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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快傍晚了。祁幼安……

从将军府出来,已经快傍晚了。

祁幼安本想看看红玉馆那些人,但他们被就地关押在红玉馆,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到家估摸着就深夜了。

她索性便与席景盛约到了明日。

小将军现在新婚燕尔尚且出来做事,天黑了要回家,席景盛敬佩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意见?

他带着人护送祁幼安到府门外,便离开了。

祁幼安一脚踏进府里,便让人去备水,她要将身上沾染的浊气洗干净,免得熏着她媳妇儿了。

身上那套衣上,她也直接让人丢了。

从浴室里出来,宋泽兰便已经在房里等她了。

宋泽兰原是在宁芳那里闲聊,但祁幼安回来的消息传来,宁芳便调侃她坐不住,将她赶了回来。

眼下带着潮意的怀抱将她抱住,她承认,确实是有点儿想念她的安安了。

“媳妇儿,你有没有想我?”

软软的,吐息着热气的唇贴在耳畔,还不安分地蹭着她的脖颈,宋泽兰身子跟着一软,却是佯装淡然摇了摇头,咬着唇瓣低道:“才两个时辰未见而已。”

“媳妇儿你记得这么清,当真不想我吗?”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哼,松开了她,宋泽兰失落的感觉才涌上心头,就被一把抱了起来,朝着床榻方向走去。

宋泽兰眼睛看不见,却也猜到了她的意图,白皙如玉的脸颊瞬间布满羞红,心里暗嗔色胚,面上却不得好言好语求饶,才让祁幼安放过了她。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从宁芳那里吃过饭回来,便被祁幼安催着沐浴,又催着她上床,被折腾的腰肢酸软,她迷迷糊糊想起了梅清栎的话,她的确受不住安安这般热情。到了后半夜,宋泽兰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的时候才被放过……

第二天,不出所料,又是在祁幼安怀里醒来。

宋泽兰稍稍动了下身子,便觉酸软的不像话,她忍不住伸手悄悄探向后腰揉了揉,手还没撤回来就被捉住了。

她忽而有些慌,眉眼羞窘,“安安,你醒了?”

祁幼安有些心虚地应了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媳妇儿,以后我会节制一点,不让你这么累了。”

说着,一只手也绕到了宋泽兰后腰,不轻不重揉捏着,“这力度可以吗?”

宋泽兰脸色愈加红润,埋首在她颈间低低嗯了声,“安安,你今天还要出门吗?”

“嗯,不过不急,又不是真正查案,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祁幼安觉得侧躺有些使不上力,索性坐了起来,也让宋泽兰趴着,腰间按得差不多了,又给她捶捶腿捶捶背,直到宋泽兰说不酸痛了才停下来。

外面日头高照,也是时候该起床了。

祁幼安下床前又俯身亲了亲她,“媳妇儿,反正没什么事,你累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跟小月交代一声,等你醒了再把早饭送过来。”

宋泽兰却也跟着坐起身子,“安安,是去红玉馆吗?我可以一起吗?”

祁幼安昨天跟秦氏接触了一下午,看着他也不像会对她们发疯的样子,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她帮着宋泽兰穿衣洗漱,两人又一起吃过饭才出发,而席景盛已经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红玉馆,红玉馆这两天关门歇业,里面那些个人的时差却还未倒过来,她们到的时候,那些人都在睡觉,一片寂静。

席景盛却不管那么多,当即命人挨个敲门,很快将人聚集在了大堂。

一群莺莺燕燕,有男有女,各种坤泽信香混在一起,祁幼安察觉不到,但宋泽兰还是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安安,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兴许问不出什么,不如单独询问那些知情者?”

“好,七嘴八舌吵的头疼,”祁幼安当即点头,目光搜寻人群,“谁是花魁?出来。”

“哎呦大小姐啊,您仔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我们的花魁姑娘可是美若天仙……”

最前面衣衫不整钗横鬓乱的中年妇人摇着团扇笑的花枝乱颤,却是话未说完,就被祁幼安冷眼慑住了。

一袭白衣,长发披散的织玉姗姗来迟,从楼上走下来,遥遥朝祁幼安施礼,“小将军,少夫人,该交代的我们已经交代了,当日二公子和那位外乡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奴家的婢女立即去找鸨母帮忙,但那外乡人武艺十分了得,很遗憾,赶来的护院没能救下二公子,还被打死了三个。”

老鸨也是一脸肉疼,附和道:“是啊是啊,鸨母我辛辛苦苦供他们吃喝,被人打死了也没处讨赔偿,可赔死我了,也不让开门,马上我这些个好女儿好儿子就要喝西北风了,小将军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开门吧,我们就是做生意的,靠着大将军庇佑,哪里敢害二公子啊。”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会害二公子呢,二公子出手大方,兄弟姐妹们都巴不得二公子过来照顾生意……”

那些人又吵吵起来,祁幼安微微蹙眉,“花魁,老鸨,跟我出来一趟。”

丢下话,她牵着宋泽兰走出红玉馆,红玉馆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隐隐约约听得到他们都是在议论祁昊宇。

祁昊宇自诩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因与人争抢花魁而被打死,瞬间就成了这两日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谈的闲话,几乎传遍了全城。

祁幼安并不奇怪,走到一处阴凉下便停了脚步,她拿衣袖给宋泽兰擦了擦鬓角的汗,眼中不自觉流露心疼,“媳妇儿,先忍一忍,待会儿我们就回去。”

“安安,我不热,你尽管忙你的就好,且当我不存在即可。”

宋泽兰看起来心情极好,唇角微扬,温婉柔和的面庞笑意晕染,安安静静如同一副慵懒美好的仕女图,晃眼又迷人。

总是轻易就撩动了祁幼安的心弦,祁幼安不自觉舒展眉眼,压低声音坏笑道:“宋姐姐跟着出来,可不就是时时刻刻警醒我,我哪敢当宋姐姐不存在啊。”

身为佑宁城土生土长的人,却连花魁是谁都不知道,宋泽兰对她放心的很,却也顺着她的话玩笑道:“安安,你晓得就好……”

鸨母挽着织玉的手过来,席景盛已经将围观的人赶得远远的了。

祁幼安便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道:“我要听实话。”

红玉馆那么多人皆是统一的说辞,而这事又是子虚乌有,必定是祁朝燕交代过。

故而,祁幼安很怀疑,眼前的花魁和鸨母,极有可能都是祁朝燕的人。

她目光沉沉,直直盯着二人,鸨母心虚地撇开了眼,倒是织玉淡然一笑,“小将军果然聪慧,不过您要听实话可以去问大将军,奴家只知那外乡人操着一口京腔,奴家倒是画了一幅那外乡人的画像,但奈何奴家画艺不精与那外乡人只有七八分相似,小将军若是不嫌弃,奴家这便取来赠予小将军。”

祁幼安很确定,祁朝燕绝对是要嫁祸梅清栎,她不打算再进那乌烟瘴气的红玉馆,“劳烦姑娘拿出来吧。”

织玉浅浅施了一礼,“小将军稍等。”

她走了,鸨母却磨磨蹭蹭不肯走,脸上陪笑,“小将军,您看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能开门呢?总不能一直关着……”

下令关门的并非祁幼安,她从始至终没想过为难人家,故而也不等老鸨说完,便喊席景盛,“席兄,让人撤了吧。”

席景盛当即执行,老鸨看着守在外面的士兵撤回,当即千恩万谢,还对祁幼安抛了几记媚眼,恶寒的令祁幼安不忍直视,拿到画卷看也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带着她媳妇儿匆匆走了。

他们出来的晚,回去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了,便也邀请席景盛留下用饭。

吃过饭,祁幼安将那画卷展开,画上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腰间佩刀气势凌厉,长相也有些凶狠,左眼下方约莫两指宽处还生了颗大痣,织玉竟是连那痣上的一根粗长的毛也画了出来。

席景盛神色肃穆盯着画像,“小将军,只要此人在城里,属下掘地三尺也必定将他找出来。”

祁幼安回想着那几次与梅清栎的相遇,并没有看到过这人,想必这人被藏在暗处不大好寻找,不过见他这么斩钉截铁,她便同意了,“好,找到这人之后再顺藤摸瓜,必定能找出幕后之人。”

席景盛正要领命而去,却又被祁幼安叫住,她想试探席景盛是否知情,“席兄,你觉得会是何人所谓?”

“属下本不信二夫人所言,但那花魁却说那杀害二公子的是京城口音,只是不知为何要残害二公子……”

祁幼安看着他一本正经推断,顿时就明白了,席景盛不知情。

送走席景盛,祁幼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回到卧房。

宋泽兰还没睡着,听着推门声缓缓坐了起来,“安安……”

“是我,媳妇儿。”

祁幼安踢掉鞋袜,又飞快脱了外衫,便扑到了宋泽兰怀里,嗅着近在咫尺的幽香,睡意倒是没了,“媳妇儿……”

宋泽兰听着她软语撒娇,方才酝酿的些许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揽着她的双手也微微一僵,语气却故作淡然,“怎么了安安?”

祁幼安倒是察觉到了,唇角翘起又压了下去,委屈巴巴道:“媳妇儿,那会儿在红玉馆外面的时候,老鸨一直朝我抛媚眼,我不敢睡怕做噩梦,她年纪比娘亲还大,顶着鸡窝头跟女鬼似的……”

第72章 窗外蝉鸣不断,一声声像极了催眠曲,探入里间的绿枝微微摇

窗外蝉鸣不断,一声声像极了催眠曲,探入里间的绿枝微微摇曳,似乎在慵懒惬意的午后昏昏欲睡。

宋泽兰脸色涨红,半晌才憋出了四个字:“好生无耻……”

“对对对,当着我媳妇儿面儿就调戏我,实在太无耻了。”

祁幼安一派义愤填膺,唇角却止不住上翘,一双手勾着她的纤细秀丽的脖颈蹭了蹭,又仰头去吻她的下颌,“媳妇儿,你也舍不得我做噩梦吧?”

宋泽兰下意识轻嗯,片刻神色也缓和下来,微微低头无奈笑了起来,“安安,你说吧,想要我如何?”

那双雾蒙蒙似透不过光的眼睛此刻凝望着她,呆呆的,却也可爱的紧。

祁幼安没忍住,压着她向后倒去,好在鸳鸯枕足够柔软,做了人肉垫子的宋泽兰并无大碍,只是心跳乱了节拍,眼睫轻颤卯足劲儿把她推到了一边,“安安,不可胡闹。”

祁幼安没有防备,被她猛地一推,差点儿掉下床,不禁哀嚎一声,“媳妇儿,我以为你都答应了。”

“我……我什么都不曾说。”

宋泽兰慌忙摸索着抓起薄被盖过肩膀,身子缩到了床里侧,她背对着祁幼安,遮掩着从脸颊烧到脖颈的火热。

一阵窸窸窣窣,某个厚脸皮的却又从身后贴了上来,不依不挠在听她耳边肆意倾洒热意,“媳妇儿,你分明默认了的。”

“……没有,安安,你越来越会欺负我了。”

宋泽兰半晌才出声,温柔缱绻的声音里隐有控诉,“我记得最初……那晚你丢下我跑开了。”

她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哼哼唧唧赖床不起也只是为求一个亲亲,而现在,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难以满足了。

白日里就想要?她方才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祁幼安自然也记得,听她这么说不禁羞耻,装傻充愣道*:“媳妇儿,都什么时候的事啦,我不记得,快睡觉吧,我都开始困了。”

话音落下,她就打起了呼噜。

宋泽兰到底是心软没有去拆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将她揽入怀里,“睡吧。”

这会儿还是有些闷热的,对于装睡的祁幼安来说,痛苦并快乐着,好在昨夜折腾得久睡得晚,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汗水却越积越多,打湿了后背薄衫,湿润渐渐传到了宋泽兰的掌心,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手里一把蒲扇摇晃着,一直到祁幼安睡醒,这期间蒲扇几次从手里脱落,宋泽兰都强撑着没有放任睡意将自己击溃。

祁幼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瞧见了给自己扇着风却也止不住打盹儿的枕边人,瞬间就清醒了,“媳妇儿,你怎么这么傻?”

她出声,倒令差点儿睡着的宋泽兰一惊,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蒲扇,片刻才反应过来展颜笑起来,“安安,你醒了?”

祁幼安万分感动,一骨碌爬起来,抢走了她手中蒲扇,“媳妇儿,我睡好了,你睡吧。”

“不睡了,今晚早些睡即可。”

宋泽兰微微摇头,轻声道:“安安,明日我想去医馆,可以吗?”

“媳妇儿,你……我记得明日你似乎雨露期,要不等雨露期过去了再去?”

祁幼安举起手发誓,“媳妇儿,我绝对没有私心。”

宋泽兰不知她在一本正经发誓,打心底里不信她的鬼话,却也被逗得勾唇浅笑,“安安,你乖些,看在我为你打扇的份上,这几日莫闹腾我可好?”

自新婚夜那次之后,她便再没感受到那薄荷花信香,担忧祁幼安会令她雨露期失控,她甚至想要顺势留在医馆不回来住,但她根本不敢说出口,毕竟这人实在太黏她了。

万一把人惹生气,届时受苦受累的还是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幼安登时便也明白了,她媳妇儿这哪里是想去医馆坐诊啊?分明是躲她,嫌弃她不是乾元君,她哼哼道:“行吧,明天我陪你一块去。”

“怕是不成,明日他该下葬了,便是做做面子功夫,你也该去一趟。”宋泽兰莞尔,“娘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敢情好事都让我去做啊。”

祁幼安扇风用力了些,像是报复似的,把她媳妇儿耳边的碎发都吹乱了,挠的脸颊轻微痒意,宋泽兰伸手理了理,便起身下了床,“明日大将军必定在场,你若是好奇祁昊宇身份可以问问大将军,她兴许会告诉你。”

这已经不是宋泽兰第一次说起这话了,但祁幼安这次才答应下来,原因嘛,自然是昨日秦氏口中的‘嫉妒’,让她有些好奇祁昊宇的身份是否与梅清栎与皇家有关了。

次日,天蒙蒙亮两人就起床了,祁幼安把宋泽兰送到医馆,便加入了送丧队伍,一行人在唢呐声中缓缓朝城外走去,纸钱也洒了一路。

队伍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巳时末了,祁幼安找祁朝燕有事,便先去了将军府。

祁朝燕居然不在,倒是秦氏再次找上了她,一身黑衣显得肃穆哀恸,祁幼安心里稍稍同情了他几分,却很快就后悔了。

不过一夜未见,秦氏却不似昨日那般悲伤,眼睛里不时闪烁过喜意,他邀着祁幼安去他院里,边走边道:“幼安啊,虽然大将军休了你娘,但她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所以你尽管放心,以后回将军府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不想跟着你娘过也可以向你母亲认错回来,爹爹也会拿你当亲女儿绝不苛责于你……”

“什么?”

祁幼安越听越听不下去,脸色一黑,“秦氏,你是谁爹?失心疯了吧?”

秦氏却是掩唇笑了起来,“幼安你怕是还不知道,昨晚大将军说她把你娘亲休了,以后我就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夫。”

“就你一个年老色衰身份低贱的妾还妄想称主夫?祁朝燕是瞎了吗?”

祁幼安冷哼一声,抬脚便走:“以后我绝不会踏足将军府的门,你转告祁朝燕,我只有一个娘!”

秦氏脸一阵红一阵白,望着她的背影恼得不轻,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快步追了上去,“幼安啊,昨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把宇儿的孩子过继给你也是大将军的意思,你跟她又生不了,早晚要过继孩子,与其抱养那些个野孩子倒不如抱养宇儿的孩子……”

“你那野/种儿子的孩子连野/种都不如,你不要就掐死,别来恶心我。”

祁幼安唇边泛着冷意,回头那一瞬,如她所料,果然看到秦氏白了脸,再不见方才的得意忘形……

……

祁幼安心情奇差难以排解,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馆,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两旁的草木恹恹垂着无精打采,祁幼安也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水不要钱似的顺着脖子往下流,她整个人却似察觉不到,闷着头自顾自的向前走,眼看着就要出了城,却听得有人叫她。

她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却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五皇女梅清栎。

梅清钰已经唤她好几声了,见她看过来便又招了招手,在楼上遥遥喊道:“小将军,吃饭了吗,本殿下请客。”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佑宁城唯一一家规模比较大的酒楼。

祁幼安看着她殷切模样,心情很复杂,这厮脸皮可真厚,背地里耍阴招算计自己媳妇儿,这会儿却还能表现的跟没事人一样热络友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扯出假笑:“……吃过了,多谢。”

“那便上来陪本殿下吃饭……”

她毕竟是皇女,祁幼安再三推拒,最终还是遂了她的意,在荀一指引下去了她所在的包间。

包间里只有她一人,祁幼安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这厮怕是专程等着自己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压下心底烦闷打算将秦氏和祁朝燕的事先放在一边,专心应对五皇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入座前先规规矩矩给五皇女行了一礼,“见过五殿下。”

梅清钰看着她动作,脸上挂着令人看不透的笑,“小将军何时这般拘谨了?本殿下倒是有些怀念小将军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我都不顺眼的时候了。”

祁幼安本想装装样子的,闻言神色便冷淡了下来。

“小将军似乎心情不好?谁惹到你了?”

梅清钰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大红牡丹的锦帕,递到她面前,“让本殿下猜猜,可是大将军后院里的那个小妾?”

“……”

祁幼安着实没想到她手伸得这么长,都伸到将军府了。

“区区蝼蚁罢了,”梅清钰嗤笑一声,“幼安,只要你想,整个将军府都可以是你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站在角落里的荀一捧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递给梅清钰便又退下了。

梅清钰接在手中把玩了会儿,凤眸微眯饶有兴趣道:“幼安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祁幼安神色冷淡,没有半点儿兴趣,且不说祁朝燕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即便不是,就冲梅清栎做的那些事,无论给出什么好处,自己都不可能接受她的拉拢。

“既然幼安不好奇,那本殿下就自己动手打开了。”

梅清钰眉间夹杂着几分惋惜,将长形锦盒放在桌上,双手抚上去摸了摸,然后慢条斯理打开了它,一抹明黄卷轴映入眼帘。

祁幼安瞥见的瞬间,脸色就变了,这个不是赐婚圣旨吧?

若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梅清栎。

一瞬间的森然杀意,梅清钰只觉后背突然生出寒意,她呼吸一滞,抬眼去看祁幼安,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放弃了,只默默把圣旨递了出去。

这是圣旨,祁幼安不能不接,当即便起身,正欲跪下,却又被拦住了,“不必跪了,这里又没外人。”

“……”

祁幼安展开圣旨查看,梅清钰便在一旁说道:“你先别激动,这对你并非坏事,相反,本殿下是在救你,你可知祁昊宇并非是你同母兄弟?”

圣旨是梅清钰两个多月前求的,指名道姓要祁幼安做她的护卫,负责她在佑宁城这一段时间的安全。

祁幼安确实怒了,但在听到她后面的话时不得不冷静下来,“什么意思?”

梅清钰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他是二十一年前造反被杀的废太子之子,你母亲包庇反贼余孽,其心必异,待本殿下一纸呈上去,祁家必定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身为祁朝燕长女,即便夫人和离,你也逃不了。本殿下相信以你的聪慧,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秦氏会说梅清栎嫉妒他儿子,祁昊宇他亲爹被废了太子之位的时候,当今圣上还只是先帝众多子嗣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梅清栎的身份地位自然比不过太子的子嗣。

可眼下夺得帝位的是当今圣上,祁幼安真搞不懂祁朝燕到底想干什么,对废太子忠心耿耿哪怕废太子死了也要匡扶其后嗣夺江山吗?

念头刚升起,她立马又否定了,祁朝燕若是忠心耿耿就不会杀祁昊宇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

祁幼安脸色变了又变,心里却也更加明白此刻绝不能承认,她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你想夺储君之位?你想你就让天下人看到你的贤明,而不是算计我母亲算计这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祁昊宇比我还小两岁,我出生的时候废太子就死一年多了,你说祁昊宇是废太子血脉,意思是秦氏半夜刨坟跟废太子那一堆烂骨生孩子?你当我是傻子?还是觉得祁昊宇死了死无对证?”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理由会被梅清栎查出来,祁幼安也相信祁朝燕的能力,她笃定梅清栎根本拿不出证据。

她猜梅清栎会知道祁昊宇是废太子血脉,应该是祁昊宇自己说出口的,且还是跟梅清栎密谋害自己媳妇儿时透露出来的。

祁幼安一副气得要掀桌子模样,终是令梅清钰心中的坚定动摇了几分,但她生性多疑,并未表现出来,“你怎知我没有证据?”

“五殿下,作案人的动机似乎我已经知道了,”祁幼安像是忽然冷静下来,直直凝视着她,“昨天我去红玉馆调查,已经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但即便藏得再深,我也会掘地三尺将它找出来。”

“你查到了我头上?”

梅清钰皱眉,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行,你想查就查吧。”

一个菜都没上呢,她直接带人走了。

祁幼安脸色也阴沉下来,气得一把将圣旨扔回锦盒,但到底顾忌几分,她又忍着怒气把锦盒带走了。

……

中午宋泽兰本不打算回府的,她在医馆里吃了饭,又小憩一会儿,算着时间祁幼安早该忙完了。

却迟迟见不到人,难免多想疑心自己惹祁幼安生气了。

她犹豫了会儿,叮嘱她娘若有病人上门去府里寻她,便匆匆走了。

正巧在回去的路上被祁幼安撞见了,祁幼安看她神色略显急切,在小月搀扶下脚步匆匆,忙叫住了她们,“媳妇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是有什么事吗?”

“回……回家啊,”宋泽兰脚步一顿,雾蒙蒙的眼睛朝她的方向望去,唇边不自觉溢出笑容,“安安,你是刚忙完吗?”

祁幼安纵使心情不好,但看到她笑,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嗯,刚忙完就来找你了。”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将宋泽兰抱起来,“媳妇儿,这路面坑坑洼洼不怎么好走,我抱你吧。”

小月也极有眼色从梨儿手中夺过遮阳伞,替她二人撑着。

倒是万分舒适,但大庭广众之下,身边还跟着侍女,宋泽兰脸皮薄得很哪里受得住?

她唇边笑意霎时没了,只剩下慌乱羞涩没有欲拒还迎奋力挣扎着:“不要,安安,我自己走,你快放我下来……”

她越挣扎,祁幼安抱得越紧,还装聋作哑不接话,愣是将她一路抱进了府里,又抱到了卧房。

宋泽兰被她主动放下的时候刚松了口气,便又愣住了。

温雅从容的坤泽君似想到了什么,再不复淡然,纤纤玉指用力揪着身下床单,脸色通红咬着唇瓣,半晌没有吭声。

没有指责,就是最大的指责。

祁幼安讪讪笑了下,却也实话实话解释道:“媳妇儿,我注意着呢,一路上都是避着人走的。这会儿正热,本来也没什么人在外面。”

宋泽兰本不想这么快搭理她,但面对她总狠不下心,“那府里呢?也没人看见吗?”

府里倒是有人看见了,但前段时间宁芳特意叮嘱过,即便他们看见了也会配合装没看见,故而祁幼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没有,都在歇着呢,我走的后门,一个人都没撞见。”

瞧着她媳妇儿神色有所松动,她便又道:“媳妇儿,我有分寸的。”

她也确实没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儿,宋泽兰很快就打消了怀疑,“安安,你以后万不可再这般捉弄我了,害我担心受怕了一路……”

第73章 傍晚,宁芳从外面回来,便被祁幼安叫到了她们的卧房里。

……

傍晚,宁芳从外面回来,便被祁幼安叫到了她们的卧房里。

屋里放着冰块,桌上摆放着冰镇的瓜果,一进门就觉扑面的凉意,舒服得她不由眯眼,“幼安,你还挺会享受的。”

“娘,这是幼安特意为您准备的。”

祁幼安本想替自己辩驳两句的,听她媳妇儿这么说,笑容越发灿烂,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突然对我献殷勤,肯定没好事。”

宁芳在桌边坐下,刚挽起袖子拿起一块瓜,就听见了关门声,余光又瞥见她去关窗,忍不住道:“小兔崽子,你脑子进水了,大热的天你要闷死老娘?老娘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汗还没干呢。”

“娘亲,”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脑子进水的可不是我。”

宋泽兰神色凝重,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哦,”宁芳一脸不信,语气却隐隐夹杂着好奇探究,她终于注意到这两人的反常了,“是吗?那除了你还有谁?”

“将军府那位,”祁幼安已经不愿意喊母亲了,耸拉着脸坐到她旁边,“娘亲,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吗?祁昊宇根本不是她跟秦氏的孩子,祁昊宇是秦氏和那个造反被杀的废太子的儿子……”

宁芳正想骂她是自己女儿就别帮祁朝燕说好话,却在听到她后半句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幼安,你说什么?”

手里的瓜也脱了手,直直朝着地面坠落,祁幼安眼疾手快在它即将落地的时候接住了,她微微吐了口气,“娘亲,你要挺住,这不是什么大事。”

祁幼安把挽救下来的瓜递给她娘亲,宁芳回过神接过,没有感谢,反倒没好气道:“放屁,一旦被人发现我们都要给她陪葬了,天塌了都没这事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祁朝燕告诉你的?”

“梅清栎告诉我的,”方才还笑嘻嘻的祁幼安神色微冷,“我已经让人去把这件事告诉她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也多亏了祁朝燕送青、绿二人给祁幼安,否则她不在府里,祁幼安想把消息尽快传递给她也挺困难的。

宁芳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到梅清栎是谁,脸色唰就白了,“五……五皇女知道了岂不是要完犊子了,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鲜红多汁的瓜瓤摔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却顾不得收拾,她一双手紧紧抓着祁幼安的手,“幼安,祁朝燕这种蠢事都做得出来根本不靠谱,你还是逃吧,娘给你准备银子,你带着兰儿逃得远远的,莫要回来……”

“娘亲,没到这种地步,梅清栎应该没有证据,”祁幼安打断她,温声安抚道:“母亲做事还是很周密的,这么多年来皇帝都没发现,没道理梅清栎一个没什么势力的皇女就发现了。”

听到没有证据,宁芳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哪天你见她了,帮我捎俩巴掌给她。”

“我哪儿敢啊,”祁幼安一脸无奈,眸色也黯然了些,“今日我有事去将军府找她,她不在,秦氏跟我说他是将军府唯一的主夫,母亲亲口允诺的。”

“哟,终于忍不住了啊,”宁芳讥笑:“我就说怎么冒这么大风险替人家养儿子,敢情秦氏是她心头好,要是废太子不死,她八成就上赶着帮秦氏养男人了,感动感动……”

知道祁昊宇死亡真相的祁幼安犹豫再三:“……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一颗争名夺利的心?”

“那也不是个好东西。”

宁芳神色缓和了些,抬手又拿了块瓜果,咬了一口甜滋滋的瓜瓤,“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我就回去了。”

“……”

她娘亲这心里承受能力倒是极好的。

祁幼安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宁芳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她身边小口抿着瓜果的神色淡定不见半点儿惊慌担忧的宋泽兰,也竖了个大拇指。

宁芳觉得受之有愧,她比不得她这儿媳妇,嫁进了犯抄家大罪的人家……且成亲没几天还能稳如泰山坦然接受,当真是令人钦佩。

换作她,早指着婆家人鼻子骂了。

下一刻,祁幼安便笑的合不拢嘴,抬手便将乖乖吃瓜的宋泽兰揽入怀里,“我媳妇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宋泽兰愣了片刻,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红了,她摇头否认,“有娘和安安在,我便不担心。”

祁幼安重重点头,傻乐的模样令宁芳不忍直视,她起身拿起一块瓜,边往外走边说道:“确实不必担心,跑不掉的是这小兔崽子,你跟她和离脱离关系就行,到时候娘再托媒人给你找个好人家,最起码也得是品德好相貌好的中上品乾元君……”

这会儿,宁芳倒是忘了她女儿心眼小了。

弱小可怜如宋泽兰,唇边勉强勾起柔和无害的浅笑,“安安,我什么都没说。”

祁幼安却仍旧不满意,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又紧了紧,“媳妇儿,想也不可以想。”

“……你呀,”宋泽兰微微叹气,唇边笑容温柔又多了些许宠溺,“答应你便是了,你去送送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娘她应该不似表面上那般浑不在意。”

祁幼安严重怀疑她在用调虎离山之计,但还是去了,临走前还顺了口她手里的瓜。

她出去后,宋泽兰呆呆举着半晌,红着脸又继续吃了。

过了四五日,青、绿二人才回来,她们将消息告诉祁朝燕,又将祁朝燕写的亲笔信带回来给祁幼安,亲笔信内容却很简洁,只有一句话:知道了。

祁幼安气的不轻,将信塞到宋泽兰手里,“媳妇儿,你瞧瞧她什么态度,这么大的事,她居然只回我一句知道了。”

宋泽兰摩挲着手中信纸愣了下,她这几日虽在吃药,但眼睛只能感知到微弱光线,仍与瞎子无异,安安给她这个瞎子看信当真不是气昏了头吗?

她好笑又无奈,却是将慢慢将信纸放在桌上,柔声安抚道:“安安,你别生气,大将军应该是知晓如何应对了,你且宽心便是。”

祁幼安脸色缓和了些,“那我便不掺和了,刚好过几天就是月底了,我带你去青城,这次咱不赶时间,你累的话我们在青城多住几日,青城可比这里好玩。”

宋泽兰微微点头,“安安,我瞧着云若和小满两位姑娘身手不错性子也稳重,你不是打算训练些可用之人吗?不若交给她俩去办?”

云若和小满便是改名之后的青、绿二人,似是之前商量过,她二人在宋泽兰说出这番话后,立马跪了下来,“属下一切听主子安排。”

“不行,她们得保护你的安全。”

祁幼安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但宋泽兰却仍觉有商量的余地,“安安,那只留一位姑娘保护我可好?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我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瞎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

祁幼安不满地哼了声,让两人起来,“你俩谁愿意去做?做的好了重重有赏。”

两人对视一眼,云若站了出来,拱手道:“主子,属下与小满都愿意去做,轮流保护少夫人可以吗?”

“……”

祁幼安看向宋泽兰,“媳妇儿,你觉得如何?”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那就这么说好了,云若,小满,所需银子先从我这里拿即可。”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

宋泽兰又含笑望向祁幼安,“安安,先前我与她俩说好了,她俩为你办好这事,你便答应他们一个要求可好?”

“媳妇儿说的,哪能不照做?只要我能办到,你们别管几个随便提。”

祁幼安一脸豪气,宋泽兰看不到,听着她语气也止不住笑意加深,却没说什么。

薄雾蒙蒙的眼眸似泛着柔光,静静望着她二人的方向,无声鼓励着。

片刻,依旧是云若先开口:“主子,属下心悦小满,求主子成全。”

说罢,她又跪了下去,祁幼安愣了一瞬,才慌忙扶她起来,“别动不动就跪,这要看小满的意思,我没意见。”

小满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属下愿意。”

两人脉脉凝望,眼神黏在一起缠缠绵绵旁若无人。

看样子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祁幼安捏着有些痒意的嗓子,将咳嗽压回去。

又坐了会儿,她忽然想起赵小乌送的册子,悄悄起身去里间被褥下找出来拿给二人,挤眉弄眼,“小满,云若,你们这两天可以不用过来了。”

看清她递过来的东西,两人顿时羞得不行,接过声若蚊蝇道了声谢谢主子,便逃似的快步出去了。

“还是挺诚实的嘛。”

望着她们的背影,祁幼安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啧啧道。

宋泽兰有些许好奇,却没有询问,反倒将自己知道的告诉祁幼安,“安安,我听她二人说大将军中意她们的美貌,最开始是打算送她们进宫侍候皇上的,如今安安成全她们两人情意,她二人必定会尽心尽力为你做事。”

祁幼安后知后觉,有些哭笑不得,“媳妇儿,你就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

第74章 后半夜,突然传来一道军令,召祁幼安回军营。……

后半夜,突然传来一道军令,召祁幼安回军营。

祁幼安只来得及将放置五万两银子的小库房钥匙交给宋泽兰,便匆匆跟着席景盛离开了。

席景盛说南蛮言而无信,南蛮王突然杀了和亲的坤泽皇子,撕毁盟约对他们发起了进攻,战事紧急迫在眉睫,所以才召尚在婚假期间的祁幼安回去。

宋泽兰禁不住担心,她清楚记得上一世的蛮人在这个时候畏惧着祁大将军还很安分,只是在两年后祁昊宇勾结西越大军攻入城关的时候才趁火打劫,如多年前那般攻入东启的城池烧杀抢掠,便疑心其中出了变故。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起床了,天一亮就去医馆配制了些驱虫解毒的药,让云若想办法送到祁幼安手里。

眼下盛夏瘴气太重,并不是与南蛮交战的好时机……

祁幼安连夜奔赴军营,军中戒备森严,到处是巡视的士兵,盘查了好几遍才放他们进去。

属于祁朝燕的帐篷里还亮着灯火,她伏案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收起笔墨,示意祁幼安坐下,“幼安,你娘还好吗?”

此言一出,祁幼安一脸不解,倒是席景盛退了出去。

祁幼安望着她好一会儿,见她眉头微皱神色正经不似在开玩笑,冷笑了起来,“连夜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个?”

“……倒也不是,你不是想对我取而代之吗?若你立了功,我便奏请皇上论功行赏。”

上一世记忆里,与南蛮一直只有些小小的摩擦,若这次也是,即便胜了也立不了什么大功,想要坐到祁朝燕这个位置,怕是要等到头发白了。

祁幼安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也没有吭声。

安静了有一会儿,祁朝燕起身带着她来到沙盘前,详细解说分析着上面每一处地形地貌以及攻防优缺点等等,寥寥数语,便足以让祁幼安了解并掌握这里的基本情况。

尽管祁幼安对她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力真的很强,无论是魏如虎还是西北主帅程元龙,皆是比不上她的。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下面的人把吃食送进来,祁朝燕却仍未停下来,指着一处说道:“有信心绕过蛮人大军深入其后方吗?”

她又指着另一处路线,继续道:“蛮人好战却无甚头脑,本将军佯装节节败退,他必定会乘胜追击,此时后方空虚,你趁机捣毁南蛮王室老巢,若能生擒南蛮王,必定大功一件,声名远扬。”

说到后面,祁朝燕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幼安,这机会只有一次……”

祁幼安却看着她手下那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满眼震惊,“退到这里?万万不可,这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会提前安排人透露些风声,也尽可能拖延失守时间……”

那条红线描摹的路上整整七座城池,佑宁城位于边陲更是首当其冲,祁幼安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心凉,她听不下去,摇头道:“这样的胜利有何意义?我们守卫边疆,本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身后的百姓不受敌国铁蹄践踏安稳度日?蛮人的残忍嗜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血流成河,即便过后再收复失地,收回的也只是一座人间炼狱的空城,值得吗?”

祁朝燕神色未变,目光幽然瞥了眼帐外,“南蛮杀害和亲皇子,公然挑衅,倒不如灭了他们一劳永逸,有何不妥?”

“这代价也太大了……”

祁幼安坚决不同意,直接出了营帐。

席景盛见她负气而出,连忙追上来道:“队长,军中纪律严明,您万不可顶撞大将军……”

他语气微顿,俊朗的眉间隐有担心:“大将军不会顾念母女情分的,万一责骂您……”

这倒是提醒了祁幼安,她一转身,又回到营帐,“你就我一个女儿对吧?这事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不给你养老送终,百年之后也不让我的孩子去烧纸祭拜,在下面穷死你。”

祁朝燕有一瞬错愕,很快便黑了脸,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压了回去,半晌没有理会她。

祁幼安也摸不透她会不会改变主意,但面儿上不显,安静坐了会儿,便忍不住起身去研究沙盘,渐渐便投入进去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不过夏日里倒也无伤大雅,尤其对于行军打仗饥一顿饱一顿的祁朝燕来说,更是没什么影响。

她也不喊祁幼安,自己过去吃饭,只偶尔抬头瞥祁幼安一眼,冷沉沉的眸里划过一抹满意。

填饱肚子,她才不紧不慢踱步过去,“幼安,莫白费功夫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废太子生母乃当今太后,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祁昊宇身死的消息传她耳中,她必定会想法设法令我回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泛着寒意的声音响起,骤然令燥热的空气冷却下来。

祁幼安怔了怔,似乎想明白了祁朝燕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不想守城,也不是守不住,而是对她来说时机不对……

“圣上多疑,当年我带千人夺回十三城立下赫赫战功,回京受封时他便欲留下你娘牵制于我,着实令人心寒。”

“你娘那时刚怀上你,我也不愿她奔波途中,但每每提起此事她便同我闹,非要与我一起戍守边关,朝堂上我势单力薄,思来想去,还是接受了太后的示好。原以为她只是想拉拢我,没想到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怀里抱着孩子的秦氏被她送来给我做妾,我意识到不对已经无法拒绝了。”

“这些年我与太后心照不宣,但你断了祁昊宇一臂,医治不好便是结仇,恰我又查出他勾结南蛮王室,妄图引狼入室坑害我二十万大军,只能了结其性命以绝后患。”

祁朝燕冷冰冰的脸上僵硬扯出笑容,似乎越来越有耐心解释,“皇帝已经忘了南蛮人屠城的教训,以为收回兵权就能高枕无忧,近几年小动作不断,几欲召我回京,太后若开口召我回去,他必定欣然答应,我若不回便是抗旨,满朝抨击,我若回去,焉有命在?”

七座城池,已经是她努力减少伤亡的思虑了,若是不足以令皇帝坐不住,不足以令满朝文武慌乱,失守的城池只会越来越多……

祁幼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声音干涩,“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和我娘亲,若是早些告诉我们,肯定不会到这种地步。”

“你?你被你娘惯的不成样子,最近看起来才有些长进,你娘……我怕吓着她,废太子谋反蹊跷,先帝驾崩与之相隔不过两月,当今圣上便从默默无闻的皇子登上帝位,明眼人都能回过味儿来,你娘若知道他身份,如何不忧心忡忡?”

“你也太小看我娘亲了,前几日我告诉她祁昊宇身份,还跟她说了是梅清栎告诉我的,她让我捎两巴掌给你,别的就没了,该吃吃该喝喝可一点儿看不出忧心忡忡。”

气氛忽然就不严肃了,祁朝燕抬手想捂脸,迎着她的目光又若无其事放下来,“去吃饭吧,吃完去休息,晚上你便带人出发吧。”

“……”

祁幼安心情再度沉了下来,脚步也异常沉重,似有千钧重迈不开半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向五皇女投诚暂时保住祁家,或者将周氏腹中孩子过继过来,打着废太子名号出兵讨伐今上,成功之后再以天子年幼为由摄政,*在幼帝羽翼未丰满前清理朝堂,废而自立。”

祁朝燕更偏向后者,自古帝王无情猜疑心重,只要她手里握着兵权便难得善终,后者才是长久之计……

梅清栎这人心思阴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很令祁幼安反感,她当即就考虑第二个办法了,只是谋逆……她之前从未想过……

她也不想认下祁昊宇的孩子,总觉膈应……

正沉思着,席景盛在外面喊道:“大将军,队长,属下有事求见。”

祁朝燕淡淡应了一声,“进来吧。”

席景盛进来,行过礼后便走到祁幼安身边压低声音道:“队长,少夫人来了。”

他耳根子都红了,看起来很是羞窘,祁幼安却不知他是替自己羞窘的,当即勾起了唇角,抬脚便走,“在哪儿?”

祁朝燕默不作声,脸色不大好看,但席景盛眼神请示的时候,她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席景盛便引着祁幼安去外面见宋泽兰了。

一身男装不大合身,像是匆匆借来的,穿在宋泽兰身上却也温雅如玉风度翩翩,越过重重人群,祁幼安一眼就望见她了。

媳妇儿该不会是不放心自己吧?

脸忽而有些热,祁幼安走到跟前磕磕绊绊唤了声,“宋……宋兄,你怎么过来了?”

宋泽兰听着她那一声飘忽忽好似找不到落脚点的宋兄,唇边笑意浅浅绽放,轻摇手中折扇缓缓道:“小将军身边怎能没有个军师呢?为兄自荐不知能否入得了小将军的眼?”

“……”

第75章 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祁幼安原地思索了片刻……

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祁幼安原地思索了片刻,牵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离祁朝燕的很近,只隔了三五米而已,除了站岗的士兵外,一般闲杂人根本不会过来。

且还有小满守在外面,祁幼安放心的很,还是如往常那般逮着机会便把她媳妇儿往怀里带,只声音压低了些,“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安安,我不放心你,你让我留下来可好?”宋泽兰眉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羞意,“我吃了药,也随身携带着抑制信香的香囊,不会被人察觉身份的。”

祁幼安有些迟疑,她倒是相信自己可以保护好媳妇儿,但军队里不允许出现坤泽君是铁律,不允许任何人触犯。

依着祁朝燕的性子,罚她便罢了,若说些难听话,免不了会惹她媳妇儿伤心……

“安安,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山中多毒虫蛇蚁,还有瘴气,带一个大夫总归没坏处的。”

宋泽兰对她的担忧比起宁芳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让云若想办法带药给她,还是安不下心,故而便让小满带着她亲自过来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温婉清丽的眉间透着坚定,祁幼安心里说不出的动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略带苦涩的药香,“媳妇儿,她知道你过来了,若让你留下来,她肯定会生气……”

宋泽兰察觉出她态度有所松动,唇边笑意愈加温柔,轻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安安,莫担心,我去同她说,不会让她责罚你的。”

“我哪里是怕她责罚我啊,”祁幼安委屈了,哼哼道:“我是嫌弃她说话难听,我脸皮厚无所谓,你……”

不等她说完,宋泽兰便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我脸皮也不薄,无碍的。”

营帐里,祁朝燕眉头蹙着,来回踱步,听到她二人在外求见,便直接让她们进来了。

只是冷沉沉的眸光落在宋泽兰身上,着实称不上温和,“这不是你一个坤泽君该来的地方,没事就尽快回去吧。”

祁幼安就知道会这样,不过比她想象中好一点儿,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握着宋泽兰的手,语气冷硬:“我媳妇儿要留下来,你打算怎么罚,我随你处置就是。”

“母亲,安安第一次上战场,且不说狡猾凶狠的蛮人难以应对,便是山中密林里亦是危机四伏,万一……儿媳实在担心,您便准许我作为随行大夫留下来吧。”

宋泽兰却不似祁幼安,姿态摆的很低,不见祁朝燕吭声,顿了顿便继续道:“娘知道您夜半偷偷把安安召走,气得险些晕厥,她实在不放心安安,我陪着安安她多多少少可以放心些。”

“我没有偷偷,是军情紧急……”祁朝燕解释了一半,神色忽而有些不自然,“想留就留吧,切勿暴露身份,否则军法处置。”

宋泽兰如愿留了下来。

祁幼安牵着她的手就打算出去,“媳……宋、宋兄,一起吃饭吧,我有些饿……”

“好……”

她们身后,祁朝燕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把手松开!在军中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宋泽兰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祁幼安攥得更紧,祁幼安回头瞪了她一眼,“没人像你这么多管闲事,哪条军规规定不能手牵手了?”

“……她若暴露身份,引起的后果由你承担。”

祁幼安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就牵着她媳妇儿出去了,“她在跟我开玩笑吗?若不牵着你,一会儿你就该走丢了,到时候谁赔我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宋泽兰耳尖泛红,低低道:“安安,我没有那么笨。”

“那我也不放心,这里可是狼窝,危险的很。”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祁幼安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牵着她进了自己的营帐,也喊小满进来了,“外头热,小满你也别守在外面了。”

宋泽兰也跟着点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多亏了小满骑马带我过来,不然我……可能真的走丢了。”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小满跟着进来,有些受宠若惊,她是大将军精心培养的暗卫,之前一直藏身暗处,影子般的存在,根本没有人关心她冷不冷热不热……

祁幼安倒是没在意她是怎么想的,嘿嘿笑道:“小满。你陪我媳妇儿坐会儿,我去打饭过来。”

临走前,祁幼安还很贴心的给她俩一人倒了一杯茶水。

宋泽兰捧着茶杯浅浅饮着,小满也捧着茶杯,却是没喝,一会儿低头盯着微微泛着波纹的茶水,一会儿看看宋泽兰,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惋惜。

一盏茶的功夫,祁幼安就回来了。

军中饭菜简单,卖相和味道都一般般,祁幼安把它们摆放在桌子上,却有些担心她媳妇儿吃不惯,手中的筷子迟迟递不出去。

她后悔答应让她媳妇儿留下来了,“伙头军做的饭不是很好吃,媳妇儿你可能吃不惯,要不你还是……”

宋泽兰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打断了她,“安安,我家世代行医却也清贫,也就嫁给你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你吃得惯我自然也吃得惯,你莫想着赶我回去。”

“……”

祁幼安只好把筷子放在她手里,心里却止不住懊恼,“媳妇儿,我那会儿肯定是看到你过来乐昏了头,你留在这里哪有待在府里舒坦?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尤其晚上,蚊虫特别多……”

“安安,你莫诓我,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不听,”宋泽兰脸上的笑意不曾下去过,这会儿笑的更是愉悦,“我只知你已经答应了。”

“……我哪有诓你,留在这里真的不好,不信你尝尝这饭菜。”

祁幼安立马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若非小满也在,就要递到她唇边了。

“好。”

宋泽兰顺从吃了口,神色并无变化,“安安,我觉得还好,并不是很难吃,虽不及赵大娘,但也中规中矩。”

祁幼安不信,侧头问小满,“小满,你觉得呢?”

小满微微颔首,“主子,我也觉得还可以。”

“……”

吃过饭,祁幼安让席景盛给小满重新安排帐篷休息,她则趁着与媳妇儿独处时间,将今日祁朝燕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宋泽兰。

宋泽兰与祁幼安的想法差不多,用七座城池的百姓性命换祁朝燕不去京城未免残忍了些,至于投诚五皇女,没有人比宋泽兰更清楚梅清栎的多疑了,一旦五皇女登位,祁家必定没有好下场。

她将前面的一一分析否决,只剩下谋反这条道路时沉默不语,祁幼安凑到她耳边低道:“媳妇儿,你也赞成谋反?”

“我不知道……”宋泽兰微微摇头,神色为难,“安安,我只是个大夫。”

上一世东启灭国,乃是因为西越与南蛮联合进攻,这一世祁昊宇已死,西越是否与南蛮联合便无法确定,若不趁乱拥军自立,圣上调镇北军亦或者其他军队镇压,能否成事便很难确定……

祁幼安却似不知愁是何滋味,看着她眉头轻蹙似在思虑什么,唇角又往上扬了扬,“你哪是什么大夫,你是我的军师,那会儿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这会儿要你出谋划策你就不承认了?嗯?”

宋泽兰到底是脸皮薄,瞬间红了脸,宛如晚霞晕染的脸颊甚是好看,祁幼安不禁伸手抚了下,却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推开了,“非礼军师,不怕你媳妇儿生气吗?”

“我在非礼我媳妇儿,谁家军师敢躺在我床上……”祁幼安话没说完,她媳妇儿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不是说我是你军师吗?”

“……”

祁幼安吃瘪不吭声了,没一会儿,宋泽兰似是恢复了一贯的温婉淡然,又转过身面对着她嫣然一笑,“劳烦小将军下去,与军师同睡一榻传出去怕是说不清楚。”

“媳妇儿,我错了,不要赶我好不好?”

祁幼安能屈能伸,当即委屈巴巴抱住了她,这才令宋泽兰舒心了些,挣扎几下便随她去了。

昨夜宋泽兰并未睡好,前半夜被祁幼安折腾,后半夜祁幼安离开,她也跟着睡不着,又一路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小满不会如祁幼安那般将她抱在怀里,尽力让她舒适些,在马上颠簸一个多时辰,布料摩擦得她大腿内侧隐隐泛着疼,加之出汗,十分的不舒服,又累又疼,睡着了也才好受些。

她不说,大大咧咧如祁幼安也没注意到,等她睡着祁幼安就出去了。

祁幼安又来到了祁朝燕的营帐,祁朝燕正吩咐人把自己写的信送出去,见她进来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想好了吗?”

“没有,但我怀疑你已经想好了。”

祁幼安揉了揉眉心,又来到了沙盘旁边。

祁朝燕没有反驳,她确实早就想好了,她的思绪很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计划中进行着,偶尔的意外也不影响什么,最终都在朝着她期许的方向发展。

以她的性子,本是不会对祁幼安透露这么多的。

今日能够例外,着实是祁幼安令她觉得意外了,当然,也可以说是惊喜。

她踱步也跟了过去,幽深的眸子微垂,“幼安,你师父是谁?”

“魏如虎……”

祁幼安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回头,见了鬼似的表情盯着祁朝燕。

臭不要脸啊,居然在这个时候套话,她的注意力可都在沙盘上,根本没有防备之心。

祁朝燕她不耳聋,‘魏如虎’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皱着眉头盯着她道:“镇北军主将程元龙麾下的先锋官魏如虎?他倒也是用枪的,不过你怎么认识他?”

东启与西越冲突不断,那边战事吃紧,战报频频输多胜少,若是这个‘魏如虎’,他根本不可能抽身出现在佑宁城。

祁幼安低下了头,心情很是复杂,“对啊,我是怎么认识他的?我不可能认识他。”

重生这种事情太玄幻了,到这个时候了,祁幼安还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我之前调查过,你往林家镖局跑的倒是勤快,但那些镖师的实力远不及你。能以弱胜强,且出手又狠又准,没有任何花架子,还能看得懂沙盘,教你的人必是军中之人,且身份不低……”

祁朝燕顿了顿,语气罕见的有些不确定,“你莫不是做过一个梦?”

“啊?”

祁幼安有些懵,还有谁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