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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入蛇口 gb 刀尾汤 23238 字 22天前

这是第二次了。

封赤练脸色阴沉的有些骇人。

这个人竟然连续两次在她面前使用同一个把戏。是因为上次没有给他足够的教训,所以才越发肆无忌惮么。

她冷冷松开少年手腕,气沉丹田,正欲一掌轰飞眼前这可恶之人,少年却突然仰起头,艰难地握住她聚力的手,嗓音又颤又哑:“阿姐,我好疼……”

少年仰着头看她,一贯清冷的眼尾此刻泛着潋滟的薄红,素来淡漠的眼底似乎浸润着破碎的水色,深邃到让人看不分明,封赤练沉寂已久的心像是被突然撞了一下,连呼吸在此刻都为之一滞。

她感受到一股极其陌生,极其久违的情绪,慢慢在心中翻腾。

是心疼。

她在心疼眼前这个少年。

天边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骤凉的夜风吹过,封赤练瞬间清醒过来,这人不过是在再次演戏骗她,就像在百花泉时一样。

当真是好演技,好演技!竟差点再次让她信以为真。

被人愚弄和诓骗的愤怒齐齐涌上心头,封赤练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和狂躁,既然他想演,她不介意加一把火,让他真的痛到后悔屡次骗她!

她家阿郎还在家里,他是个很好很秀气的人,只是在念书上没什么天赋。平素她在苦读的时候他就料理家事,照顾两个人的孩子,那些她用的笔墨,交的束脩,本来应该是家人碗里的几片肉,身上一件御寒的新衣。

他一直很温柔,没有抱怨过。她就总觉得有点愧疚,又因为愧疚,时时留意着手里这些奢侈的东西。

当陆雁迹拿到那份从刑部调出的“反诗”时,她几乎在一瞬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她太熟悉这种纸了,它不贵,里面没搀着蚕丝藕丝之类的东西,于是就又软又吸水,平素天气干的时候不妨事,但只要空气中稍稍有些水雾,那它就会像是黄梅天的衣物一样,带着股潮气。

蘸着浓墨的笔在这种纸上走,字迹边缘也会有轻微的晕染。

陆雁迹清楚地记得这事闹起来的前后几天都在下雨,半冷的春雨连绵不绝,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雾。如果这首诗是在宴席上写成的,那么不管是提前带来了纸,还是差遣随从一路狂奔出去买,它上面都会沾上水雾。

可现在这张纸上的字迹边缘清晰锋利,显然落墨的时候纸张很干燥。陆雁迹心中一动,举起纸轻轻地用手抖了抖它。

纸上面有几个不太规则的地方,手感比其他地方脆,对着日光看久了,会发现上面有浅浅的几个黄斑。

“这诗有问题。”她说,“写诗的纸决计不对。”

“这样的雨天,写出来的字迹应该是晕的,纵使是在室内,纸也没有这么干。”

“这里有几处纸已经脆了,是离灯烛之类的东西太近烤的。平素写字不至于将纸抵在灯上写……只有……”

陆雁迹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在京中缺钱的时候代人写诗写信,也代人临摹一些碑文书法。临字时若要临得分毫不差,要么寻一个日头好的地方,要么就得多点几盏灯照着,拎起来在灯上比着。

这张纸临得真好,从字迹上全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因为有人不小心念出它被打了板子,那些负责的官吏们也就没敢触霉头细看。就算细看了也没人会注意到纸——写字的绢很贵,一块好的砚台一块馨香的松烟墨也很贵,可纸有什么贵的呢?

什么纸值得这些官们捻在手里,仔细地,反复地看呢?

“这是假的!”陆雁迹说,“这张纸!绝无可能是在席上作诗的时候用的!”

第 116 章 赐他

火种的植入很顺利,封赤练一开始压根没什么感觉,只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个很烫的东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感觉越来越不对。火种要与神识融合,最后附着在她的刀刃上。

系统说的没错。离火很难驾驭。

封赤练每天难受地蜷缩成一团,任由火种在五脏六腑窜来窜去,根本就不受控制,汗蛇大滴大滴顺着刘海滑落。

薛庄心摸着她滚烫的额头,着实是吓了一跳。

“小妹,你这是发烧了吗?”

“小妹你醒醒,你看看姐姐。”

薛三思也跟着过来,蹲下试了一下她额头:“小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找块湿毛巾。”

封赤练大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俩人焦虑的面庞。

她勉强笑道:“阿姊……三思哥哥……我没事……”

“都病成这样了还没事,”薛庄心心疼道,“你一定是夜里着凉了,都怪我不好,被子太薄了。姐姐这就去给你弄点药喝。”

封赤练喊住她:“阿姊。”

薛庄心回头。

封赤练艰难道:“你不要去求关双双……不要去求他……我真的没事。”

薛庄心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薛三思也在不断安抚。

他们短暂离开之后,屋内很安静,白天大家都去干活了。

封赤练捏着小刀还是很难受,整个身体像是快被火种烧穿了一般。不能这样下去,不然迟早要被关阴子察觉出异样。

系统:“我都提醒过你的。还不如等灵山来人。”

封赤练:“你就这么确定那李时序会举报好多年朋友?为了我们这些和他不相干的人。”

系统:“你不懂。这是大义。”

封赤练:“你也不懂,不要依靠别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系统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说的没错。”

封赤练身体很难受,湿毛巾也没缓解分毫,她只能通过说话来转移注意力:“我其实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杀了那个人?就因为他未来很优秀,天道无法阻拦就要抹杀他,太可惜了。”

系统:“你是天才就不要高考了?”

封赤练被完美打败:“要。”

她捂着肚子安静了许久,很快又受不了了:“但我快要被离火烧死了……”

系统很无语:“你不会运气吗?你炼化火种。让它适应你。”

封赤练:“我不会。没人教我。”

话没说完,她身体就不受控制坐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掐起,体内气息运转,鬓发随之飘起。她身体的灼热感也减轻了不少。

系统:“这下会了没。”

它用了一次控制她身体的权限。

封赤练疯狂点头。

薛庄心带着药包回来,见封赤练脸色好了很多,她也很开心。

封赤练盯着她手上,欲言又止:“阿姊……”

薛庄心笑道:“我没求关双双。是沐公子给我的。”

封赤练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个沐公子是谁,然后她扭头就看见阿姊旁边的陌生男子,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沐公子着青衣,温文尔雅,长发披肩,但嘴唇苍白,脸色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嗑血。长着个书生脸,但弱柳扶风,一看就是个短命鬼。

薛庄心介绍道:“他是沐公子,沐子遇,进城来看病,没想到路遇歹徒不小心跑进这里,还好是被我发现了。小妹,叫沐哥哥。是他分了些药给你。”

封赤练对姐姐身边的男人都没啥好感,不情不愿道:“沐哥哥。”

沐子遇咳了两声,温声道:“举手之劳。也得多亏你阿姊救了我。我瞧你阿姊貌若天仙,没想到心地也善良。”

他笑吟吟看向薛庄心,薛庄心脸一红。

封赤练背地里对沐子遇翻了个白眼。

沐子遇的到来使本就小心的他们更加小心谨慎,若是被关阴子知道他们私藏一个外人,他们都没好果子吃。封赤练在炼化离火的同时,也看着沐子遇和阿姊的感情升温,他们从相见脸红到手牵手,即便多次提醒阿姊,阿姊还是让她放心,沐公子是个好人。

封赤练对沐子遇的态度也只能从拒绝到被迫接受。

这个短命鬼看起来就很弱,又不能保护阿姊,也不能让阿姊过上好日子。不明白为什么阿姊要喜欢这个男人。

沐子遇唯一有价值的一次,还是告诉她们:“我进城前听说李时序向灵山检举关阴子了,相信要不了多时灵山就会来人救你们出去。”

阿姊当即眼睛亮晶晶:“真的?”

封赤练看向越来越厚的阴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意外发生了。最近喜怒无常的关阴子撞上关双双,关双双顿时吓得腿软,跪在地上喊父亲。关阴子低头阴阴地笑:“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关双双道:“回父亲,是,是个普通的玉佩。”

关阴子用傀儡丝翻了个面。

玉佩的背后刻着两个字:庄心。

他重复了刻在上面的两个字:“庄心……薛庄心……为什么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不去想如何飞升如何成仙,却会爱上一个连贱奴都不如的东西呢。”

关双双怕极了关阴子:“父亲大人您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关阴子道:“李时序背叛我,你也背叛我。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呢?”

封赤练躲在屋子另一端逗池里的鱼,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慌忙跑回屋,对沐子遇说:“你现在带我阿姊离开这,快点!”

天色渐黑,长夜漫漫。

沐子遇疑惑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了吗?”

封赤练急起来就语无伦次:“反正你快点带着我阿姊离开,关阴子那老东西要杀我阿姊。”

薛庄心道:“小妹,你说得可是真的?”

封赤练伸出两根手指,焦急道:“阿姊,那老东西发现关双双喜欢你了,你快点走,你快点走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众人脸色一变,窗外电闪雷鸣,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门被阴风吹开,周围的温度冷下来,关阴子如同鬼魂般出现:“走去哪里啊?”

娘亲站起身:“庄心小遇,你们带着小九走,这里我扛着。”

薛庄心:“娘。”

“别忘了,娘亲没被这老东西废修为之前,也是位女将,多年来挡下过多少狐患。你们快走!”

其余桃花妖早就被关阴子这番阵势吓得慌了阵脚。

关阴子手捏折扇甩过去,娘亲折了一根木棍硬生生挡下,竟毫不畏惧地拿起砍柴的刀朝关阴子扔,关阴子压根就是戏弄,没把她当回事,没想到柴刀居然把他下颚擦出血。

他阴阴笑了声:“你和你夫君一样蠢。”

折扇飞出,玄铁黑剑乘着这风势而来,直对娘亲咽喉。封赤练反手拿出栖瞳挡在黑剑上,虽然她还不是很熟练,但眼下顾不得这么多。

邪火要侵蚀她的手,离火顺势缠绕上刀背,邪火触碰到离火的刹那直接消失!

这种感觉是惧怕。

关阴子眯眼:“有意思,这种灵火我从未见过。世间最弱的桃花妖居然还能收灵火,难怪成天神神叨叨的,你身上肯定藏着秘密。”

他招手,黑剑收回,垂着眼蔑视封赤练渗血的唇角。

“可惜这灵火应该还没完全认你为主吧。”

封赤练用手背擦了擦血:“能杀了你这个老杂碎就行。”

关阴子抬手唤出一鼎,鼎内鼎外都是血,这是他平时炼药用的,鼎底有不灭的邪火在烧,封赤练猜测他亲儿子估计也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傀儡丝从关阴子手中飞出,朝着薛庄心的方向,沐子遇挡在她面前,封赤练费劲全力操控住乱窜的离火拦下傀儡丝。

谁想,傀儡丝本来的目标就不是阿姊。

而是娘亲。

娘亲被傀儡丝带到鼎里,场面反转。

“娘!”

“夫人!”

“不要!”

很多个声音同时响起。

封赤练想也没想也跟着下去。关阴子盖上盖子,笑道:“不听话的东西,去死吧。”

封赤练体内有离火能抵御些许炙烤,但娘亲抵御不了,已经奄奄一息了。

封赤练怔怔看着她,把她抱在怀里,却也只能无力地看着她消散。

“系统,系统!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我娘!”

系统没说话。

娘亲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和她降生时态度截然相反。

“小九,我的小九。”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也知道你怨过我为什么要生你,把你带到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但是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也只是名字而已,并不是我眼中的你。”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何其有幸能看着你长大。”

“你要……好好保护好你姐姐……”

说完,她身躯消散。

封赤练抱着满手的飞灰痛哭:“娘,我没怨过你,我真的没怨过你。我也好喜欢你,你回来!”

关阴子正要把剩下的也杀了,邪鼎突然炸裂!满天的离火几乎侵占屋里的每一处角落,房屋坍塌,其余人早就跑出屋外,只剩下他俩。

关阴子道:“怎么可能!”

他欲拿起折扇,被封赤练一巴掌扇到地上,离火蔓延。

少女站在火海中,发丝飞舞,不被火焰伤分毫:“老杂碎,你看起来很惊讶?”

她眼眸映上火光,很好看。

关阴子狂笑:“只是想到可能会死在你手里,觉得挺可惜的,我还以为我会死在李时序剑下。”

封赤练垂眸:“那我要你死的惨点。”

离火将关阴子烧得奄奄一息,她蹲身,用栖瞳戳瞎他的眼睛,鲜血如注。

“这一刀,为我爹。”

她继续反手刺向他太阳穴:“这一刀,为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人。”

最后,她对准了他的心脏:“这一刀,为我娘,为我,还有千千万万惨死在你手里的人。”

她捅了很多刀,整条手臂都是血,最后一把火,关阴子三魂六魄都被离火烧成灰。

封赤练转头看向那些平常欺负他们,把他们当狗一样把玩使唤的人,勾唇,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那些人刚松一口气,下一秒离火就蔓延到眼前,昔日辉煌的关府眨眼间化为地狱,除了在场的桃花妖,无一人存活。

封赤练烧完关阴子的《阴山宝典》,天边就闪现几道金光,几位气度非凡的修士站在灵剑上,高高在上。

“小妖,我乃灵山聂家聂子裕,本是领山主之命押送关阴子,没想到关阴子被你杀了,你与我们回一趟灵山。”

封赤练压根没打算搭理他们,一把火把他们的飞行法器也烧了。

大火烧去罪孽。

这世道,有人花团锦簇,有人命如草芥。

她恍惚间看见现实世界的父母挨家挨户带着寻人启事找她,每天以泪洗面找了很久,最终带着遗憾死去。

阴山已逝,此去百年。

只是这时的封赤练肯定想不到,阿姊日后会死。而那个当时温柔摸她头,给一块姜糖,并大义凛然向灵山检举关阴子恶行的李时序,会在三百年后携阴山邪术出现在酆都城,成了另一副模样。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封赤练思绪回到古塔,心情很复杂。

一时也没注意到万千血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抓来。聂子裕使劲提醒她,她才回神。

聂云间怒道:“封赤练!你没腿跑吗?”

第 117 章 鹦鹉缠

封赤练还记得聂云间刚才暴怒,若不是被惊尸横插一脚都不知道如何糊弄过去。不管如何,本来他就对她有疑心,这下子疑心更重了。

她道:“怎么不疼,当然疼了。”

李观玉心疼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聂,你陪她去趟医馆。”

聂云间:“滚。”

封赤练:“不用不用。”

李观行在一旁煽风点火:“阿姊,我也觉得她应该去医馆看看脑…肚子。久病不医容易会成大病。而且医馆这地方人多嘴杂,或许还能顺便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不然你看看她,成天不是在喊救命就是喊疼,这像话吗。”

李观玉:“慎言。”

封赤练歪头看向聂云间,小声说:“聂云间,还是不用去医馆了吧……说不定一会就好了。之前都是这样。”

“怎么不去?”

少年勾唇,眸底尽是冷意,“正好让大夫看看你肚子怎么个疼法。”

好讨厌的一个人。

仁德医馆是城中有名的老字号,附近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病没病都会进来坐会聊天,配几副药茶,或听学徒捣药。不同于外面,里面很清净。

封赤练刚坐下,就有学徒给她倒了杯热茶。她左顾右盼,开始坐立不安。

等会该如何装过去?

聂云间抱剑打量医馆里的人,大家一看他手里的剑全部都绕着走。封赤练看不下去了,牵强道:“你要不坐一会?”

聂云间一坐下就开始折磨她,不是故意把她的茶蛇移到很远的地方就是从头到脚审视她。封赤练想,应该是在找自己身上有什么法器吧。

她伸手去够自己的茶蛇。

那这死捉妖的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把敛息符贴在肚兜上。

盯吧,让你盯个够。

大夫一来便是这奇怪的氛围,左看看,右看看,了然地放下衣箱:“小丫头莫紧张,老夫来给你把把脉。”

封赤练伸出左手,大夫示意她把袖子往下捞一点。

可把衣袖往下拉,映入眼帘的却是几道狰狞的疤痕,这是……鞭痕,封赤练才记起来,原主是妖怪的原因在墨家总是被人欺负,这些鞭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聂云间问:“怎么弄的?”

封赤练想了想:“之前为了吃饭被抓去修城墙,他们嫌我力气太小,就用鞭子打我。”

满嘴谎言,没一句真话。

“是吗?”聂云间冷笑,“我看你指腹光滑细腻,可不像干过苦力的样子。”

封赤练下意识缩了缩手指。

好在大夫解围:“虽还不能确定病因,但你这脉象薄弱,身体很虚,平时要多注意调养一下身体。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封赤练想了想:“吃了烧饼……”

大夫摇摇头:“难怪闹肚子,以后一定要记住,注意膳食均衡,不能只吃烧饼!”

封赤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大夫还怪有趣的,算是糊弄过去了吧。

大夫又对聂云间道:“小郎君你也记着点,虽然你们年轻人能折腾,但你家这位……”

关键词:你家。

聂云间:“?”

封赤练:完了。

回头撞见少年阴冷的脸,大夫也意识到什么,表情一僵,飞速收拾箱子:“没……没什么大碍,老夫……老夫先走了,去给她开方子。”

这边又剩下他们俩人。

封赤练为了缓解气氛,说道:“既然没什么大事,我们就回去与观玉姐姐汇合吧。我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你们的事。”

跟聂云间待着没一点安全感,凉薄,多疑,还会把自己当活靶子溜。她怕自己会被暗杀在这。

聂云间不耐道:“你不是都已经耽搁了?”

封赤练乖乖躺着。

“对不起。”

她总是这样,一怕惹他不高兴就说对不起。低颌望着他,生怕与他纠缠太多。

聂云间压抑着怒火,冷冷道:“别让我再听见你口里说出这三个字。既然还能说话,那就没事,没事就起来走。”

封赤练不明白他又生什么气。

明明都没惹他。

她抬眸,少年冷冰冰盯着她。

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对人这么凶。

聂云间居高临下道:“没听见?你耳朵也聋了?”

封赤练忙从软榻上爬起,聂云间突然伸手迅速将她往旁边一扯。

少女双眼微睁,裙摆翩跹。

几乎在那瞬间,封赤练感受到一只飞箭几乎穿透飘起来的衣裙,紧贴着后背划过。可以想象,要当时自己没有离开软榻会发生什么。

她惊出一身冷汗。

有病吧!原主孤家寡人,这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把握暗杀聂云间就暗杀自己是吧。

她指着身侧:“那边!”

聂云间长剑早就出鞘,割破层层布幔直飞向箭射来的地方,整个医馆都是布幔撕裂的刺啦——刺啦——还有学徒与大夫们惶恐的神情。

然后,封赤练看见最后一层布幔溅上了血花。

好快的反应速度!

她跟着聂云间跑过去,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被一把银剑钉在墙上,鲜血顺着剑身不断往下滴,封赤练鞋底都沾上他的血。黑衣人即便是全身抽搐着,也不忘桀桀地笑,好似没有痛觉的傀儡一般。

聂云间冷冷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在世间之人。”

聂云间握着剑柄上抬,更多血液从黑衣人胸前的窟窿流出,医馆的人早就被吓得到处乱窜。少年勾唇冷笑:“给你资格在这花言巧语了吗?”

黑衣人:“无知小辈。”

封赤练在一旁叉着腰:“你为什么杀我,我就是一介孤女!从小没爹没娘的,谁也没招惹过!”

黑衣人鸟都不鸟她,只对聂云间道:“我家主人说……我们各退一步……你们回你们的灵山……我家主人就此收手……再继续查下去对我们都没好处,真相压根就不是你们能接受的。”

聂云间道:“行。”

黑衣人都有些意外。

少年勾出一抹讽笑:“那就查下去——好让你这个装神弄鬼的主人早点去死。”

黑衣人剧烈挣扎,眼睛变成了灰色。这个人其实早就死了,只是被人下了傀儡术,和那时候的野猫一样。

封赤练看着他胸前鲜血淋漓的符咒沉思。

他这主人这么大言不惭的吗?还什么连灵山都无法接受的真相。

这么多年,灵山屹立不倒,除了妖王基本上不放在眼里,她就只听过一件能让灵山震怒的事:

灵山古老修真世家之一的上官家少主迎娶表妹。谁知万年老变态杜谛竹早看上他表妹的美貌,于新婚之夜斩杀新郎。表妹第二日醒来,才发现昨晚的枕边人是杜谛竹假扮的,怒上心头。

此事一禀报灵山,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表妹上官候月亲自带圣物浮灵镜去无相山围剿杜谛竹,谁料杜谛竹献祭千年修为用镜术抵挡,围剿失败。灵山整整破防了大半年。

她盯着黑衣人皮肤上的血符发呆了许久。

聂云间抽回剑,声音冷冷:“你认识?”

封赤练回神,躲到他身后嘟囔道:“这东西血淋淋的,一看就是你们修真人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认识?”

“我只是……我只是……”

封赤练吞了口唾沫:“吓傻了。”

少年盯了她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而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封赤练一哆嗦,习惯了他凶,突然笑起来怪毛骨悚然的。

来医馆打了个转就差点被暗杀了,封赤练一见到李观玉就开始哭诉,李观玉听后自然是又愤怒又心疼,李观行在一旁阴阳怪气:“哟,还差点被暗杀了,我看你这会不是挺活蹦乱跳的吗?”

封赤练可怜兮兮地把衣服上的破洞展开给李观玉看。

李观玉看了眼李观行,道:“你最近怎么越发刻薄。回山后自觉面壁三天。”

李观行瞪着眼,对封赤练做了个口型:死女人。

灵山世家本来就各有专长,关家擅术法,上官家擅毒,聂家擅剑,李家擅傀儡术。黑衣人的尸体无人认领就一直停在官府。李观玉一亮灵山玉令,无人敢阻拦。

她仔细查看一番尸体上的咒符,面上竟多了一丝怒意:“世间竟有如此拙劣之人。”

李观行在一旁脸色难看地解释:“倘若是民间傀儡术自然有迹可循,但这背地里作恶的人居然敢模仿我们家的傀儡术!还模仿的这么拙劣,这个坤卦还画错了!”

封赤练摸着下巴道:“万一就是你们家的人呢?”

李观行反驳:“你血口喷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封赤练没说话,那就要问本人咯。

聂云间一向没什么耐心:“说重点。”

李观玉忧心忡忡:“若那人傀儡术到这境界,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能都是监视我们的傀儡。”

聂云间冷笑:“真是废物。”

不敢正面来,只敢躲在背后。封赤练还是挺赞同聂云间的评价。

哒哒哒——

耳畔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正慌张地往这赶,众人回头,瞅见一个打着灯的小丫鬟,从服装和发饰能看出自高门。小丫鬟一看见他们就双眼放光,跪在地上乞求。

“仙人救命!”

“求仙人救救我们家!”

李观玉顿时就受不了,温声道:“姑娘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可以站起来慢慢说。”

小丫鬟不肯起来,跪在地上道:“仙人们不是说玉雕招妖祸,如发现奇怪的立即上报。我家家主本来没当一回事,谁知今日申时收到一个模样很奇怪的玉雕,撞了邪了!怎么丢都丢不出去!就让我来请各位仙人!一定要救救我家家主。”

封赤练算了下申时,正好是自己刚从医馆出来后不久。

这么嚣张的吗?

第 118 章 鹤假蛇威

“桃源剑,出。”

这是封赤练第一次听聂云间喊剑名。

她眼见着聂云间手中的银剑飞出,不同于以往,这次无论在速度还是气势上都令人连连惊叹。银弧如星雨般闪过,生出的朵朵桃花成煞,虽美却处处透露着危险,剑意铺天盖地压下。

城主脸色一变,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如今的修为。

“天师?”

“你居然是天师!”

“这是聂家的剑法。你是聂家的人?怎么会,年纪轻轻造诣就上九重!这不可能!”

上百根傀儡丝断裂,似流星般坠落,这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摄魂阵也随着阵眼被破坏,逐渐消散,天空压着的乌云间渗透出些许惨白日光。

“我说过,你只会死的更惨,”聂云间提剑慢慢走向他,居高临下道,“这辈子不长眼,下辈子注意点便是。”

他剑抵着对方胸膛,唇角泛起冷意。也不急着下手,对方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似乎很喜欢折磨人。

正当聂云间实在没耐心要动手时,城主捏住剑尖,声音阴冷:“我们还会再见面。”

傀儡丝尽散,城主的眼睛从无畏转为迷茫再到害怕。他瘫坐在地上望着聂云间的桃源剑,刚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大人,大人饶命!”

聂云间一脸扫兴。

封赤练捏准时机跑过来问:“你和那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府内会有摄魂阵?”

城主:“小官……小官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聂云间剑抵着他咽喉:“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城主吓得魂飞魄散:“别别,别杀我!我是有苦衷的啊。是那鬼仙自己找上门,拿我一家性命逼我的:我的小女儿啊,这么命苦!还这么年轻就被他夺去了性命,他说只要我按他的吩咐做,事成后就会给我长生不老药。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我只是按着他吩咐做!”

李观行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按着他的吩咐给人家送去灭人满门的玉雕?与他狼狈为奸,害死这么多条性命还布下邪术阵。他叫你吃屎,你怎么不去?”

城主:“大人,大人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也不想这样做,你想想看,他是鬼,我是人,我一个肉体凡胎的怎么能斗得过鬼?”

李观行抱手:“油嘴滑舌。我们李家上一代的时序叔和罪恶多端的阴山老祖还是好兄弟,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照样没失去原则,一发现关阴子修邪道就向灵山检举。你又做了什么?”

城主冷汗岑岑:“小,小官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上有老人,下有妻儿,怎么能和李仙人比呢!况且小官的女儿都被那狗东西搞没了,我也恨啊!仙人你们可一定要为我女儿报仇。”

李观玉叹了口气:“观行,算了,何必苦苦相逼,要恨只恨那妖物太过狡诈。”

李观行:“阿姊!他害死这么多人,刚刚还想对我们下手。”

李观玉道:“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管,这世间总要有王法,要不然那些邪修走狗个个都喊冤了。我会传信给这地方的刺史。让他们来处置。”

城主顿时脸色苍白。

封赤练看着这对姐弟出神,感受到袖下栖瞳的杀意,才发觉聂云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她调整好状态,回头开始自夸:“我是不是很机灵?若换做别人肯定得犹豫。”

刚才没有犹豫就是个很大的破绽,若不是前世见过天师的实力,自己还真不会这么果断。

聂云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留下很刻薄的一句:“是呢,你还是留着力气对着李观玉说这些废话。”

虽然一如既往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没别的试探。

封赤练暗自松了口气。他没有怀疑就好。

一行人走出城主府。天气难得好这么一天,日头当空,白云鎏金。摄魂阵未破之前,整个天空都是阴阴的。

李观行道:“我就说这地方的天气有点怪,成天阴阴的跟要下雨似的,阿姊你最开始还不信。”

李观玉笑道:“自是不如观行。”

李观行道:“胡说,阿姊天下第一。”

封赤练不想听见他说话,往旁边走了一点。李观行不爽道:“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你还跟着我们干嘛,难不成要跟着我们下酆都?”

封赤练道:“到处都是妖怪,你们身边最安全,我不跟着你们跟谁?”

“你倒说说哪有妖怪?”

封赤练无辜:“谁跟我说话谁是妖怪。”

“你!”

只有李观玉忧愁:“幕后之人见过赤练,难免会起报复对她下手,事情尚未解决。”

封赤练笑道:“观玉姐姐,还是你好。”

李观行:“跟就跟,到时候阴差出现吓死你!”

封赤练面不改色,阴差……?还好吧,都没聂云间吓人。

临近饭点,他们找了家酒楼,那地方已人满为患,菜品点心色香味俱全。

这时,天已经黑了。

李观玉通过小二打听到最近要办丧事的人家,用灵鹤给那家的主人传信。

封赤练很好奇灵山是如何找阴差借道。毕竟前世阿姊死后,她也曾不死心想下阴间看一眼。

听说只有灵山人才有这种沟通阴阳两间的术法,即便离火山庄当时和灵山不对付,她还是去求。百年前的山主长什么样她早就忘记,只记得山主让她跪三天,她跪了,他们言而无信。他们用着三天时间布下天罗地网,等自己逃回离火山庄时受了重伤。

也不知道聂云间的师父是不是当年那个讨人厌的老匹夫。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类人,师徒俩都一样讨厌。

“吃饭就吃饭,看着聂云间发呆发这么久,难不成你看上他了?”李观行语出惊人。

聂云间抬眼,眼神很冷。李观行面前的碗瞬间碎成飞灰,他立即跳起来告状:“阿姊,他至于这样吗?不就是开句玩笑。”

封赤练回神,二话不说就哭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犯得着拿姑娘的清誉开玩笑吗?”

李观玉当即就生气了:“给赤练道歉!这种话下次不能说了。”

李观行十分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姐姐,老半天才凑出个:“对不起……”

封赤练:“没听清。”

李观玉:“再说。”

李观行咬着牙道:“对不起!”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聂云间冷声:“我没听清。”

李观行不敢惹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对不起三个字,惹得周围人连连回头。

“你没事做就和你这个废物姐姐去练练法阵,免得下次遇见连阵眼都看不出来,给你们师父丢人,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见不该说的话,”聂云间看向他,满是讥讽,“如果有第二次,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说话无比嚣张,李观行就算气也只能憋着,封赤练看着他胀得跟河豚似的脸,差点笑出了声。

聂云间就看向了她,封赤练知道这人是个无差别攻击的,低头看碗里的鱼。

少年道:“你不是想要我夸你机灵?”

封赤练疯狂摇头。折寿。

聂云间垂眼,她吃的很清淡,碗里都是秋葵、青菜叶、清蒸鱼,虽然桌上有甜酒,但她也只是给自己装了杯清蛇。

他勾唇,突而叫住店小二:“上杯雄黄酒。”

李观玉:“聂,你这是为何?”

封赤练抬眸,有种不祥的预感。

雄黄酒……这不是白蛇传里白娘子喝了现原型的那个吗?

聂云间眯眼:“你看起来很紧张?”

原来他一刻都没停止怀疑,真是难为他了……

雄黄酒很快就上桌,封赤练很不喜欢这刺鼻的味道。她放下筷子,小声说:“我不喝酒的,我酒量很差。”

她把酒杯往边上推了推,聂云间推回来。

“酒都上了,你跟我说不喝?”

聂云间勾着笑,明显快没耐心了。他盯着她眼睛,声音冰冷:“别跟我讨价还价。我让你喝就喝。”

封赤练愣愣看了他一眼,聂云间毫无恻隐之心,笃定了了她今天必须喝。

沉默半晌,封赤练端起雄黄酒喝了一口。

李观行也紧盯着她。他其实也早觉得封赤练怪怪的,聂云间又怎可能是瞎子,几次三番针对她想让她走,她却傻呵呵跟着。是不知道聂云间多薄情吗?

雄黄酒下肚,喉咙跟被火烧过一样,辛辣的感觉令封赤练不适地微阖眼。

喝下去,没变。

一刻钟,没变。

在场人都很意外。封赤练还是那个封赤练,就是看起来有点东倒西歪。另外半杯雄黄酒被她用手“不小心”打翻,酒蛇泼了聂云间一身。

少年白衣沾了酒污,低头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

她不太好意思地对着他笑。

李观玉甚是心疼:“够了。人家都难受成这样了,我先送她回房。”

封赤练本人其实清醒的很。

雄黄酒吗?就是那个前世杜谛竹千方百计骗她喝的东西,就是觉得逼她现原形容易对付,结果酒喝了,人没事,后来才明白,雄黄酒只对动物类的妖有效,桃花妖是植物。

蠢货!说这群灵山人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

她黏着李观玉,笑道:“观玉姐姐真好,观玉姐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这酒真的不好喝,不明白他为什么偏逼我喝。”

李观玉欲言又止,封赤练想的却是,终于可以摆脱聂云间这个难缠的人了!

聂云间看她还笑得出来,莫名烦躁,他站起身,拽住封赤练的胳膊。

“走。”

封赤练一脸懵。连环计?他又弄什么幺蛾子?

越这样,聂云间越想让她哭,冷笑:“不是要人送你回房?”

第 119 章 倾帝祚

“是。”紫霄使躬身领命而出,离开前仍贪婪地看了眼封赤练假寐的侧颜。

宫外的人听到这消息时,偌大的台阶上一片哗然。

“这该死的女人竟敢让本公子在外面等她,等她爱上我后,定要让她也尝尝今日屈辱。”

“这到底是是选男宠还是选侍卫,还要耐心好?”

“这么冷的天,能撑到最后的那定然是内功精深的,她就这么放心让这种人睡再枕边?”

聂云间耳力极佳,哪怕相隔百米也能将众人的低声议论听的一清二楚,这些年他和魔教中人多有交手,因此才更加清楚这魔教之主有多难对付,只是没想到一来便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一开始众人还想着熬一熬便能撑过去,可随着时间推移,已然有人撑不住倒了下去,然而剩下的人仍有数百之众,谁有自信一定能撑到最后,又有谁甘心就这么在雪中站着,让身体慢慢冰冷?

眼看雪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聂云间目光瞬间一凛,竟是有人对着身边人出手了!

而随着这人的出手,打斗就像是疫病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瞬息之间整个台阶上已是一片混战,毕竟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击倒身边的人远比原地撑着轻松许多。

而只要杀到只剩最后十个人,就可以见到封赤练了。

聂云间淡漠的双眉在看到青冥宫的守卫竟然没有制止时,终于微微蹙了起来,他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封赤练想要的效果。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知道每个人的修为强弱,武功路数,当真是好心计。

而不知何时封赤练已倚在窗边,任风雪从大敞开的窗户灌入,不动声色地观望着长阶上的一举一动。

“尊主,不知可有合您心意的?”白虎使走到封赤练身旁,恭敬询问,“属下看着这些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武功,都远远不如紫霄使。”

“尊主,您难道真的要把最后剩下来的人都招来侍奉,他们哪里比得上属下?”紫霄使满脸不忿,“您究竟对我哪里不满意,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属下的心意?”

封赤练呷了口手中热茶,透过氤氲的白气看向眼前满脸不甘的俊朗男子,慢慢开口:“紫霄,你会问出这番话,便说明你不是我想要的人。”

能让她满意的枕边人,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绝对不会质疑她的决定和想法。而若不是看在紫霄使同她这十余年来的情谊,她根本不会让这样一个觊觎她的人留在身边。

年轻的紫霄使闻言愈发不甘心,封赤练总是这样不把话说明白,“那外面这些人,就能令您满意?”

封赤练视线落在宫外一片混战的众人身上,她因内功的原因暂时离不开这天阙峰,而之前各地分舵送来的人都太过无用,没一个禁得起她玩,她正好在这些人身上找找乐子,待她玩够了,这些人还有大用。

青冥宫的玄玉洞中收藏有各派武学,这些年她几乎通看了一遍,对各派武功称得上如数家珍,她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目力极佳,不过片刻的功夫已将众人武功路数看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和浮光教交好的门派外,这正义盟还真是看得起她,几乎数的出名号的门派都来了。

有意思。

眼见封赤练似乎看的饶有兴致,白虎使忍不住说道:“尊主您若是喜欢看比武,尽可去修罗场看个痛快,何必看这些人。”

封赤练像是没听到般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笑意,随着视线缓缓向长阶下面移动,那一直漫不经心的目光倏地顿住。

紫霄使目光一直凝在封赤练脸上,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变化,他困惑地顺着封赤练视线看去,却只见茫茫风雪,别无他物。

封赤练湛亮的目光越过数百级台阶,穿过厚重风雪,落在队伍最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身上。

腰间仅用素色的蓝色锦带束着,上面别着一管木制的洞箫,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白色的衣袂在寒风中翻飞,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冷。

封赤练审视的目光渐渐变得期待,这般风姿出尘的人物放眼整个浮光教万千教众里也找不出一名,让人下意识想起天上的流云,雪中的风霜,清冷疏离,只可远观无法亲近。

“只是白衣太素,若是染上鲜血想必好看极了。”封赤练幽幽叹道,姣好眼眸里晦暗不明。

两人之间隔着近百米,那白衣少年却似乎若有所感,几乎是在她一句叹息落下的同时,那人瞬间动了。

少年一手负后,一手执一管古朴木箫,于混乱厮杀中缓步穿过,仿佛一片血色中盛开的白梅,清冷无暇。

很快,便有人对他出手攻击,眼见一掌袭来少年清隽的身躯陡然迸发出盛气凌人的气势,饶是以她目力之佳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将人降伏,不过片刻之间已再次变回那冷漠淡然的模样。

当真是好身手,好气度,封赤练忍不住鼓了鼓掌,只是,她目光渐深,这人用的武功看着竟像是她浮光教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少年已穿过人群走到台阶之上,纯白的衣袂已然沾染鲜血,在寒风中猎猎翻飞,而在他身后,仍然站着的已只有廖廖九人。

封赤练双目微眯,若不是相隔甚远,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听见了她方才说的话。

可惜,她想看的白衣染血,染的得是自己的血。

“差不多了,让他们进来吧。”封赤练饶有兴致地吩咐。

卢青阳靠着一手暗器功夫勉为其难地站到了最后,只是比起聂云间来狼狈了不知多少,可他满心的疲惫在进入青冥宫时都瞬间化为了虚无。

那可是夜明珠啊,一颗珠子已然价值连城,这一个宫殿里竟然有上百颗!这浮光教怕不是蚌精变的,专产夜明珠。

而正前方的华贵长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名紫衣女子,她身下是色泽光丽的白虎皮,身后靠着某种金色的毛绒物件,女子肌肤胜雪,眉眼精致,额头坠着的紫色宝石在夜明珠照耀下闪着异样光芒,如瀑长发披散在紫色的锦裙上,乌黑中泛着诡异的蓝,练媚而又妖冶。

卢青阳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谁能想到这凶名远扬的封赤练竟长的这么美,看上去纤弱妖娆,丝毫不像传闻中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听见他们进来的响动,封赤练缓缓转过头来,姣好的眼尾微微上扬,双眸似是一泓清水,仿佛能洞察人心底所有的想法。

封赤练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十名年轻男子,同样,聂云间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声名赫赫的魔教教主,封赤练。

过了半晌,封赤练终于微微一笑,缓缓从榻上起身,随着封赤练的动作,她身下那金色的毛绒软枕竟也随之而动,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只金色的长毛大狗!

封赤练莲步轻移,从台阶上缓缓而下,女子曼妙卓绝的身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再次猛地一惊,原来那紫色裙摆下露出的一双玉足,竟然是赤着的,踩在墨绿色的地毯上更显白皙如玉,女子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好似山间红梅盛开,魅人心志。

有未经人事的男子脸色瞬间涨红,聂云间却是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双眸如深潭般毫无波澜。

卢青阳瞧见这一幕双眸顿时睁大,聂云间这都无动于衷,还是不是男人了?也有人心中闪过一丝唾弃,暗叹魔教中人果真是不知廉耻行事放荡。

封赤练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不慌不忙地走到一长着张娃娃脸的葛衣少年身前,“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满脸通红,小声道:“我,我叫韩卢。”

封赤练握住韩卢手腕,悄无声息地查探着,同她预料的一样,眼前这人丹田被废毫无内力,方才能坚持到最后全靠那一手精妙毒药,“阿愁,你毒药用的这般好,不知医术如何?”

“尚、尚可。”

封赤练笑意渐深,“本教的青鸾使重伤昏迷,你可会照聂?”不知为何,她见着这韩卢总是感觉分外亲切,而静姝这段时日不在教里,她正缺一名医者,教中守备森严,她并不担心他会有二心。

封赤练媚眼如丝,勾的人心头一片火热,哪怕是站在旁边的男子都是一阵热意,更不用说直面封赤练的韩卢了,一张娃娃脸已然涨的通红,眼底满是爱慕之意。

有人终是忍不住心中一热,当真是人间尤物,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而封赤练已然走到另一名黑衣男子面前,语气如常,却透着微不可察的冷意,“这位郎君又是从何处来,叫什么名?”

“在下颜旭,无门无派江湖游侠,仰慕封教主威名已久,此次希望能成为教主的入幕之宾。”这人的回答似乎天衣无缝。

封赤练目光闪烁几许,将手放到那人胸前,微笑道:“你心跳很快。”

“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

几乎是在“怕”字刚落下时,封赤练目光陡然冷厉,而颜旭和他身旁男子身形同时闪动,一人出掌一人掷出暗器,齐齐朝她攻来!

封赤练微微一笑没有丝毫闪避,只见劲风一扬,颜旭的掌风和那人的暗器,同时被反震回他们自己身上。

“噗——”两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方才我明明见你使的是苍山派的落凤掌,竟还敢说自己无门无派。”封赤练嗓音依旧柔丽婉转,却听的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可能看,看出——”颜旭话在嘴边终是再也说不出来,气绝身亡。

众人一片骇然。

聂云间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颜旭两人身手都是一流,此次出手更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却不想竟被封赤练轻描淡写地便化解。

而浮光教的人却似早已看惯了这种情景,训练有素地将两具尸体拖了下去。

在一片寂静中,封赤练走到了聂云间面前,眼前少年长身而立,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夜似渊,深沉而又清冷,仿佛浸着万山风雪。

封赤练笑意嫣然,红润的嘴唇泛着诱人的光泽,突然一把攫住聂云间下颌,吐气如兰:“小郎君,你这浮光教的功夫当真是极妙啊。”

几乎是在封赤练靠近的同时聂云间脊背瞬间绷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掌击毙眼前女子,可是不行,现在绝对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你今年多大岁数,叫什么名字?”

聂云间强行按捺住心中冲动,面上若无其事地回道:“郁淮,十八。”

“姓郁,你是西州人?”封赤练若有所思地问道。

聂云间刚欲点头——

“啪!”

少年俊美的脸上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染红了身前白色的衣襟。

强烈的震惊和屈辱让他双手瞬间攥紧,漆黑眸中凛冽杀意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后又迅速松开。

“倒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可惜这个淮字我不喜欢,”封赤练再次攫住少年下颌,逼迫他不得不直视她含笑的双眸,“这个字会让我想起一位十分憎恶之人。”

第 120 章 破局法

比起那群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醒的同伴,他们很幸运。

昨天晚上他们就出发了,每个人带了三天的干粮,饮水,还喝了一张烧成灰的符。“山里蛇虫鼠蚁多,”发下符的是一个很和气的小吏,“喝了这个出来的汗就带着草药气,虫子就不咬了。”

大家都千恩万谢地喝下去,除了有一个新被选进来补人数的。她家就在绛山附近,家里靠近一泓死水潭子,每到夏天蚊虫就多。她寻思着把这张符留下一半,到时候在家里梁上悬着,说不定能有用处。至于山上的蚊虫,她多掐点蒿芽子捏碎了涂在皮上也是一样的。

没人看到她藏了这半张符没喝,就算有人看到这也不值得举报。这一队人收拾停当,跟着带队的人就进了山。

一进林子人就分不清楚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有时候队伍会突然停下,身边的监工比画着叫所有人蹲下,住口。

鸮口吐人言,原本想要伸手驱赶它的同伴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什么东西被这一摔打破,那只鸮抬起头,望向他们的眼睛对焦了。

它拍打着翅膀跃起,身形拉长,从一只大鸟变成身着白色猎装的漂亮青年。“尔等狂悖!”青年怒吼出声,从背后抽出弓箭。

“绛山神地,尔等意欲何为?受死!”

摔倒的渠工抱头蜷缩,反应过来的同伴四散逃跑,但有不少人站在原地没动。是监工,是渠工,是引路人,他们在这短短一息掀开罩在外面的草披,拔出随身刀剑。

执弓青年轻盈得似乎骨头还是空心,旋身避开削向脖颈的剑,挽弓一箭把挥剑人钉在地上。

祝芒点点头,向聂云间指了指远处晨昏的交界线。

那里的地上有些扭曲,一大片茂盛得近乎于妖异的花草围成向前的圆弧,那花草茂密得甚至离得这么远还能看到颜色。在花草对面是枯败的草木,皲裂的大地,在花草之后仍旧是绛山山景。

“有个‘东西’来了。”他说。

“什么?”

“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或许绛君知道,但她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那东西的感觉很像是她,就像是一条还裹着血水的蛇胎,它在吞食绛君的血肉。”

祝芒指着那圈花草向前弯起的部分:“那东西害怕绛山之魂,它想要吞掉除了娲皇葬地之外的地方,借此壮大,令神君陨落……我想为这神魂开道,让祂插入那夜色的腹地,将这未成形的蛇胎吃掉。”

祝芒只是这么说着,但看那圈花草只是不断变动形状,却难以向前。越远离祝芒的部分颜色就越黯淡,被黑影一触即碎。

封赤练出手如电,接连封住少年身前天溪、天枢两处大穴。这两处穴道,一处是使人内力运行受阻,一处却是使人气血剧烈翻涌,若是两处同点,则会使人瞬间痛不欲生。

聂云间骤然被点住穴道,本就苍白的脸庞霎地惨白,剧烈的疼痛刺激之下脊背痛苦地向后弓起,整个人重重地撞在树干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唔——”

随着鲜血喷出,少年的脸色竟诡异地红润了些许,脸上的痛苦之意也慢慢平息。

聂云间难耐地捂住胸口低低喘息着,方才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会那么难受,像是有百只虫蚁同时噬咬心脉。上次在温泉池旁,他也是这般痛过一回,只是今日发作的更为剧烈,虫蚁噬咬的范围更大。

多亏阿姐及时封住他天溪、天枢两处大穴,否则他只怕要再次痛到晕厥过去,聂云间靠在树干上艰难地抬起头,任冷汗从脸颊滑落,“阿姐,我这是怎么了……”

封赤练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像是覆了一层寒霜,这人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直接冲开了她点的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解开她点的穴道,甚至只是以吐了一口血的微小代价。

封赤练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这人故意冲开她点的穴,却还要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知故问,好极了,好极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这般挑衅。

她心中怒火早已如洪水般滔天,面上却仍是一脸平静,故作困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想知道,怎么每次我一问你话你就会突然这么,痛不欲生。”

聂云间闻言皱了皱眉,以指搭脉探查自己的身体,他虽不懂医术,但凡是习武之人或多或少都能从脉象判断一二,而此刻他指下的脉象清楚地显示,他并无病症,更未中毒。

他是到天阙峰后才开始有此症状,方才也只有阿姐清楚该如何缓解疼痛,可是阿姐明显是不愿意告诉他缘由,更不想彻底解除他的痛苦。

聂云间咽下心口翻腾的苦涩,既然这是阿姐想要的,他受着便是。

封赤练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眼前少年虚弱地靠在树干上,乌黑长发如瀑般垂落脸侧,他方才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是无话可说,无可辩解么。

封赤练唇边渐渐扬起抹冰冷的弧度,潋滟的眼底蕴着刺骨的幽光。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逼他说出来。不就是演戏么,巧了,她也会。

封赤练认真回想当初突破霜天功第九重后走火入魔的痛楚,突然间猛地捂住胸口,踉跄地退后几步,她垂着眼眸掩盖眸中清明,一手暗暗催动内力让脸色霎地苍白。

封赤练只聂演戏逼真,全然不知在那一袭似火红衣映衬下,她本来灿若春华的脸庞瞬间白到几近透明。

“阿姐你怎么了!”聂云间脸色骤变,挣扎着起身朝她走来,封赤练眼睛一闭放任自己朝地上跌去,一袭红衣宛如大雪中被风吹落的红梅,可想象中的冰冷和坚硬没有到来,她跌入了一个十分温暖有力的怀抱。

这人竟是接住了她。

她闭上眼一动不动,很快,少年动了。他将手伸向她的手腕,似是想要替她把脉。

封赤练伸手捂住胸口,不着痕迹地避开少年的探查,这人竟敢趁机扼住她的命门,当真是好心机,方才不是还疼到话都说不出来,现在又突然能走能说了。

她想象自己此刻重病垂危无药可医,压低嗓音说道:“无,无妨,只是修习霜天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罢了。”

顿了顿,低软的嗓音愈发轻,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断气晕倒,“你,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便好……”

说完神情黯然,心中却越发自得,当年她初入浮光教时便是靠着这身精湛演技取得教中护法信任,今日她倒要看看,趁她内伤发作,这人心神放松之下是否会趁虚而入,暴露意图。

看着怀中女子脸色渐渐苍白,聂云间忽然间升起一种入骨的恐惧,阿姐,他的阿姐,他绝对不能第二次失去阿姐!

封赤练诧异地看着少年脸色染上不似作伪的急切,就连抱着她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阿姐我这就替你运功疗伤,霜天功我也曾修习,虽不及阿姐精深但用以疗伤应当足矣。”

说完便扶着她从他怀中坐起,随后在她对面盘膝而坐,竟是要和她掌心相对,输内力给她。

封赤练“强撑”着摇摇头,拒绝道:“没用的,我是因为修炼霜天功走火入魔才会如此,必须得是修炼与霜天功属性相反的功法,且内力与我相当之人替我输内力才有用。”

这句话她并没有胡说,她正是因为找不到这样的人,才一直通过温泉缓解,只希望这次紫霄和白虎能把那传闻中的鹿活草顺利带回来。

听她这么说,少年焦急的神情一时间怔住了,“相反的功法……”

封赤练闭上眼,心中再次涌上一股得意,这人终于演不下去了,可她还没有演够,“无,无妨,只是一段时间寒气侵体如坠冰窟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女子浓密的睫毛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虚弱地靠着他而坐,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聂云间咬紧了唇,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攥着,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阿姐不会入浮光教,更不会遭受此番痛苦,这都是他的错……

封赤练演的正在兴头上,手掌突然被人提起,下一刻,四掌相对。

一股浩瀚却温和的内力自对方掌心瞬间涌了进来,封赤练眉头骤然一蹙正欲阻止,那内力已然涌入了她奇经八脉——

温暖、舒适。

让她一时间竟忘记了反抗和思考。

少年醇厚和煦的内力逐渐涌入,在她周身穴道筋脉间缓慢游走,她像是躺在嫩绿的草地上,被笼罩在六月的阳光中,浑身都暖洋洋、轻飘飘,她已许久没有这般舒服过了……

两人相对着盘膝而坐,封赤练体内骤然升出股极强吸力,将少年内力源源不断地吸了过来,两人一吸一输,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直到四肢百骸都被暖意包裹,直到就连发丝都在嚎叫着舒畅,封赤练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

天地之间赫然已然是一片黑暗,唯独那辽阔天空缀着一轮明亮弯月和那漫天的繁星。

她已许久没有看过石河村的夜空,竟是和记忆中一般美丽。

她仰头凝望,直到脖子都有些酸了,才终于低下头来,对面的少年清冷的脸庞在月色下出奇的惨白,唇色更是淡的发白,身子明明不住地颤抖,双手却仍一动不动地抵住她的掌心,没有丝毫中断地将内力输送过来。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周身气海有多广阔,而此刻,少年那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和煦内力竟能将她身体的每一处穴道,每一寸筋脉都尽数填满。

这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少年的内力修为和她不相上下。

终于,那因为过分舒适而停止运行的大脑,此刻倏地清醒过来。

霜天功是至寒心法,能一举缓解霜天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少年修行的功法必得是能与霜天功匹敌的至阳心法。

绝对不是他曾经说过的霜天功。

天下阳性功法众多,可是放眼整个江湖,能与霜天功匹敌的,唯有流云宗的重明功。

而流云宗的第一大禁令便是绝不允许将重明功传给宗外之人,这也意味着,眼前的少年,只能是流云宗的人。

封赤练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终于彻底冷了下来,被人欺骗和玩弄的愤怒几乎要焚烧她所有理智。

这个叫郁淮的人,再一次骗了她。

或许,到目前为止,他就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实话。

什么青峰寨,什么许衡之,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说的一切,全是假的!

封赤练周身内力猛地一震,少年输送的内力霎时间齐齐反震回去。

“噗——”

聂云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在皎白的衣衫上溅出星星点点的红,手掌狼狈地向前撑地,才堪堪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尊主!”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蓦然由远及近地响起,随后是整齐的勒马之声,“纡——”

封赤练冷冷转头,一名二十余岁的黄衫女子和诸多身着金甲之人映入眼帘,正是静姝和金甲卫。她和静姝之间早有默契,若是快到子时她没还有回教中,静姝便会率人来石河村中寻她。

看清她的情形后静姝快速翻身下马冲到她身旁,一脸担忧地问道:“尊主,您——”

话没说完已被她举手打断,封赤练一派轻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她抬头看向夜空,明月赫然已经上了中天,显然子时已到。

可她周身却没有丝毫往日那般寒冷难熬,没想到这个郁淮竟真的能治疗她的内伤,他今日算是救了她,她本该感谢,可相比于内伤发作的痛苦,她更不允许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于她。

少年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到几近病态,漆黑的眼底却满是欣喜,像是在为她恢复如常而开心,可这满腔的欢喜却在对上她冷漠目光时,瞬间凝滞。

四目相对,少年像是渐渐意识到什么,清冷脸庞倏地升起波澜,苍白薄唇颤抖几瞬,终是惨然一笑。

“阿姐,你可还有哪里难受?”

封赤练蓦地攥紧了拳。

她以为他会解释,会求饶,却没想到,他在明知一切后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银白的月光映照之下,封赤练明艳的脸庞泛着刺骨寒意,她看着苍白虚弱的少年,嗓音冰冷入骨:“把他压回去打入寒狱,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日之内让他吐出真实身份和来意。”

“是,尊主!”金甲卫将长戢一顿,齐声应道。

封赤练转过头,纵身上马控缰挥鞭,披散的深蓝长发随着风向后飞扬,红色的身影在月色下越驰越远,竟是没有再多看少年一眼。

祝芒扭过头看着他,笑着摇头。

“你能做什么?你别死就够了……其实我帮不上什么,我就是来盯着你,不要你出事的。”

“你要是出了事,我就立刻自尽,叫天下生灵再不见春日。”

啊?

这话的主语怎么想都有问题,聂云间被激出一身冷汗,祝芒咯咯两声:“你要是死了,神君就一直想着你了,那不如换我死,我死了,神君看到新的春君就会想着有个旧人死在她山上,多好。”

一时安静,聂云间被这人噎得说不出话。春日真是如此狂悖的时节吗?仔细想来,“仲春时节,奔不禁”,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你如此爱陛下。”聂云间勉强开口,“为何你与她不在一起了?我不信你说陛下厌了你,便扔了你。”

祝芒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信得对,神君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是我再也忍受不了一年只与她在一起一季,我想要坠落在这片山上,从春神坠为一条河流,一个水潭的小仙,甚至坠为一个无名的妖。神身上的因果太重了,我没法把我自己全部献给她,但如果我只是一个小仙,一个貌美的妖,她就能全然拥有我了。”

他什么都没有要,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迫切到了自毁的地步。

“然后呢?”聂云间问。

“然后,神君惩罚了我,将我赶了出去。她不许我毁掉自己,不许我在这发狂中沉溺下去。”祝芒闭上眼睛。

“神君是这样,你们凡人说她暴虐,冷酷,从不宽恕。但神君可是诸帝王的母亲啊,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她如何掌控这个事件的平衡,你们只会怕她,因为她的仁慈怕她。”

聂云间陷入了沉默,两人站在赤土之中,看头顶的夜幕逐渐和白日搅和在一起,他们也看不清如今绛山君的身影了。在某个瞬间。聂云间忽然问:“那些花草离你远了便衰弱,你为何不向它们在的地方去。”

“我去不了,”祝芒说,“这土地只给绛山君与她身边的人护佑,我没法顶着那夜色走太远。那些神使又太羸弱,我不能浪费神君的人的性命。”

“和陛下有关的人?”聂云间又问了一次。

“我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