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霸道强势 萧烬安会给他脑门盖印,吻着……
“……”萧烬安没有欣悦。
站在门槛外头, 竟然有点迟疑。
成安连忙收了伞道:“王爷,听说王妃下午专门下厨, 给您露了手厨艺。”
萧烬安看看这满桌丰盛,再看看白照影,眉梢挑起。
白照影被他看得心虚,着实没脸承认展示失败,他从小忙着生病,谁舍得让他做饭?
于是纠正了成安的措辞, 小声说:“厨娘烧菜,我去厨房帮忙,打了几个鸡蛋。”
“蛋花汤里有我的贡献。”
说着推荐蛋花汤,把碗往前推了推。
萧烬安这才坐下, 嘴角不为人知地轻抬。调羹先舀了舀,没找到蛋皮,很出乎意外。
外头天冷,喝点蛋花汤确实能暖暖身子。萧烬安端起碗品尝。
白照影只当作没瞧见他找碎蛋壳的举动,托着腮问:“好不好喝?”
“嗯。”看到白照影殷切期待的目光, 萧烬安补充道, “因为爱妃打进去鸡蛋的缘故, 蛋花汤仿佛人间至味。”
“……”你还是别夸了。
萧烬安长着英俊阴冷的脸, 夸人自带一种讽刺人的感觉。
实际上他没讽刺,只是配合王妃。
可白照影已经羞惭地不敢再提厨艺的事了。
那好, 既然厨艺拿不出手, 为实现跟萧烬安的亲近计划, 他还有别的手段。
萧烬安拿起筷子。
白照影就连忙放下汤碗,站到萧烬安的背后给捏肩:“我给夫君松快松快。”
半年前白照影刚嫁给萧烬安,为了苟命讨好大魔王, 白照影就拿出了这套按摩手段,他很专业的。
只是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上次按大魔王的时候,他已经足够坚硬,令人无法下手。
如今萧烬安飞鱼服底下的身体,简直是铁骨铮铮,白照影却是最近被他折腾得浑身发软,捏不了几下就累得轻喘。
气息从后向前,撩拨萧烬安的鬓发。
萧烬安放下筷子,摁住他的指端:“睡前再闹,认真吃饭。”
两次扮演贤惠王妃的策略都失败了。
恐怕今后都跟贤惠沾不上边,是娇气王妃,很闲,什么都不会。
白照影只能坐回原处。
心里装着事,但没耽误多吃,他好好照顾自己,吃得很营养搭配,吃完又问道:“夫君这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吧?”
“没有。”
“那为何不跟我说说话呢?”白照影提醒,“别人温馨和睦的家庭,饭桌上都会聊天。”
萧烬安想起早晨那声心悦你,听到家庭这个词,微微点头:“你白天去哪儿玩了?”
“我太累了,洗完澡又睡到晌午,午膳是跟崔兄夫人一起吃的,我们俩想赏雪作诗,没赏到太多雪,雪落下就化了。”
“下午呢?”
“下午跟店里面的人打交道,我把江南飞花布的技术搞到手啦,南边招聘来的织工,明天就可以上机操作,上京城也可以买到物美价廉的飞花布。”
话毕白照影把黑心商人如何诱惑他垄断,以及他如何惩治他们,这事件跟萧烬安讲。
萧烬安淡道:“搭进去车马费,薪酬,织出飞花布也没打算涨价,其实你还赔了钱。”
白照影道:“虽然利薄,但之后会慢慢赚的。”
“就没想过真独揽这生意?”
“夫君能让我做到?”白照影问。
“你如果想,很简单。”
“可我不太想,”白照影从脖子里提溜起王府的库房钥匙,钥匙小小一把,很精致,“郡王涨了爵俸,你在外上班还有年俸,我们店铺有进项,我也不缺钱。更何况……”
“何况什么?”
白照影真心道:“我夫君是大英雄!击败瓦剌,生擒敌国元首,我已不能上阵杀敌,更不能与民争利。你看我们王府现在过得多好,我出门都有人主动跟我打招呼呢。”
曾经萧烬安所到之处,尽是诋毁他是个疯子的声音。
萧烬安心头动容:“吃饱了吗?”
白照影点头。
“过来。”
白照影放下筷子。
桌子不大,两个人其实坐得很近,下人们相互对视一眼,连忙撤出,将门紧紧掩住,隔绝了外头的风雪。
白照影莫名觉得,关上门就该脸红了。
他红着脸被萧烬安拉过去,坐上了他的腿。
他以为是侧坐,结果萧烬安勾过他的腿弯,放到身体侧边,侧坐变成了跨坐。
白照影从腰椎到脊骨攀升起一阵酥麻。
隔着飞鱼服曳撒,明显挨着了……
他浑身战栗,却已被萧烬安搂住。
萧烬安望着自己,喉结轻颤,手指在他背后按抚:“你今天晚上,就这样给我捏肩。”
白照影想起小册子——绝不是单纯的捏肩!
可他今天没吓得逃跑,忍着羞赧,乖乖地靠在萧烬安身上道:“夫君白天做些什么?”
“上朝。”
白照影不甘心,小声追问:“我没去过朝会,讲点什么呢?夫君要不要发言?”
“偶尔会,今天有急报,东南频出海患。”
“能仔细讲讲吗?”
如果是别的方面,萧烬安讲便讲了。
唯独军情涉密,这还真不方便讲。
他并不怀疑白照影会当奸细,他怕白照影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遭人惦记,不再清静安闲。萧烬安摇头。
白照影蹭了蹭他,换了个方向提问:“上完朝夫君干什么?”
“去兵部观政。”这个同样不能展开。
之后是去北镇抚司处理刑狱案件,安排抄家,提审要犯,如此血腥暴力,亦不可言。
萧烬安抱紧怀里乖巧温软的狐狐,嗅着桃花甜香摇头。
他在白照影身上拱,摩挲得白照影晕腾腾的。
白照影自然情动,可是并不甘心,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宠物,心里打鼓得很。
白照影按住想更亲近的冲动,拉开点儿距离道:“萧明彻是被夫君给撵出城外了嘛?”
对于迷尘醉,白照影只能回忆起,萧明彻给他下过药。
至于灵堂那场冒犯,白照影酒醒后完全遗忘。
萧烬安更不想提。
不想让狐狐记起,曾经在那种腌臜东西手中受过气。
萧烬安只是点头:“嗯。用了点手段。”
“……”
“他议亲之事也作罢。”约定的日期已过。
萧烬安代替王妃,狠狠报复了这两个。
后来截杀萧明彻的那支队伍没能得手,萧明彻身边的高手太厉害,可他另有办法,勾动萧明彻邪火,不会让他顺心。
萧烬安自知很坏,所以这事更不必提。
他转移话题:“狐狐还疼不疼?”
他转移的话题,自以为最安全。
却不料是白照影如今最不敢听的方面。
好色夫君又不正经,白照影警惕地歪了歪脑袋,提示说:“夫君有考虑过一件事嘛?”
“何事。”
“要是七皇子是太子人选,你把未来皇帝皇后都得罪到底,咱们今后可怎么过?”
白照影真是在不遗余力给他透题,提升自己在家庭发展之中的参与感。
萧烬安脑海里轻飘飘闪过了声:“换个皇帝,不行我来。”
然而实在大逆不道,他不想多谈这事儿,宁可自己承受压力和危险。
萧烬安简短道:“考虑过。”话题不再展开。
无论白照影桃花眼里酝酿出多少期待。
他只要再往下说,就得扯出母妃多年受辱,被敬贤帝胁迫怀上自己,叔嫂□□等等。
狐狐的目光很单纯。
他恨自己这身恶心的骨血,也知自己满腹心机,怕玷污了狐狐这份宝贵的善良天真。
萧烬安将白照影后话堵住。
手掌按在白照影脑后,他舌尖探进白照影唇齿,不遗余力地搜寻,使得白照影彻底化成了一滩软绵绵热腾腾的水。
云中郡王妃含着眼泪道:“你怎么看见我就总这样……”
萧烬安听出话里的埋怨,却不知王妃不满哪个方面。
他说实话,嗓音喑哑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圆过房,你是愿意的。我对自家王妃有心思,难道不应该?”
白照影撅嘴,但被“自家王妃”哄得半好,略微展颜。
怎知萧烬安真的开始不老实。
白照影惶恐尤甚,他不安地颤声,刚想拒绝说不想要,看看萧烬安的反应。
却恨恨地发觉,那迷尘醉的药效,就跟与萧烬安相互牵动似的!
只要萧烬安撩拨,火势就呈燎原姿态,在他身体里大烧特烧。
于是想问什么都没了办法。
他刚吃饱饭,就让萧烬安抱进帐子里帮助消化。
他后来什么都问不出口。
缓了会儿,缓到半夜,被带去浴池汤沐,结果洗着洗着,就变成体验了把鸳鸯浴。
白照影气若游丝,愉悦的尽头是恐慌,他最后认真地边哭边咬他说“不要”。
大魔王这才肯放过自己,于第五回合全胜收兵。
萧烬安会给他脑门盖印,吻着白照影额头,低沉地呢喃重复:“我的。是我的王妃。”
占有欲太强了,性格也太强势。
他让人又心动又害怕。
萧烬安侵入了白照影的世界,可他至少有一半活动,不准白照影参与。
萧烬安能自如地帮白照影看账、参与管店、听自己分享白天见闻……很不公平。
直到早晨。
白照影决定,无论再喜欢大魔王,今早也不理人了。
他不需要大魔王帮他穿衣穿鞋,他对大魔王不满,他要生闷气!
至于为什么不能直接表达出来?
他没到能跟对方随时发作的地步,找不到理由。
毕竟萧烬安只是没告诉自己行程,至于他做到的,继续给自己钱,给自己地位,权力……他完成得比任何夫君都超额。
自己现在是备受尊敬的云中郡王妃。
大概独自生气了有半盏茶的工夫,白照影听见萧烬安系飞鱼服革带的声音。
他莫名红透了脸。
翻了个身,继续打别。
他因为什么话都不说,萧烬安即使不是特别清楚他介意什么,但多少能觉察出王妃态度冷淡,背对着他窝成了一团。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
遇上白照影之前,没谁值得他费这个心思。
他也不太会哄王妃,满腹毒舌化不成甜言蜜语,这不是能等量代换的问题。
他会试着对别人好,过来揉了揉王妃布满绒发的脑袋,王妃往床里躲了躲。
挺有意思,他用另一只手封锁了王妃的去路,坐在床头,两只手臂支撑着床面:
“狐狐,我在京郊还有个庄子,因我无心打理,许多年没有去过了,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白照影趴在枕面,收紧了掌心。
白照影有一种预感,只要他翻过身,露出点儿笑容,那庄子就会立即变成自己的财产。
曾经白照影惦记萧烬安的这份产业。
如今比起产业,他竟贪恋了萧烬安这颗心。
王妃仍不理人。
王妃敏感地等人继续哄。
王爷只能自说自话,延续这个庄子的话题。
“上京城没怎么积雪,那庄子在香山附近,山上冷,必定雪满山林,京城名景雪打红叶,每天有不少人驱车前往游览。而在那处,围着庄子,就圈起了一大片红叶林,应当值得一去。”
白照影心头攒动!可以玩!
他本性难改,但是他没吭声,继续在被子里拱了拱。
释放出一点想去庄子里看雪赏红叶的信息:“继续说。”
——陪我,喜欢我,陪我玩。
萧烬安从来没忘记白照影那声梦话:“庄上有温泉。”
白照影像团猫儿甩尾,在被子里拱动得更狠了。
“庄子脏不脏,会被人占吗,要收拾很久吗?”
“皇庄哪里有人敢动,”萧烬安道,“可能太常寺每年派人打扫几回,没什么可收拾的。”
白照影突然转过来,坐起身。
却不料额头碰上了萧烬安的下巴,撞得好痛!
他揪了揪萧烬安的衣服,方才堪堪坐稳,痛得表情艰难,口吻虚张声势得厉害,他道:
“陪我看雪。”
第122章 又被骗了 ——怎么能中间不歇兵,就不……
萧烬安微微点头, 眸光轻闪,表面却很平静:
“可以。”
白照影更激动地坐起来。
因为想到了崔兄夫人跟崔观澜, 他的大魔王虽然不肯透漏行踪,但乐意哄自己,还肯拿出时间陪伴,他有点相信大魔王的那声喜欢。
白照影尽量按捺住激动,含蓄地重新布置了一下表情:“你何时休沐?”
“明天。”
和崔观澜差不多。
看来没有骗人,也许朝廷官员按批次放假, 萧烬安和崔观澜是同批。
白照影越发觉得有谱:“我要准备什么?”
“我没什么特地要带的,你可以带些纱囊装叶子,要是怕冷不打算捡,沿途有商贩叫卖。”
白照影眼睛更亮几分, 这就是明天旅游。
夫君要陪他旅游。
他和大魔王要约会啦。
“那我们当天回得来嘛?休沐以后,是不是要回府衙上班?”
上班在古代叫做应卯。
萧烬安能听懂这个新词,淡声道:“我可以多休息几日。”正好避避刚封了郡王的风头。
“山上冷,多带几件衣服。”
“如果当天到不了,王府的家兵会负责扎营。”
自从萧烬安开府, 府上扩编了几十名护卫, 都是他从大同军营里带回来的精锐。
话落到白照影耳朵里, 就变成了, 还有露营活动!
白照影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还装什么装?深沉不了,装不下去了。
总之, 一瞬间, 萧烬安的形象, 又从霸道夫君、色鬼夫君,变成了疑似好夫君。
白照影高兴地坐在床边,比出个胜利的剪刀手。
萧烬安莫名其妙, 理了理白照影蓬松的头发压回耳边,说得是不正经的话,摆得却是张冰冷认真的脸:“也可以,今晚就两回。”
白照影再度气道:“坏夫君!!!”
虽然把大魔王给骂了,可是整个一天,白照影都处于很愉快的状态。
他按照衣食住行的四个大方向,筹备他们这次的外出。
穿要穿暖和了,大魔王不用穿官服,他可以任意打扮大魔王。
他原来躺在病床玩游戏的时候,觉得有款游戏里男主角的立绘,那身文武袖很好看。
白照影也给萧烬安订做了同款,早就送到府上,明天让他穿。
至于食物,今天就要备好。
可以带干粮,也可以带炭火带炊具,带上食材现场烹饪,不过后者要带的东西太多,一路累赘,反而影响出行。
住就住帐篷,坐马车。
白照影跟成安商量了带多少名护卫合适,亲自挑选了最舒适的车辆。
车头的灯笼原来是纸质的,白照影要换成木头的,将“云中郡王府”五个大字,明明白白地写上去,再高高地挂好。
对,我们就是那个生擒罗戈的云中郡王……
店铺那边也交待过,这一两日不要来府禀事,王爷王妃外出。
总之萧烬安没回来前,白照影就已经彻底安排妥当。
等到萧烬安回来了,他像个小陀螺似的,在后头撵着萧烬安,吃饭、洗漱、睡觉。
还有同房。
白照影吹了灯才敢小声道:“我们今天要早点结束,否则明天该起不来床了。”
他摸黑去缠萧烬安的腿,整个人压上去,像个八爪鱼。
做得是不太纯良的举动。
实际打定的却是速战速决、破罐破摔的单纯主意。
白照影想着,如果晚上磨磨唧唧不进入状态,就要耽误睡觉的工夫,到头来还是不美,更何况大魔王今晚答应了只有两回。
他算计清楚,主动进击。
可哪知率先开战也没被提前放过。
反倒是中了敌军主将的诈术……
——怎么能中间不歇兵,就不算一次呢!?
白照影泪痕满面地,像块铁板烧似的,被人摁在床面翻来覆去。
迷迷糊糊想起句俗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只是想哄你跟他多贴贴。
白照影快到子时才被放过。
蹬蹬腿,已经完全不想动弹,他侧躺着睡着了,甚至能瞬间打起小呼噜,猫儿似的。
因为入睡太快,意识尚且迷迷糊糊,白照影依稀能感觉到,有人突然把他搂进怀里。
那种强烈的气息,哪怕是睡着了都很有存在感。
萧烬安紧紧箍着他道:“王妃,本王心悦你。”
“……”白照影混沌地与人紧紧地贴着。
休沐日初晨,鹦鹉声乱七八糟地报晓。
自从两人圆过房,小鹦鹉们日夜听墙角,如今说话就很奇怪了。
一只小鹦鹉大喊了虎狼之词,惊醒了白照影,吓得他连忙缩腿,哆哆嗦嗦地发觉,乃是鹦鹉作乱。
萧烬安靠在床头,人早醒了,但没叫他起床,面上嘴角微弯,有点想笑的意思。
白照影不准他有这种意思,使劲拿出气势,狠狠威胁:
“夫君讨厌,夫君如果笑话我,我就……”
“就怎样?”萧烬安望着他。
白照影道:“我就不理夫君了。”
气势蓄得很足,方式却很寻常。
白照影只觉得雷声大雨点小,声音缓缓降低。
“不理你。”
怎料萧烬安收起嘴角那点儿很细微的笑容,竟继续闭目养神。
白照影意外地略胜一场,戳戳大魔王,又有点欢喜。
戳得大魔王眉心微沉要抱他。
白照影连忙缩腿,但拗不过萧烬安,又被他抓过来牢牢困着。
“我的王妃。”
白照影:“……”
好热!
此时成美敲敲门,在外头禀道:“王爷,王妃,马车已经套好了。一应物品全都搬到车上,两位换好衣服,随时可以动身。”
白照影把目光投向他早就叫人拿出来,搭在衣架的白色文武袖。
其实文武袖只能算半件衣裳,因为它只能盖住右边的臂膀,里头还要搭配薄质轻甲。
考虑到他们是出去约会,而不是他带王爷夫君外出打架,甲胄就不必穿了,白照影做主替换成锦衣。
白照影这边也穿好了,穿得很是户外,首次放弃了扑棱蛾子似的宽袍大袖,穿了件洋红色织金窄袖对襟夹袄,下令道:“出发!”
王府正门敞开。
浩浩荡荡的出游队伍开出府门。
打头的正是昨天白照影换过车头灯的那辆马车。
车头两盏紫檀色宫灯摇曳,用隶书写得“云中郡王府”五个字,既有韵味又体面。
车走到刚出王府所在的长街,街面两侧围观百姓就拥趸起来。
白照影说得没错,现在公开出行,是有人会给他打招呼的。
他开车窗,探头向外。
——白照影见到了一匹黑色的骏马。
“……”
那匹马就在上京城的官道疾行,跑得很快。
白照影凝然,掀起帘子,呆呆地望着那匹远远甩开他们车辆的加鞭快马,惊讶完全因为竟有人敢在闹市区策马扬鞭跑这么快。
马背上的骑士普普通通,青衣小帽,看不出身份背景。
然而身形健硕,表情严肃,白照影只瞧见一眼,便猜想这应该是个军士。
军士好啊,跟萧烬安算是同行。
白照影看那军士策马前往的方向,应该是皇宫。
不知道是不是日常汇报?还是哪里有什么事情了?
“狐狐。”
“怎么……”
“我多点些人先陪你,你去玩吧,我出去一趟,会尽快找你看雪。”
白照影瞬间讶然。
怎么着也没想到有人变卦竟然那么快!
白照影甚至都来不及追问几句,萧烬安跳下马车,骑走护卫的快马,径直去追赶那名骑士。
萧烬安临走前好像说了句话。
可白照影没听清楚,马匹太快,马蹄声又太响亮了。
作为约会突然被丢下的一方,白照影何尝受过这种委屈,心情从峰顶落到谷底,仿佛还没有去到香山皇庄,他就被谁从香山推了下来。
白照影呆坐在马车里。
马车还在不改初衷地开往香山方向。
他有心求证,没有立刻生气,对那个刚才被夺走马匹的护卫,招招手道:“小兄弟。”
护卫正跟着王妃的车辆小跑,闻声连忙赶过来支应王妃,与王妃眉眼相对的瞬间,护卫红着脸低头:“王、王妃有何吩咐?”
白照影:“王爷下车时说了什么话?”
护卫回忆片刻,他那会儿距离最近,所以基本可以听清。
护卫道:“王爷说,兵部应是有事,紧急军情。”
白照影:“……”
***
夫君是武官,因为军功扬名。
白照影并非不能理解意外,打断他的出游计划。
甚至很能安慰自己,如果再往下考虑,即使他们没看见这位传讯的士兵,继续赶赴山中观雪,结果要么是萧烬安被中途叫回朝廷,要么则是他错过某项军事集议,因为陪王妃玩耍成为笑话。
他不会瞎闹,是很懂事的。
后来成美安慰自己,他会讲的道理,比成美还多得多。
只是唯有一点加剧了白照影的不安全感。
白照影更加觉得,永远参与不了萧烬安那边。
对方比自己更有主意。
他可以喜欢自己,答应自己,占有自己。
身体方面的绝对强势,确实能够带来欢愉。
行为方面的独断,给他的却是满满的无法掌控感,令人难受得不行。
白照影内心矛盾。
但不能在王府其他人跟前表现出来,表面当然是全力支持萧烬安。
他对底下人们道:“王爷临时有公务,我们也不适合再出远门作乐,载着东西的车辆先回去,多带的护卫和侍女也回去。”
“是,王妃。”
云中郡王府侍从们低头遵命。
其实原以为王妃哪怕不生气也该失落,毕竟王妃为了跟王爷看雪,整整准备了一日。
王妃格外地大度,下人们反而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好各自眼观鼻鼻观心。
其他车都回王府去了。
正在坐着的这辆车,驾车者乃是成安。
成安小心翼翼地问:“那……王妃这辆车跟着回?还是另有别的安排,属下载您去。”
“有。”白照影招手唤茸茸上车,茸茸跳过来。
他很快地整理了番心情,对茸茸和成安吩咐道,“今天连店里的事都推了,我确实有空,要在城里随意逛街玩耍,有推荐的尽管带我去就好。你们若想买什么,我也可以一起结账。”
“真的嘛?”
白照影有意按下心头烦恼走出去。
因为白照影的感召,欢喜顷刻间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郡王府马车驶向丰厚集,那么,郡王妃也可以今天不营业,要快快乐乐去玩啦。
第123章 甜蜜折磨 他爱萧烬安,越抓不住越想抓……
云中郡王府的车辆开到丰厚集。
此时是秋天, 地上仍是雪落过后的泥泞,然而丰厚集做过路面硬化, 车辆行人,来来往往,车上身上都没沾什么污泥。
白照影在车里没下来。
天有点冷,他搓搓手,在车里瞧见街边有口直径半丈的大铁锅,里头咕嘟咕嘟煮着东西, 上面滚滚冒着白气。
白照影闻得香,又闻见了甜味,是煮红豆沙。
他唤茸茸去买,茸茸很快带回来三碗红豆沙, 三个人把碗捧在手里,热气腾腾的吃东西。
红豆沙甜糯美味!
白照影探头去看那口大锅,锅边白气后头,是个约莫得有六十多岁的老人家。
老翁煮粥,老妪盛粥售卖, 这样的组合到处都有, 古往今来, 哪里都不缺夫妻店。
经过马车的两三个年轻女子边行路边道:“王爷爷的摊子在丰厚集开了有四十年, 每天就熬一锅红豆粥……”
“卖完粥,阿翁阿婆就收摊, 闲下来, 所以晚些就喝不上哩!”
白照影舀着口粥, 送到嘴里,凝了凝。
隔着热腾腾的烟火气,老翁老妪配合着, 将熬粥的小小营生,做了四十年。
想必也赚不了多少钱,但两人笑呵呵的,仿佛他们并不在乎,多卖一碗,少卖一碗,相携相伴,活得很欢喜。
白照影吃完红豆粥,让茸茸归还小碗。
茸茸回来了,说摊主没收她的钱,指了指他们车头的灯。
茸茸骄傲地挺直胸脯:“大家认识这是王爷的车,知道车里坐着的是少爷!”
云中郡王,已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上京城很耀眼的存在。
想到萧烬安,白照影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热意。
他从车里拿出盒点心,很谨慎地吩咐:“你把这个送给摊主夫妇,就说谢谢款待,这是府上随意烤的糕饼,作为回礼。”
茸茸连忙去办。
了却这桩事,白照影回眸,离那红豆粥摊远了,白烟模糊了摊主老夫妻的身影。
白照影收敛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丰厚集形形色色的人。
似乎每个人都有营生,有故事。
纵使他打定主意,今日尽情玩耍,却也控制不住,去看那些个街面上的夫妇,无意中用他们充实自己两世以来都很单薄的阅历。
“你买葱从来都不掸泥,平白让人家当冤大头宰!”
“哎呀,你不懂,有泥巴是葱新鲜,没泥,葱就不新鲜了。”
“新鲜不新鲜,你瞧有泥不就清楚了?非要把泥买回来?”
“……”
看了想看,还想再看。
大魔王从来不会跟自己因为这种小事拌嘴。
王府里,他不负责买葱,他就算买回来整车泥,大魔王也不会吵嘴。
也许唯有买头野猪回家,再搁到卧室,大魔王会犯洁癖。
可惜白照影怕被猪拱,之后收拾屋子也怪麻烦,不好这样做。
喜欢真是件甜蜜且折磨人的事。
他爱萧烬安,越抓不住越想抓住,越得不到越想奢求,希望对方能与自己同等心意。
——白照影,别对我动心。
——王妃,本王心悦你。
倏然间马车放慢速度,车头两盏宫灯摇摇晃晃,路旁杂耍摊围了好多百姓。
锣鼓声咚咚锵锵连续作响,周遭十分热闹,百姓围成人墙,外围个矮的孩子,不时踮起脚尖往人群里挤。
白照影出车门,站在车板。
就听见一声鸣锣,嗡嗡声毕,看摊的伙计给周围抱了圈拳。
伙计洪声道:“瞧一瞧看一看,给父老乡亲们请个安,咱今儿个来上京表演个新把式,小狗算数了啊!”
说着另一名伙计,把条戴着红绸的田园黄犬抱出来。
黄犬可爱机灵,眼睛亮得招人喜欢,伙计把狗给人群展示了一圈儿,黄犬作揖拜年。
人群里有不知谁道了声“好”。
那伙计敲锣,锣声再响,鸣锣响罢,伙计就亮本事,给小狗出题。
伙计道:“一根肉骨头,添上一根肉骨头,等于几个?”
小狗回答:“汪汪!”
小狗得到奖励,乐得在地上打滚。
伙计又道:“那这两根骨头,让你吃了两根,还余几个?”
小狗蹲坐摇尾巴,不吭声。
两道题亮出的本事,让闹市里百姓们叹服,只觉动物通灵性,已经开了眼界。
伙计又问了几个数,小狗对答流畅,似乎答多少就能吃多少根骨头。
故而可能为了减少成本,伙计也没问多大的数,配合着演把式的伙计,围着圈儿收了波钱。
白照影喜欢小动物,打赏得多了些,给了块碎银子,伙计千恩万谢。
有个看戏的顽童稚声道:“狗儿!你有五十根骨头,又加了十根,你现在要得几根?”
黄犬凝然,伙计连忙哄小孩儿道:“不可说,可不敢说,咱没指望小犬考学当进士,还是莫为难它了罢……”
围观百姓大笑。
人群的笑声里,混杂着另一种底气十足的狗叫。
都督从萧明钰怀里跳到地上,汪汪汪汪地转着圈儿叫个不停。
一边摇头,一边摆尾,还真有好事者听它边叫边数:“六十声啊,还真是六十声啊!”
俩伙计跟黄犬都懵了。
哪里也没想到,会出现个突然砸场子的同行。
不过再看萧明钰,是个不算高的白净小公子,满脸稚拙,怎么也不像打把式卖艺的。
可眼见围观的都把目光投到抱狗小公子这边,没人再看黄犬算数了。
伙计脸色极差。
白照影怕伙计赚不到钱,回去苛待黄犬,站在车头出声道:“小九,你家狗抢答了,赚走别人六十根骨头,羞也不羞?”
萧明钰见到白照影,眼前一亮。
他再不济也是皇子之尊,骨头钱是有的,天真地给都督找场子道:“那我也能还他一次呀,只要它答得上来。”
“不准出太难的。”
“五十加五十。”
黄犬立刻一拜,刚好谐音算百。这是伙计练过的保留节目,众人大笑。
萧明钰爱狗,不吝啬请别家小狗吃肉骨头。
萧明钰给了银子,伙计连忙答谢,黄犬也跟着谢谢,今日小摊得到两块碎银子,都督在人群里撒欢也很开心,可谓皆大欢喜。
车挪向别处。
萧明钰抱狗蹭地窜进车里,人狗同吠:“汪呜!”“嫂子!”
***
九皇子萧明钰,自从他窜进车里,车上好像由热闹变成了喧闹。
茸茸先给九皇子行过礼,拿着块帕子,到处擦小狗的梅花蹄印,成安驱车再往丰厚集里面随意转转,随走随停,这趟很悠闲适意。
萧明钰边啃点心边道:“嫂子!你可不知道我最近过得有多滋润……”
萧明钰愉快地分享说:“七皇兄去佛寺静修,那清心寺挺远的。丽娘娘没空理睬我,三皇兄忙着在父皇跟前讨好,所有人都顾不上我啦!”
“所以你敢光天化日溜出皇宫?”
萧明钰道:“感谢我郡王堂哥,自从拜了我堂哥的码头,从此锦衣卫再不拦我路了。”
白照影无语。
萧明钰:“希望我七皇兄这辈子别回来,我就能从此安逸下去。”
少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你就有可能继位了?
白照影不懂朝政。
但,萧明彻屡次失败,已经不符合宅斗爽文主角的走势。
他还是得问问清楚,万一换卷改题,答案也变了?
白照影道:“七殿下这次闯祸很严重吗?”
“反正我父皇挺生他气的,这辈子从没这样罚过他。”萧明钰幸灾乐祸,抱紧都督,握着小爪子跟白照影玩耍。
萧明钰又低声说:“我听宫廷的小道消息,是说七皇兄烧毁了本该运往前线的柴胡,想害死我堂哥,我还听说什么监军太监,离间计等等的,我大多数都听不明白……”
白照影眉梢微敛:“柴胡。”
他曾在声望楼,打听到只言片语的情报,当时怕那不知名的黑心药商,害死萧烬安。
他为了给萧烬安报仇,曾推断可能与萧明彻有关。
可之后萧烬安复活,柴胡一事,他便不再追究。
建军太监,离间计,又是怎么回事……
白照影满头雾水。
着实觉得他有许多信息,与萧烬安完全不同步。
甚至他都没有九皇子耳目灵通,哪怕九皇子,根本就没打听情报的心思。
白照影戳戳小狗脑袋道:“给我讲讲监军太监的事呗?”
九皇子应允,倒了盏茶,于是就跟讲说书似的,把萧烬安擒获罗戈后,向程岳大帅献俘的传闻,都给白照影讲罢。
白照影只觉得,听得心惊肉跳!
这也是萧烬安不曾告诉自己的。
他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明显。
他在不安忧虑以外,还有对大魔王迟到的心疼。
白照影道:“你再说点别的,我想听听,宫中还有怎么传你堂哥的。”
萧明钰哪有多琢磨的心思,对郡王夫妇喜欢得很,故而有问必答道:“嫂子,那我给你讲讲堂哥他镇守阳和卫,靠着一副好身体,和那一支无坚不摧的神机营,把瓦剌援兵的大将火儿术擒获,你知道我听说件什么事儿嘛?”
白照影探身,被都督舔了口手指:“何事?”
“他抓罗戈前,在阳和卫的长城上,苦战了三十六个时辰。”
“归来的将士回顾道,那时他浑身几乎是浮肿的,眼睛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别人害怕他随时可能熬不住,可他仍硬扛着,表情像阎罗恶鬼。”
“啊!我当然不是想说堂哥像鬼!太英勇了,简直这种事儿只能出现在话本里!”
萧明钰抱着都督激动,语气诚恳地敬畏。
都督配合地汪汪两声。
九皇子说这话是为了给白照影分享,当然也想给白照影报喜,向白照影表达,他有个何其厉害的王爷夫君。
可是落在白照影耳朵里,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心里酸楚,这些细节,以前统统没听过。
他也有种明确的预感,觉得以后,萧烬安也不会告诉自己。
白照影端起茶盏,喝了口水。
马车突然停下。
成安道:“王妃,白家的人找您。”
第124章 惩治白家 白星群嘴唇打颤,却连半个字……
“白家?”
“是, ”成安道,“是白老爷的小厮, 王妃,白老爷说,在路边的茶摊等您小叙。”
成安的口气并不算好。
当初,白兮然踩着王爷死讯送来的那张喜帖,几乎触犯了家里所有人的底线。
成安若不是被姐姐拦着,担心真跟白家闹起来, 丢得是王妃的颜面,成安已经按不住自己的刀了。
马车停下,隔着车厢门,白照影听见马儿咴咴刨地, 躁动地打响鼻。
萧明钰多少知道白家苛待嫡子的事,抱着都督,挑起点车帘,皱眉小声嘀咕:“嫂子,你那个庶弟好厉害, 没少给我七皇兄出馊主意。”
萧明钰也是被白兮然算计过的受害者。
都督呜呜地龇牙, 小狗很不友好。
白照影本来外出就是为了要调节心情, 自然不想见白府的任何人。
可是白父选择当街拦车, 还在路边茶棚与他会面,他不得不见, 忍着恶心也要敷衍。
——否则立刻就会流传出白府长子, 云中郡王妃倨傲无礼, 得势以后,藐视生养自己的家族这类负面传闻……
现在的云中郡王府很好。
他不允许出现这种负面情报,想了想, 对小九交代了几句。
九皇子亲近云中郡王这头,自然是无论吩咐什么,他都千肯万肯的:“好,没问题,我这就去办。”
九皇子抱着小狗,从马车侧面下了车。
车厢灌进一阵寒风,凉风吹得白照影心寒,他凝神,继萧明钰之后下车。
白照影想,白父能精准地堵住自己,估计是今天出行,郡王府车驾公开亮明了行迹,让白家知道了。
白家有备而来,必然谋划大事。
白照影扭头招手,唤正在停车的成安,道:“你陪我去,但什么也别说,如果有谁想对我不利,你只管打着王爷的名义出手便可。”
成安心说那当然了,我不出手,王爷知道必定对我动手。
成安挂好刀追随道:“遵命。”
白父纵使处处做得不对,却还有个父亲的身份,能把他死死压住。
白照影不想吃这个闷亏,寒暄过罢,他就走。
主仆两个过去茶棚。
茶棚就设在街面人潮涌动的地方,城中百姓,来来往往很热闹,棚中热水白雾缭绕,茶客喧嚣。
白父独自点了壶茶,桌上摆有两个茶碗。
白父面前的茶碗半满,他局促不安地喝,吸了口气,挺起了胸膛,努力摆出些像原来那般当老子的骄傲姿态,摆出阵仗,大马金刀的姿势正坐。
偏偏白照影在他跟前凝立,白照影没进座位,站着不动。
白照影身后的王府小将表情不善。
白父便坐不住了,于是只能起身行礼。
这时方才被白照影虚虚地一拦,满身金红色的锦衣,因这动作闪了闪。
白照影道:“父亲免礼,快请坐。”
白父哑然,老子的威风顿时削去多半,再看他的长子,模样比丧事相见的那回,明艳了不知多少倍!
更何况他从世子妃变成了王妃,身份更加贵重。
白父接下来的话题难以展开。
可是他又不得不说,强作慈和道:“狐狐。灵堂举办丧仪那回,为父以为王爷去了,你当真命苦。有幸老天眷顾,王爷平安无事,为父当真替你高兴。”
白照影道:“好。”
“……”好得太敷衍了。
白父只觉喉咙哽冻,大儿子根本不给他寒暄的机会!
他也不接招,仿佛自己一旦说完所有的话,他就会客气地告辞,礼貌又体面极了。
白星群不由暗中后悔,这十几年来,他怎么就把宝全押给二儿子,而完全蔑视这个大儿子的存在呢?
早知道大儿子多年装痴卖傻,还能有这么大的造化,他定不会把白照影当成个累赘,轻看他如此之久!
可惜这世上没地方卖后悔药。
所以尽管白照影成为王妃,白星群自知父子早已离心,他也没指望郡王妃孝顺听话,更不敢把云中郡王当成自家贤婿。
白星群给白照影推过去大碗茶:“狐狐,守灵时你二弟陪你伴你,兮兮他向来懂事,在为父跟前总念你的好,你兄弟敦睦,为父老怀大慰。”说完白星群捻须。
白照影不置可否。
白星群自顾自地劝说道:“兄弟之间,守望相助,白家才能越来越振兴昌盛。”
“你现在是郡王正妃,呼风唤雨,想要的应有尽有。”
“兮兮的婚事因为王爷的缘故搁置。”
“眼下你二弟待在书房,整日忧思过度不出门,他脆弱得很,正是你身为兄长该当拉他一把的时候,你当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七殿下,成全他两个人的婚事。”
“……”
白照影抬眸,此时茶碗棕褐色的水面,映出他过于明亮的眼睛。
而白父竟说得有些激动,微扬起声调道:“我们白家,这样就能一门双秀!有个皇子妃,再有位郡王妃!你两人相互扶持,必将互帮互衬成一条坦途大道!”
白父从长椅上站起来。
成安连忙警惕地绷紧身子。
白父却仍陶醉在自己的说辞:“人帮人上天,今后你若有难,跟王爷拌嘴吵架,还有兮兮这个皇子妃帮你们从中劝和。如今帮兮兮脱困,挽回议亲,只有你能做到。”
“狐狐,你切莫辜负父亲对你的期望啊。”
他其实能想到白父寻他,与七皇子和白兮然的婚事有关。
但是白照影没有想到的是,白父没有请求他,没有向他表示抱歉,更完全没提白兮然拿那喜帖恶心自己的事。
采用得竟是这么可笑的说辞——互相帮衬?
成安还是憋得受不了了,脱口而出:“贵府二公子得势时,几次害得王妃……”
白照影止住成安的话。
怎能与他们讲通道理?
白父的偏心绝不会改变,更何况,如今他再养自己也养不亲。
他也没把白父当成爸爸,白照影认可的爸爸,一直都是现代那个,事业家庭两不误,即使知道他重病活不长久,也依然很爱他的美大叔。
白照影道:“父亲谬误了,误听信坊间传闻,王爷没耽搁任何人的婚事。”
白星群抿唇。
白照影道:“下旨七殿下静修的是圣上,圣上英明慈悲,他的决定,不容我等置喙。”
“更何况静修又不是出家,缘分到了,议亲自然继续。”
“我若横加干预,吹这种枕头风,好像真是王爷的错,我怎能对得起我家王爷?”
怼得好,锅甩得干干净净。
成安在一旁忍着鼓掌的意思,又咂摸着这个“我家王爷”,成安弯起嘴角。
王妃不奉陪了,告辞道:“既不是王爷的错,那我多说无益,也请转告弟弟,让他好自为之,注意保重身体。”
话毕白照影起身,留给白星群唯有背影。
白星群彻底无话,仿佛再说就得领个妄议圣裁的罪过,那可就完了。
白星群嘴唇打颤,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照影刚欲脱身,身后却响起道女子尖利的嗓音,白府姨娘柳氏,其实早已在茶棚其他座位上偷听许久。
柳氏原以为白星群的父亲身份能压住白照影,怎料白照影竟抬出来皇帝。
柳氏气极,眼见得约定的议亲日期,一日日地早就过去,礼部那头却没有任何动静!
柳氏急得冲过来,口不择言道:“你不过凭着年轻貌美,引得那郡王色心大发,趁你能对他有些影响,还不立刻培植娘家人站稳脚跟,等到色衰爱弛,尚且不如兮兮!”
成安旋身握刀:“不得对王妃无礼。”
白照影脚步顿住。
却并非因为被柳氏冒犯,而是被拨弄到一根敏感的弦,他眉梢微敛,心神在那个色字上头千回百转,然后睫毛轻颤。
柳氏便要撒泼。
她可不管什么郡王府体面,她的儿子过不好,别人谁都别想好。
反正闹大闹丑,丢得是云中郡王府的颜面。
那柳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在街心挥舞着帕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嚎啕:“老天,没法过了!大伙儿都来给评评理做做主啊!”
她吸引到整条街的目光。
成安眉心骤紧。
打架他会,吵架他不擅长,要是柳氏引来别人对王妃指指点点,他怎么保护王妃?
可行走在丰厚集的人们,刚有些许看热闹的心思,陆陆续续围过来时,打从茶棚对面就来了四五个女子,顿时将白星群围住。
“老爷~”
“奴家在蕙香楼里,苦等老爷数日不至,到底是给何事绊住了脚步?家里有河东狮?”
“河东狮也有当不当怕的,您是堂堂老爷,怎会畏惧个妾室?”
“上回答应给奴家胸前填诗,奴家都打整好了,只盼老爷登门,您就垂怜垂怜奴家,今夜便还了这桩风流债罢。”
“……”
成安傻眼。
那柳氏才酝酿起来的情绪,转瞬变得瞠目结舌。
其实说来不难想通。
白星群文不成武不就,他能把上京白家,从出过内阁次辅的高门,祸害得中道衰落,必是有消磨时光的方法。
他平时好面子,逛青楼只对家中说是参与风流雅集,实则只有风流二字。
他被原主撞见过狎妓,原主胆小没敢多嘴,对母亲崔氏都没敢提。
白照影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没必要为白父遮掩。
抖搂出来这件事,白父被青楼女子环绕。
白照影自然脱身。
柳氏撒泼失去对象,人们自然都以为,柳姨娘是对白老爷冒火,谁还能想到郡王妃?
于是只听茶棚嘈杂,到处都是对白父和柳氏的嘲笑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白家老败家子的名声,想必能够让白星群火一把,轰动半座上京城。
“王妃当心。”成安铺设脚踏,白照影登车。
打开车门就见都督狂摇尾巴:“汪汪!”
萧明钰刚刚跟小狗办完坑人的“坏事”,得意地对白照影展颜:“怎么样,嫂子?我本来想跟青楼老妈子说,就要接待过白老爷那几个女子,可你让我带去的酬金有点多,还有俩姐姐也想来表演,我就一起带来了。”
于是演出效果甚好。
可白照影余光只扫了眼街那边的乱象,不想多看。
他还得警告九皇子,去过那种地方不准学坏,往后离蕙香楼南风馆什么的越远越好。
九皇子立掌起誓,保证道:“我会的我会的!我娘也经常告诉我,不能学我七皇兄,腰带永远扎不牢。务必学习我郡王堂哥,放班回府陪王妃,从来不沾风月场合……”
白照影自以为很活泼了。
但有九皇子加上只都督,车厢聒噪无比。
他不由心想,要是这套卷换了题的答案是九皇子——白照影不免浮现忧国忧民之色。
马车又漫无目的地开起来。
突然九皇子豁然开朗道:“呀,嫂子,我有点明白,为何郡王哥哥对你如此宠爱了。”
有一瞬间,车厢里静得能听见白照影的心跳声。
白照影慌乱地理了理心神。
“有吗,”他问道,“为何?”
“你长得好看。”萧明钰耿直极了,天真道,“我要是堂哥,也会赖着你不肯放手的。”
白照影:“……”
第125章 失魂落魄 崔执简喉结哽动。喜欢你,这……
在那车厢里, 白照影有段很长久的静默。
车还在继续漫无目地在集市路面游荡,随着午后的日色越来越明朗, 光线更多地照进车厢。
白照影被光照到的手,肤色白得几乎发光,皮肤之下,隐约能瞧见他淡青色的脉络。
“嫂子连手都长得这么好看。”萧明钰天真道,“皇宫里,丽娘娘跟母妃讨要过美容养颜的方子, 母妃没吝啬给她了,可她还是没你白——嫂子没擦粉吧?“
说着萧明钰凑过去闻。
明知他没别的意思,白照影依然绷直身子。
然后萧明钰笃定,都督也跟着点头:“没擦粉, 就是很白。”
白照影不觉感觉到脸热。
“我郡王哥哥大概是白天瞅锦衣卫的大老粗们,看够了,所以回到王府要换换心情。嫂子,堂兄一放班就着急回家,他是不是想看你整夜啊?”
“……”
白照影脸烧得更加滚烫。
因为丽妃暗中作梗, 萧明钰乃是条皇室教育的漏网之鱼,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照影想到自己颠来倒去, 被萧烬安收入眼底的方式。
他暗中代入萧烬安的视角, 血脉瞬时贲张。
他趁九皇子不注意,挽起袖子, 瞧了眼缀满胳膊的桃花瓣。
他红着脸想象萧烬安在做这件事时的感觉, 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几个字:征服者。
白照影靠在车厢边缘, 理了理袖子。
他从车角拉过张盖毯拢住自己,目光投向车外,暖暖和和地继续逛街。
下午的丰厚集和上午相比, 开门的店肆更多。
白照影和萧明钰随着人流,穿梭在各式各样的摊位之间。
因为不愁销路,所以,午后许多特色商铺方才懒洋洋地开始营业。
譬如售卖异国香料的商铺。
开店的是个大胡子绿眼睛的男人,在集上有些名气,叫罗勒。
罗勒哪怕再晚打开店门,也会瞬间被高门内眷派来的丫鬟小厮包围,他们家有种商品叫“阿剌吉”。
“阿剌吉”沿着丝绸之路而来,使用以后,哪怕没佩香囊,人也会满身芳香,甜蜜诱人极了,故而每瓶价格堪比黄金。
可惜唯独这个热闹,白照影并不稀罕。
“阿剌吉”就是香水,只是大虞朝尚未掌握香水蒸馏技术,才会对它趋之若鹜。
白照影不上当。
当然,也没想过做香水卖钱,不会做。
带骨鲍螺倒是值得尝尝,奶呼呼的,好吃,像泡芙去掉外面那层面衣,但比泡芙填充的奶油更加醇厚优良。
带骨鲍螺是已经失传了的味道。
总之整天里,每个人都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车厢几乎没地方容身。
就连都督都被香包铃铛之类的挂满了,小狗移动,浑身乱响。
丰厚集在白照影等人花费五六个时辰以后,总算逛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星斗满天,丰厚集行人渐稀,游玩方才到了最后一程。
白照影和萧明钰,临别前要体验在路边摊点俩菜,再喝个小酒。
真不是因为他俩谁没吃饱。
真是因为这俩人,一个是上辈子因病阅历太浅,另一个是这辈子因为身份不太自由。
好容易出来放风,俩人都想感受把练摊的快乐。
就索性连茸茸跟成安都给留在车上,郡王府的车不准跟来,小狗也没带着,俩人微服径直去了酒棚。
自是先观察了番酒棚的环境,四五张桌子,若干把条凳,没有可疑的醉醺醺的人物,白照影和萧明钰方才在酒棚入座。
便有女声招呼道:“两个亮闪闪的小郎君,坐,这般富贵人家的打扮,定是头一回来咱这小摊吧?是筛酒炒菜解解馋,还是陪你俩解解闷?”
“……”
那酒棚老板娘过于泼辣,即使深秋还挽着双袖,露出结实的胳膊,右臂束着金条脱。
她完全没觉得说话不合适。
白照影和萧明钰,两张想故作成熟的小白纸,齐齐被噎住了瞬,相互看着。
老板娘瞧这俩好看,逗得更上瘾了:“既不解馋又不解闷,难道是特地来看姐姐的?”
“哈哈哈哈哈——”
酒棚为数不多的酒客大笑起来。
有汉子道:“潘大娘子,你家那口子喝迷瞪了没出来掌勺,知道你多出俩小情郎吗?”
“知道更好,整日灌黄汤不干活,我踹了他。”老板娘跟着插科打诨,继续调侃道,“就是不晓得两位俊俏小公子愿不愿意呀?”
“大娘子威武!”
“我敬大娘子一碗女儿红!”
“……”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酒棚里的女子汉子,行事做派,又与上京贵族截然不同。
白照影只觉自己刚习惯了跟皇室的人相处,倏然被拉到另外的世界,他有点不适应。
但,也很有趣。
他果然还是见得世面太少了。
白照影搜肠刮肚地故作成熟:“来套花毛一体,温两碗酒。”
行话对路,引来九皇子崇拜的目光。
潘大娘子麻利地煮酒盛豆,端上来花生豆毛豆,小摊实在,几文钱售价却给得很多。
白照影瞧着那酒碗,碗口倒映出自己的脸,人影摇动。
这应该就是自酿的米酒,有点浊,闻着不辣,表面泛起浓郁的酒香。
萧明钰还惦着刚才嫂子点菜,点出花毛一体的高光时刻,寻思着自己不能落后,为了不给嫂子丢人,端碗仰脖干了。
萧明钰:“好酒。”
白照影注视酒碗惊呆:喝这么快!?
萧明钰:“嗝。”
连嘴都不必擦,涓滴未洒,全部进肚,九皇子面色如常。
旁边几桌仍有留意他们这里的,由衷地惊叹:“这小兄弟爽快,看着海量啊……”
可怜白照影的花毛一体,就这样被比了下去。
他甚至还有点被人架到火上烤的感觉。
白照影隐约觉得,自己也必须证明点儿什么,他端起酒碗,更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
白照影咽了咽口水,能喝完这碗酒嘛?
他其实多少知道,自己属于易醉体质。
但喝何种程度会醉,他也不清楚,没人帮他准确地测过。
况且真的喝懵以后,喝醉时的情况,白照影记不得。
碗刚端起来,酒棚来了另一个客人。
随着那人过来,有道清雅的白檀香气,那香气令人神魂俱清,是种温柔儒雅的味道,仿佛完美诠释着书卷气,与萧烬安那种透着点凛冽的气息截然不同。
白照影不自知地又放下碗。
碗口酒面映出他抬眸,白照影眉心微皱。
并不因为别的,只不过因为,闻见熟悉的气味。
然而,继续由远及近听到的,竟是来者略显虚浮杂沓的脚步。
这人惯来注重仪态,有着刻在骨子里面规矩感。
他怎会深夜出门?
又怎会如此失魂落魄?
思及此处,白照影浮起担心,接着担心更甚,他回身轻声唤道:“表哥?”
***
“狐……王妃。”
黯然地走进酒棚,身着黑白双色绘有墨竹的直身,崔执简即使是精神不振,模样同样犹如芝兰玉树。
崔执简刚进酒棚里,潘大娘子的眼神越发呆了。
如果说白照影容貌精致,萧明钰则还是少年尚未长成,崔执简雍容优雅,正是这座上京城里最推崇的那种贵族男子。
潘大娘子不好对崔执简调笑,一声不吭,前去筛酒。
酒上来,崔执简微微颔首,仍是魂魄尚未返回躯壳似的,他在白照影这桌入座,也跟九皇子见了礼。
九皇子连连点头,微服微得很入戏:“别客气啊崔大哥,尝尝花毛一体?咱哥俩走一个?”
太可怕了。
熟料崔执简面如冠玉,喝酒今日竟然如此不含糊,仰头灌了碗酒。
白照影再度瞠目结舌。
崔执简放下酒碗,酒棚昏暗的灯光中,他安安静静地就坐。
他宛如墨画似的,修长指节伸向豆盘,拈起颗煮成了青绿色的豆荚,从容不迫地剥开,再将豆子送进口中,细细地咀嚼着。
有人能把练摊吃出国宴的观感。
不知是否为错觉,白照影觉得,整座酒棚的喧哗声都降下去几个度。
崔执简不会无缘无故到街边喝闷酒。
自然,白照影也没有以为,他执行微服调查任务,如果真是有公事在身,崔执简便不会跟自己相认了。
白照影在这个世界亲缘单薄,早跟白家离心,所以越发重视和崔家的关系。
他的部分归属感至今仍来自崔家,于是那种亲人之间的关心,再度增长了好几个度。
况且,表哥以文士之躯,侯府继承人之尊,舍身欲将自己救出火场,他在那场大火里还受了伤,这些白照影醒来后,都有人告诉得他清清楚楚。
白照影早有想报答表哥的意思。
所以今日无论崔执简遇到什么麻烦事,白照影都打定了主意要帮到底。
可是他也不能明着问。
凭他对崔执简的了解,表哥不会示弱于人,更不会平白让自己为他担忧。
他巧妙地换了个话题,打趣道:“哈哈哈,表哥真有意思,王妃就是王妃,狐王妃是什么?”
果然白照影笑,九皇子也跟着笑起来,刹那间威震边关,威风凛凛的云中郡王变成了狐王,反差太大,萧明钰前仰后合。
崔执简这时方才表情松动。
可是他依然没言语,就只是安静地坐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眸,满满地盛着在笑的白照影,表弟是天真且干净的。
与崔府森严的规矩,恪守不完的礼节,似乎无穷无尽的讲究相对比,他这种守礼君子,最念念不忘的居然是……白照影在他掌心找糖,要求他倒酸梅汤,央着他一起逛街,每次自然而然地,亲近自己的模样。
“表哥怎么发呆了?”
“反正我跟小九没什么事,表哥如有需要差谴之处,我们去给表哥帮忙。”
他骗不了自己。崔执简想。
——他心悦白照影……
表弟明媚动人,酒棚灯火昏暗,可是白照影仿佛闪着光。
今晚借助酒力,崔执简还是头一回,凝视白照影这么久。
崔执简没料到白照影竟会出现在这里。
他本意不过是借酒抒发愁闷买醉,而他遇到白照影,满腔愁闷因酒催发,变成了把燃烧在他心底深处的熊熊烈火。
今夜的相会是天意吗?
崔执简恍惚道:“狐狐……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萧明钰多少察觉出崔执简有些异常,托腮问道:“小侯爷,你有什么话,想跟我嫂子说?”
萧明钰的无心之言,再度明确地提醒崔执简,他喜欢的人,早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表弟,更不是跟他订过亲的未婚妻。
白照影,是萧烬安的王妃。
这桩婚事如今被全城祝愿。
崔执简喉结哽动。
喜欢你,这三个字压在舌尖千回百转。
酒意与欲望交缠,几乎将崔小侯爷给逼疯了!
他上肢微挺,身体前倾,桌面的酒碗因为这点动静,有一瞬间的颤动。
崔执简的双唇也止不住打颤:“我……我……”
“表哥不要急。”白照影耐心地引导。
“如果表哥有私事,很不方便说,我不会多问。如果表哥有棘手的公务,无论需要借人还是借钱,我也可以跟王爷说。”
对,白照影现在有这个自信。
他执意恳求,大魔王想必会伸出援手,反正他知道表哥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帮表哥渡过难关,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这番劝解的话说出来时,崔执简更加地沉落。
狐狐依赖萧烬安,很明显了。
而至于萧烬安对狐狐的用情至深,他也已经许多次,从狐狐遭遇危险的时候,见证过。
他二人两情相悦吧……
可笑的却是自己。
分明从始至终,并没在任何环节出现疏漏,怎就能到最后,成了个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在心上人跟前,连句真心话都不敢倾吐的小人呢!?
崔执简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那口如刀刃般的气息,缓缓地吐出来。
崔执简疲惫道:
“狐狐,我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