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君入蛇口 gb 刀尾汤 16121 字 23天前

“无知小辈!”

上官家主直接把他打出血,怒道:“你以为惹了我们上官家有什么好处?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要不是李时序拦住。关游吟怕是已经被杀了,他把重伤的朋友带回家,自己出面阻拦,上官家怕名声被毁依旧不肯放人,等三日后关游吟醒来,阿姊已经嫁了。

画面又一转。

上官家火光连天,遍地都是鲜血。

李时序收到消息赶来,遍寻各处找不到上官复和关游吟不免焦急,他推开最后一扇门,才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

关游吟站在竹林里,光影在他的脸上斑驳。他胸前捆着一个婴儿,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说:“我阿姊死了,这是她的骨肉。”

“上官复那小杂种逃走了,差点就弄死他了……”

他有点可惜。

李时序一怔:“你今后怎么办?上官家不会放过你。”

关游吟笑道:“带着我阿姊的骨肉离开这呗。斩妖除魔,浪迹天涯,总有一样我擅长。你不用来找我,我怕连累到你,你是李家少主,和我不一样。”

或许从这时开始,两人的轨道就已经偏离,后来他们在阴山再次遇见,是熟人,也是陌生人。李时序挣扎过,最后还是将他对桃花妖一族的所作所为向上禀报。

关游吟死的那天。李时序也在,他看着山庄满天的离火,怔怔然许久。

记忆到这就卡了片刻。

封赤练原本不在意,直到她不经意间侧头,借用李时序的视角,她看见火烧山庄的那天晚上一个男孩从火场中跑出。从气息判断不是妖怪,是关家的人……

怎么会?怎么还会有活口?

她停下脚步,揪住裙子。当年居然漏杀了一个!

阿姊的死会不会又与他有关?

记忆继续流动。

李时序回到灵山后,山主指派了一项任务——刺杀当今最年迈的镜术大师镜无双。

简直是送死!先别说镜无双的镜术造诣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他的亲传弟子杜谛竹本就是万年老妖怪!道行很深。

这项任务本是由聂子裕完成,但是聂子裕和杜谛竹的妹妹曾有过一段不解之缘,他就框着李家长辈让李时序替他去。

临行前,聂子裕交给他一块玉玦:“李兄,若是遇到危险,你捏碎便是,我会来救你。”

李时序还信了。

如果不是后面与镜无双在无涯海同归于尽,奄奄一息时捏碎玉玦,等了他三天三夜都没来。李时序可能会信一辈子。

在人间死前,下过一场冷雨,李时序在雨中悲戚地想,如果那个人是关游吟,他肯定会来。

关游吟这人刀子嘴豆腐心,顶多责骂一两句,等自己伤好之后喝一壶小酒,继续游历人间,惩恶扬善。那时,他姐姐应该回来了吧。

可惜没有如果。

一股排山倒海又莫名其妙的水流和他的军队撞个正着,顷刻间就吞没没反应过来的先头部队。他们走的是平坦的草原,上面既没有河谷也没有融雪的高山,鬼知道这洪水是哪里来的。

春天草没有长齐,地上的砂石土块就特别容易被洪水带起来,坠入水流中的士兵还在尖叫,竭力想要攀上身边的马 ,被浪潮卷起来的石头砰地砸在他的后脑上,就乌黑了,干净了,一言不发地沉入这不息的水中了。

等到他们从这洪水中跑出来,鹿骨河战场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很远。

可她们就是在用看弱者的眼睛看他。

渐渐有马慢下来,有他身边的人被箭射中坠落在地。这时候那乱流的洪水反而帮了忙,追兵听到水声后没有冒险跟上,这寒魁残兵才逃过一劫。

当他们又一次停下时,苏里孜身边已经是些不够看的士兵了。

他也从马上下来,精疲力竭地靠在马的身侧,竭力让自己不要坐下去,躺下去。军队的将领就像一面旗子,旗子一旦委顿,士气就会被飞快地浇灭。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跑到哪里,也不知道鹿骨河如何。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那群安朔士兵能这么悠游地追他,是不是就说明安朔军在鹿骨河的人没有出事?他现在本该在那里随机应变,但现在已经全无指望。

不要说接应或者拖延时间,他还能不能回去都尚未可知。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身上的泥水都冷了,这冷意化作一阵一阵的绝望,不停地向苏里孜骨头里钻。他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攀上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想让这风也把他脑子醒醒。

但就在他睁开眼睛四望的那一刻,这双金色眼睛里的瞳孔骤然缩小。

第 86 章 俘虏

废话,看剧都想看个全乎的,她现在就知道了个结局,肯定想知道开头哇。

聂云间再次顿住,只是想知道?没有原因?没有目的?

紧接着他又听见:“我不该知道吗?我都被你拉上贼船了,我也算被迫许为你半个同伙了吧,你刚才还说什么一起死,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我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聂云间了然,原是因为这个。

他道:“无事,我会在事发之前杀了你,你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你只需记恨我。”

封赤练:……

这活阎王一般的逻辑。

算了,不说就不说。

她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出脚时又被叫住。

“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没错,最近附近盘查的人会变多,我们如今的关系不能被怀疑,我会接你上下讲堂,你除了就寝也需得在我院子里。”

她直接回绝:“我不要。”

“每天十个上品灵石。”

她沉默了。

半刻后,她底气不足:“那行吧。”

封赤练离开后,聂云间调息半个时辰后去了宗主所在的长霄峰。

长霄峰是元一宗最高的峰,以往只住着宗主和宗主徒弟。

后宗主徒弟大多在外游历,宗主便封锁整个长霄峰用作闭关,聂云间也因此暂住形峰。

她接过书袋,音量放低:“多谢师兄,我确实没准备。”

手里的东西送了出去,经明又松了一口气,这时奇峰已经近在眼前,他急忙控制着仙舟停下,并将扶梯放了下去。

“师妹,我们到了。”

封赤练看着甚至镶嵌着宝石的扶梯再次沉默。

世界上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她摸着宝石下了仙舟。

仙舟还是太过惹眼,引起了不少的关注,许多人的视线都看向这边,最后集中在封赤练身上。

为什么是封赤练?因为经明已经藏起来了。

江松一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宗门,戚媛回去之后又进行了一番添油加醋,意图将整件事盖在封赤练头上,便是没有实证,大家也下意识记住了这个人。

并顺便知道了封赤练在缥缈峰的系列事件。

据说因为她,近来缥缈峰弟子行为都透着诡异,有人夜里经过还能瞧见缥缈峰弟子在寝舍内如同大猩猩一般走来走去。

简直匪夷所思。

封赤练对一切都不知道,她非常悠闲地走进讲堂坐到已经坐下经明旁边。

来上课的也有曾经的缥缈峰同门,她们看过的眼神更肆无忌惮些,有的还带着兴奋,她身边的经明身体逐渐僵硬。

封赤练发现经明的异样后才察觉到大家的视线,她当即出声:“诸位想看不若走到我面前来看?我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话音一落,四周一静,原本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顿时消散。

她非常满意:“没事了经师兄。”

经明逐渐放松,他小声道:“师妹真厉害,若是我,只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封赤练摆摆手:“能让别人不痛快的时候就不要为难自己,更何况是他们看我在先。”

经明听言若有所思。

课程开始了,长老正讲到当世的修仙界。

“我们正处于灵气充沛的年代,便是普通农人劳作一辈子也有一步登天的可能,因此衍生出不少别的法门,比如锤修……”

听到锤修,封赤练下意识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武器。

一柄比她高的,暗红色的,漂亮锤子。

她又想到经明恰巧是器修:“经师兄如今可会造法器?”

经明听言愣住:“师妹想造法器?”

封赤练点点头:“对,我如今要做锤修,总要有个锤子才行。”

经明了然,他道:“我认识几位厉害的器修,可以介绍给师妹。”

封赤练摇摇头:“师兄,我在问你会不会,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灵石不如给师兄赚。”

经明再次愣住:“师妹……是想委托我吗?”

他修为低,从未有人委托过他造法器,便是从前在班峰时,他也从未参与过班峰的法器制造。

没有人会信任一个炼气期器修。

紧接着他听见:“对哇,经师兄不是器修吗?”

对啊,他最想许为的,就是一名器修,普通的,能造法器的器修。

第 87 章 壳

“你来啊,”他轻声说,“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那女人真站起来走近了一点,他仰起头,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再近些,你的士兵从抓到我就没给我喝过水,我用不上力气说话。”

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的瞬间,苏里孜腰腹猛然用力跃起身咬向她不设防的咽喉。一阵脆响在耳畔炸开,他被猛地掼在地上,带着暖意的咸腥味一并从鼻腔和口角涌出来。

苏里孜蜷起身剧烈地咳嗽着,血顺着人中流到唇上,又顺着唇角流下去。

而封赤练仍旧袖着手,好整以暇。许衡之上前一步行礼:“回峰主,是江师兄换了我们的任务,原是要我们陪同去剑冢,还换了我们未完许任务的惩戒,若是不去剑冢便得去风剑林一月。

剑亮了两次,亮一次表示认同,亮两次表示反对。

它觉得封赤练不凶。

他皱眉:“都这样欺负你了,还觉得她不凶?莫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剑又亮了两次。

“啧,”聂云间又点了点剑身,“难不许你还喜欢她不许?”

剑亮了一次,这一次亮得格外快。

他顿住,随后面色一沉:“不准喜欢。”

剑没了动静,像是在生闷气。

聂云间的视线又落在压剑人的身上,眼睛紧紧闭着,睫羽落下一团阴影。

封赤练,封家不受宠的小姐,天赋平平,性格软弱,从不与人争执,被人欺负后也只会道歉。

这是他探听得知的封赤练。

与他接触的封赤练全然不同。

她分明胆大,且睚眦必报,自身过不好,就要让别人更加不好。谁惹了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还会揪他的寝衣,会做许多匪夷所思的事,还会得寸进尺要他做什么飞剑车夫。

与以前完全是两个人。

难道一个人真的能在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还是说,封赤练早就不是封赤练了。

她三番五次地接近,又有什么目的?

他伸出手,狠狠戳在封赤练面颊上。

惊醒的封赤练:?

她看着近在迟只的手指,和近在迟只的手指主人。

她:……

她很气:“聂云间!我都睡着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这辈子必须学习吗!”

聂云间看着格外暴躁的人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

前后是否是一个人好像不重要,有没有目的好像也不重要,若是于他有害,杀了便是。

更何况她于阵法一门的天赋很罕见。

他别过脸,把脑中的所有想法全部清空,只说了句:“你压到我的剑了。”

封赤练:……

聂云间:……

他放下手:“你该回去了。”

封赤练听言立即瘫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过分,你用完就扔,这算什么!负心汉!人家刚才才坏了名声给你遮掩,你现在是要怎样,过河拆桥?”

聂云间看着面上一点娇羞都没有的人陷入了沉默。

封赤练继续:“现在我们明面上的关系可是青峰峰主都知道了,我等下就去宣扬你是个负心汉的事实!”

聂云间闭了闭眼,他直奔主题:“说吧,你想要什么?”

封赤练接的也很快:“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中奇峰峰主本命阵法的反噬。”

聂云间顿住,他想过这人会要灵石,或者要法器,又或者直接问他要修为。

却没想到这人陡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在问他的事。

而知道他的事的人都死了。

他侧过身:“此事与你无关,也于你无害,你为何要知晓?”

封赤练理所当然:“就是想知道啊。”

他小心抬头,看见了封师妹带着信任的眼神。

他仿佛受到鼓舞:“那,那好,希望不会让师妹失望。”

封赤练点点头:“不会不会,等我回去给师兄画个图纸。”

二人就此说定,一时间二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上方长老的声音催得人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纸团落在她跟前,她吓了一跳,随后抬眸观察四周,没看见啥异样。

应该是误传。

她正准备随意扔掉时,看见纸团表面依稀写着一句:“话说有人知道奇峰峰主遇袭的事吗?”

她心口一跳,直觉将奇峰峰主遇袭与昨日的聂云间联系起来。

“你父亲在选继承人这件事上很糟,不过帝王们总有这种通病。”封赤练说,“既然你拎不清,那我来帮你。”

她轻轻敲敲凭几,就有宫人低着头飞快地进来,用麻绳拖着一个草筐摆在帐篷中间,又飞快地退出去。草筐子上盖着一层素布,布下隐约有些东西在扭动。

伏在地上的寒魁太子挣扎着,勉强舔着流到嘴边的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草筐。封赤练掀开布从里面拎了什么出来——那是条黑色的东西,正竭力想从她手中逃出去。

那是条黑色的蛇。

她捏了捏它的头颅,蛇的身体僵住,然后忽然乖顺地绕上她的手腕。苏里孜看着她拎起这条轻轻扭动的黑蛇走过来,金眸中的一点瞬间缩小。

“你做什么?”他嘶声问,“拿开!”

“我再问你一次,你父亲身边还有多少人?”

倒在地上的躯体颤抖着,盔甲在地面上摩擦出细微的嘶嘶声,苏里孜大口喘息着摇头,喉咙里只有断续的声音。

让它咬死我!他很想睁开眼这么对她吼一句,但心底有一个呜咽越来越清晰。

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他死了的。

第 88 章 血狮子

咱从来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多亏了大将军神机妙算,多亏了陛下福佑!

而这些军官再上一级的杂号将军们考虑的事情就多了一些。

士兵不是粮草杂物,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任何非战斗减员都值得重视。再说现在天干物燥,要是真被哪个寒魁兵烧了粮车点了武备库,中军一乱前面的敌军突然反口咬人,那乐子可就大了。

一番合计之后左右翼士兵们被以小队为单位编起来,缓慢推进阵线的同时清扫周边寒魁散骑,鉴于这些人跑得快不好抓,这时候一颗寒魁人的头颅值的军功甚至比战场上斩首还多些。

左右翼抓耗子去了,前锋还有别的事要干。

穷寇当追。“萧奎”不着痕迹避开封赤练的手,把剑鞘递到封赤练面前,他的动作透着疏离,语气却是亲和。

他道:“不碍事,听闻师妹是修仙世家的小姐,竟也没坐过飞剑吗?”

封赤练顿了顿,装作无常地抓住剑鞘:“我在家中不受宠,只见过飞剑,没坐过。”

不知道怎么的,她明显感受到就算只是抓剑柄,身前这人也仍然紧绷着,就像是他正在极力忍耐她的靠近。

她没有再说话,脑海中平时叽叽喳喳的系统也没缘由地安静如鸡。

剑御空而起,风呼啸而过,“萧奎”的剑很高,逼得封赤练握剑鞘的力道越来越紧,“萧奎”看着封赤练逐渐发白的指节,记忆回到半月前。

他偶然路过缥缈峰,正看见她借着同门的飞剑回到寝屋,面上不见一点惧意。

除非,眼前人非彼时人。

此时九道钟声响起,是元一宗统一为还没辟谷的弟子开设的饭点到了,一时间空中拥挤起来,飞行器排的满满当当,不少弟子与“萧奎”见礼。

“小师兄回来了!”

“小师兄这是要去何处?”

“小师兄这是带着哪位师妹呀?”

封赤练二人身边围满了人,“萧奎”只好放慢速度,封赤练悄摸着从“萧奎”身后冒出脑袋。

她带着腼腆地笑:“嗨。”

很小的一声,却让最近的人看清了她的脸,那人脸色一变。

“是你?”

他身后的人问:“是谁?”

他抖着声音:“那个缥缈峰上吊那个。”

他身后的人陡然大声:“你是说缥缈峰那个?不是说她得了要死的疯病吗?”

这一声不得了,直逼得此刻所有空中的人都停下了步伐,八卦的,质疑的,还有惊恐的,种种目光齐齐集中在封赤练身上。

封赤练:?

还在怀疑封赤练的“萧奎”:?

封赤练嘴角忍不住抽动,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修仙界吧?是那个消息闭塞的修仙界吧!

这时有几个人面带不忿来到她面前。

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她十分眼熟的缥缈峰与戚媛交好的那几个。

为首的是一名男修,他面上的神情也格外愤懑。

他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站在小师兄的剑上!”

封赤练愣了愣:“什么?”

那人继续:“我们小师兄是何等风华绝代,你凭什么坐他的剑!”

他身后的人也纷纷应和。

“就是!你不过一个还没筑基的外门弟子,你凭什么!”

“我们小师兄是最最好的人,你凭什么!”

除了这些人之外的其他人,纷纷站到一旁,视线紧紧盯着,不放过一丝细节。

主人公封赤练:喔,毒唯们。

不接受自家哥哥跟任何人有关系,就只是工作中递了一杯水也完全不能接受的的那种毒唯。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了个绝妙的方法。

下一秒,在几人的眼中,那传言有疯病的人抱住他们的小师兄,还扒开了小师兄的外衣,腿还如同八爪鱼一般攀附在小师兄身上。

而他们的小师兄,他们风光芈月的小师兄!只能神色委屈,被那女子紧紧困住,连反抗都要顾及着礼数。

那女子还大言不惭:“大家是要继续在这里看我与小师兄,做那些不能说的事吗?”

几人瞳孔地震,那一刻,他们的天塌了。

封赤练见人还不走,于是开始解身前人的衣带。

为首那名男修紧紧抓着自己的头皮大喊:“都别看了!”

他身后的人瞬间反应过来,急忙拉着看戏的人离开,一瞬间人群走得干干净净。

四周终于清净,封赤练很满意,她把腿放下,将散开的衣服妥帖穿好,并反复调整到比之前的更齐整。

她抿开腼腆的笑:“对不起小师兄,方才接触您时我都有用灵力隔开,至于衣服,我回去再给您送一件来。”

这招虽险,却有奇效,不过她始终记得这人那点几乎察觉不到的不对劲,留了后手。

她退后几步,站到剑尾,重新握紧剑鞘:“我站好了,小师兄,我们走吧。”

“萧奎”面上的神情已经全然僵硬,在封赤练低头的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现在就杀了她。现在,马上,立刻。

见人没动,封赤练不明所以抬眸:“小师兄?”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次两边都是御驾亲征,只是寒魁人天性悍勇,陛下天天在前线转悠,没人把这个当回事。可现在他们夹着尾巴跑了!他们卷着他们陛下夹着尾巴跑了还没跑远!这件事就很值得商榷了。

寒魁年年被打跑年年来,就是因为他们的根拔不干净,还有什么比斩了他们的王献首于圣人更干净的?反正他们的王储已经在营里押着了,还留下一位王女……把王女也抓来就行了!一共两个名额,谁拿到谁就是封侯之位!

尽管逼近那王帐的路上必定尸骨横陈,尽管一定有百十人要倒在那位王的刀下,所有人还是执着地认为自己是第一百零一人,能获得那颗价值万金的头颅。

前军就是在这种紧张而狂热的气氛中前进的。

草原上少有鸮,但夜里有别的鸟会怪叫。久居草原的人会说,那是放牧时走得太远没能赶回家里,在夜色中被野兽撕了,或者被风暴掩埋了的人变成的。

第 89 章 背叛

若不是这个揣测太过荒唐,他几乎要认为之前的那位女帝并没有死去,只是借助了哪一位巫祝的手重新附身在一具年轻的躯壳上。

在这样的注视中,阿珀斯兰耐心地拆剥着她。

她很聪明,很老练,有足够驾驭所有臣子的手腕和政治谋略,但她还没有见过战场。

恐惧而保持着理智的那些人被杀死了,变成斑驳的碎骨和血泥,恐惧以致发狂的人成为了兽,狂笑着对所有人龇出獠牙,直到战役结束仍旧颤抖着想要砍杀什么。

在一遍遍发狂和一遍遍恢复理智中,最幸运也最凶狠的人被锻成老兵,他们裹着狼皮,骑着骏马,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跟随在王的身边。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一群人迎面冲来的恐怖。

他的确没想用苍氂骑兵凿穿阵线,那位姓虎的女将手下很有几个能人,排布出来的方阵随骑兵前行,不断化解他们的冲力,即使苍氂骑兵们侥幸走到了最后,虎诘也一定会压住最外围的防线。

他想赌的是那位女帝的反应。对上视线后,那人从容笑开:“是你要来形峰?”

封赤练应声:“师兄是形峰的人?”

秦长老在一旁解惑:“非也非也,萧奎是宗主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别的小弟子都喊他小师兄,如今掌门闭关,萧奎他暂住形峰。”

封赤练了然,提及小师兄她就知道了,元一宗的小师兄,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不过二十便已经金丹期,他身份高,年纪小,众人便唤他一声小师兄。

如今看来,小师兄确实是小师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压下心底那隐隐的不对劲。

秦长老拖了个椅子招呼“萧奎”坐下,重心又放在封赤练身上。

她抓着封赤练的手苦口婆心:“封赤练呀,形峰鱼龙混杂,学什么的都有,你去形峰做什么?还是说你想走的路不同寻常?”

封赤练的注意力也从“萧奎”身上转回,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烁着一个锤子。

是的!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决定,她要挥锤子!

最好是暗红色的,比她高的,很大很酷炫的那种!

她回道:“秦长老,我想做锤修。”

“锤修?!”秦长老震惊,“你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锤修?”

封赤练立即正了神色:“秦长老,小姑娘也可以做锤修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怕你太辛苦。而且那形峰确实鱼龙混杂,”秦长老招呼“萧奎”,“你快劝劝她。”

“萧奎”仍是笑着的:“秦长老说得没错,形峰确实鱼龙混杂,尤其是外门,学什么的都有,形峰弟子也常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由此看,也算真性情。”

封赤练听言眼眸一亮:“真性情?意思是是去了形峰,我要是做了什么,形峰弟子也不会觉得奇怪?”

秦长老疑惑:“你还想做什么?”

封赤练笑得腼腆:“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做一做自己。”

秦长老劝说无果,只好尊重封赤练的决定,她招呼“萧奎”:“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就不多加干涉了,先让萧奎带你去形峰看看,明日过来拿新的弟子牌。”

封赤练很高兴:“多谢秦长老!”

说罢“萧奎”站起身,封赤练跟了上去。

非剑修弟子筑基方能御剑,封赤练还没筑基,于是只能战战兢兢站上“萧奎”的剑。

她小心揪住“萧奎”的衣襟一点,抓住那一刻她明显感到前面的人瞬间紧绷。

她解释:“对不住小师兄,第一次坐飞剑,我有点紧张。”

对视的那一刻,她汗毛竖起。

她心口狂跳,直觉告诉她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她急忙掏出自己的飞行器站上去,远远隔开两人的距离:“小师兄真的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改日我一定带着崭新的衣服登门道歉!”

“萧奎”藏在身后的拳头紧了又紧。

现在不行,在这杀,太明显。

他重新笑开,不见一点异常:“师妹方才的举动好生怪异,吓了我一跳。既然师妹有事,在下就送到这,师妹在形峰的住所在南边第二间。”

封赤练连忙点头:“多谢师兄,我先行一步。”

说罢她急急离开,只剩下残影,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身后的人,一点一点调整着面上的笑,直到跟此前一模一样后才御剑离开。

封赤练一口气飞到自己原来的住所后才松懈下来。

救命,怎么回事?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劫后余生的不止她,还有系统,系统的电子音都不稳了。

它哆哆嗦嗦:“天爷,你竟然活下来了。”

封赤练不解:“所以他到底是谁?你怎么这么怕他。”

系统避而不答:“这个这个,反正你以后离他远点,这都不是要不要命的事,落在他手里绝对很惨。”

封赤练更加不解:“他到底是谁?”

系统再没有回话。

封赤练只好作罢,她歇了歇,决定先收拾东西去形峰。

刚进门时就看到满屋子狼藉,自己的东西不是变得稀巴烂,就是在变得稀巴烂的路上。

那一刻,她有点悟了。

人这一生可以活得毫无意义,这是当然,她的人生目标就是活许一个毫无意义的人。

但人这一辈子,有一件事,真的不能忍。

就是早上才收拾的屋子还没热乎呢!还没热乎呢!就没了,它没了!

他爹的,今天就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礼数得当修仙世家的小姐!

战场是混乱的,但战场也是精微的,极细小的一个变化就能改变大方向的走势。当裹满了血与土的骑兵向前压过去时,阿珀斯兰一直抬头看着远处中原的纛旗。

只要它稍微摇晃一下,只要那位女帝因为恐惧后退一步,他手下的骑兵们就会立刻讥笑着向那位怯战的皇帝冲锋,把皇帝撤退带来的微弱士气变化扩大。

但她没有退,苍氂骑兵裹着铁锈味的热气也没让她动摇。鸣金时正有一缕天光挑在龙纛之上,阿珀斯兰注视着它,感到一阵被烧灼的痛意。

她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一个可怕的敌手。

天色完全暗下去,寒魁士兵们搭起篝火,焚烧柴草。阿珀斯兰沉默地从他们之间穿过,他们抬起头充满敬意地望着自己的王。

已经鲜有没有受伤的人,血腥味随风飞得很远。王宽厚的手掌落在某个士兵的肩膀上,他抬起头挥舞缺失一根手指的左手,想告诉王自己还能作战。

他们会为他战至最后的,可王为何要有如此忧虑的神色呢?

第 90 章 败局

不管反应没反应过来,他们的结局都差不多。举着火把的人扑上去,一刀!身后的人也跟上去,一刀!血溅在桌上的药草和鹰翎上,喷在帐篷的四壁上。

等到这些踌躇不定的头人们赶过来,自家的巫就从一个变成一滩,只有从皮毯子底下露出的半颗脑袋,一节手臂能勉强分辨出她或他的身份。

端坐在帐篷里的卜固忙起来,他叫了许多人挨个去慰问这些一夜之间失去了巫的头人,怒斥这一定是中原人的伎俩。

“但是话说回来,大巫相不相信这是中原人做的呢?”

政权与神权分离,所有巫都隶属于大巫拉涅沙,他们忠诚于她,为她注视着部落。现在所有巫都在一夜之间如此精确地惨死了,这会是中原人干的吗?

有人迷茫地呜咽,有人愤怒地瞪着卜固。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这一盆脏水兜头淋下,所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反吧!杀死阿珀斯兰,把他的尸首连同大巫一起交给中原,停下这场不能获益的战争!

安朔军的哨兵抬起眼,向着远处再望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了马蹄隆隆的声音,却不是朝着这边的军阵而来。

计划很粗糙,但在这个情况下足够了。卜固和部落主们携带精锐赶回王帐,剩下的人维持住阵线。他们回去后甚至不需要刻意编造理由,只要用中原人夜袭或者内乱的借口骗开最外层的防御,来到王帐周边即可。

阿珀斯兰如果反应不过来,他们就直接冲进去杀死他并挟持大巫,反正太子不在,这里缺乏能组织局面的亲王,在两军阵前士兵们失去王,士兵们很容易就能变得乖顺。

如果阿珀斯兰反应过来了,那少不了一场恶战——但王帐与外围驻扎的士兵有距离,只要杀死侍卫们,那阿珀斯兰来不及冲出去。

当头人们披着露水,顶着逐渐下沉的月色来到王的营地时,他们惊喜地发现士兵根本没对他们设防。

对于中原人异动的说辞,没有一个人提出怀疑,甚至负责传令的那个扭头带着他们就向王帐跑去。

不会有人阻拦飞跑的传令兵的,也不会有人阻拦跟在他们身后的人。那些跟随他的人有几个留下与其他哨兵攀谈,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剩下的不知不觉向着王帐方向靠去。

当看到从白色帐篷中透出的暖黄灯火时,卜固的心几乎要撞到喉咙上。

“王上?王上?”他小心地唤着,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当帐篷门掀开的一刻,卜固唰地拔出了刀来。

那帐篷空空荡荡的,只一件大氅搭在那里,仿佛是王高大的身形。

那颗快要撞到喉咙的心脏突然凝结了。从酆都城回来,封赤练神情有些恍惚,李观玉以为是在下面被吓着了,上前摸着她脑袋安慰。阴阳烛也随着聂云间的出现而熄灭。

上面情况同样好不到哪去,到处都是尸体。

李观行问:“解决了?”

聂云间不耐烦:“你需要找个地方治治眼睛吗?”

李观行拿聂云间没办法,转而打量封赤练,瞄见她裙摆上的血,忙跑过来拉开她:“你怎么脏兮兮的。不行,别抱我阿姊!”

封赤练没好气道:“聂云间不也——”

余光看见聂云间衣服上消失的血渍。哦,差点忘了这些死捉妖的还会清洁术。

聂云间掐了一个火诀,一把火烧掉地上这些尸体,旋儿转过身,冷冷看向封赤练,讽道:“沾这么多鬼血不去洗了?若招来鬼,你是想自己吃了吗?”

他身姿高挺,漆黑的眼瞳将她的倒影禁锢在里面。

封赤练抬起脸:“聂云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给我施个法术就行了。”

聂云间:“你这破衣服受的了术法吗?”

封赤练:“可我就这一件衣服。”

聂云间一愣。封赤练继续道:“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家人,也没钱买衣服。衣服破了就缝缝补补。”

李观玉无比怜惜:“先去给赤练买件衣服吧。在酆都城发生的事可以之后再提。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急于禀报山主。”

李观行双手交叉,提醒道:“阿姊你忘了吗?你的钱袋被那个卖身葬父的偷了。”

眼见姐姐看着自己,他很无辜:“我也没钱了,住宿、吃饭,都是我出,还有那个混吃混喝的。现在有钱的只有聂云间,他们聂家的最有钱了。”

封赤练看向他。

李观玉看向他。

李观行也看向他。

聂云间冷冷扫了一眼,说了一个字:“滚。”

城里的衣阁众多,封赤练偏看中了最气派的一家绮云楼,无他,牌匾最华丽。这一路上聂云间对自己恶劣的态度封赤练一直记着仇,既然他出钱,没理由便宜他。

封赤练指指面前的碧色罗衫,又指指不远处的鹅黄钗裙:“这个和这个——”

聂云间早就很不耐烦了,给点钱就想把她打发掉。

封赤练却不好意思道:“我要试一下。”

换下带血的衣服的确舒服很多,可惜封赤练就是故意在这折腾聂云间,不是换衣服慢就是挑衣服慢,最后都不要。聂云间盯了她半天,突然很想把她手里抱着的那一堆破衣服切碎。

封赤练眼前一暗,阴影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不用想都知道谁在后面,她手背一僵,准备见好就收。

少年随手拿起一件粉袖白裳,丢给她,威胁道:“给我把这件换了。”

封赤练接过,只能乖乖照做。

不一会,聂云间听见她问:“聂云间,怎么样?”

少年倚在墙边,神情淡然,白衣如同雪一样傲然。

他闻声抬起头。

封赤练掀开帘子,翠色披帛吊在胳膊上,风一吹便随着裙摆一起晃动。她胳膊很纤细,白裙下端扎染着浅粉,眼睛一眨,更显娇嫩。

“聂云间?这可是你选的哦。”

封赤练见他久久不回答,还以为又哪里惹他生气了,小声蛐蛐了一会,准备回去换了。

谁料聂云间却拽住她,冷声道:“穿好就别脱了——不然我把你丢出去。”

掌柜走过来,睁眼闭眼就是夸:“可真有眼光,这小娘子穿这件真好看。实不相瞒,这件粉袖对襟襦裙和那件交领朱衣是一对的,小郎君,我瞧你就是一副天人之姿,要不要试试另一件?”

聂云间:“不试。”

掌柜:“买一对可以少几文钱。”

聂云间:“不试。”

掌柜还欲说话,聂云间冷笑:“你是要我把剑架你脖子上才肯闭嘴吗?”

封赤练挡在中间:“好了好了,就买这件就行了。”

从绮云楼出来,封赤练看上去心情很好,拍拍刚买的襦衣,抚平衣服褶皱,走路都很轻快。聂云间讽笑:“在酆都城怎么不见你这么高兴?”

封赤练嘟囔:“到处是鬼,连住店都是棺材,谁高兴得起来?”

不过想到酆都的事,虽告一段落,但阎王还要帮自己查阿姊为聚魂的法子,她垂眸,只求能够顺利。

感受到她心情的变化,聂云间道:“你自己废物怨不了别人。”

封赤练不乐意了:“我天生就是一个凡人,害怕不是很正常。难不成你还能帮我长出仙根?”

“你在痴人说梦呢?还帮你长仙根。”

聂云间似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封赤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往旁边挪了挪,聂云间盯着她的表情,勾唇:“不过我想起,你不是怕鬼?”

封赤练犹豫一会,还是点点头。

聂云间拿出一张辟邪符,封赤练看见符纸上鲜艳的朱砂皱起了眉。辟邪符还是带朱砂的不仅能镇鬼,还可伤到天下一切妖邪,其中就有妖。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少年似乎早料到她是这反应,不冷不热道:“这辟邪符,拿着就不怕了。”

封赤练一直盯着,久久没有动作。

雄黄酒都喝了,聂云间居然还没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聂云间眸光转冷:“你在害怕?”

他俯下身,封赤练身上还穿着新裙子,因为试了很多次衣服的缘故,鬓发有点歪。

她愣愣地与他对视一眼。

光影在少年的脸上斑驳,桃源剑冷然,好似随时都会出鞘。

封赤练扯过他手中的、用朱砂所书写的辟邪符。聂云间看向她指尖,毫发无伤,直接就失去了兴趣。

封赤练道:“我没怕,我只是在想,最开始觉得你这人凶凶的,好吧,虽然现在也凶。但现在又给我买衣裙又给我辟邪符的,我原谅你了。”

聂云间抓着她手腕,封赤练惊呼,随后手腕被他按在墙上,有点疼。聂云间阴影压下,封赤练呼吸微缓,眼前是他漆黑的瞳孔。

他凉薄如蛇,空气中全是桃花酒的味道。

少年冷冷地说:“封赤练,这衣服只是为了让你不带着鬼血到处乱跑,这符也只是为了看你是不是妖怪。”

他本以为封赤练会很惊讶、难过。谁想封赤练乖乖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只在意聂云间把自己弄的不舒服:“你力道好大,先松开。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聂云间……你快松开……我手都被你掐红了。”

聂云间不免暴躁,松开按着她的手。

封赤练盯着他背影,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动不动就动手。

她指尖微微有点烫伤,是刚刚被辟邪符上真火灼烧留下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出。要不是怕被聂云间发现,她离火运得很克制,这辟邪符根本伤不到她。

不过,应该过一会就好了。封赤练想。

戌时,天空如同被打翻的墨,找不到长庚星。

封赤练换好衣服就和李观玉他们一起用晚膳,顺道讲了在酆都城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李时序后来的炸塔、消散。

李观行不可置信:“你,你说谎!怎么可能是时序叔。他当年可是向山主检举了阴山老祖的恶行,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封赤练眨眨眼:“可我当时就是喊了他的名字才解开钟梵塔的啊!”

李观行不说话了。

李观玉叹了口气:“世事苍生,各有缘法,或许是当年时序前辈在无涯海太过绝望,才会一时糊涂残害百姓吧。逝者已逝,多说无益。我等会去向师父禀报。”

封赤练不想多思考李时序的事,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关阴子死的那晚从火场中逃出来的小男孩。

李观玉转而问:“赤练,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封赤练回神,随口就道:“继续去找我奶奶。”

聂云间冷笑:“你不是找爷爷吗?怎么变成奶奶了。”

封赤练:“……”

“口误……”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可跟着这些人这么多天,那土地仙的鬼影子都没看到。封赤练还是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被抓了。

李观玉突然问李观行:“观行,之前抓的那些妖怪现在怎么样?”

李观行道:“放心,阿姊,有我在,他们逃不出镇妖塔。”

封赤练终究忍不住问了:“镇妖塔是什么?和钟梵塔差不多吗?”

李观行难得解释:“不一样。钟梵塔是他的本命法器。而镇妖塔是我们每个灵山修士下山必带。若遇上死不悔改的妖怪就关在塔里押回灵山。”

封赤练试探:“你们不会每个人都有一个吧?”

李观行:“废话。”

没记错的话那土地仙是聂云间抓的,聂云间……封赤练暗自咬牙,深吸一口气,要真救出来了那土地仙必须给她磕头。

李观行看了眼封赤练,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你好奇这个也没用。反正这件事结束了,你爱上哪去找你的爷爷就去找,别再缠着我阿姊。”

封赤练:“外面很多妖怪……”

李观行顿时机警:“多就多,你难不成还跟着我们?”

封赤练:“跟着你们又不影响我找爷爷,我会自己照顾自己,而且谁想跟你?我只是不想和观玉姐姐分开。”

李观玉倒不是忧虑这个,她出声:“跟着我们的话,这一路上注定会很危险。而且我们大部分时间顾不上你。赤练还是要三思。”

封赤练:“我都考虑好了!放心观玉姐姐,我很聪明的。”

李观行脸色难看:“阿姊,你真的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我们回灵山?”

李观玉却笑道:“师父经常说,遇见便是缘。或许这些都是缘分。”

眼看封赤练要得逞,李观行看向聂云间。聂云间走到封赤练面前,勾唇:“想跟?”

封赤练犹豫一会点点头,却听他冷笑,语调如弯刀上的冷锋。

“那也得先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跟。”

他听到自己的颈椎结冰,肌肉变成石头,听到自己的牙咬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声。不,那不仅仅是他的牙,那是他身边所有人的牙齿,好像一群被惊动了的獭子,咯吱,咯吱,咯吱。

不知何时有苍氂骑士围了过来。他们带着新鲜的血腥气,有人将圆滚滚的东西丢在地上,朝围在王帐前的人踢过去。

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卜固看到阿珀斯兰站在层层护卫的士兵中,火光将他的影子推得巨大,那头踞坐的狮子站起了身。

卜固颤抖着,忽然就丧失了杀死他的想法,他怎么可能杀死阿珀斯兰呢?

他怎么可能杀死这个被凤鸟所庇护着的英雄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了下来。

怎么连滚带爬地爬向阿珀斯兰。但在他第一句话说出之前,王抽出了佩刀,干脆地砍掉他的头颅。

叛乱还没开始就平息了。

所有叛乱者和亲信都被干脆利落地杀掉,许多士兵甚至是先听到了他们的死讯,才意识到昨夜发生了一场叛乱。

失去头人后所有人都变得非常乖顺,乖顺到不敢嘀咕一句自己是不是被拿来当了肉盾,他们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望着远处的安朔军营,仿佛栅栏里的羊望着徘徊的狼群。

那些眼睛里已经失去了恐惧和不甘,变得空空荡荡。

阿珀斯兰没有立刻再下令立刻出阵,提心吊胆恐怕王要用战死这种方式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小部落民稍微安下心来。

而在垂下了重重帘幕,连光也照不进去的王帐中,阿珀斯兰解开外衣跪坐下来,卸去甲胄与刀剑,翻出随身的盒子。

那里面是一把凤羽一样的短刀,正是拉涅沙试图杀死苏里孜那一日用的一把。

刀切进王的肋下,他闭上眼仰头吞咽,压抑住声音。血落入抵在腹上的碗中,与大巫祭祀使用的神酒混合的一瞬开始燃烧。

他没怎么做过祭祀,只模糊地听妻子说过几次,她告诉他的是最快捷也是最紧急的召唤方式,如果有一天寒魁失去了大巫,王只能用这种方式去问瓦格鄂丽。

血吱吱作响,在碗里消耗得飞快,那把凤羽短刀又切深一分,肌肉在伤口边缘战栗。终于,一个模糊的形象开始出现在他的头脑中,阿珀斯兰感受到失望,感受到悲哀,感受到无可奈何的衰弱。

“我向你请求,请求一个保护。”

“我此刻将我作为祭祀献上,请庇护我的女儿吧。”

“她会是赤金草原下一任的王,无论五年,十年,令她成长起来,令她掌握权力,直到重归我们失却的地方。”

汗水混合着血迹,将皮肤涂成淡淡的铜色,阿珀斯兰把那把短刀从伤口拔出来,用力喘了一口气,将刀刃倒向自己的胸口。他在等待着神鹰凤凰的回答,然而出现的只有沉默。

漫长的五息,十息,终于,他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

“你从许久前就无法喂饱部落,他们裹挟你作战,也无可挽回地失去士气。”

“王有无法控制之事,凤鸟也有无法回避之事。”

“阿珀斯兰,赤金草原的王,我行将死去。”

“你去保护我的大巫吧,你去寻找一个代她献祭的方式吧。”

那火焰骤然熄灭,四周陷入黑暗,阿珀斯兰被一股推力推到一边,他摸索着爬起来,用一根带子束住腹部的伤口,披上外衣。

亲信在帐篷外等着,脸色苍白的王没有掀开帐篷门,他站在门后,沉默了许久才唤门外人进入黑暗中。

“准备马车与保护的人,”他说,“送拉涅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