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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皇宫兵变 狐狐开启了行宫寻找夫君副本……

七皇子, 萧明彻?

萧明彻造反并不意外,可他不是还被关着吗?

白照影跟随成安成美, 继续沿着行宫最幽暗的地方闪躲。

漫长的宫道有宫人到处乱窜,还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尖叫声不绝于耳!

“救命啊——”

“饶命……饶了我……饶命啊!”

行宫刚落下的雪,积起平整的一层。

可有些地方到处脚印,有的雪里渗着血。

劲风疾吹,宫灯摇曳, 到处是明暗深浅的红色。

白照影害怕血,不敢仔细看地面,这时听见成美道:“王爷临走前没交代,我等对行宫不熟, 欲带王妃杀出行宫,抢夺快马,离开大兴猎苑。”

这不失为好办法。

白照影点头。

可是……他又担心萧烬安。

七皇子反了,剧情难道要在最后关头来个大转折?

哪怕自己用尽全力,在向这本书证明七皇子并非合适的皇帝人选, 《宅斗之庶子欲孽》还要固执地继续让萧明彻登基, 让白兮然为后?

那么原剧情里, 萧烬安会死于战场, 会不会在这场兵变里死去?难道是死于内战?

白照影脚步稍顿。

此时几个身着大虞兵士服色的汉子,迎面瞧见他们, 提刀而来, 喊得是:“把财物留下!”

兵变滋生混乱, 白照影心里一紧。

宫人们身上多有细软,宫女们能供乱军以逞色欲。

在失序的环境里,生存与攫取才是王道, 人性之恶毕显。

成安双手一举,砍了个要朝他们动手的大虞士兵,一脚将尸体踹出去老远:“滚——”

滚字出口,几名兵士纷纷后退,手上的火把映出还在簌簌下落的鹅毛大雪。

这些人浑身都是无辜者的鲜血。

白照影抬头打量着他们,血色刺得晃眼。

可不知谁喊出了句:“云中郡王妃!他是萧烬安的家眷!”

兵士从刚开始被成安吓得后退,变成了眼里闪出勃勃野心。

几名军士相互对视了一眼,意图并肩齐上。

可还未提刀合围,就先倒下两个。

成美率先动手,刀刀砍中要害,喷涌的鲜血震慑得这帮兵痞暗抽口气,火把映出了成美已经杀红的杏眼。

她没有迟疑,没有说话,卷刃的刀扔了,腰间抽出把短刀。

他们姐弟曾经跟殿下十年间,在王府艰难求活,所遇危险,次次不亚于今日,谁狠谁活的道理早就深谙于心。

刀影在她脸颊荡过,刀锋寒芒刺目。

她没命猛刺,刀刀刺向来者甲胄间的缝隙。

惨叫瞬时盈满宫道!

成美的脸上溅了血。

她抿唇,眯起眼睛,阻拦他们的这支小队,剩下几人被吓得四散溃逃。

有个跑得慢的摔进雪地,感觉到身后成美接近,吓得双腿乱蹬:“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宫墙映出成美的影子。

成美举刀。

白照影道:“——七皇子为何造反?都带了什么人!”

活口眼看求生有望,不敢回头,趴在雪地里,人已经变调了:“朝堂里曾经支持七殿下的文武官员们,心知七殿下再无继位可能,贼船难下,返京后必遭株连,只能铤而走险……”

白照影拧眉。

萧明彻被底下人硬逼造反。

叛军毫无组织,来自各地的驻军杀向猎苑,全都打着支持萧明彻的幌子,企图夺取皇权。

白照影:“云中郡王在哪儿?”

“按说,按说应该在明德殿……可是具体小人不知,小人几个就是趁乱跟着抢点东西,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明德殿,老皇帝居住的地方。

兵变以前,皇帝应该就在明德殿养病。

白照影回望行宫主殿,明德殿在远处,殿宇巍峨,隐约可见,但看不出具体什么情况。

成美道:“王妃不必牵挂王爷,王爷手上有兵。王爷最想看到的,是王妃先照顾好自己。”

可是比起自身的安全,大兴猎苑乱成一锅粥,他更想确定萧烬安的安全。

白照影咬牙,他艰难抉择,再度望了眼远处的明德殿。

成美摇头:“王妃,行宫太乱,赶快走吧。”

白照影道:“夫君应该会派人接应我们。”他有这个自信。

“边走边等,关注左右。”

不管是谁,他想加入朝廷的军队。

三人迎着乱军,且战且行。

行宫里策马疾驰过一队锦衣卫,队伍目标不定,队长马匹骤停,高头大马映出凶悍的人影,隔着老远忽然朝他们猛冲过来。

成美提刀,保护王妃。

成安得到王妃指示,仔细关注来人,突然叫道:“段大哥!是段大哥!”

迎面而来领头的锦衣卫喜极而泣,确实是段莽:“王妃!我等奉命寻找王妃,在佳仁殿不见王妃踪迹,可找到您了王妃……”

“王爷呢?”白照影急忙问。

“分别前还在明德殿,跟陛下一起!”

“现在呢?”

“不知道,也许已撤退了,但陈妃娘娘始终不肯走。”

“上明德殿。”

***

“陈妃娘娘,皇帝现在何处?”

宽阔的明德殿正殿用于议事。

灯火高照,夜明如昼。

陈妃一身淡青色的绸衣,妆容整齐地背着手。

宫女太监全都侍立左右。

与殿外混乱的局面相比,明德殿里仿佛无事发生,陈氏微扬起下巴,淡漠地瞥了眼叛军。

“大兴营五千驻军,联合凌卓率领的锦衣卫就近造反,”陈氏摇头,嗓音冰冷,“可惜你们不是萧烬安的对手,皇帝早就被他藏起来——皇帝不死,尔等皆为叛臣。”

封建时代讲究出师有名。

只要手中有敬贤帝在,萧烬安就能保证,他是官方部队。

果然叛军首领眉梢轻颤,身体向后退了半步。

却仍是不甘心。

叛军首领道:“陈妃娘娘携幼子投靠萧烬安,大难临头,他却只带走了老皇帝,萧烬安没法保障你们母子的安全,我等可以,请娘娘三思,告知我等皇帝的下落。”

“本宫不知道,也不想走。”

陈妃声音毫无起伏。

若与敬贤帝同死,她死也不得安宁!

“那娘娘可别怪我们,对娘娘冒犯了。”叛军首领狰狞道,“用刑,务必问出敬贤帝下落!”

这时,两名宫女却拖上来个头发披散的红衣女人。

丽妃两眼空洞,嘴里喃喃自语,失心疯般不知在嘀咕什么。

她忽然抬头,咧嘴笑得渗人。

叛军首领脚步停顿。

“这……”

陈妃冷道:“萧明彻想登基,他娘就在本宫手里。你敢上前,本宫就敢让她死。萧明彻杀父弑母,他凭什么夺取大位?”

陈妃的话不亚于定身术。

叛军虽非萧明彻亲自统领,可毕竟打着拱卫萧明彻当皇帝的幌子。

眼下皇帝在萧烬安之手,萧明彻再犯下杀父弑母之罪,就算在猎苑兵变成功,萧明彻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叛军首领喉结滚动,气息渐沉。

丽妃依然咧嘴大笑。

那笑声仿佛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足踝,明德殿众人僵持,双方竟谁也无法寸进。

叛军首领又道:“陈妃娘娘,明德殿里外全是我等重兵把守,娘娘就算能够抵挡一时,届时体力消耗过度,照样熬不过我们许多兄弟,还望娘娘三思,早些罢手了吧。”

陈妃道:“退出殿外。”

两个宫女川穹苦夏,哆嗦着掏出匕首。

匕首抵在丽妃的颈部,丽妃痴呆地扬头,瞳孔涣散道:“我儿,彻儿。”

匕首划破丽妃的皮肤。

丽妃惊悸地身子发颤!

叛军首领意识到这陈氏来真的,鱼死网破,陈氏并不畏惧。

“部队向后!”

陈氏暗中松气。

丽妃却在这时发起性子,疯癫般叫道:“我儿登基,我儿要登基了,尔等是不是接我儿入主皇位的?为何不上前?为何不让我儿进明德殿?”

丽妃突然站起来,川穹苦夏竟压不住。

她的脖子被匕首割破,鲜血喷涌。

丽妃张口发出模糊的声音:“本宫是彻儿的阻碍……没有人是彻儿的阻碍,他是皇帝!!!”

丽妃拔下金簪,目光呈现出片刻清醒,她将簪头斜插进已经敞开的血口,血肉模糊,所有人同时胆寒地闭起眼。

叛军首领道:“拿下陈氏,审问敬贤帝下落!”

陈妃深深吸了口气。

丽妃与她相争数年,竟没想到这女人虽然疯了,舐犊之情也可逼得她在此刻自裁。

陈妃决然,掏出袖中的银针,针刺太阳穴,深入即必死。

大势已去,她闭上双眸。

丽妃肯为老七去死,她也是当娘的,绝不苟活让小九为难。

——且看你儿与我儿,谁能活到最后!!!!

这时从殿外向殿内,次第响起兵器的撞击声!

陈妃她停止动作,她听见了白照影的声音:“我等奉郡王之命营救娘娘,娘娘且慢!”

陈妃睁开眼睛,确实是白照影。

白照影带着支锦衣卫的小队,正和叛军首领交兵。

锦衣卫战斗力胜过地方驻军。

纵使敌众我寡,大兴营这百余人不是对手。

段莽几人直取叛军首领脑袋,甩干净绣春刀的血迹入鞘,陈妃和宫人们这才暂时得救。

白照影连忙上前:“娘娘身体可好?可见到我夫君了?”

陈妃虚脱地瘫坐,被白照影使劲搀起。

陈妃边喘边道:“夜里……王爷察觉不对,藏起了皇帝,打晕了九儿,叛军来势汹汹,王爷已将他们安顿。我自愿作为道障眼法拖住叛军,往后便与王爷失散。”

白照影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白照影急道:“娘娘还有小九要照顾,怎么能以死阻拦叛军?”

陈妃解释:“殿下拿到皇帝的印信,下旨各处调兵平叛。我以为拖一拖,就能拖到转机。”

陈妃目光投向丽妃的尸体。

陈妃闭起双眸,丽妃虽是对手,她人已死,不欲多言。陈妃抿嘴。

“可援军怎么还不到?”

锦衣卫有郎君道:“可能通往大兴猎苑的路被叛军封住,属下猜测,王爷正在抢夺山道,等待援军汇合平叛。通州、直隶都会往这里派出人手,需要时间。”

“上京怎样?”

“目前不知。”那名锦衣卫道,“但以王爷平时的作风,他必在京城留有安排,飞鸽传书兴许已送到了。”

舅舅。文翰侯在京。

白照影尚不清楚崔家早就入伙,但相信表哥跟舅舅。

照现在看来,兵变事起突然,萧烬安却步步抢先,有条不紊,发力要在后期。

而大兴猎苑这伙叛军当然也更清楚,他们优势在当下,所以才不断逼问寻找皇帝的所在。

段莽拄刀跪道:“王妃——我等已确定王爷胸有成算,兹事体大,请王妃立刻出猎苑!”

白照影血液像凝固一般,使他刹那间几乎忘记了身体的存在,他浑身冰冷,没人能跟他分享这种绝望感。

唯独白照影知道,可能会有不好的结局。

可是他只能忍住眼泪,看到那么多血,看到人头滚落,他也不敢害怕,因为大魔王不在。

他当真派给自己一队人,这里拿主意的是自己。

白照影安排道:“兵分两路,段莽护送陈妃娘娘,留几名锦衣卫护送我,目标越小越好。”

提议合理,锦衣卫领命,立刻带陈妃启程,川穹苦夏等跟着走。

其余宫人就地遣散,指路给他们拼命逃往行宫之外,向山道方向,投靠朝廷军队。

分明带着兵,却不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白照影偷偷抹干净眼睛,被扶上马背——他不会骑马,不会骑也不能吭声,他策马向前。

明德殿在他身后。

他也想像电视剧里的老夫老妻那样,狠狠骂萧烬安:“我真是倒霉才会嫁给你!”希望能再有这个机会。

行宫角门门前,落雪平整,附近没有脚印,此处尚未被叛军占领,白照影略微松了口气。

他下马。

锦衣卫们也下马,朱漆斑驳的角门挂着把大锁,得把锁弄开。

两名锦衣卫拔刀,猎苑的锁极为沉重,硬劈不断,夜里火星乱蹦,两名锦衣卫有些着急。

周围应该是库房,想借个梯子,将王妃运出高墙,两名锦衣卫率先进入黑黢黢的建筑,没有出来。

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进去一并寻找,仍然吞入黑洞似的,霎然间消失了音讯。

成安和成美握住刀,护着王妃向后退,不知道屋里有什么,不敢再接近这间屋子。

可是库房的门缓慢地敞开。

有人走向库房之外。

人影高大,成安和成美同时抬头,四只眼睛死死盯着来着,然后呼吸都凝住,刀柄下压。

高朔气息如同席卷西北的劲风,他站在库房石阶,更显庞然。

难道关押萧明彻的耳房,正是这间库房!?

高朔阴沉着脸,冷硬道:“交出云中郡王妃。”

姐弟俩早已领教过此人的身手,当初此人被十几名锦衣卫同时进攻,依旧未伤到他筋骨。

成安和成美同时咽下口水。

继而同时出手,同时道:“请王妃——先行离开!!!”

第162章 仓房惊魂 “你要去哪儿,皇后,朕的皇……

上京城曾有对流浪的小姐弟。

他们原本是在个姓马的婆子家里养着的。

邻居都说, 马家闺女不守妇道,在宫里偷汉子生野种。

可姐姐知道不是。

他俩有家的, 家在很远……

马婆子嫌听闲话,嫌养两个人费钱,刚开始克扣他们的饭食,然后变成用扫帚捶打他们。

姐姐懂事早,知道马婆子想收钱,又想逼他俩滚蛋, 马家不是他们的家。

姐姐饿了两天肚子,藏起来半个馒头,带弟弟逃出去。

上京城太大了。

车比他们大,人比他们大, 姐姐牵着弟弟小手。

小小的身体经不起多少风浪,无论谁都能把他们抱走,都能主宰他们的命运,他们害怕。

姐姐捡麻袋跟弟弟搭了个窝。

白天姐弟俩找店铺,跪在店门口乞讨, 小小身子紧贴地皮, 规规矩矩, 手紧紧互相拉着。

夜里内河桥洞底下又脏又臭, 到处都是蚊虫,蚊子咬得弟弟痛哭, 然后就, 恹恹地发热。

姐姐背着弟弟去药房求救。

谁知街上遇到人牙子, 人牙子拽走弟弟,拉起自己!

姐姐绝望罩顶,唯恐永远见不到弟弟, 挣脱了人牙子连滚带爬。

她摔到个女子的脚下。

她抬头,那女子衣着华美,牵着自家的孩子。

那女子面相带着几分英气,她赌对方是个好人,走投无路哭着喊:“愿发卖给夫人为奴,求夫人救救我和弟弟……”

万幸她赌对了。

姐弟俩被带进了,这辈子从没见过的豪华建筑群,喂食、洗澡、衣服换得干干净净的。

救命恩人还给弟弟治好了疟疾。

隋王妃身份贵重,拯救他们,就好像弯身捡走两根野草,她不缺仆从,没要他们签身契。

姐弟俩不敢怠慢这份恩情。

姐姐给王妃养花。

弟弟陪世子读书。

姐弟俩一起习武。

姐弟俩入王府多少年,就在王府作为半主,被精心抚育了多少年。

隋王妃染病身亡之前,姐姐侍疾陪伴左右,提起那段当街求救的往事。

姐姐方才知道,打动隋王妃收留他们的,不仅仅是仁慈,而是隋王妃赏识一个六岁女童,全力保护家人的心思。

“我有儿子,我也有弟弟,还有双义子义女。”

“我要与家人彻底失散了。”

“成美,我死以后,世子必定被世所不容,你们仨从此相依为命……要互相关照彼此啊。”

大风卷过雪片,回忆如海市蜃楼瞬间消散。

继而两道身影,后背重重砸进雪地!

成美看见头顶下雪的天。

她内脏像摔碎似的仰躺,拄着绣春刀吐了口血。

“姐!”成安鲤鱼打挺起身,凭借蛮力连续下劈,可是被高朔横刀不断阻挡。

刀刃爆出颗颗火星。

高侍卫久历江湖,正值经验与力气全部处于巅峰状态的壮年,他双手握刀,仍岿然不动,竟然反推回去,将成安再度踹进雪里。

雪面多出串红梅般的血渍。

成安吐了口血。

“让开。为七皇子登基,活捉云中郡王妃……”高朔麻木道。

少年狠狠咬牙,突然啐干净血迹!丢刀绕后,成安死死抱紧高侍卫的后腰。高侍卫侧身,身体庞大,他闪避不及。

隋王妃是我们的母亲。

成美提刀上前,刀口对准高侍卫的动脉。

殿下是长兄,王妃是长嫂。

——恩人以情义待我,我当用性命偿还!!!

姐弟俩配合默契。

高朔血涌上脑,宛如即将疯狂的猛兽。

他彻底感知到危险,竟然来自云中郡王府的侍卫,忠义无双,却仅仅是一对不过十几岁的姐弟。

方才叛军那头传来情报,丽妃居然死了。

世上唯有七皇子知晓他儿女的下落。

七皇子许诺自己,登基后就能亲子团圆,他必须辅助七皇子登基。

他……他是个完全不合格的父亲。

曾经不顾及家人安危,行侠仗义。

曾经误投庸主,未曾再见过孩子一面,给丽妃母子当了十余年的鹰犬!

他已走到这个地步……

他无可后退。

高朔弃刀,右手抄至成安腕底,用力岔开了成安扣紧的手指,侧身反转。

成安的手臂被迫打开失去重心,他控制不了身体,头正在向下沉。

这样成美的刀刃砍中的,就是她的亲生弟弟!

成美发觉时瞳孔骤缩,发狠的一刀,去势果决,已完全收不回来了。

成美彻底失去血色。

成安震撼地扑向成美。

姐弟俩即将相撞在一起。

而高朔最终没忍心,让这两个义士手足相残。

他手掌略推开成安,使成美的刀避开脖子,砍中的是成安前胸,斜斜破开道深长的血弧。

成安用红线穿着枚带血的铜钱,平时深深藏在衣服里,这时滚出来砸进雪面。

成安惨叫了声。

雪面凹进去一块,血染红个小坑。

大虞朝身上佩戴铜钱招财并不罕见,可这枚铜钱年号却非比寻常。

——景泰通宝。

那年敬贤帝改元,市面流通一批新铜币。

也是他把子女,托付给丽妃的那年。

高朔凝望这枚铜钱,突然像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他觉得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仔细打量成美的脸。

……

***

角门这条路走不通了。

只在角门下的雪地里怔然片刻,白照影心知根本飞不过去。

白照影转身,角门左右都是建筑。

深长的走廊黝黑,只在廊道边缘积起一道细细的雪迹。

耳朵里,高朔和成安成美的激战还在继续,只是打斗声越来越远。

他不敢止步。

如果他也被高朔拿住,成安成美这场牺牲就完全失去意义。

他把眼泪眨干净,袖子擦干净眼睛。

他想先躲起来直到援军抵达,朝廷军队平叛,局面带来转机,这里人少,会不会能实现?

脚步声太震耳了……

白照影收起脚步。

他站定,环顾左右凝视,廊外雪野里沧沧凉凉,无人看见自己。

他挺了挺身子,右手轻推旁边的门。

那门没有上锁,他身子一陷,歪斜进灰尘味刺鼻的屋里,白照影犹豫片刻,半掩着门。

雪光照进来那线光亮,使他只能看清楚,内室寸余宽窄的陈设。

他仔细辨别,是……麻布包。

他走近用他的手触摸麻包表面,袋子很轻,里头摩擦出吱吱的声响。

他拿他的指尖,凑近外头的亮光,指端发黑,是炭。

“烧龙鳞”事件之后,猎苑所有取暖物资,都因为老皇帝的猜疑失去了用处,原来全都存放在这里,这地方也是库房。

外头冷风疾吹。

半掩着的仓房门被风吹动,一线雪光变成清光一片。门口不适合躲藏。

白照影只好向里走。

他脚步试探,右边是麻包,左边是成垛的稻草。

他再往里,渐渐失去光源。

但好在眼睛多少适应了环境,他眼里有参差不齐堆放着的事物。

他猜测可能是行宫,因为老皇帝的到来,更替的一批废旧家具,桌椅、香炉、条案、铜盆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样数杂乱,摆放并不齐整。

行宫宫人表面文章,做事其实糙得很。

他怕杂物倒塌把自己砸死在里头,所以藏到这儿也不合适。

再往里走。

他想找个稳妥点的柜子。

最好是不太贵重却有空间的书橱或者衣柜,木头能对他遮挡,他小小一只,不占地方,躲到兵乱平息,萧烬安就会来找自己了。

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两颗。

泪水模糊视线,使他看不见仓房的边缘。

他闭着眼睛走了几步,觉得隔着眼皮,外头有很微弱的火光,杏黄色一闪而过。

白照影心中骤紧!

难道这间库房也有人???

睁开眼睛看见盏油灯,脚下踩中什么东西。

他锁眉,缓慢而警惕的抬起视线,在仓房的尽头看见张血迹斑斑的木床。

木床底下是几个木箱,上面盖着草垫子,破旧的厚布滴滴答答淌着血。

床头有盏油灯。

灯芯太微弱了,所以隔着仓房里重重的障碍物,看不见这盏孤灯。

白照影的心悬到了喉咙——

萧、明、彻!!!

萧明彻冠冕散乱,发丝披散着,坐在床上。

因为光照不均匀的缘故,眼底乌青,面容显得扭曲狰狞。

原来大兴猎苑有两间库房。

萧明彻与白兮然被关进其中一间,而高侍卫为了随驾住在另外一间。

所以白照影才出虎穴,又彻彻底底掉进了狼窝!

他不敢看萧明彻的脸,不敢出声,不敢率先说话……

只盼萧明彻疯得彻底,他认不出自己,白照影就可以脱身。

而萧明彻果然未分给他半点目光。

倨傲的,自大的,得意的,萧明彻一手握住灯台,另一只手,用一把带血的刀,刀尖拨弄灯芯的火星,华丽的嗓音显现出彻底的病态。

“汝是来接朕登基的?”

白照影紧紧抿唇。

他与萧明彻对过话,音色萧明彻很清楚,不敢吭声。

他凝立不动,萧明彻便认为他是默认,依然把玩着手里的刀。

“朕,受不得贱人蛊惑。”

“他危害前线,诋毁朕的声誉,朕不能忍,于是朕下旨……不,哈哈哈,朕亲手把贱人给宰了,爱卿,你看,你快看——”

“他就在你的脚下啊。”

萧明彻捧着灯台移过脸。

正面遇上张满是鲜血的脸庞,白照影大叫出来。

他踩着那具身体,正是白兮然!!!

白兮然因为弥留前的痛楚狠狠攥住他的脚踝。

灯火暗光照出到处殷红。

白兮然数不清身中多少刀,正倒在血泊里,在血泊蠕动。

主角攻杀了主角受!!!

他虽然畏惧乱军,但更怕萧明彻。

这个人彻底是个疯子,白照影吓得扭身就跑。

萧明彻听见了他的叫声,影子在地上颤动,萧明彻突然打了个激灵。

七皇子一手掌灯一手执刀,在白照影身后跌跌撞撞地追逐。

他用变得诡异的嗓音,喊他留步,喊声在库房里格外清楚!

“你要去哪儿,皇后,朕的皇后?”

第163章 身世之谜 萧烬安也是皇子!

“你跑, 是嫌朕没了根子?”

“朕有,朕这就证明给你看……”

空气里有血腥味。

因为萧明彻不断接近, 血腥气息更加浓烈。

他掌灯的手不稳,光源在颤,他的影子也跟着发颤,犹如即将缠上白照影的鬼祟。

白照影被仓房地面的杂物绊了一跤。

好疼!

摔倒时狠狠磕中膝盖。

白照影腿瘸了,他只能用右脚使力,拖着左腿, 一步一步往外走。

却被萧明彻越追越近。

厌恶感与恐惧感交织,萧明彻令人恶心,却无法甩脱。

白照影不再是个不懂情事的孩子。

白兮然死前衣衫凌乱,他知晓, 那个男人曾经一边狠狠捅刀子,边对枕边人做过什么。

他不敢想象那种痛苦……

那疯子也一定会这样对待自己。

白照影掀翻了杂物堆!

桌椅条案香炉铜盆等,如同小山似的倾塌,尘土弥漫,白照影咳嗽。

杂物作为障碍, 隔绝了他与萧明彻。

白照影向门外奔跑。

可一把春凳先于他, 砸在他的跟前!

白照影止步!

他背后, 萧明彻是有武功在身的人, 踹翻了杂物堆破开道出口。

萧明彻被他完全激怒了。

萧明彻的嗓音拔起来:“你又凭什么跑?外头都是来支持朕的人,这是朕的天下, 你能跑到哪里?”

白照影把凳子向后骨碌过去, 连滚带爬再逃。

萧明彻踢开那把春凳。

因为库房拢音, 他嗓音像从四面八方而来,震得白照影耳膜又痒又痛,鸡皮疙瘩层层冒出。

“萧烬安是个叔嫂□□生出的孽种!”

白照影怔然。

他再跑, 萧明彻接着追。

萧明彻的话音也跟着追上来:

“他是老皇帝与隋王妃的孽种。”

“他的身世一旦爆出,乃是皇室丑闻,他是不可能继位的!”

萧明彻扑上来。

灯影剧烈地摇晃!

白照影被他摁在地上,后脑勺撞出咚地声响。

他眼冒金星,刀柄斜插在白照影发鬓一侧,刀光映得他半边视野雪亮,更照出萧明彻满目贪婪还有狰狞。

“你知道吗?”

“自从遇见你,朕就想幸你。”

“皇后,萧烬安能给你的,朕也能给,你喜欢叔嫂那样子做,朕也能,朕跟你不也是叔嫂吗?朕也能让你快活……”

灯火映出的影子,朝自己埋下去。

白照影向右滚,抬起不疼的那条腿,狠狠向萧明彻废了的那条根子猛踹!

他用尽力气,对方一阵惨叫。

他知道那该有多疼。

灯台骨碌骨碌倒下,灯芯引起火焰。

橙红色的火苗燃烧着稻草垛,火焰窜起半尺。

可是白照影起不来身,萧明彻要掐他脖子,他再踹了一脚。

萧明彻便去摸刀。

白照影看见了刀上未干的血痕,只觉触目惊心。

大火更加烧起来了。

火光明亮,火光中有道深色的剪影。

大火映出白兮然满身血迹!

白兮然是爬过来的……

突然,白兮然趴在萧明彻的背后,双臂勒住萧明彻的脖子,在他颈侧狠狠咬下。

那一口使出白兮然临死前全部力气。

带着白兮然被杀前的恨意跟执念,白兮然几乎咬断萧明彻的脖子!

鲜血喷出,萧明彻杀猪般惨叫。

白照影得以脱身。

他无暇考虑,拖着条伤腿奔跑,身后的叫声让他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回头,见到这对怨偶大火里拼命纠缠撕扯的人影。

所有可燃物都在奋力催助火势。

白照影冲出仓库门。

他急喘着,将仓库锁住了。

门锁发出咔嚓声,燃烧声爆裂声……

他再也听不见萧明彻的声音。

他知道这本书的世界观里没有怪力乱神,如今主角攻受身上都是致命伤。

一本已完全失去两名男主的纯爱文,《宅斗之庶子欲孽》,犹如在大海里失去方向的航船,结局注定改变。

可白照影此时已完全摸不透它的剧情走向……

大魔王是老皇帝的儿子?

隋王妃出轨的人是老皇帝!

两个重要信息砸中脑袋,白照影晕晕腾腾,他刹然间明白曾经困惑他的许多事。

七皇子为何对萧烬安忌惮,老皇帝为何能容忍萧烬安不肯再当世子,隋王府上下都对萧烬安忌恨……

他甩甩头,不能再想下去!

要赶紧跑。

身后的仓库火起,高朔却没有赶来救驾,高朔和成安成美胜负不明。

白照影望过去。

只见另一间仓库,大门被冰冷晚风吹得开开合合,方才很激烈的打斗声,如今竟完全停止了。

人呢?

熊熊火光引来叛军,却不是白照影所期待的人。

叛军脚步杂沓,边喊边道:

“库房怎么着火了?”

“妈的,七皇子还在里面!”

“副指挥使让看着他,这废物刚才玩登基让我们滚,怎么把自己玩儿进去了?”

“救火……快救火!”

白照影被吓了一跳。

他扭头跑出角门,幸而没被叛军发现,角门竟然开着。

谁给他打开的?

***

行宫之外,大兴猎苑广阔的平原,草地压着雪,后半夜雪停了。

啪!

一道鞭影划破寒风。

叛军驱赶行宫外面宗室各支,还有官员家属,像祭祀之前驱赶牛羊一般,统统赶至观猎场。

“快走!”

“快点儿,别慢慢吞吞的。”

上了年纪的宗妇腿脚不便,只好被家仆背着,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

其余内眷们哭哭啼啼不止,到处笼罩愁云惨雾,人群仿佛待宰的牲畜。

“曾经你们也是天潢贵胄,如今改朝换代在即,风水轮流转,识相的,配合着老子赶紧交差,否则鞭子伺候!”

内眷们哭声更大了。

突然央央在雪地里滑了一跤。

鞭梢声响如霹雳。

央央被抽打得完全趴进雪窝子里,她双手支起身子,后背不停打颤。

叛军小头目嫌耽搁进度:“起来!”

央央被人扯头发扬起脑袋,掀起的是张清秀的脸。

叛军头目眼前一亮。

央央身体立即收缩,躲避对方揩油。

崔兄夫人斜眼在旁冷冷道:“你竟有心情做这种闲事?”

“天亮以前,朝廷的援军必至。”

“凌卓等人没找到陛下,拿不出让七皇子顺利继位的理由,往远了不说,尔等叛臣根本连上京城都进不去。”

崔兄夫人嘴角微扬。

那叛军小头目出自大兴营,本身未经历几场大事,跟着上头才走到这步。

听闻崔兄夫人警告,叛军小头目果然心虚,央央趁机站起钻入人群。

崔兄夫人则更加从容地理了理衣袖。

那种渗透进崔家每个人骨子里的仪态端庄,更让叛军小头目暗中骇然。

他提高了声音:“少胡说八道!”

崔兄夫人抿唇。

那叛军小头目更加心里打鼓,造反……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叛军小头目提着鞭子去抽打别人,背影竟有些失魂落魄。

见那叛军小头目走了,白照影警惕地上前,一瘸一拐凑到崔兄夫人跟前。

他小心翼翼,心里打着鼓。

他是被动混进来的。

自从跑出行宫,正赶上猎苑的叛军挨个搜索帐篷。

他见此情形,心知无法逃脱,就随便从帐篷里扯了件别人的衣服,遮住了他的满身华服,改头换面,赶紧低头被驱赶着走。

叛军这才根本不知道白照影在俘虏队伍里面。

“兄长可知这是要去哪里?”

崔兄夫人生生被白照影把仪态给吓没了,魂飞魄散般打激灵:“你——”

崔兄夫人强行镇定,低声询问:“你怎么被抓了?”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白照影苦恼道,“我出行宫就碰见叛军搜索宗室和百官的家眷,不敢跑,跑不动了。”

崔兄夫人瞧着他瘸掉的左腿,连忙伸手搀扶,替白照影遮挡住半边身子,见到白照影嘴角下撇,小脸皱了几皱。

崔兄夫人心疼道:“护卫呢?怎会弄得这么狼狈?”

白照影抽抽鼻子:“叛军太多,走散了。我制伏七皇子,腿是在火场里摔得。”

“哦,”崔兄夫人点头,反应过来,再度睁大眼睛,死死压低了声音,“你……制伏七皇子?”

白照影趴在崔兄夫人耳边,不提被欺负,简短道出经过:“就是这样。”

崔兄夫人深吸了口气。

在场者除去他们,谁也不知道七皇子已经死了!

崔兄夫人心头大快。

“可是纵然七皇子无法继承皇位,叛军不会放弃,会换别人。”

“小九在我夫君手里。”白照影道,“三皇子……三皇子不知所踪,他的消息自从兵变开始就没听说过。”

也许是存在感太低的缘故。

“他们手中已没有皇子了。”

崔兄夫人突然幅度不大地环顾左右:“猎场还有这么多凤子龙孙,只要他姓萧,再找个理由,凭什么当不了傀儡皇帝?”

白照影屏起呼吸,这话没有错。

白照影又在同时回想起萧烬安的身世,他抽抽鼻子。

萧烬安也是皇子。

曾经崔兄夫人对他几多暗示,如今全部都豁然贯通。

生父的身份对于萧烬安,也许是个不愿提及的隐私。

可是就连外人都心照不宣的情报,云中郡王妃竟然被严严实实地蒙在鼓里!

白照影不是傻子。

到底是谁故意瞒他,故意在他身边,制造了信息茧房……他当然完全猜得到。

是兵变造成乱序,局面脱离萧烬安控制,自己卷入风波,方才掀起真相的一角。

他直觉还有许多更为震撼的内情,即将翻腾出来,那些都是他不知道的。

白照影调整呼吸。

隐约能明白萧烬安为何如此。

多少又觉得困惑,他不能不在意!

他们明明是夫妻,自己一直在耐心地接近萧烬安,他毫无保留,愿意把所有亮点展示给萧烬安看。

对方却总是躲躲藏藏……

崔兄夫人突然拍拍他道:“到了!”

白照影凝然。

观猎台就在眼前!

所有各地搜捕到的人质队伍,分别被押至观猎台下,俘虏艰难地保持着仪态,哆哆嗦嗦。

猎火高张,照得到处夜明如昼。

猎苑内主位原本陈设着老皇帝的龙椅,如今敬贤帝失踪,主位空缺。

凌卓踏上主位。

草台班子占据主场。

凌卓朝台下道了声:“诸位?”

观猎台被抓做人质的人们抬起眼帘。

“今日事起突然,凌某让各位受苦,在此先向各位赔个不是。”

凌卓的发言无人应答。

凌卓又道:“可我凌某人保证,只要那些罪大恶极,不忠不义的东西得到报应,至于其他人等,义军绝对不会轻易杀生!”

他话毕,歃血为誓。

锦衣卫一名总旗给他端上酒。

凌卓伸手握拳,将血滴进酒里。

血酒饮罢,把碗摔碎。

碎瓷片四分五裂。

凌卓喝道:“敬贤帝私通隋王正妻,诞下孽种萧烬安!敬贤帝不配为君,他意图传位萧烬安,后者更不配主宰这个天下!

“我等为维护伦常礼制,为七殿下主持公道,请证人!”

其实叛军远不止眼前这支。

比起其余闻风而来的叛军,凌卓久在锦衣卫任职,此人显然更有脑子。

师出有名,可叛军根本找不到皇帝。

凌卓把皇室阴私摆上明面,等于就连老皇帝的权威,也彻底否认了。

此时一名头发花白的太监,被锦衣卫带上猎场。

第164章 茧房击破 这就是萧烬安不愿让他知道的……

那老太监乃是猎苑行宫旧人, 此番秋猎以前,他在猎苑重复且平静地生活, 这辈子从来没有站到这么多人,还都是大虞朝有头有脸的贵族们跟前。

老太监哆哆嗦嗦。

张开嘴,习惯性想要请安,却不知该先招呼谁。

他打算怯懦地后退。

负责将他押送上去的锦衣卫千户,不着痕迹地用绣春刀的刀柄,点了点老太监的腰眼。

于是老太监刹那间回忆起, 另一名太监手脚抽搐、倒在血泊的死状……

老太监头皮骤紧,不得不张开干枯的嘴唇:“奴——老奴,老奴和泰。”

他跪着,朝四周行了圈礼。

没再多寒暄, 老太监沙哑地说出第一句话:“陛,陛下做太子时,不为先皇所喜。”

“老父多爱幼子,先皇宠爱隋王,先皇相信了‘二龙不相见’的传闻, 将当时的陛下逐出东宫, 陛下只能寄居在他的老师, 江太傅家里, 住了数年。”

太傅姓江,白照影脑海有根神经重重一跳。

他皱着脸, 不敢表现得太过, 小心翼翼地听着。

老太监道:“于是陛下登基以后, 记恨隋王,将江氏女赐婚给隋王,仍对江氏私下召幸。宫中人心照不宣。老奴碰巧在行宫佳仁殿伺候, 知道这回。”

老太监正想继续。

到底还是有人敢插言,议论皇室秘辛:“记恨隋王,为何还要将恩师之女赐给隋王!?”

问话的是个少年。

刚刚开口,就被家眷狠狠捂住了嘴,消失在人群里。

答案稍有些阅历的人都能明白,大伙心照不宣——敬贤帝想侮辱隋王,夺走隋王王位。

老太监略微提起声音:“江氏必须尽快怀孕。隋王新婚几日,敬贤帝召集全皇室秋猎,佳仁殿修葺时刻意加厚墙壁,老奴亲眼看着那张四进式千工床,被十六个太监搬进佳仁殿。”

隔音。

镜子。

大床。

自己半个多时辰前,就在佳仁殿躺着。白照影心里堵得难受。

那太监急促地又道:“奴才们不敢听帝王壁角,不知道曾经屋里说过什么,但那年出猎十余日,隋王闭门不出,隋王妃就一直在佳仁殿!”

“宫女们收拾出来弄脏的衣物,老奴偷偷捡了条隋王妃被撕碎的百鸟罗裙。”

“那条裙子用料极为贵重,所以老奴现在还保留着……”

此话一出,在场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

因为皇宫珍贵布料来源皆有记录。

裙子拿出展开,压抑着的议论声终于变得哗然,曾经的宫廷传闻基本成真。

白照影不忍心再看了。

凌卓道:“请彤史女官!”

彤史女官正是记录后宫妃嫔承欢情况,月信日期的女子。

兵变事起突然,许多宫人来不及逃跑,彤史女官便落入叛军手里。

彤史女官被刀架在脖子上,泣道:“彤史簿上,多年前确实有江氏独自一页,陛下下旨,此事绝对保密,妾身以性命担保,行猎结束后江氏有孕,云中郡王千真万确是陛下的龙种啊。”

敬贤帝晚年身体抱病,彤史簿早已没有新的记录。

可是彤史女官按制在随驾队伍当中。

女官将史册随身携带,为得是害怕丑闻流入宫廷之外,却没想到,反而成为叛军的证物。

萧烬安虽然对朝廷有功,并不能抵消他身世的污点。

因为在场所有贵族都有同样的观点,家族血脉纯粹,家业才不会落到他人之手。

如果他们还认可萧烬安——没有人再敢公开认可萧烬安。

谁家都有产业,谁也不愿成为第二个隋王。

无人能容许妻子失贞,养别的男人的孽种!

于是他们的反应,必须是抵抗:

“呸!”

“叔嫂乱.伦生子……”

“隋王妃身为人妻,竟不守妇道至此!”

“这等于是把亲王爵位拱手让人,难怪隋王叔对嫡子如此不喜。”

“难怪江氏早死,简直死有余辜。”

“我若是那江川月,即使触柱撞死,也不能做二姓之女!”内眷们更是纷纷表明立场。

崔兄夫人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央央姑娘左右看看,眼神跳动,她想说什么话,可被好姐妹死死地捂住嘴:“你疯了?你敢给隋王妃说话,不怕回婆家被沉塘吗!”

央央被硬扯回去。

凌卓上前道:“敬贤帝无耻!隋王妃□□!”

“孽种萧烬安行为卑劣,他戕害庶弟,逼疯庶母,将有养育之恩的隋王检举关进宗人府,心肠歹毒,行为恶劣。”

“更遑论打击政敌,刑讯逼供,他手上沾过无数鲜血,现在他掌控皇帝,意图不言而喻。”

凌卓突然拔出绣春刀。

刀光闪过刺眼的寒芒。

他向前斩断了旗杆,大虞朝的龙旗飘然落地:“他不该出生,不配做人,更不能当国君!”

白照影在谩骂声里,空洞地睁着双眸,泪水蜇得眼睛痛,心口绞紧。

他明白了。

——这就是萧烬安不愿让他知道的真相。

之前白照影还有过介意,认为萧烬安隐瞒,在他身边结实地做了个茧。

刹那间那层茧房击破。

他探头接触到茧外,混入人群,终于理解萧烬安刻骨的恨,外界对萧烬安的滔天恶意,几乎让白照影无法呼吸。

我爱的人,是打破利益传承的变数。

我的夫君那么优秀,却在你们眼里不值一提。

甚至就不该在这世上出现……

“现今微臣召集义军,请敬贤帝退位让贤,大伙儿随我一同杀入上京城,奉七殿下登基,然后论功行赏!”

萧烬安入朝为官以来,行事大刀阔斧,为了迅速扩张势力,得罪过的人,根本数不清楚,所以趁此机会,想要断绝他前程的也数不清楚。

凌卓只需个造反的理由。

顺理成章,便可率军揭竿而起。

至于能在观猎场募集到多少支持叛军的府邸,自是多多益善。

这时观猎场响起一声鹰唳。

紧接着,大兴营几名士兵,忽然气喘吁吁奔跑着,从猎苑远处闯进观猎场。

兵士浑身带着血,登台时体力不支,一个士兵从高台之上摔下,四脚朝天砸下观猎台,狼狈如此,几乎摔没了叛军的气焰。

凌卓怒道:“大兴营的靳南川怎么回事,治军散漫,你们干什么?”

那兵士起身,双手死死扒住高台,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最后一□□气,艰难道:“朝……”

“朝廷的军队来了!”

“萧烬安打破封锁,派人挑着玉玺,沿途反扑回猎苑,靳统领刚被杀死,朝廷军来了!!!”

兵卒报讯后瘫倒。

猎场四周燃烧着的火堆,因为烈风同时颤动,火苗极限撕扯。

沉重的马蹄声带起大地连续的嗡鸣。

凌卓眉心骤紧,嘴唇缓缓打开。

他目光迟钝地挪向上京城的位置,瞳孔映出树林般森森的大虞龙旗,上唇不由自主发颤。

怎么可能?

他喉结滚动。

两列乌黑的马队左右开道,骑兵先进猎场,步兵殿后,依次站定。

萧烬安策马进观猎场,大太监在右,薛明在左。

大太监下马,怀里抱着传国玉玺。

大太监把玉玺举过头顶,声音响亮:“传,陛下口谕!”

“七皇子萧明彻心性恶劣,屡教不改。勾结凌卓与靳南川等犯上作乱,妄图对君父不轨。云中郡王奉旨平叛,率军五万,讨伐逆贼,以正纲纪。”

“见此印玺,如见朕躬。钦此。”

大太监话毕。

凌卓抬头见尚且还漆黑的天色。

挟天子令诸侯,他权臣的美梦才只做了半个多时辰。

凌卓目眦欲裂道:“放屁,老皇帝哪里飞来的几万雄兵?”

可是话音尚且未落,凌卓与萧烬安目光对上。同样穿着飞鱼服,同样的品级与衣服的花色,萧烬安的眼睛却让他胆寒。

他感到自己是个死物。

凌卓不由向后退了半步,恰踩中那条作为萧烬安身世证物的,破碎的百鸟罗裙。

凌卓的恐惧更甚,可是他已没有退路,向死而生,凌卓这时候突然有了胆气。

即使萧烬安能够打通官道,陆续集结小股部队,五万人绝不可能。

诈他的,他一定是诈他的!

凌卓拔刀道:“孽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昏君无道,伦常颠倒,你父子二人皆欠大虞天下一个交代,现在还要让我等听从皇命,简直可笑至极!”

凌卓刀刃拔出。

集结在观猎场几千名叛军,远远近近,同时拔出刀剑。

刀刃映照观猎台周围的篝火,红光白光纵横交错。

被叛军包围的各府内眷上百人,哭泣声夹杂在兵士蓄势待发的喊杀声里,双方正待交兵。

白照影在这个时候,脑海里骤然闪回,傍晚自己初进入行宫时,觉得漫天卷地铺开的血。

战乱从来视人命如草芥……

这时萧烬安也做出了举动,他抬起手,自后向前勾了勾指尖。

观猎场由兵士开辟的那条通路,抬进个军用担架,担架像是还有个人。

凌卓重心放低,蓄势待发的姿态不减,不知这是什么路数?

随着那台担架接近,离得近的人,率先瞧清楚大喊道:“七、七殿下!!!七殿下死了!!!”

两个军士将尸身朝地面一翻。

萧明彻尸体滚入尘土。

他身上烧得几成焦炭,唯独他的脸,也许在火场里遮挡住半边,还依稀能辨认正是本人,叛军顷刻间被惊骇攫住。

不止是叛军,在场所有人都对那具尸体感到骇然。

无形的压力绵密地渗入所有人的毛孔。

凌卓的声音几乎嘶哑:“萧烬安,你竟然,你、你杀了你亲弟弟!”

没有回答,仿佛这只是件小事。

萧烬安走到观猎台前,抬起视线,压得不少人瞬间低下了脸。

“萧明彻已被本王正法,勾结叛军者死,违抗皇命不遵者同罪,放下武器,即刻投降朝廷者从轻发落。”

话毕,他理了理束腕,默数道:“三。”

第165章 权宜之计 他主动伸出双手要抱。可萧烬……

没有人能形容突然压在凌卓脑袋顶上的压力。

凌卓只觉得呼吸骤紧!

湿黏的冷汗, 逐渐从凌卓皮肤里渗出,他心脏狂跳!

他分不清楚是真的还是假的。

到底萧烬安是不是在诈他?

此时朝廷军从远处迅速推来上百名男女老幼。

这些人刚刚在猎场露面, 大兴营就有十几名叛军忍不住叫道:“母亲!弟弟!”“爹!”“娘……”

上京城遥远,朝廷局势,瞬息万变。

想要集结各地部队全部剿灭叛军,耗时长久,变数又太大。

无把握之仗难打。

可萧烬安无论对人对己,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狠劲儿。

他不需要多少援军。

他可以边打边等。

萧烬安在疏通山道运兵的同时, 分兵派人将大兴营的叛军家属全部驱赶到猎场。

这些居民皆在附近居住,兵变突然,他们此前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叛军家属被士兵按住肩膀,排成行, 押下跪倒。

鬼哭狼嚎般哀鸣声此起彼伏……

有些叛军手里已经握不住刀。

刀在手里发抖。

叛军与朝廷军的表现有微妙的对调。

凌卓喉结滚动,大声道:“萧烬安,你竟敢以义军家属为质!”

可是凌卓不能照抄照办。

萧烬安六亲不认,纵使台下的宗室内眷被杀干净,萧烬安不会引起任何的怜惜同情。

薛明:“王爷代表朝廷, 给所有叛军家族团聚的机会。放下武器, 弃暗投明, 一率从轻发落, 罪责不及家人!”

终于有叛军第一个丢刀,举起双手, 往朝廷军那里投奔了:“娘!孩儿并非有意叛国, 孩儿跟着上头不得不为啊!”

“夫人, 女儿,尔等放开她们!”

“小人愿意弃暗投明,恳请……恳请朝廷饶恕小人死罪, 小人愿意流放,莫要株连小人的家眷……”

开了这个头,往朝廷军投靠的人越来越多。

凌卓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刚刚公开揭穿萧烬安的狠毒。

萧烬安就在向他展示,还不够,他还可以再更狠毒。

“二。”

“萧烬安!!!”

凌卓嘶哑地叫喊。

萧烬安却在笑,他平静地负手,扬起头颅,嘴角缓慢向两边拉扯,那表情使人意识到自己更加无可奈何。

“一。”

薛明:“叛军负隅顽抗者,按律以谋逆罪论处,九族连坐。”

朝廷军拔出雪亮的刀,最后那声数字缓缓落地,猎场同时爆发出嘶哑的人声!

大兴营的叛军,刹那间几千人,零零落落跑空了半数。

白色的雪映照黑红的血,道道血河蜿蜒。

依然有人在不断地踏过血泥,连滚带爬地奔入朝廷军投诚。

一场绝对处于劣势,突发而起的兵变,极有可能引起大虞天下震荡,而局面不可思议地在顷刻出现了扭转。

凌卓瞳孔骤缩,缩成粒小小的豆。

萧烬安忽然拔刀向前!

主将率先动手,朝廷军扑向叛军。

凌卓就只能向后退,身后的百余人,眼见失去了士气,分明先发制人,却在兵变之后,步步技不如人。

“萧、萧烬安,我也曾经是皇帝的宠臣,我祖父给先帝当护卫,我父亲曾经被陛下夸赞过忠武过人,你杀我,要经过三法司同审,萧烬安!”

刀劈过来了。

对方那种凝望死物的眼神,从来没有改变。

凌卓想要大叫,可他喉咙也收缩得厉害,身上已中了两刀,剧痛和失血使他恐慌到极致。

凌卓余光掠过百鸟罗裙。

那条裙子被无数双靴底踏过,再被踢落台下,融于混乱的战场。

他看见萧烬安眉梢轻颤,转瞬即逝。

临死前的片刻,凌卓倏然福至心灵。

他在萧烬安冷漠的背后看见了愤怒。

凌卓拖着满身是血的身子,也露出疯狂的笑,他接住萧烬安一刀,刀锋抵进时啐了一句:

“你其实很生气吧?”

“老子让所有人知道,老皇帝干过你的娘,没人管你娘被迫与否——她是个□□。”

腥甜涌上喉咙,一口乌黑的血浆喷出。

刀尖从凌卓的后背透出半尺!

萧烬安终于被凌卓触动了情绪,视野里点燃两把大火。

凌卓也发了狠,已知无法生还,撞进绣春刀修长的刀刃,他双手捂紧萧烬安的右手。

凌卓滚烫的血液包裹着萧烬安。

他牙缝渗血,红白交错。

“我的血是干净的。你不同,你天生该承受无数人的愤恨,你是老皇帝故意造出的孽种。”

“孽种!!!”

“活该被千万人弃唾!!!”

“……”

萧烬安拔刀,将凌卓的尸身,捅成了个不断淌血的筛子。

血丝沿着眼眶爆开,他气息起伏。

他不知疲惫地露出个笑。

可是他太可怕了,视线无论扫过任何人,都会引来对方不由自主退后。

他于是垂头看自己手上和身上的血。

然后萧烬安奋力地提起他的绣春刀,在乱军中杀到麻木。

“王爷,”薛明大叫,不敢接近萧烬安,可是又不敢不报,“王爷……王妃他——”

萧烬安止住动作,因为听见白照影的消息,缓慢空洞地回头。

“王爷,王妃被抓住了!”

***

观猎场负责援救的步卒队伍,双人一组分别举刀举着盾牌,将观猎场手无寸铁的人包围,护送他们撤退。

人潮涌动,左膝被撞得剧痛,白照影突然站不住摔倒。

他视野里到处都是腿。

他勉强爬起来,站起身,却失去方向,他与崔兄夫人也失散了。

救援队伍无法面面俱到,所以白照影必须尽快进入朝廷军的保护范围。

他抬起眼帘,混乱中,与叛军其中两个锦衣卫对上,对方眼前一亮,看见了救命稻草。

叛军的锦衣卫同样认得白照影,云中郡王妃,叛军将白照影包围,刀架在白照影的喉咙。

白照影突然被挟持,心里突突直跳,双手紧紧扒着叛军的胳膊,对方太过强壮。

他看不见那人的脸,被两名锦衣卫拖着向后走。

腿好疼……

白照影身子歪斜。

架在脖子前面的刀透着寒冷,他能看见刀光,清楚地闻见刀上的血腥气,他闭起眼睛。

另外一个锦衣卫大喊:“让路!云中郡王妃在此,让萧烬安把我们放了!”

这道声音沿着观猎场蔓延,刹那间吸引来十七八把刀剑相向。

刀光晃得白照影闭紧双眼。

叛军看出了他在害怕。

叛军的手从后捏住白照影下巴,狠狠扬起白照影的头:“我也数到三,萧烬安下令让路,否则砍了他老婆……”

“一!”

白照影想低头咬人,咬不到。

“二!”

白照影脖子像天鹅般拼命上仰,看见大兴猎苑的天空,同时听见了萧烬安的脚步。

他想看一看萧烬安,拼命踮脚,可这个动作使他难以呼吸又想哭。

他听见萧烬安干脆道:“传令沿途放人,让路。”

薛明犹豫:“王爷……”

尽管薛明并没有明说,白照影也清楚地知晓,不能下这个命令。

如果为了救王妃释放叛军,那不对,这不能服众。

“三。”

“放人!!!”

薛明惊诧万分。

薛明曾经以为皇位先于王妃。

王爷急于平叛,是为了保住自己既得的权力,稳定天下局势。

他没想到皇位在王妃面前,他的主公宁愿再背上个重色忘义的骂名。

这骂名可不好洗脱啊……

可是薛明无法,他必须传令开路。

队伍左右分成两边,白照影扬起的脸被放下来,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

他眼圈含泪,眸光对上萧烬安的视线。

他害怕,爱萧烬安,想过去抱。

他体会到萧烬安满身破碎,同情的同时,恨透了自己为何今时今日在场。

如此,还不如永远被他瞒下去。

他不再介怀于最后那点儿留有底牌的隔阂。

他更不想看见,叛军就在自己眼前,狠狠地戳萧烬安的脊梁骨。

“殿下擅于报复,说释放可不敢相信。”

“云中郡王妃,恐怕兄弟们要借用几天,待到我们逃出生天,再归还殿下不迟。”

“你养父甘做王八,生父通奸弟媳,还望殿下子承父志,辛苦王妃陪伴我们这程?”

“反正用完不耽搁殿下享用,我等努力留个种,给殿下养老送终,哈哈哈哈哈……”

那些故意侮辱自己的言语,白照影恐惧且气愤。

然而方才傲慢到凌驾于叛军之上的萧烬安却声线克制,他与叛军谈判:“我会以金银补偿尔等,尽可能开价,不要伤害他。”

白照影眼睛又酸又痛。

他知道,那是因为害怕自己被虐待。

萧烬安清楚他胆小。

“殿下虽然有钱,可我想看云中郡王跪在老子跟前磕三个响头,我等也可对王妃稍微客气几分,不至于让王妃劳累太久。”

别欺负萧烬安……

我会难受。

不可以摧毁大魔王的尊严!!!

我会难受。

叛军大叫着挑衅道:

“跪下。”

“跪啊。”

白照影朝刀口撞上去!

他身体向前,叛军的手臂宛如石头,沉重地后倾。

这点反应让白照影确定,这两人不会让他死,所以他非活不可。

“你杀了我,让我与萧烬安恩断义绝!”

他只需要个机会。

一个能让弓弩手击杀叛军的机会。

“我出身上京名门,祖上乃内阁次辅,我与萧烬安联姻,原以为他只是疯,谁知道他当真身世龌龊不堪……”

白照影顿了顿。

他要将最恶毒的话,说给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他把自己代入成,方才台下那些侮辱萧烬安和他母妃名声的卫道士们。

他用尽所有勇气,哭着诛萧烬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