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宁可被杀,也不愿再受辱。”
“我恨他每滴血都流淌着罪孽!”
“他凶狠歹毒!骗我!瞒我!从没有将身世告诉我!不知羞耻地触碰我!”
“让他滚,我不要他救……”
叛军根本没想到云中郡王妃如此反应。
这对夫妻骤然反目,棋子的价值有待考量,萧烬安如果动怒,王妃即将毫无价值!
所以两名叛军有片刻分神,握刀的手略微偏斜。
白照影捂着脖子下蹲。
还没等叛军低头将他再度拔起,道道弩机弹射声音宛如霹雳。
白照影惊慌失措地抱住脑袋——眼睛也不敢抬,不敢动,生怕被弓箭误伤。
不知窜来多少道箭雨,冲击力让那两个叛军向后仰躺。
然后他听见朝廷的军队冲了上去,叛军被远远地脱开。
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白照影抬起半边脑袋,待到风平浪静,他缓慢站起身,眼睛里还蓄着泪水。
他睫毛忽闪,心有余悸,踉跄着接近,左腿伤得不轻,忽然瘫坐在地。
萧烬安往前走出半步。
可是距离没缩短,萧烬安又站着不动了,没靠近自己,像雪地里一尊半红半黑的泥塑。
白照影心头慌乱地跳,掉下两颗晶莹的泪珠,有点不安,有点茫然。
他主动伸出双手要抱。
可萧烬安刚好错开了目光。
白照影指尖往前用力递了递,没看见。
萧烬安依然没能接收到王妃的暗示,只是转身冰冷地对左右命令。
“清理现场。将王妃带回上京。”
第166章 是坏王妃 好王爷不理他了。
猎苑仍然处于危险当中, 不时间,猎苑还会传来兵器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萧烬安越走越远, 他步伐仓促,瞬间有薛明等人围住他,商讨接下来的平叛策略。
他因为公事而忙碌,白照影嘴唇张了张,逐渐看不见萧烬安的背影。
白照影捂着腿,眼睛掩饰地往其他的地方看, 眼神骨碌骨碌。
他勉强将眼泪给收回眼底。
负责照看他的两名锦衣卫军士,比较脸熟,查看王妃腿上的伤势,谨慎地对王妃道:“委屈王妃躺进担架, 王妃请。”
那两个锦衣卫小将军抬来担架,担架放下。
白照影侧身滚进去,咽口水,小声嘶了一声。
王妃抽抽鼻子、眼睫沾泪,样子很无辜, 两个锦衣卫小将军红着脸低头:“王妃小心。”
“嗯。”
担架抬起来了。
白照影缓慢地腾起到半空。
他看不见地面了, 看见大兴猎苑彤红色的, 大雪初停的天幕。
他吐出一口雪白色的热气, 烟雾蒸腾。
白照影侧身在担架蜷腿,鼻梁越来越酸。
他不敢让别人看见, 云中郡王妃失态的样子, 偷偷抹眼泪, 偷偷地哭,哭得他两边太阳穴胀疼。
担架被抬着走了快半个时辰,两个锦衣卫停步, 担架即将被放下去。
白照影用衣袖遮脸,假意正在睡觉,两个锦衣卫小将军倒是实在,将整个担架塞进马车。
车门关上了。
白照影平躺在车里。
车顶漆黑一片,车窗两边透进雪光,车开了。
车外依稀透进来兵士们的声音,幽幽渺渺,显得不太真实:“王爷将陛下接出来了,九殿下也在……就连九殿下那只小狗都好好的……”
“叛军来势汹汹,竟不到两个时辰就已偃旗息鼓!”
“王爷此番回去必有重赏,说不定……”
“可王爷看着,并不高兴。”
“肯定不会高兴。”
军士的嗓音越压越低。
白照影在车厢里,轻轻搓了搓手,指端缓慢浮现起暖和的温度,他知道萧烬安在难过。
他敬重的母亲被人唾弃,忌讳的身世完全暴露,他在意的人,狠狠地羞辱了他。
萧烬安很生气吧?
萧烬安明明对我那么好。
可我当时也没有办法,不能让他跪,也想让自己活。
自责使白照影,一次又一次回忆萧烬安当时的反应,复盘也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除非他当时真的赴死。
白照影又变成了坏王妃,伤害了他的好王爷。
好王爷不理他了。
他还不到二十岁,萧烬安也不过二十多,二人今后的寿命还很长,要是从此互相不搭理,日子可该怎么过?
白照影这般想着,心里打鼓,闭上眼睛。
车轮碾压地面,发出规律的白噪音,多少舒缓了白照影的情绪。
今晚重重事件赶在一起,他被折腾得厉害,迷迷糊糊地睡下。
梦里先看见行宫的血,库房的火,萧明彻的脸,白兮然临死时的惨景……
这些确实让他感到害怕,白照影沉睡着,肢体抽动。
可是他每次从睡梦里突然惊醒,心脏重跳,却都是因为梦见了萧烬安离开他的冷漠背影。
他很自责。
***
谁也不知道上京城夜禁,城门怎么开的。
马车连夜抵达云中郡王府。
成安和成美都没有回来,已派人去找,但是目前去向不明,打扫战场时也没发现尸身。
叛军并没有藏匿他们姐弟尸体的意义。
所以,这两人可能因为当初打不过高朔,而想办法脱身了。
茸茸还在。
小丫头听说王妃要回来,激动得就枯守在王府大门口等,也不怕冷,见到王妃窜起老高,茸茸蹦跳着扑过去迎。
“呀,少爷,你怎么浑身血!?”小丫头叫起来。
“少爷怎么受伤了?”
白照影浑身疲惫,心里很沉,他站不稳,也不想解释。
白照影朝茸茸伸出手,让茸茸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去卧房。
王府卧房虽说已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下人们尽心,屋里并无尘土味。
白照影疲惫地靠在床头。
整个人陷进去,浑身关节乱响。
茸茸捧来亵衣赶紧给白照影换,很仔细:“少爷伸手。少爷抬头……少爷,那两个锦衣卫小哥哥还在门口。”
门开着,所以被点名的两个锦衣卫,背影同时轻颤。
俩人当然死也不敢往屋里窥视一眼王妃的身体。
只有继续在卧房之外背对门站着,俩门神似的。
白照影敛眉,闹不清意思,只好暂时先不管,吩咐茸茸请府医给自己诊治。
茸茸刚一出门,白照影忍着疼,把亵裤独自换了,换裤子时方才发现,他左腿膝盖周围大片淤青。
白照影疼得眼眶含泪,自己吹了半天。
府医这会儿敲门,进屋叩首,站起身赶紧过来给王妃看伤。
因为要确定王妃的膝盖骨是否碎掉,府医一手托着王妃的腿弯,另一手,握紧王妃纤细的足踝,试着让白照影弯曲左腿。
“王妃可能使得上力气?”
“疼……”
“哪里疼?”
“特别疼,里头外头都疼。”
不知王妃这是对疼痛格外敏感,还是骨头疼。
府医没法判断,只好道了声冒犯,手摁住王妃的左膝,略使了几分力气,用力探查摸骨。
白照影:“疼!!!”
外头的两个锦衣卫,因为这道陡然拔高的海豚音打起激灵,对视一眼。
府医收手,满头冷汗地交待道:“王妃膝盖骨无碍,外头的肌肉多有挫伤,涂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即可。”
茸茸:“我跟您去拿药膏。”
府医与茸茸退出去。
涂药又耗了些时间。
药膏虽然不是融雪膏,没那么大的副作用,但涂上也让白照影难受,涂完白照影搂住个床边的绣墩呆呆地休息。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云中郡王府的群鹦苏醒,树上爆出此起彼伏的一声接着一声鸟鸣:
“夫君夫君!”
“王妃王妃!”
“还要,王妃还要!”
守在门外的两名锦衣卫小将,再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仍没有走。
茸茸小丫头忙进忙出,把早饭也给白照影喂完了,恭迎王妃回府的流程方才彻底完成。
茸茸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想跟少爷叙话几句。
她想先问问少爷这身伤怎么来的,再跟少爷聊聊,大兴猎苑有什么有趣的见闻,还有城中传言猎场兵变,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可是这时,茸茸却被门外站着的俩锦衣卫小将军挡住。
这俩人终于有了动静。
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同时伸出手臂道:“止步。”
茸茸额头撞在两名官军的胳膊上,茫然地抬起眼睛:“为什么拦我呢?”
锦衣卫是萧烬安的嫡系部队,锦衣卫在云中郡王府的形象,向来都比较友好。
茸茸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哥哥,我还要听少爷讲故事呢……”
“王爷有令。”
茸茸突然紧张起来。
毕竟萧烬安在家中的地位不可撼动,茸茸行礼:“婢子听令。”
锦衣卫小将军道:“奉王爷口谕,我等护送云中郡王妃入府之后,将王妃就地关押,不许王妃离开此门半步!”
茸茸歪歪脑袋,分明听得懂,却完全像没听明白:“为何?王爷从来……王爷很久都没有关过王妃了。”
以前少爷刚嫁进府上时,王爷很不友好,唯独那时对王妃禁足。
之后的王爷越来越好,就算是少爷闯祸,惹了王爷生气,王爷一般都是禁足从犯,都不会禁足少爷的。
茸茸心里有点恐慌,小声打问说:“两位哥哥,少爷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王妃所说所做,两个锦衣卫,哪敢重新描述。
两名锦衣卫不语。
茸茸更害怕了,眼睛里都蕴满了泪水,带着哭腔道:“我替少爷给王爷先赔罪,两位小哥哥,少爷可不喜欢被关屋里了,求求两位跟王爷先说一声,不要关起来少爷,好不好?”
这是萧烬安的命令,谁敢违抗?
两名锦衣卫认真执行任务,不肯通融,板起面孔。
茸茸怯生生地,可是少爷还在里面,她怕少爷害怕,壮着胆子,又恳求了一遍:“我能给少爷送点解闷的东西吗,他,他很怕无聊。”
两名锦衣卫沉默。
茸茸正以为这是得到默许,想要拔腿去给白照影拾掇些玩意儿,让他在屋里自己耍时。
隔着卧房房门,茸茸眉心轻颤。
她听见了白照影的嗓音,很清楚,但声音不太高兴,低低的:“茸茸去玩吧。少爷没事。”
“少爷……”
少爷说没事,她反而更加奇怪了,担忧浮现百倍。
茸茸鼓起勇气更大了胆子:“少爷跟王爷吵架了吗?要不要茸茸去请文翰侯夫人,给少爷做主?”
好茸茸,搬娘家人出面这手也学会了。
茸茸自以为这招管用,多少能让长辈过来,给少爷跟王爷之间评评理,总关着少爷,这样也不行啊。
可是很意外的。
平时如果白照影被关禁闭,或者被白照影牵连的属下,谁被关了禁闭,白照影都会努力营救,今天却平静得很,也不自救,也不出动。
白照影道:“你多想了,我左腿有伤,平时又爱跑爱跳的,夫君这几天不在跟前,他怕我到处活动身上的伤势加重,关我在屋里养伤。”
“可是为何我不能进去伺候?”
白照影解释不通,又没法让成美把她带走,心思烦乱,也命令道:“好茸茸,去丰厚集买点心吧,我想吃折桂楼的桂花糕,再到蜜合斋攒一盒杂果。”
东跑西跑,得让茸茸在外头待几个时辰。
“你带个家臣跟你同去,钱去账上支,傍晚前回来。”
茸茸再傻也听出,少爷不想让她管这个事了。
茸茸垂头道:“是。少爷。”
“临走前交代厨下,给门口这两位小兄弟准备午膳。”
“伙食不可慢待,按王府待客标准执行,他们如果坚持守门,就支桌子把饭食放在门口。”
“家里有酒,辛苦一路送我回家,王妃请他们喝。”
两个锦衣卫受宠若惊。
原以为代表王爷关起王妃,办得是两头不是人的为难差事,王妃却甚是通情达理,安排得令人暖心窝子。
“多谢王妃!”
“不谢。原就答应过,要请你们喝酒。”白照影疲惫道,“都按着这自去办吧,我休息了。”
第167章 狐狐害怕 其实是搞笑章。
白照影虽然给外人说, 他正在休息。
实际上,他靠在床头, 一条瘸腿无力地压在被子上。
内疚,不高兴,害怕,心有余悸……复杂的感觉交替轮换出现。
他不知道萧烬安什么时候回来,还会怎样惩罚自己。
白照影的回忆,依然无限重复播放。
萧烬安担忧地靠近自己, 被他羞辱,然后他不再理会自己了,留下一个背影。
他的大魔王生气了。
他让大魔王伤心了。
白照影抽抽鼻子,迷迷糊糊靠着靠枕又多睡了会儿。
梦境再度被自责惊醒。
他缓过神, 缓慢地睁开双眸,睡了得有快两个时辰。
正午来自正南方向的日光,明媚地透过糊窗纸照进屋子里。
白照影用手支撑自己,面朝门板方向,在床上挪动。
忽然听见了碗筷相互磕碰时发出轻微的, 乒乒乓乓的声音, 两个锦衣卫小郎君在吃饭, 炫个不停, 挺能吃的。
“小秦,开酒吗?”
“陈十八, 别开酒了, 王爷来前有交代, 要看管好王妃。喝酒恐怕要耽误事情。”
“可王府这是桃花酒,劲头不大,外头天寒, 王妃也说请咱们喝酒,不开不太好呀。”
“唉,也是。”
“那就……小酌两杯?”
酌酌酌,赶紧酌。
酒后吐真言,本王妃听听萧烬安的意思,他到底气到什么程度。
我也好赶紧准备准备。
白照影拖着条瘸腿,从靠着变成了趴着,瘸腿狐狐撑起两腮,警惕地望着门口。
仔细听,不敢动。
听见了开坛的声音,很棒。
这酒感觉度数低,其实后劲儿挺足,管保两位小郎君喝得酣畅。
酒浆入杯,水声淅沥。
小秦跟陈十八两人碰了个杯,抿酒时发出美滋滋的“吱儿”一声。
两位兄弟,请泄露你们的心声。
小秦道:“叛乱已经平息,这回多亏了王爷。”
“要不是王爷诈赢了凌卓,通州那头竟还有几支部队想要静观其变,等待他们集结完毕再平叛,天下指不定真要易主。”
白照影轻轻吸了口气,提起精神。
“至于王爷的身世……”
陈十八死死地压低嗓音:“王爷身世爆出,那么多文武官员,宗室内眷全部都竖起耳朵听着,王爷又立下大功,老皇帝从此没有下文,这不太可能。”
小秦也紧紧压着音量道:“可是七殿下已经死了……”
“老皇帝要么抵死不认,要么就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王爷认回去,届时三跟九,谁能与争锋?”
白照影托着腮,缓慢地吐出口气。
说实话,他现在不太想听这个。
白照影全趴在床上。
与遥远的朝廷局势比起来,当前他应该担心的,是如何应对夫妻间的感情危机,他要平息,大魔王的怒火。
忽然小秦道:“我听说王爷要打三百斤的重枷!”
“从此王妃再也出不去了。”
白照影腾地一声坐起来。
三……三百斤,三个他!
白照影吓得要死,只觉得浑身毛孔发紧,哆哆嗦嗦打了好几个激灵。
白照影但愿那把重枷是留给叛军头目的。
陈十八却把他希望全打破了:“我刚才也听说了,重枷就要运到王府。待会儿我等可得再多吃点,那么重的刑具,咱们得搭把手。”
白照影:大大大大,大可不必……
白照影苦着脸,他确实故意痛骂了萧烬安一场。
他在自责了,很自责的。
但——
三百斤的枷锁,确实是过分了啊。
我会变成狐狐饼的!
你的王妃会变成饼的!!!
想到从此关在这间屋子里披枷带锁,白照影趴回床上,已然感觉到透不过气。
可是外头这两个锦衣卫小郎君,越说越绘声绘色。
甚至细节到了三百斤的枷锁该怎么打开,打开的时候王妃会不会当场吓晕过去。
纵使是没有吓晕,王妃当真能顶着它走路?脖子会不会给压断了啊?
白照影捂着脖子在被窝里蜷成团。
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不行真的去请舅妈吧!
救命啊,舅妈舅舅救命啊……
***
可是下午也没等来重枷。
白照影吓得又睡了一觉。
日影西斜,腿上的伤又该涂伤药了。
侍女递进屋里伤药,茸茸的桂花糕还有果子盒也都买回来了,跟午膳一起送进卧室里。
白照影自己给自己涂药,药酒味道刺鼻,熏得他晕晕乎乎的。
他磨磨唧唧涂抹完药酒,想下床坐在桌边吃点心。
蜜合斋的杂拌果盒,里面每一样点心都很好吃。
尤其是酥炸藕饼,外焦里嫩,馅料丰富并且劲道,吃多少都不觉得饱。
白照影挪到床下弹拐拐,打开食盒,咔哧——先来一口藕饼。
呜呜,今后披枷带锁的日子里,连一条腿走路都奢侈,再也不能随手抓点心了!
白照影正在如此吓唬自己。
外头的小秦跟陈十八,哥俩改成坐在王妃卧房外头的石级,高高的人影变成了低低的。
小秦:“听说又不打重枷了。”
白照影要素察觉,叼着块圆圆的藕饼缓慢扭头。
陈十八:“对,不打重枷了。”
藕饼被圆润地啃掉一块,白照影抬起眉眼,觉得这日子好像还能勉强地继续过。
小秦:“王爷说,要让军器监改打副两百斤的脚镣,送到王府里。”
——两百斤的脚镣那还不得拖废了我两条腿啊???
——萧烬安你好狠的心!!!
左腿已然重伤,右腿又即将不保。
白照影自怜地收起双脚,他咀嚼着藕饼,觉得索然无味极了。
他不太开心地翻找点心盒,换其他东西吃,随手抓出来的是只卤成酱红色的扁平鸭脚。
白照影郁闷地把鸭脚丢了趴回床。
三百斤的重枷,两百斤的脚镣,两样沉重的刑具无论哪个都足以让白照影吓个半死。
时间从下午过到傍晚。
小秦与陈十八在门口支桌子吃起来晚饭。
这两个锦衣卫小将应该是累了,声音透着股疲惫感,调子狠狠拉长。
有点沙哑的话音从外面透过来。
“王爷说,为了避免王妃逃跑,这回决定让造船厂提供五十斤的麻绳。”
白照影在门里偷听。
五十斤的麻绳只有半个他那么重。
重量尚不致命,萧烬安这是打算把他给捆起来,捆成粽子狐狐。
“五十斤的麻绳跟手臂一样粗。”
“王妃不会再乱跑了,因为绳索要打猪蹄扣。”
“这样最紧了,手腕要多绕两圈,王妃肯定跑不了。”
陈十八和小秦,依然在门外不知疲倦地研究粽子狐狐的制作方法。
门里的白照影,则是因为惩罚工具越往后斤数越轻,仍然紧张,但好歹开始变得胆大。
他凑到门边,在门边坐下。
门外两个小将继续守门。
只隔了不久,便继续嘀咕。
他听得清楚:
“等好久了吧?”
“啧,五十斤的麻绳也没有来。”
“继五十斤的麻绳之后,你说王爷还想再造出些什么?”
“十斤的手铐,或者一瓶能够使服用者互相牵动的奇药。”
“效果没有变化,重量倒是越来越轻了。”
“要是能怀小娃娃,造个小娃娃,生下世子或者郡主拴住王妃的心,王妃就不会再跑了。”
白照影捂住肚子,好像不太可以,实践过许多次,造不出来的。
白照影小脸完全红透。
果然小秦将陈十八的提议彻底否定:“你疯了?不可能的……”
对,造不出来。
可惜小秦并不是指生理原因,而是几乎把声音掐成一线。
小秦道:“王爷他不就是因此出生的吗,他怎会这样对待王妃……”
陈十八:“所以我等还是好好守门,也许明天王爷又有新主意,从苗疆寻得情蛊,让王妃对他永远动心,王妃再也不可能私自逃跑,我等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他为何总是以为我要离开王府?
我待得好好的,这也是我的家。
我在外面颠沛流离时,做梦都想赶紧回家。
为何我要逃跑?
如今被吓唬了整整一天,白照影早已经不再害怕什么重枷脚镣。
恐惧压下去,他就又惭愧地回顾,他与萧烬安分别前的片段。
“我恨他,宁可被杀,也不肯再受辱。”
“他凶狠歹毒!骗我!瞒我!从来没有将身世告诉我!不知羞耻地触碰我!”
“让他滚,我不要他救……”
难道不只是我害怕?
萧烬安,也在害怕?
白照影迟钝地回过味来。
他对萧烬安惭愧,以为萧烬安对自己感到愤怒。
他等待承受这种愤怒。
他愿意接受萧烬安的惩罚。
可白照影没有想到,萧烬安的怒气消减在一件更比一件轻的刑具里,即使生气他都不舍得伤害自己。
囚禁并非惩罚,是他不安了。
他怕那些话是真的,唯恐自己不告而别,又不敢坦荡地相见。
故作睥睨众生的傲然,掩饰的,是他深深的自卑,是萧烬安对他们之间感情的诚惶诚恐。
他怕自己不要他了……
他怕又要失去家人了!
突然。
白照影隔着门板狠狠地抹眼泪。
萧烬安是头离群索居的猛兽,得到人类抚慰,慢慢对世界卸下防备,以为从此到处都充满了光明。
可是当晚他身世被世人唾弃,那个最最相信的人,他心目中唯一的亲人,他的王妃,还在他的心脏狠狠捅了一刀!
白照影怨恨自己伤害了这个男人。
他所作所为,不亚于那两个挟持自己的锦衣卫。
白照影抱紧膝盖痛哭。
坏王妃!他是坏王妃!
白照影坐在地上,后脑勺顶着门板,哭得几乎声音逐渐控制不住。
他忘记了门外还有两个锦衣卫正在守门,门板被他的动作牵动,震得嗡嗡直响。
王妃正在屋里痛哭。
门外的两个锦衣卫,霎时间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
还以为自己把顶头上司的心尖宝照看得不妥当,两个人同时站起身。
可是夜晚不方便,两个锦衣卫小郎君当然不敢冲进门。
俩人像两个壁虎似的贴在糊门纸,惊慌道:“王妃,您怎么了?王妃?可需要我等进去护驾??!”
王妃的哭声不减,可是他没有说话。
两个护卫越来越着急。
到最后他们在门外叩首:
“请王妃明示,王妃到底何故?否则我们就只能闯进来了!”
“……”
白照影深深吸了口气。
抽抽鼻子,他隔着门喊腿疼。
两个护卫不敢怠慢,只好分出其中一个奔跑着去叫府医,另一个又怕白照影趁机跑掉,抱紧手臂稳稳地站在门口。
府医来了,进门给白照影诊治。
府医进去了一段时间。
王妃却哭得更狠,简直让人觉得他的腿不是疼,而是要哭断了。
两个锦衣卫小郎君,慌乱得面面相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只觉得王妃的哭声,让他们心里有小猫爪子在挠。
耳朵里听着王妃绵延地哭了又将近半个时辰,方才逐渐平复。
王妃变成小声抽噎,可可怜怜,委委屈屈的。
王妃低低地喊疼。
奈何那府医也瞧不出毛病,府医没办法,只好给王妃开止疼的药。
而两个锦衣卫站在门外,觉得今晚这事值得立刻向云中郡王报告。
第168章 王妃暗示 萧烬安要真是斯文起来,倒像……
装病是白照影手到擒来的技能。
即使府医用尽了浑身解数, 都没能诊断出云中郡王妃有任何骨裂了的迹象,云中郡王妃就是挂着眼泪喊疼, 府医除了开止疼药,没有任何的办法。
古代的止疼技术,无非就是让人昏昏沉沉地睡一觉。
府医开好方子,茸茸按配方置办。
卧房外头那俩傻大个子锦衣卫,投落在糊窗纸上的两道人影,目之可见地减少了一个。
白照影心满意足, 消息传出去了。
但是他又担心,他故意引诱萧烬安主动找自己,可如果朝廷局势还很紧张,萧烬安万一为了他突然出皇宫, 这不太好。
还可以挽救一下的……白照影想。
于是不等茸茸把止疼药抓回来烹制,白照影多少收起神通,哭声调低了几度。
他抽抽鼻子,睫毛挂满眼泪,宛如晶莹的钻石花。
白照影一本正经地乖巧道:“大夫, 刚才最疼的那阵已经过去, 您按了按, 所以我感觉好上许多, 真是辛苦大夫跑这一趟,止疼药先在火上备着吧。”
其实白照影挺惭愧的, 这府医纯属无妄之灾, 被他半夜叫起来干活。
然而王府的和谐为先, 他可以稍后补偿。
所以白照影仍然保持着满脸愁苦:“只是不知我这腿,何时还会发作,唉, 现下没事了。”
府医长长地松了口气,显得如释重负,就诊的片刻简直耗尽了他的毕生所学,乃至全部心力。
郡王妃每哭一声,府医嘴角就不自知地抽搐一下。
府医感觉自己的乌纱小帽,搭在头皮摇摇欲坠,后颈也发凉。
“王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妃如果再疼……”别,还是千万别再疼了!!!
说完这话府医就想抽自己的嘴,改口道:“希望不会再有疼痛难捱的情况。”
白照影:“应该不会有了。”
大夫告辞,躬身行礼,直直退出卧房之外。
大夫刚走,小秦跟陈十八就交换场地,分出一个人,又去传递消息。
锦衣卫肯定有迅捷且周密的情报网,白照影无心探索探子机构的互相联络方式。
他想,萧烬安刚收到他不舒服了,很快又收到,他好了,萧烬安八成还没有赶回王府,就得刹住脚步,先忙完手头的事情。
白照影趁机想,要怎么当面解释,怎么道这个歉?
瘸腿狐狐拉高了自己的被子,闭起双眼。
……
“王爷,王妃他已经好多了。”
“止疼药王妃说让在火上备着,他也不喝。微臣刚才给王妃推拿了许久,应该有通筋活络的效果。”
“微臣确确实实已经摸,不,已经检查过,王妃他确实没有骨裂。”
“你只诊治他的腿伤,可有问过身上其他地方?”萧烬安的声音不大,传进屋里,“他昨晚一路颠沛流离,许是别处还有暗伤。”
“微、微臣知罪。微臣确实未探查过王妃别处是否有病灶。”那府医战战兢兢地解释道,“可是王妃他确实只说自己腿疼,微臣也不敢擅作主张,唯恐触犯了王爷的忌讳。”
怎会回来得这样早?
就算是飞,从皇宫飞到郡王府,也不当如此之快。
白照影对策都没想好呢,人就已经被他召回来了。
他脑袋混乱,埋头装睡,瘸腿狐狐,钻进窝里。
他从被窝露出只耳朵,小心聆听外面的动静。
没听见萧烬安说话,说话的是段莽。
段莽大嗓门子道:“王爷刚处理完朝务,顶着夜禁也要回家,还不是为了确定王妃好不好?王妃的安危为先,再考虑其他琐事,你们文臣就是这么多虚礼……”
“是、是,段大人教训得是。王妃自说无碍了,在里面歇着,不如下官依段大人所言,再进去把王妃叫醒,看看其他地方是否有疾?”
段莽:“你——”迎面被呼了一记,来自文官的制裁。
白照影莞尔,觉得段莽应该正在脸红脖子粗。
他等萧烬安进门。
萧烬安却嫌闲杂人等声音大:“太吵,都退下。”
“是!”
“微臣遵命。”
外头清静了。
小秦跟陈十八简短跟萧烬安汇报了屋里王妃的情况:“启禀王爷,王妃起初喊疼,哭泣不止,刚才确实是说不疼了的。”
“嗯,你等也退下,不必再值了,明早回去吧。”
“是,王爷!”
很好,外头俩门神任务结束,是不是代表萧烬安要放出去我?要和解好好过日子了?
白照影心里嘀咕,期待地眨巴了两下桃花眼。
他等萧烬安推门而入。
门外却彻底清寂到底。
一阵无辜的晚风扫过庭院,带起院内几片闲适的落叶,唰唰啦啦。
谁料想,白照影等着人回家,竟没等到人回房,疑惑地挑起眉,显得不可思议。
你又是闹哪出呢?
没办法,想解释,想翻篇,夫君一直不上钩。
瘸腿狐狐掀起被子,弹拐拐弹到门口,舔了舔指尖戳漏糊窗纸,脑袋探过去,向外张望。
庭院月光清亮如水,大树一棵,树下渺然无人迹。
——萧烬安呢???
怎么他让别人退下,他自己也不见了!
那他回来干什么,站在门外干什么。
以前白照影苦恼过,萧烬安过于强势。
时常大半夜回来时,自己睡得正熟,他会在梦里被突然席卷上来的情潮弄醒,睁开眼,发现萧烬安正办坏事办得起兴。
今天居然跑掉了……
糊窗纸后面一只眨巴的桃花眼,水灵灵透着疑惑,白照影目光微动。
这时清澈的瞳孔里,映出个从别的房间刚走出来的影子,是萧烬安。
大魔王手里拎着个枕头。
大魔王在走廊下停顿了片刻,视线左右摇摆,好像在寻找后半夜,该扎在哪间客房睡。
白照影的心就像被针给猛刺了一瞬!
他心疼得咬紧下唇,察觉出来萧烬安其实是,不敢见自己。
因为自负的内核是自卑。
萧烬安身世曝光于众,他可以继续放浪形骸,对所有流言浑不在意,可他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萧烬安没法对自己还持有抵抗的态度。
他猜他应该知道,那些狠话都是权宜之计。
可他不能完全拿准,太敏感又太谨慎,所以会畏惧,唯恐自己的话里有一点点发自真心。
是自己说,不让他碰……
也是自己说,让他滚……
他骄傲的大魔王,真的就乖乖地保持距离。
不要这样子。
我会很心疼你。
胸腔里酝酿出的酸水,几乎快要把白照影整个人给泡软了。
可是白照影也不太合适,直接开门,要求萧烬安进卧房同睡。
他不愿他的夫君,处于这段感情里绝对的被动地位。
萧烬安已经付出得够多了。
如果变成习惯,余生漫长,今后会很累。
夫君从小到大受过很多苦,不需要再乞求爱……
因为我,很爱很爱你。
所以白照影为吸引他注意,佯装着哭了几声,假意试探,夜幕里浅浅的哼唧。
***
手里攥着个绸缎枕头,萧烬安站在廊下。
月光斜穿进回字走廊,萧烬安耳力敏锐,他微微转过去视线,目光凝聚在王府主卧。
“不过了……不跟你过了!”
“夫君,夫君欺负人,夫君好坏!”
萧烬安心里一紧,痛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位。
月光映照半边侧脸,萧烬安闭上眼睛。
他欺瞒哄骗白照影,在王妃跟前装好人,结果让白照影亲眼瞧见,他最心狠手辣的一面。
他还把身世瞒得紧紧的,熟料突然让白照影知道,自己有个那么肮脏,不堪启齿的出身。
王妃觉得上当,他抵触自己,他可以理解。
可是……他真的割舍不下王妃。
对于萧烬安来说,白照影的存在仿佛唯一的媒介,他接触白照影,所以拥抱了整个世界。
他爱白照影,是否能别离开我?
他想过从此将白照影囚禁起来。
他确实这样做了。
然而那颗冰冷的心,唯独在白照影跟前,做不到发狠。
如果太凶,他的妻子很娇气,会害怕,被吓到,会哭的,哭了又不好哄。
三百斤的重枷变成了一句吓唬人的空话。
萧烬安这趟早早回府,只是想让白照影稍微冷静,他们先保持距离,他可以再等待时机。
他可以再想办法,让白照影爱上自己。
唯独日子不过了,要和离,他不愿意,在门外听得心惊,又被白照影哭声闹得思绪不宁。
萧烬安担心且犹豫地走过去,到卧房门外。
清冷的月光自后向前,将他的影子印在糊窗纸。
白照影假装没看见,压住心头那点儿激动,又埋进被子掉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说坏夫君。
坏夫君的心脏快抽成一团了,黑影轻颤,转身欲走。
白照影怕他走。
——再钓不好往回钓了。
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我明天就偷偷跑回娘家……”
门轻轻地开了。
合页的开关声,漫长得像维持了一个世纪。
白照影哭声略微停顿住,擦擦眼泪,略微扭头,不太辽阔的视野里,萧烬安站在门框外。
他高大,透着疲惫,猎场平叛与处理朝廷后续琐事,绵长沉重了他的呼吸。
白照影心疼得错开了半张床给这个人。
小小的暗示,他不着痕迹。
以往他们心有灵犀,萧烬安都能捕捉到。
他看见萧烬安的影子动了,人没有动。
他眉心轻蹙,不好把人勾过来,就只能故意继续佯装生气:“你进屋干什么?站在外面又干什么?”
他两头堵死,萧烬安走不了了,不能进也不能退。
于是萧烬安只好干哑地道:“本王,看看王妃。”
架子拿得挺大,实际行动一点儿没有。
白照影不由后悔自己平时嫌萧烬安霸道,他要真是斯文起来,倒像是要立地成佛了!
白照影心里着急,趴着在枕头面上蹭蹭,语气不咸不淡:“我腿疼,被刀吓得做噩梦,七皇子是因为想欺负我,被我反抗才烧成焦炭的,嫁给你好惨,好倒霉,我要回娘家了……”
王妃所言,句句埋怨,却对身世和他的欺骗只字未提。
萧烬安心头窃喜,逐渐挺直身子。
白照影小心应付,加大马力:“我们吵架了,我生气,所以我要回娘家,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萧烬安迈步进屋,“不准。”
第169章 王爷病了 他紧贴王妃的右腿,气息浑浊……
偌大一条影子, 从屋外延伸进屋内。
白照影冷哼了声,扭过头。
偏移视线的同时, 他感知到萧烬安已经走到床头,白照影空出更大位置,越往床里挤。
果然地方够萧烬安坐,萧烬安坐下了,丝绸枕头随手搁在床边,他用大手想揉王妃脑袋。
手却在半空停了。
萧烬安眉梢轻颤, 茫然望着的自己的指尖,将手收了回来。
他的影子很诚实,想接近,却有顾虑。
白照影喉咙紧缩, 想抱住大魔王。
萧烬安沉声道:“我们新婚,你就生气回娘家,崔家虽然会怜惜你,但显得王妃不懂事。”
“舅舅才不会觉得我不懂事。”
“你表哥快成亲了,去也得高兴的去, 大喜的日子莫扫兴, 让人以为我欺负你。”
好机会。
白照影翻过来身。
他躺着, 仰面对上坐着的萧烬安。
他狠狠地噘嘴, 抬起不疼的那条腿,用脚尖来回拨弄萧烬安的肚皮, 挂着眼泪:“夫君没欺负我吗?”
这话怎么说?萧烬安敛眸。
白照影不指望他自我辩解, 萧烬安这个人, 毒舌一箩筐,真要说点好话,让他搜肠刮肚, 他也想不出几句。
白照影:“我嫁给夫君很辛苦啊。身子累,心也累,还要遇上很多危机,我说得对不对?”
萧烬安想了想,心绪旖旎地浮动几息,他不着痕迹地拉回。
“嗯。”
“猎场那么危险,叛军头子实在可恶,他们拿我威胁你,我看不过去,用了点权宜之计脱身,说出不好听的话,夫君就要跟我生分了!”
当机立断,白照影直奔主题。
这么解释清楚,他心都轻了好多。
白照影暗自呼吸几口,状似气鼓鼓的,实际上他把萧烬安顾虑的情况,解释为事急从权。
其实就是事急从权。
萧烬安轻轻松了口气。
他心中欢喜,像是石头落地,萧烬安尽可能地平静,淡声说:“没跟王妃生分,没介意。”
可挠他的那只脚,拨弄得更起劲儿了,脚尖戳戳:“那还叫王妃!”
“……狐,狐狐。”
白照影生气地扭过去:“叫得不诚恳。”
拨弄自己的那只脚,修长且纤细,带着王妃的体温。
萧烬安心猿意马,想抓白照影的脚,白照影缩进被子里。
萧烬安弯身,身体下压了半尺,轮廓将人半拢着,罩在里面:“好狐狐。”
好狐狐向后探了探头。
关系有缓和的意思,萧烬安也不傻,身体贴上去,谨慎得像怕吓走蝴蝶,唯恐王妃发颤。
如果王妃生气的是这个……
他愿意请求这种原谅。
他庆幸,最想隐瞒的禁忌暴露在白照影跟前,没有招来白照影讨厌:“为夫小心眼了,误会王妃,是我有错。”
“你只是小心眼吗?”白照影扭过来,桃花味的王妃又甜又软,“你还又要关我呢,用枷锁,用铁链,用麻绳,好几百斤……你是坏蛋!”
萧烬安不知道,他是甘愿被自己抱了个满怀。
萧烬安只是暗中感激,王妃没有推开自己,徘徊在他心头的阴霾,终究是他多虑。
他觉得自己挺痴狂的,总被白照影惹得满心温柔。
他的小妻子有各种撒娇的方法。
每种都令人意想不到。
更招架不住。
“快说,说对不起。”
“对不起。”
“要说一百遍。”
“对不起,对不起……”他如此幼稚,自己居然愿意奉陪。
说到可能有十几遍对不起时,白照影已经在他怀里笑起来了:“笨蛋。”
笑声清清亮亮的,使萧烬安由痴然变得逐渐大胆。
他状态恢复,蹬掉靴子上床。
他捧起白照影的小脸,正面确认了王妃的眼神,王妃没有抗拒,还弯弯着眉眼望着他笑。
萧烬安心底涌上股热流,轻轻贴近,吮麻了白照影的舌尖,让他的王妃,化成一捧糖水。
他曾憎恨他的身世,厌恶这个世界,甚至还想放干过,自己流淌着的每一滴血。
遇见王妃前,他从没想到过,这世界还很有意思。
越来越有意思……
白照影热乎乎地搂着他,哼唧道:“那咱们和好啦,我还是最喜欢夫君!”
王妃怎会这样好,这么好呢?
***
绵延几日的大兴猎苑兵变事件,险些改变了大虞朝的走向,最终在萧烬安全力挽回之下,风波彻底平息。
当晚王府夫妻之间的小矛盾,也有平息。
白照影早有预感,他们之间和解催化的最终结果,还得是内个……
内个就内个吧。
萧烬安吹灯。
白照影选了个躺平的姿势,任由萧烬安双臂架起他膝弯,他仰头看床顶。
这个姿势不费腿不费力,费嗓子费腰。
费就费吧!
今晚他舍腰赔夫君。
因为白照影已完全清楚了,萧烬安不善于表达感情,并且有时候很敏感。
萧烬安热衷于用内个确定他们俩还好着,也用内个卖力讨好自己……白照影多少理解,也不能不忍着羞耻说声很受用。
今晚萧烬安尤其滚烫。
白照影觉得自己快被烙熟了。
内个过后一段时间,两人按说该双双褪去情热,可是白照影没想到,萧烬安依然很烫。
他在初冬像个火炉子,紧紧闭着眼。
萧烬安平时浅眠,这会儿竟格外睡得很沉,睡梦里还要拉着白照影,强行十指紧扣。
他掌心像握着把火。
无形的火融于肌肤。
萧烬安极少说梦话,梦呓出现的概率非常罕见,然而今天他的梦话竟难得很清楚。
“王妃……好,王妃。”
凌晨时分,萧烬安掌心起了层湿淋淋的虚汗。
汗水未干,他浑身似火,人却在狠狠地打哆嗦。
他箍紧白照影取暖,眉心拧成疙瘩。
前世的职业病人白照影发现端倪,大魔王不对劲。
白照影扶着萧烬安肩膀,往上探寻,额头紧贴——很热。
他发烧了。
因为萧烬安平时的身体素质太好了,所以白照影其实并不能确定。
白照影蹭了蹭,一只手从萧烬安亵衣底下探进去,摸他的后背,摸到弹性十足的背肌,也很滚烫。
再探探他的鼻息,简直像喷火似的。
这一套组合方案做下来,白照影最终确定,萧烬安病了,很严重。
***
萧烬安高热不退。
人烧得半糊涂,睡醒了半睁开双目,瞧见白照影端给他汤药喝,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发烧了。
萧烬安轻推白照影端着的碗:“屋里有病气,我自己喝,王妃别待在屋里。”
孰料白照影嘴一扁。
“我照顾你整晚,都没睡好,睁眼就赶人,药那么难熬,碗还很烫,手酸了……”
白照影的桃花眼说红就红。
虽然事实的真相是,快天亮才发现病情开始照顾,药不是他熬的,侍女怕烫着他,用得是最隔热的厚瓷碗。
可萧烬安赶紧张开嘴。
白照影塞给他一勺子汤药。
勺子大,药熬得浓缩,没喂几勺全给他塞进嘴里。
中药喝完喂姜汤,早饭也全都安排上:银丝卷,小米粥,素菜一小碟。
不能少吃,少吃王妃会委屈:“我都从来没照顾过别人,只照顾过你,夫君是不是觉得我安排得不够好?”
“有意见你提嘛,你再这个样子,家里的下人今后该不给我面子了。”
“坏夫君!”
“……”
为了不成为坏夫君,萧烬安就只能多吃并且吃完,配合认真养病。
王府的侍女低垂眉眼,不敢多看。
外头传闻的云中郡王完全迥异。
屋里这个听话异常,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莫名有种令人心疼的乖巧。
吃完药也吃完饭,简单让王妃擦擦手脸,高大如山的云中郡王,轮廓深邃的眼睛闭起来。
他睡着,王妃坐在床头。
他紧贴王妃的右腿,气息浑浊,萧烬安如今像极了受伤叠起爪子,搂脑袋睡觉的猛兽。
哪怕在睡梦里,双方不能停止互动。
如果白照影有片刻想离开的意思,萧烬安会不由自主拱王妃,希望白照影继续摸他的头。
这样的病状,既不打喷嚏也不咳嗽,整一个上午干烧还是高烧,使白照影最终放弃了风寒感冒的推测。
按感冒治不管用。
他不是在猎场冻得,也不是在朝廷里累的。
白照影隐隐有推想,打算验证。
于是可怜的府医又被叫过去看病:“拜见王妃。王……”
府医突然噤声,身体微微后仰。
府医看见云中郡王眉心轻颤,眉头都渗着汗,没有睁开双目。
府医又跪下了,惶恐至极:“王爷昨夜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云中郡王如今乃是朝廷的热门人物,他的身体状况甚至事关国运!
殿下在家中倒下,完全无法临朝,府医又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一个人,身在云中郡王府,简直随随便便就能承受生命的无法承受之重。
“他从皇宫回来没多久就在发烧。”
府医惊骇半晌,方才跪行向前:“微臣给殿下请脉。”
白照影点头。
府医刚刚托起萧烬安的手腕。
怎知萧烬安看样子在沉睡,实际上,刚察觉有外人靠近,他的手掌变成像是锁喉的铁钳,一把掐住那府医的脖子!
“唔……王,王——”
萧烬安因意识混沌下得是死手。
府医脸涨成了猪肝色。
白照影肯定不能让屋里出人命,抱起萧烬安抚摸脑袋,多少能给萧烬安传递过去信息,萧烬安这才放开手。
白照影惭愧道:“每次都让大夫来做些为难的事,王爷病中难免防备心重,大夫请见谅。”
府医理顺气息道:“据微臣查看,王爷他脉象紊乱,浮数而不实,似非风寒之邪所侵,亦无风热之象。”
“大夫跟我的推测是一样的。”白照影道。
府医想到近几日皇城中沸沸扬扬的传闻,目光谨慎地低垂。
白照影:“不必有顾虑,说出来,本王妃担着。”
府医这才仰起头:“情志内伤,郁怒伤肝,致使肝火上炎,心神不宁,故而发热不退。王爷近日可能遭遇重大刺激,情绪波动甚剧导致。”
郁结于心,无法纾解。
白照影点了点头,顺理成章地联想到那晚在观猎场,萧烬安被人当众揭穿身世。
他从不表现出在乎,他心里,暗中蓄积着一把火。
烈火焚烧,负载过度。
他无法平衡,还是顶不住了,所以才会引来重病。
白照影问:“如果开药有用吗?”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能多少会有。”府医留下了药方。
方子搁到桌上,府医不敢多留。
府医谨慎地退到门口。
“请留步!”
府医心头乱跳,恭敬地问道:“王妃还有何事?”
“我没出门,外头……外头传他身世,还有侮辱隋王妃的传言,挺多吧?”白照影问。
府医就差把魂给吓没了,他不敢吭,生怕泄露半个字,躺床上的王爷就得当即蹦起来,直接把他宰掉。
府医叩头:“请王妃恕罪。”
“那你不用说,我知道了。”白照影抿唇。
府医揩了把额头表层已沁出的汗水:“多谢王妃体谅,谢王妃。微臣告退。”
“再等等。”
府医心脏又是一阵哆嗦,心态完全搞崩:“王妃……”
白照影:“辛苦你多时,去账房领赏。”
府医长长叹了口气。
这云中郡王府的大夫可真不好当。
第170章 四皇子妃 敲锣打鼓,狐狐又升职啦!……
白照影派出去几名家臣, 暗中打听上京城的传言。
家臣们陆陆续续回来,带回情报。
果不其然, 比“云中郡王平叛”更加满城风雨的话题,正是“云中郡王乃叔嫂乱.伦所出”。
没有谁敢诋毁敬贤帝。
所以隋王妃成为众矢之的,茶余饭后的谈资,皇都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唾弃这位江氏女。
——江氏女不贞。
——江氏女淫.荡。
……
外头风言风语,白照影捂得严实,暂且传不进郡王府。
下午江良把生意的事, 来跟白照影汇报情况。
屋里有个病患,所以,白照影召见江良时,隔着张金丝楠木屏风。
江良等人看不见屏风后面的情况, 不太明白王妃怎么隔着木板见自己,也不敢问。
他规规矩矩地禀事说:“临到年前,各府都在集中采办过年衣料,连同大宗陆续交单,飞花布开始盈利, 到年底郡王府的进项必不会少。”
府医用得药力猛, 下午时分药劲儿逐渐上去, 萧烬安退了烧, 在睡觉。
白照影边拿温热的手帕给萧烬安擦额头,边听江良理账。
年关岁尾, 云中郡王府虽说可以游离于规矩圈之外, 但是跟各府走动的节礼不能短。
白照影下达了个年底能拿到的数额, 对江良说:“这数字是我要的,多于这个之外的数,是店里的年终奖金, 还有与合作商户的分红。”
“年,终奖金?”
白照影:“岁赏。”
“谢王妃!”
隔着金丝楠木屏风,白照影听见江良带着俩小伙计,叩拜得扎实。
以他现在的身份,做得几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水至清则无鱼,细节不必再听。
比起肯定规模越来越壮大的生意,他更担心家庭成员。
白照影刚想打发走江良,忽然反应过来,江良姓江。
江川月的往事,江良想必知道。
白照影还是得直接询问,婉转道:“年末祭祀时,我也想给婆母准备点心意,问你些婆母的往事,江掌柜请务必如实答复。”
江良老脸骤紧,上京城谁不知道,江川月现在的风评?
也就是郡王妃敢祭祀她。
城中其他内眷,提起江川月,都恨不得当反面典型,指天誓日地跟□□划清界限。
江良沉声:“老奴必知无不言。”
“婆母年轻时,可喜欢扇袋子、荷包之类的小物?绣过吗,偏爱什么花样的?”
这句话看似不痛不痒地问爱好。
实际上,白照影想知晓,隋王妃是否对老皇帝有情,或者对隋王有意?对其他的谁有意?
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江良说:“大小姐从不做这些。”
“那婆母平时作甚,”白照影追问,找补了句,“我也好准备祭礼时注意关照。”
江良沉声,但并未迟疑:“大小姐未出阁时,日常乃练武、读书,游学,结交各界好友。”
半晌沉默。
白照影道:“若我想烧几幅名人字画,送婆母哪些合适?”
江良毫不犹豫:“千里江山图。”
江良顿了顿:“大小姐常说,若能等到机会,她要离开闺阁,历遍大虞山河。”
她在等什么机会?
心头好奇尤胜从前,萧烬安动了,萧烬安缓慢地睁开双目,原本幽邃如点漆的晶体混浊。
“……”云中郡王夫妻对视。
白照影赶紧让江良走了,扶起萧烬安喂水,他拽萧烬安,他有点沉:“夫君喝水。”
萧烬安手捧水杯沉默片刻,喝水时,让王妃摸头:“不烫了。哎——夫君干什么?躺下!”
他知道自己生病,配合白照影,养了一整天。
他受不了自己这副不顶事的模样,强行起身,眼前有些晕晕腾腾,他强撑着站稳没动。
白照影拍床道:“夫君你不想陪我。我用心挽留,派人到吏部请假,夫君带病还要离家,夫君想让我成为王妃界的笑话!”
“京城里,大王妃,小王妃,从此以后各种妃,统统都会认为我失宠。”
萧烬安坐下了。
一坐不得了,眼前发黑想晕倒。
他死要面子,双手向后支撑,他硬撑着床没肯倒下。
白照影看他见那样子心焦,琢磨下一套话术糊弄他上床,病人就该好好歇着。
偏有个家臣不识时务地回来了,不知晓王爷刚醒,隔屏风道:“王妃属下在外探听还有所获,城中遍传‘江氏女不贞’,唯独声望楼楼主为老王妃出头。”
“楼主给老王妃捐了座祠堂,跟流言对着干,给祠堂取名烈女祠!”
“寻边整座上京城,唯独这件事最令人解气。”
“王妃?”
王妃的冷汗下来几层。
只能说这个小兄弟运道不好,萧烬安脸孔铁青,本来他已经坐在床上,随时有可能卧倒再闷一觉,如今阴森地站起身,穿好鞋,满面冷峻地走出金丝楠木隔屏。
那家臣吓得连连高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袍角拂过,家臣整个身体贴地,唯恐王爷拧下他的脑袋。
白照影追出去拦架。
但是,萧烬安没有动怒,拿起件外衣出门。
已然请假,到花园走走就当散心。
白照影跟出去,边跟边道:“夫君陪我划船,我们看鸭子游泳,再抱抱恶霸鹅好不好……”
“夫君?”
“圣旨到,皇上有旨!”
只是刚刚追到庭院。
庭院里,迎面走近眼熟的太监,正是敬贤帝身边的大太监。
那大太监满脸含笑,皱纹深得像包子褶。
人还没走近,笑声就传过来:“恭喜殿下,恭喜殿下,恭喜啊!”
萧烬安收住脚步,白照影拉拉他回神,空气都仿佛凝滞。
大太监喜滋滋地将圣旨展开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唯恐有负天下。今云中郡王萧烬安,其母江氏,女德有损,然其子才德兼备,屡建奇功,深得朕心。
今特诏命萧烬安认祖归宗,入朕宗谱,按序为四皇子,以正名分。望四皇子效忠君父,不负朕望。钦此。”
这张是敬贤帝承认大魔王身份的诏书。
白照影心头突突直跳!
近来城中盛传的流言,呼应了圣旨里对隋王妃的评价,女德有损,是老皇帝故意造得势。
老皇帝彻底抹去自己的错处,居高临下,单方面给萧烬安的身世定性。
他的出生,与老皇帝的嫉妒无关,与老皇帝的占有欲也无关,他来源于江氏女失德诱惑。
没有人能形容萧烬安在重病之时,忽然接到这张圣旨的表情。
萧烬安一只手放在地面,手掌攥紧,他骨节发白,因为他重病还未痊愈,脸也发白,指尖在不断颤抖。
白照影红了眼眶。
偏偏对面的大太监,读不懂空气。
大太监把圣旨传达到,满脑子想得都是四皇子距离太子只差一步,同辈竞争者无人能及。
大太监几乎能确定,对面这位就是未来的皇帝。
“重回龙脉呀四殿下,奴才这厢抢个先,沾沾喜气,给四殿下行礼了。”
“从此云中郡王府要改成四皇子府,殿下的王妃,今后就是四皇子妃。”
“陛下注重细节,朝中对此事,未出现半点舆论,多亏陛下对您重视。”
“往后父子团聚,父慈子孝,这可是陛下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这老太监怎么今天句句往雷区上踩?
白照影真想起来捂住他那张嘴。
偏偏大太监越发兴致勃勃,双手将圣旨递给萧烬安:“四殿下,快请接旨吧。”
萧烬安豁然起身!
他从地上拔起八尺多高,气势慑人,眉眼阴森冷郁逼人。
吓得那大太监不知何故,身体不由自主退后半步,竟险些都没拿稳圣旨。
大太监脸色陡转惨白。
一时间,闹不清楚情况。
按说萧烬安锐意进取到这步,不就是为了坐上那把椅子?
眼下那把椅子就在跟前,快够着了,这位爷现在这反应算怎么回事?
大太监只能以为,是自己马屁拍得不够圆乎,惹来萧烬安不喜,便赶紧重新措辞,加重语气,提纯马屁含量。
“老奴原先就看,陛下与殿下模样气度间有九成九的相似,真不愧为天家父子!”
模样气质堪比皇帝,这可是夸你有人君之相,这次该满意了?
白照影只想下令把这个拱火的太监给扔出去。
那太监果然撬了萧烬安的逆鳞!
圣旨落地。
圣旨骨碌着,随意摊开在地面……
萧烬安攥紧那太监的衣领!
大太监如旱地拔葱般,被萧烬安狠狠地拔起来。
萧烬安嘴角向左右两边,缓慢拉扯出可怕的表情:“你说,我值得恭喜么。”
他嗓音压抑。
问得大太监毛骨悚然。
大太监浑身如筛糠般强烈地哆嗦,仿佛看到当初那个疯到敢在朝堂捅人的隋王世子。
萧烬安抬起手臂!
大太监以为自己莫名完蛋了。
白照影站起身拉萧烬安的胳膊。
圣旨代表皇帝的意思,大太监是皇帝的使者。
若是萧烬安既不接旨又打了大太监,打狗还得看主人,敬贤帝必定能看出,萧烬安对认回他为四皇子的事,有不满意的情绪。
白照影并非怯懦。
但觉得因此被治罪不值,这一拳该挨在老皇帝脸上!
白照影拦不住萧烬安。
萧烬安的拳头在贴近老太监半尺时,骤然压抑地收住了力道。
他拳风停顿,面颊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深深吸了口气,绷紧的四肢百骸逐渐舒展,眉心缓缓放松。
他又恢复了那种寡淡的态度,收敛起残酷的表情,虽仍有病容,神色已如常。
滔天的愤怒变成又一次接近胜利之前的蛰伏。
未达目的前,他不会罢手,更不会给他们的小家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为母清算翻案,无人敢加阻拦,但要在他拿到皇位以后。
……很近了。
萧烬安捡起圣旨道:“辛苦。”
白照影赶紧顺竿爬,及时打圆场道:“公公见谅,夫君他从皇宫回来就病了场,烧得糊涂,行事可能略有不同寻常。公公累了吧?茸茸!”
茸茸小短腿赶紧跑过来支应。
白照影道:“茸茸去给大总管泡壶明前茶,让大总管稍作歇息片刻,润润嗓子。”
至于报喜赏钱,白照影待会儿去给。
大太监这才回魂,觉得像那么回事儿,事情步入正轨。
大太监也不敢计较那些奇怪之处,赶紧随茸茸去了。
他一走,那庭院好像都变了个庭院。
如今是四皇子府的庭院。
四皇子本人只是罕见地脆弱了五六个时辰。
萧烬安身姿挺拔,刻意抹去身上的病态,简直恨不能把“我还行”“我没事”写在脑瓜顶。
萧烬安深深吸了口气。
“站住,不许你去皇宫,也不准办公务。”白照影忽然从身后抱住萧烬安,蹭道,“我给你请假了,今天你只能陪我,你给我讲讲咱们母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