漆黑的环境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轻车熟路摸到桌边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线虽没照亮整个房间,却也足够令祁幼安再心死一次,这比当面拆穿还让她羞赧,她生无可恋,“媳妇儿……”
祁幼安又开始装可怜,但刻意拉长的尾音并不似往日那般温软甜腻,沙哑的令人想用烧火棍替她捅捅嗓子。
听得宋泽兰眉心跳了跳,不等她再唤第二声便道:“好了安安,没有与你计较的意思,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再瞒我,否则我会更加担心。”
果然,还是她的宋姐姐最好了,一点儿都舍不得凶她,祁幼安唇角止不住上翘,“知道了,谢谢媳妇儿宽宏大量饶了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宋泽兰不怎么相信,因为她明白祁幼安的初衷是怕她担心,故而也只是笑了笑,“好了,你莫说话了,喝点儿水润润嗓子吧。”
水壶里的水温正适合入口,宋泽兰倒了一杯,又吹了吹,动作虽显缓慢却也是稳稳递到了祁幼安唇边,杯子倾斜的角度也正好,能够让祁幼安不用抬头就能喝到。
祁幼安抿了两口,后知后觉抬手在宋泽兰面前晃了晃,“媳妇儿,你能看见了?”
“……很模糊,”宋泽兰故作不解,已经快要恢复如常的眼睛此刻略显呆滞空洞望着她,“怎么了?”
“嘿嘿,没什么,”祁幼安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就是我分化了,媳妇儿,你知道吧?”
她眼眸弯弯,亮晶晶的眸光直勾勾盯着宋泽兰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视线对上的一瞬,宋泽兰便被她眼中的炙热击得溃不成军,险些丢了手中的瓷杯,却是故作淡然嗯了声,“知道,你比上一世提早分化了。”
“然后呢?”
祁幼安继续用热烈的目光凝望着她,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避无可避,宋泽兰站起了身,“……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莫胡思乱想。”
一盆冷水登时就浇灭了祁幼安蠢蠢欲动的心,“……”
片刻,她可怜兮兮伸出手揪住宋泽兰衣襟,“大夫,我这伤多久才能愈合啊?”
宋泽兰对她总是无可奈何,心疼又想笑,“昨日你分化折腾一天一夜,伤口再次渗血,估摸着还要一个多月才能下床。”
若说方才只是心凉,那这会儿祁幼安就是心死了。
宋泽兰将茶杯放回去,又来到床边坐下,瞧着她郁闷万分,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安,这点儿信心也没有吗?你一定会赶在我眼睛复明前痊愈的。”
她意欲装瞎一段时间,祁幼安却慌了神儿,生怕她断了汤药,连忙道:“不行,你要按时服药快点儿好,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城外秋猎,顺便看看雪生的骑射有无进步。”
“不大想去,”宋泽兰微微摇头,又说道:“安安,你若是外出也小心些,我听大将军说裘媚儿并没有去刺杀南蛮王,不知躲到了哪里,席景盛多日来在城中巡逻,皆无异动。”
“那也要按时吃药,媳妇儿,你的眼睛很好看。”
祁幼安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她,眼神明亮耀眼,纯粹的情意轻易便融化了她的心,宋泽兰第一次看得这般真切,心口处的灼烫几乎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强撑着没有错开视线,“安安,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先前是我低估裘媚儿了,她手段确实了得……”
祁幼安将那一夜发生的事细细告诉宋泽兰,再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她极有可能也会用那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害死南蛮王,以防万一,可否劳烦宋姐姐将送我的香囊里的驱虫方子写下来?我让人配制一些交给梅清栎,顺带将咱们的宅院里也洒上一些。”
宋泽兰答应下来,温声细语,“好,我去做,你安心养伤即可,其他的先不要管了。”
目前祁幼安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劳心劳力,只说了会儿话她就有些累了,唇边勾起无奈的笑,“谢谢媳妇儿,以后我一定小心再小心,绝不让你担心了。”
“嗯……”
祁幼安闭上眼睛假寐了会儿,差点儿睡着,梨儿才端着白粥姗姗来迟,“大小姐您可算醒了,您昏迷整整九日,夫人和少夫人都担心坏了。”
“……”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她方才从她媳妇儿口中已经知道了,还知道她处于昏迷咽不下药的时候,她娘亲和王嬷嬷发了狠捏着下巴给她往下灌,都快捏肿了。
薄被下,宋泽兰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转而对梨儿道:“已经很晚了,梨儿你把粥放下便继续睡吧。”
这些天宋泽兰对祁幼安细致入微的照料,所有人都看到眼里,梨儿自问也做不到她这般精细,很快便放下粥出去了。
屋里剩下她二人,祁幼安精力不济,也没再闹宋泽兰,乖乖地任由宋泽兰喂她,却是喝了几口,就一声不响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宁芳照例带着王嬷嬷过来给祁幼安喂药,却是刚踏进院子,梨儿就迎出来报喜,“夫人,大小姐醒了,昨夜就醒了,奴婢还进去送了一碗粥,”
“你说幼安醒了?”
宁芳不大相信,眼中却不自觉浮出惊喜,“之前你家少夫人说幼安五日醒,这都多少日了?有十日了吧?”
原以为分化后也该醒了,结果折腾一天一夜,还是安安静静沉睡着,想起受伤之前天天往外跑不着家的女儿,她就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怀念的不行。
“真醒了,夫人您若不信,就快进去看看吧。”
梨儿侧身把路让开,一派笃定的摸样惹让宁芳将信将疑道:“好,若是大小姐醒了,这个月所有人多发两个月的月钱。”
“谢谢夫人。”
梨儿高兴极了,小跑着去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
王嬷嬷也乐得合不拢嘴,“看来大小姐是真醒了。”
宁芳看着梨儿跑远,如梦初醒,提着裙摆匆匆进门,“对对对,幼安可算醒了……”
屋里,宋泽兰拿着蘸了水的巾帕正在给祁幼安擦脸,她背对着宁芳,倒是祁幼安在锦帕移开的缝隙间看到了宁芳,一时心里止不住发虚,下意识就抓住了她媳妇儿的衣袖,弱弱喊了一声娘亲。
宁芳看见她的第一眼,眼眶就红了,却是故作生气道:“现在知道怕了?”
“娘亲,我错了……”
祁幼安可怜巴巴看着她娘亲越来越近,抓着宋泽兰衣袖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宋泽兰欲起身让路,却被拽着直不起腰,温婉清丽的眉眼不见羞恼,反倒有温柔缱绻在眼底化开,“安安,把手松开,让娘看看你,娘她一直盼着你醒来呢。”
宁芳一肚子的心疼与气恼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她怕老娘揍她,不过你拦着也不好使,这顿打她逃不了。害咱担心那么久,不揍她她能长记性吗?”
祁幼安一噎,正要辩驳,一只略带凉意宛若宛如白玉无瑕的手轻柔落下,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说出的话却是分外无情:“安安你快些松开,莫连累了我。”
“……”
祁幼安抬眼瞧着她媳妇儿含笑的眉眼,用很小声的声音说道:“媳妇儿,我不相信你这么无情,你帮我拦着娘亲,她才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只会揍我。”
宋泽兰笑而不语,宁芳从丫鬟手中端过汤药,用眼神示意王嬷嬷带人出去,“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
王嬷嬷点了点头,“老奴明白。”
她临走前,回头给祁幼安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祁幼安懵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宁芳,“娘亲,您当真下得去手?我这个样子还不够惨吗?”
昨夜阴沉了一夜,今早虽未降雨,天色也不见转晴,关上门屋内便愈显暗沉了。
祁幼安恍恍惚惚,也从她娘亲脸上看到了一样的阴沉,下意识如往日那般往里侧躲,但身子稍一使力,就疼的她忍不住闷哼。
宋泽兰慌忙摁住她,宁芳也脸色瞬变,快步来到床前,满眼焦急道:“幼安,听话别乱动,娘不打你,娘心疼还来不及呢。”
两人手忙脚乱的安抚,让祁幼安绷不住笑了起来,“骗你们的,不疼。”
宁芳却不信,抬袖沾了沾她额前冷汗,“疼死你都是自找的,命都不要了拼死拼活救那贱人,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兰儿怎么办?”
提起这事,宁芳就又一肚子火气,“那贱人分明是故意的,虫子有什么好怕的?还晕一次又一次,也就你傻看不出来。”
“娘亲,你消消气,梅清栎不像是装的,她看起来确实害怕那些东西,当时那脸色惨白惨白的,跟鬼一样。”
那夜发生的事祁幼安记得清清楚楚,祁昊宇高高在上惯了,在南蛮国却活得跟条狗似的谁都能欺凌他,裘媚儿也对他颐指气使不把他当人看。
还任由南蛮王砍断了他一条胳膊,这与裘媚儿当初答应给他的权利地位天差地别。
他心有怨恨不甘,变得疯疯癫癫,不恨裘媚儿,却将一切怪到了她头上,恨她让他落到这种地方,一心想要她的命,哪怕成为裘媚儿的弃子也要留下她的性命。
故而祁幼安心里清楚,那一晚的疯狂针对的就是她,即便没有梅清栎,她同样很难脱身,只不过不会伤得这么重而已。
“那你倒是说说她为什么执意不肯让别人背她离开?我听雪生那丫头说她一路上晕了四五次,又坚持要自己走,害的你不得不把自己的香囊给她防身,兰儿说若是有香囊在身上,里面的香料药物虽对你胸口那只蛊虫无效,但是一般的毒虫是不敢近你身的。”
宁芳掀开祁幼安身上的薄被,看着她肿成馒头的脚和腿,“老娘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她又不是什么矜持的坤泽君,怎么就碰不得了?生死攸关,即便是坤泽君,也不见得哪个坤泽君会似她这般矫情……”
“……”
猛然间,祁幼安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下意识看向她媳妇儿,她媳妇儿却未注意到她,正低着头神色认真检查着她的伤口有无渗血……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她支支吾吾打断了她娘亲再说下去,“好了娘亲我知道了,您别再说了,我得喝药了。”
宁芳顿了顿,狐疑的眼神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喝药这么积极了?”
不等祁幼安找到借口,她却似回过味儿来,没好气道:“是嫌老娘啰嗦了吧,祁幼安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会儿嫌我烦了,前几天你躺在床上活死人天天要老娘喂药的时候怎么不嫌老娘烦?”
“我没有……”祁幼安连忙反驳,宁芳看起来已经不想搭理她了,转头对宋泽兰道:“兰儿,你先去用早饭吧,我等幼安喝完药就过去。”
“……好,”宋泽兰迟疑了下,将纱布重新包扎好就出去了。
宁芳鬼鬼祟祟看着宋泽兰出去,才压低声音对祁幼安道:“娘跟你说,离那贱人远一点儿,别牵扯不清让兰儿不高兴。兰儿对你才是真心实意,衣不解带照顾你这么多天,也是她冒着永久失明的风险救你,整整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结束的时候站都站不住,你要是敢负她,娘绝不认你这个女儿。”
“娘,您把我媳妇儿支开就为说这个?”祁幼安哭笑不得,“我真没做对不起宋姐姐的事,不怕您当着宋姐姐的面儿说。”
她想了想,随即又道:“香囊的事我也没瞒宋姐姐,她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才给梅清栎防身的,并没有怪我。”
“我冤枉你了?”宁芳斜睨着她,“这是警醒,免得你以后犯错,乾元君都是禁不起引诱的,我可是听雪生说了,那贱人让你背她,那么多人她不使唤就使唤你,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没安好心。”
她随即又嗤笑道:“这我能当着兰儿的面儿说?我傻啊,万一她多心怎么办?”
“不能说?”祁幼安疑惑,同时又很庆幸,“可昨晚我就全部告诉宋姐姐了,宋姐姐并没有生气。”
“你个蠢货,怎么什么都说……”
宁芳差点儿咬住自己舌头,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敲了下她脑门,“你媳妇儿生不生气你能看出来?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看不出来呢。她脸上整日挂着浅笑,我……我怀疑跟祁朝燕那个死人脸本质上没多大区别,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祁幼安动弹不得,只能抬手虚虚握住她娘亲的手,“娘亲,我觉得您想多了,我媳妇儿跟祁朝燕不一样,她本性温柔,生得也温婉,才会时常带笑平易近人。”
“……得得得,傻人有傻福,你就当我啥都没说,我关起门也确实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宁芳低敛眉目,认真了些说道:“你媳妇儿要你暂时隐瞒乾元君的身份,可千万别暴露了。”
“啊?”
祁幼安第一想法是她还能不能标记她媳妇儿了,然很快又老老实实点头,“娘,你知道原因吗?”
那天宋泽兰说的是在梅清栎离开佑宁前这段时间,宁芳自然知道原因了,只是她不明白意义何在……她的幼安分化成乾元又不是坤泽,让梅清栎知晓不是更好吗?
难道梅清栎好乾元?
宁芳理不出头绪,烦躁地起身,“问你媳妇儿去。”
她喂祁幼安喝完药,便去用早膳了。
小月也给祁幼安端来了清淡的小粥,祁幼安满肚子苦汤汁喝不下,加之有些疲惫就睡了。
一觉睡到午后,迷迷糊糊被小月唤起来喝药,祁幼安扫视了房间一圈,也没瞧见她媳妇儿的身影,问过之后才知她媳妇儿去医馆还没有回来。
她本想等着宋泽兰回来,结果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入夜了。
外面哗哗啦啦下着大雨,屋里一盏昏黄的灯火不至于黑灯瞎火,祁幼安想着她媳妇儿该回来了,却没看见人,失望便紧随着涌上心头,“小月……我媳妇儿还没回来吗?”
宋泽兰刚从外面回来,便听到了她这满含幽怨的声音,不禁笑了起来,“回来了。”
手中的油纸伞滴滴答答往下落着雨水,宋泽兰将它收拢起来放在门边,便往里面走,“安安,好些了吗?”
“媳妇儿,你怎么才回来?”
听到她关切的声音,祁幼安的心情何止激动二字可以形容,想出去迎接奈何动弹不得,心情登时又郁闷了,“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可是哪里不适?”
宋泽兰唇边笑意微敛,脚下放快了些,很快便掀开帘子出现在了内室。
瞧见她身影的一瞬,祁幼安不由将抱怨咽了回去,“媳妇儿,你淋雨了?”
“雨有些大,身上溅了些,不碍事。”
宋泽兰湿了肩头,裙摆也湿漉漉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反而柔声安抚祁幼安,“医馆里药材不足,配制时耽误了些时间,不过再有明日一日便准备好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让小月去告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祁幼安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抱在自己怀里暖了暖,“媳妇儿,你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看着她惨兮兮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要关心自己,宋泽兰微微叹了口气,压下眼底的疼惜,轻轻嗯了声,“好,待会儿我就过来陪你。”
离入睡时间不远,宋泽兰想着不必再出门,索性沐浴更衣换了身轻薄的寝衣,出来的时候令祁幼安眼睛都亮了。
她欢喜的有些过头,不停招手,“媳妇儿,快来快来,被窝我已经暖好了。”
宋泽兰看着她急吼吼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抬眼示意她看向那一扇墨色山水屏风,“安安,你莫忘了,我睡那张床。”
话音落,祁幼安肉眼可见的失望起来,却也不过片刻,她一双温软清澈的眼眸里又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媳妇儿,你上来睡嘛,我一个人睡不习惯。”
宋泽兰担心碰到她的伤口,微微摇头,语气轻柔却也坚定,“我睡相不好,再过些日子吧。”
“媳妇儿……”
祁幼安还想再说什么,她便又道:“可是觉得无聊?我等你喝了药睡下再离开可好?”
“真的不能一起睡吗?”祁幼安眼巴巴看着她,宋泽兰心尖儿化成了水,但还是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安安,听话。”
“……哦。”
祁幼安的不开心写在脸上,抓起她的手默默把玩,时而又揪着她的衣袖来回摇晃,满满的孩子气。
宋泽兰便低垂眼眸安安静静瞧着,纤细浓密的长睫微微垂着,遮住眼底一片缱绻温柔。
过了一会儿,祁幼安忽然想起自己早上的猜测,“媳妇儿,假设一个坤泽君伪装乾元君,用了很高明的遮掩手段,能逃过你的眼睛吗?”
瞬间,宋泽兰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了片刻,“……不能。”
她不打算瞒祁幼安了,也瞒不住了,“赵小乌说的没错,五皇女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坤泽君。”
“……”
原本祁幼安还有几分不确定,这下从她口中说出来,已经深信不疑了。
宋泽兰很是内疚,“对不起安安,她要我替保守秘密,我答应了。”
“对不起我什么?媳妇儿你做的没错,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善良,你守信是美德,我支持你还来不及呢。”
若不是起不了身,祁幼安就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抚了,而此刻却只能握着她的手一再保证,“放心,我就当不知道,不会告诉别人的,反正她是坤泽是乾元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宋泽兰被她的反应逗笑,“怎么跟你没关系?安安,作为一个已经成了婚的乾元君,不可与旁的坤泽君走的太近。”
她着重咬重了‘旁的’二字,祁幼安愣了一愣,意识到她话里深意,耳尖都泛红了,“知道了。”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玉手轻轻落在她头顶,抚了抚,“乖,过两日我再给你缝制新的香囊,那个丢了吧。”
祁幼安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眼底欣喜与哀怨交织,“媳妇儿,你果然能看见了。”
宋泽兰没有刻意装瞎,被戳穿倒也在预料之中。
她并不慌乱,情意绵绵的眸光甚至光明正大不偏不倚落在祁幼安脸上,微凉的指尖也再无克制,沿着好看的轮廓线,一遍又一遍临摹着曾经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的容颜,“小将军不必担心,我很喜欢的。”
这次轮到祁幼安害羞了,温软干净的小将军眼神闪躲,根本羞于跟她的宋姐姐对视,“你……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