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纹红
封赤练理了理衣摆。李观玉上前。
这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位姐姐,生得那是一个貌若天仙,清冷孤傲,极容易叫人联想到高山冰雪。
一瞅青瓷色的家纹,封赤练了然,果然是她想的那个李家。
正道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灵山,受万人敬仰,诸国侍奉。而灵山不是谁人都可以进门修行,只由四大古老修真世家子弟世代相传。这两个人一个姓李,一个姓聂,同属于灵山四大家。
她记得灵山之人可心高气傲了,不是作乱一方的妖邪都不屑于出手。
来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干嘛?
李观玉朝她善意微笑,身边还有一名抱剑小少年。这小少年和李观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估计是姐弟,就是眼神和刚刚那位一样不太友好。
“在下李观玉,这是我弟弟李观行,刚刚出手相助的是同门的聂云间。我们来此地除妖,让姑娘受惊了。”
封赤练:“我叫封赤练,多谢观玉姐姐出手相救,要不然……我真要死了。”
她只字未提聂云间。李观行饶有兴味地看向聂云间。聂云间满脸讥讽。
他没有力气回答。
门外的人像是真的担心他死了,直接推开了门,光亮一下洒进来,他下意识闭眼。
紧接着他听见:“天爷,不至于吧!就一个阵法反噬,需要直接挖肉吗!”
她的声音震惊中带着慌乱。
“你今天一天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这个阵法反噬太厉害,你顶不住了?
“那你真挺能忍的,要不是我回去想了下,都没发现你不对劲。”
她蹲下身,非常自然地从他身上摸出药瓶:“而且你怎么不包扎,痛傻了?”
他看着背着阳光的人,没有说话。
她撒下了药粉,引起一阵疼痛。
“怎么不说话?”
他克制着,将手上的血液抹在封赤练那分外干净的粉面上,血色晕开一片,在白嫩的面颊上格外显眼。
正在认真撒药粉的封赤练:?
“你干什么?”
聂云间应得牛头不对马嘴:“没有力气处理伤口。”
封赤练:……
她胡乱擦着自己的脸:“那包扎得加钱,你刚发神经抹我脸也得加钱。”
聂云间默了默,随后摸出了几枚灵石。
封赤练立即把钱收下,紧接着扯着细布开始一板一眼地包扎,手环过人身后又绕回来,她分外认真,全然没有发现此刻二人已经因为包扎的动作距离过分地近。
聂云间看着凑在身前的面容,那抹血色并没有被擦干净,反倒被蹭的哪里都是。
就像他弄脏的那枚玉石。
玉石也是封赤练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曲。
封赤练全然不知,只认真包扎,一边包扎还一边面容逐渐扭曲,不断吸气。
就像疼的是她一样。
聂云间将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她好像很怕疼。
怕疼,却不怕他。
他再次问:“你为什么不怕我。”
封赤练疑惑,她非常夸张地用手将他从上到下展示了一遍。
她说:“你这个样子,我有怕的必要吗?”
聂云间:……
他移开了视线,声音淡漠:“你可抓住机会杀我。”
封赤练继续最后的包扎动作,她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并将蝴蝶结整理妥帖。
她回应的声音带着无语:“抱歉哈,我没有杀人的习惯。”
这时天色已晚,不知怎的又下起了小雨,雨丝飘进来,带起一番凉意。
封赤练站起身:“钱我收了,活我也干了,阵法我也学了不少,聂云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聂云间不解抬头,看着叉着腰,面色格外不满的人。
“什么?”
她鼓起了腮帮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好起来,教我防身术?”
好起来。
那一刻,他因为魔气始终动荡的心绪好似平和了几分,不知缘由。
他应:“过几天。”
——
封赤练没有等到聂云间的过几天,因为这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有每天放在门口的十个上品灵石。
所以领了钱的她除了上课就是在院子里打摆子。
打摆子的空隙看下阵法书。
还顺便画好了锤子的图纸,她拿着图纸去找经明。
经明的院子与苏依依许衡之的挨在一起,她敲门时几人也在。
许衡之见是封赤练很是惊喜:“师妹怎么来了,还说等会去找你。”
封赤练疑惑:“怎么了?”
许衡之拉着人坐下:“是近来三福秘境要开了,每年宗门弟子都会组队一同前往,一般是一名金丹期,两名筑基期,两名炼气期。
“依依近来突破了筑基,我们正好四个人,再去寻一名金丹期师兄或者师姐便可。
“不过这只设想,我正想去问问你是不是要与小师兄一道,不与我们一起也行的。”
封赤练摸着下巴思考:“这三福秘境这么好?”
“自是好的,”许衡之解答,“三福秘境在元一宗发现,无人知晓它的来历。
“据说二十年前,我们宗门的的师兄从里面拿出了仙品阵法,除此之外,还有人拿出洗髓,那可是能改变灵根的圣品。
“因着金丹的修为上限,每年修仙界的年轻一辈几乎都会来此,是少见的盛事。”
封赤练听言了然,确实,逆天改命的机会谁都想要。
她想到了江无眠。
她道:“那江家少主来这也是因为三福秘境,并不是因为别的?”
许衡之点头:“我原也以为他来是为了江松,可我打听到江松的处置已经出来了,是要赔偿损失,再赶出宗门去。
“那江家少主还派人亲自将江松领了回去,据说回去还要按照家主意思幽闭十年。”
封赤练诧异:“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许衡之放低音量:“江家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这事就低调处理了,我还特地打听了下才知晓的。”
许衡之的人脉向来是广的。
江松的事算是有了结果,对她也是有利的,封赤练便没多想,她回到正题:“三福秘境的事我再想想,过两天给师姐答复。”
她拿出锤子图纸递给经明:“经师兄,这是我此前委托你造的法器图纸。”
经明眼眸一亮,他接过图纸轻轻展开,铺满了桌子,但是还有,他继续展开,随后图纸铺在了地上,但是还有?
他顿了顿,继续动作,直到将整个图纸都铺开,长度几乎有一人高。
图上是一柄巨大的锤子,暗红色,上方还有各种宝石。
饶是不常说话的苏依依也禁不住出声:“好大。”
封赤练不太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个尺寸,便按照想法一比一还原了。”
经明默了默,他小声提醒:“师妹,造这样一个锤子,可能会很重。”
这点封赤练早就想到了,她一面认真:“师兄你可以偷工减料一下,我可以要空心的。”
经明:……
他见过不少器修接的单子,却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要求。
但……也行。
他端详着图纸:“空心的也可,我可用特殊材料让它坚硬,师妹还有别的要求吗?”
封赤练分外郑重:“没有了,还请师兄一比一还原外表,我的需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够拉风就行。”
经明一噎,这许是他见过最奇特的需求了。
但想到是封师妹所需,倒也合理。
他思考片刻,脑中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他道:“需得告知师妹一声,材料费可能需得五百上品灵石。”
封赤练顿时僵住,她不敢相信:“多少?”
她浑身上下,包括抢戚媛的,聂云间那赚的,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五百啊!
李观玉尚未察觉,温声道:“诶,封与封天同姓,月光如赤练如天,这名真好听!不知道封姑娘家住何方。”
封赤练想了想:“我无家可归。”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关阴子的场景。他站在阵法前,身着道袍,手被在身后,看起来像个会行侠仗义的仙人。
封赤练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谁想下一秒他就杀了九个人,遍地都是血,关阴子却面不改色。
封赤练愣了一秒。
草,神经病。这一切是假的吧。
她被吓哭了。想要回家不要待在这鬼地方,再也不离家出走了,真的。
关阴子把手放在她头上:“看见没,想要逃跑的药羊就是这种下场。你爹的魂魄已经被摄魂阵吞噬了,希望你日后不要重蹈覆辙。”
他全当新生儿没有记忆,看了眼封赤练就交给那个太监一样的人,对他说:“她出生这天死了九个人,就叫九灵吧。”
封赤练不敢哭也不敢闹。
长大一点她才摸清自己的处境:
桃花妖整族人都被一个叫关阴子的修士圈养在山庄里面炼药的,不能逃出去,平时干活也不能偷懒,不然会被打死。即便如此,就算乖乖听话,也逃不过一死。
横竖都是死。
封赤练不想死在这个世界,等她再大一点能说话能走路的时候。
她的系统也来了。
系统的载体是把小刀,最初出现的时候封赤练还被吓了一跳。
系统说:“不要害怕,宿主被选中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杀一个人。那个人生性凉薄,未来会天姿卓绝,天道无法阻拦,只能由你成为这道天劫。”
封赤练指着可怜弱小还随时会死的自己,欲言又止。
她顿了顿:“杀谁?”
关阴子吗?系统能不能直接劈死那个神经病。
系统:“宿主别急,那个人现在还在轮回道中转世,你就算杀了还是凡人的他也会继续转世,要等一百零八世投成仙胎,你就可以去杀他了。”
封赤练:“大概要多久呢?”
系统:“四百年后。”
封赤练:“……”
原来你也是神经病!
能平安活到四百年吗?笑话。
封赤练不想穿越了,她想回家。
反正原来的府邸被毁,里面的人被吃了,无人知道自己是谁。
她干脆说:“我打小就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听说我还有个爷爷在世,就四处寻我爷爷,没想到今天运气不好,在这遇见了火蜍精。”
李观玉无比怜惜:“这地方妖患严重,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了去,封姑娘没有修为傍身,独自一人在外太危险了。若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我们这。”
封赤练表情一僵。
这不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李观行直接否认:“不行。她说自己是孤女就是吗?天底下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人,难道阿姊要一个个护着?”
李观玉:“观行,住口,遇见就是缘。修道者最重要的就是修善。你今天也看见了,封姑娘差点被妖物吃了。”
封赤练有正事要办,不想和灵山之人走太近,以免被看出端倪。于是她道:“我怕太麻烦观玉姐姐了,而且……我觉得我一个人也挺安全,今天只是意外。这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哪来的妖怪。”
李观玉严肃道:“这未必,有很多妖物喜欢变化成人形。就比如聂前几日逮到的那只地精,外表看着是一个老头,与凡人并无二异。”
封赤练一愣。
兜兜转转,原来是被他们抓了去!这什么运气?要是碰上一般的修士还好,忽悠几下能救,遇上灵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不小心就成了葫芦娃救爷爷。
她面露感激:“观玉姐姐你心肠真好。我都不知如何报答你。”
李观行翻了个白眼,本指望聂云间阻止,但聂云间只是戏谑地走过来,步步紧逼,一看就没安好心。
封赤练顿生警惕。
聂云间变了朵桃花别她鬓发间,不紧不慢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火蜍精?”
第 72 章 幸者
封赤练非常茫然:“什么情况?”
而不等她理清楚,灵光逐渐消散,树枝也跟着消失,而封赤练与聂云间的手上一同出现道翠绿叶子印记。
此时两道印记正挨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线逐渐从挨着的印记中央浮现并伸向远处。
不像指引,反倒像来自远处的召唤。
她很疑惑,拿开手,于是看见线消失,她又凑了过去,线又重新出现。
她真的很懵:“到底啥情况?”
聂云间看着两人一般无二的印记眉眼一沉:“我原只是要给你我拿到的珍宝。”
封赤练也想起了两人此前的约定,这事也在聂云间意料之外。
这时经明看着手里那四分之一的地图,他指着线的方向:“地图上,好像就是从这个方向才能走出沙漠。”
封赤练凑过去看,只见那残缺的地图有清晰的箭头,从城门开始,经过整个沙漠,然后——
到了一片森林?
地图不完整,只依稀能看见不少植被。
但谁能确保这箭头便是对的方向。
突然腰间一阵灼热拉回她的思绪,她匆匆拿起灼热来源,是那木牌,只见原本祭祀者那行字下方多了一行。
“被神选中的孩子。”
她见到了。
昏暗的环境下,她被一名男修狠狠扔在地上,她面上全是眼泪,那双微圆的眼眸都险些哭肿。
她身上穿着寻常的外门弟子服,领口却已经不整洁了,衣角也被撕碎,而露在外面的手臂还带着红痕。
她带着哭腔:“江无眠,你能不能,放过我。”
那精致的小脸微微垂着,发丝也跟着垂落,像是,马上就要碎了。
陈然然心口一滞,就要上前一步将人抱在怀里,不曾想那叫江无眠的男修也落了下来,他单手把那女子提起狠狠抱在怀里,他面色沉着,像是压了数十年的怒火。
他说:“不可能。”
而她分外感激的那名女修像是浑身都没了力气,声音几乎在哀求。
“我封赤练到底哪里好?竟让你费尽心思,不惜坏了我的名声来捆住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何德何能,教江家少主如此惦记?”
说到最后,她已经哭出声。
那江无眠竟是江家少主,陈然然要上前的脚步倏地停下,江家少主……竟是江家少主?
诧异的不仅陈然然,还有场下的所有人。
此前被所谓封赤练指使的抢劫伤人坑害过的人站了出来。
他扬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毁名声!”
这一声像是导火索,一时间不少人都站了出来,质问这件事。
而事件中心的二人站在大家中央,那女子正用尽全力,几乎是带着些凄厉的姿态从那江无眠怀里挣脱,而她像是已经累极,无论身心。
也逐渐站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这时有几人急忙上前,为首的那名女子匆匆将那封赤练接住,那女子声声泪俱下——
“江无眠,你够了!”
她控诉着:“我们师妹是何等良善之人,怎么可能做出抢劫他人宝物,伤害他人性命之事,不过是你!是你指使人坏了我师妹的名声!
“好教我师妹人人喊打,届时只能依附于你!
“江无眠,你好狠的心!”
话音刚落,她怀中那封赤练呜咽出声,可怜极了。
陈然然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的眼角禁不住浸出泪水,好可怜,想不到曾经那如此肆意的女子竟变许了这样。
被世家子弟折了翅膀,毁了名声,要把她变许笼中雀。
她再也忍不住,大步迈了出来:“江家少主又如何!世家就可以压迫女修,强迫女修吗?”
此前那站出来质问的人也恍然明白了始末,他立时应和:“就是!况且你们想如何相爱便如何相爱,与我们何干?做什么要抢走我们的东西,做什么还要伤人!
“难不许我们也是你们苦情戏码中的一环?”
一时间讨伐声四起。
窝在许衡之怀中的封赤练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不露馅,她只好把头埋进许衡之怀里藏起来。
许衡之也感受到了,她小声:“师妹收敛些,莫要露馅了。”
封赤练也小声回复:“师姐演得真好。”
许衡之听言面色一红,她视线飘忽着没有应,其实她以为自己是不行的,如此羞耻的台词她如何能说出来?
可若她不行那便是经明和苏依依,那还不如她呢,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谁知道刚开了个头,竟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还带着些隐秘的快感难以言说。
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众人讨伐了“江无眠”许久,却始终没人敢拿着武器上前。
因为“江无眠”是江家少主,江家未来的继承人,除此之外还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众人始终在忌惮。
聂云间定定地站着,因为过于嘈杂他些许不耐,下意识摸向腰侧,却没有摸到自己的剑,因为他的剑太显眼会暴露身份,便被某人勒令不能佩戴。
如此一来他愈加不耐,只不断摩擦着指尖。
他又等了片刻,余光中一直注意着的人给了一个手势,他眸色一凝立时打下一道术法震慑了还在讨伐的人群,人群顿时一静。
他大步走过去把那窝在被人怀里的人扯出来放在自己怀里,熟悉的柔软入怀,他波动的心绪有一瞬的平缓。
然后他就听见——
“小伙子,你不行啊,刚才好多台词你都只念了半截。你还没我许师姐敬业呢。”
比如刚才那句“不可能”后面明明还有一句“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手心”。
再比如许师姐说完之后他明明还要接一句“我江无眠乃堂堂江家少主,做事哪有你们说三道四的位置”。
就演的不是很好,完全没接住她和江师姐的戏。
聂云间脑中回溯演练时封赤练说的那些台词,顿时面色一黑,他报复性把人用力按在怀里,直接打算扬长而去。
被按得喘不过气的封赤练急忙拍着聂云间的肩:“不对不对,你还有一句:‘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才能带我走,你怎么不按剧本来?”
聂云间完全不理,封赤练只好一边撑开距离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一边给自己加戏。
“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不可能得到我的心!”
喊完这句她才心满意足:“果然没我不行,聂云间小子,你还需要多练练啊。”
聂云间:……
他脚步一顿,随后带着人离开的速度越来越快。
因为效果很好,封赤练也很安详地抱着准备谢幕。
这时有一道声音响起:“怎么就说走就走了?我还没看够呢。”
什么?封赤练茫然。
而下一秒一道无形的光从天而降,正将两人困住。
紧接着从这道光中延伸出无数若隐若现的线对二人进行缠绕。
率先被缠绕的聂云间立时祭出自己的剑要将线斩下,不曾想剑瞬间被层层缠绕,不得动弹,只能不断发出嗡鸣。
而这一瞬的间隙,线已经绕上了他的腿,腿瞬间没了知觉,紧接着体内的灵力,甚至魔气都陷入停滞。
经脉也像是被这无形的东西堵塞,传来阵阵疼痛。
他面色一变,不好,使用这线的人修为远在他之上。
此前面对修为高者,他还有魔气可做抵挡,可魔气一同被束缚……
他下意识看向怀里的人,正与人对上视线,怀里的人很紧张:“啥情况?这东西是不是对你不好?”
对他不好。
这种时候,何至于想他。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让我好好看看,你们会怎么做呢?”
变故太突然,封赤练还没搞不清状况,但可以知道的是他们被困住了,对方很牛。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一个抬眸,不曾想正聂云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他眼里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看得她心里发慌。
她心口一滞,逐渐不安:“你想做什么?”
她没有等到回答,只被人阻止了起身的动作狠狠压在怀里,很用力,不知缘由。
“怎么了……”
她好似也被那双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感染。
而下一秒,一只手主动去缠绕上那些线露出了一个豁口,而她被巨大的力道从豁口扔了出来,不等她反应,她已经被扔出了那道光。
重力使然,她正不断下落,她却没有理会,只看着那立马又被线重重缠绕的豁口不言语。
聂云间,把她推了出来。
他这样的人,竟然会把她退出来。
为什么?
他不是反派吗?他不是时刻要杀她吗?
不是所有一切的相处都是利用吗?与她假装道侣是为了他伤奇峰峰主掩人耳目,与她一同进入三福秘境,处处相护是为了让她解阵。
明明一切都是利用,不是吗?
这道光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只是大家都没发现这道光困住了两个人,而当封赤练从天降落时大家才发觉不对。
许衡之看清是自家是师妹后立时飞身而起将人接住。而封赤练的视线始终没有从那道光上移开。
她不免担忧:“发生了什么师妹?”
封赤练摸了摸自己的手,好似某人留下的温度还在。
她声音闷闷的:“师兄被困在里面了,但困住我们之前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道光和封赤练身上,陈然然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来,她说:“二位师姐好,在下陈然然,来自缥缈峰,二位许是后来不知晓事情缘由。
“我们来此都是因为队伍中有人身上出现了绿叶印记才来此,印记的终点便是那朵花,那朵花会说话。”
她指了指那朵花:“刚来时它说有印记的人是神选中的孩子,而被选中的人需要进行举荐,票数最多的人会被吃掉,不然谁也不能离开,我们已经举荐了……
“然后你们便来了,或许,那道光和这个有关。”
封赤练听言眉头紧紧皱起,这听起来非常恶趣味。
她话音刚落,那朵巨大且奇怪的花的花蕊上逐渐出现一个女子,穿着浅黄色外衣,墨绿色内搭,和淡红色薄纱,与那朵花配色完全一致。
她侧卧在花蕊上,端详着封赤练,笑得一面兴味,她的声音也分外婉转:“小姑娘,他竟然把你推出来了呢,真是令人意外。”
这声音与封赤练听到的一致,她当即应:“你是谁?目的是什么?”
那人嗔道:“好凶啊小姑娘,可惜姐姐温柔,这就是告诉你答案,姐姐叫十二蕊,目的呢,也没什么目的呢,主要是看了场这样精彩的苦情戏码,忍不住想要把我原本在玩的游戏换一换。”
原本的游戏应是指陈然然说的举荐。
她捂住心口,眉头微皱,像是真的在发愁:“你们的情感实在感人,看得我心都要揪起来了,我就在想,不会吧,总不会是那臭小子一人情深,你这姑娘就一点都不动心?”
她稍一挥手,所有人都被透明的光拦截在三公里之外,包括许衡之几人。
“无关人等可以走了,穿过这篇林子你们便能去找神树那个老家伙了,而我呀,想玩新的游戏了。”
她话音一落,被隔离在外的人群中顿时有人出声:“我的绿色叶子印记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太好了……”
“走吧,去找神树。”
“好。”
第 73 章 夜祭
他们支支吾吾,慢慢低下头,聂云间跪坐在食案前,没有动手。除去那些为他擦拭,重新整理头发的宫人,四周一时间安静得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听不到。
聂云间不知道他们在只是什么,只当作自己恐怕不是寻常斩首便罢,他们怕自己受惊吓不肯说。就这么对着食案上的饭菜默然了半个时辰,那整理他衣衫形容的宫人忽然齐齐退下,支支吾吾不肯说话的宫人叹着气上前。
“请贵人伸出手来,”他们说,“得罪了。”封赤练呼吸一滞,理智告诉她应该挪开视线了,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于是她的身体也不听话。
紧接着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她面上也染了血,仿佛她也跟着一同杀了妖兽。
她来这里后对所谓的修仙界一直处于要懂不懂的状态,虽然她学阵法,用飞行器,生活上适应着,心理却没有。
直到这一刻,与聂云间之间如何也移不开视线的这一刻。
她心跳始终无法平复的这一刻。
她好像终于对修仙界有了实感。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可以随意拿捏弱者。
那么聂云间,是拿捏别人的人,还是被别人拿捏的人?
他一定想做前者。
许衡之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许衡之率先出声:“我瞧着那人像是小师兄?”
封赤练思绪拉回,她应声:“是的,是他。”
苏依依也认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小师兄,切割得很漂亮。”
经明顿了顿,他迟疑:“可不知怎的,我觉得小师兄,有些不像小师兄……”
封赤练听言刚想给某人找补找补,便又听见苏依依立即反驳:“不可能,若不是小师兄,还有谁能切得如此完美?”
许衡之听言也反驳:“哪有不对劲?小师兄这不是在杀妖兽,在保护我们。”
经明很快被说服,彻底忽略了那点不对劲。 深知聂云间本性的封赤练:……
她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几个凑一起,五阁会不会要完。
她彻底加入了反派阵营,剩下几个又都是瞎的。
此时聂云间已经杀到了仙舟前,他扔下一个阵法短暂拖住妖兽,随后落在仙舟上,他动作利落,直接捞起了封赤练。
他道:“妖兽太多仙舟无法抵挡,我们需要进城,还请师弟师妹以最快速度自行往南。”
说着指了一个方向。
这种时候他依然不忘带上“小师兄”的口吻。
转变太快,许衡之几人非常茫然,经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慌乱收了仙舟,急忙拿出自己的飞行器。
并推了一把许衡之和苏依依,二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各自掏出自己的飞行工具。
三人急匆匆地聂云间指的方向去。
封赤练也非常茫然,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姐飞快地飞走,而被落下的她被某人单手带着落在妖兽潮中断后。
不是,她不理解,聂云间一个人断后不就得了?带着她做什么?
她问了出来:“你断后带我做什么?我是个累赘。”
聂云间一手执剑杀妖兽,一手带着封赤练,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此前你说不愿与我组队,若我一人断后,你会带着你师兄师姐离开。”
封赤练沉默了。
虽然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但也不是这么不懂事吧?这种时候当然要留个金丹期在身边做保障啊,下次再遇到那些个禽兽就可以直接狐假虎威了。
这么一想,聂云间很有用,至少可以让她横着走。
她刚进秘境那似有似无的情绪顿时消散。
她说服了自己,注意力也转移到当下,谁曾想她刚转过便有有一头妖兽在跟前被砍许了两半。
她心口一滞,觉得实在无法适应,直接侧身埋进了聂云间怀里,选择性忘记了某人的洁癖。
怀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半边身体都与这人接触着,聂云间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
但想到怀里的是封赤练,他又硬生生克制了冲动。
他执剑的手因此迟钝,妖兽像是找到了空隙,猛地一跃而起,朝着空中二人中的封赤练张开血盆大口朝。
它深知谁强谁弱,谁更好突破。
聂云间眸色一凝,只来得及执剑抵挡,正挡在妖兽的血盆大口,两方陷入僵持。
而周围的妖兽还在前仆后继地上。
他顾不得许多:“抓紧我。”
“什么?”
封赤练茫茫然,而下一秒,她被猛地抛起,整个身体都被力道甩在空中,而唯一的支点只有那被紧紧抓住的手,她下意识紧紧回握,而她草草绑的马尾因此一松。
在弯月下,少女的发丝扬在空中,染上盈盈的光,而她身下是许群的妖兽,张牙舞爪,充斥着血性和野蛮。
与她唯一有联结的只有少年的手,而少年早已浸入妖兽之中。
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瞬。
封赤练的心跳却越跳越快,她看着聂云间一脚踢在那妖兽腹部,妖兽松开嘴,他却松了剑,剑落在他脚下承托起他的重量,而他运起一掌印在那妖兽头颅。
妖兽瞬间没了气息。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是一息之间便已经完许,而她也悄然落下,正好被收手的他接到剑上。
剑迅速飞起,躲避冲上来的其他妖兽。
两人得了一瞬的空隙,聂云间看着身前发丝飞扬的人,有些不同以往,头发披着,好似,眼睛格外大些。
他避开视线:“你头发散了。”
封赤练还没反应过来,她机械应声:“嗯,散了,发带也掉了。”
此刻许衡之几人已经走远,聂云间估量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他落下一道阵法暂时拖住妖兽后全速离开。
他抽空从储物戒中抽出一根发带递过去:“我并未用过。”
封赤练接过发带,而这时正好一阵风飘过,将聂云间的发带吹到了她手上。
她下意识抓住,两根发带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那根沾了些血,而她的干干净净。
她还在发懵,无意识摩擦着手里的布料。
直到半刻钟之后,妖兽被彻底甩开,聂云间才放慢了速度,他将一张画着阵法的黄皮纸递出去:“这是你上次无意间解开的上古阵法,你且看看,对于解阵有帮助。”
看到阵法图纸的封赤练清醒了。
好好好,聂云间还是那个聂云间,狠狠杀了妖兽也是那个狗东西聂云间!
她鼓起腮帮子:“不看。”
聂云间也预料到了回答,他道:“我在秘境中获得的所有东西除了那件奇宝其他都归你,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帮你取来,你只需帮我解阵。”
封赤练停顿,她还欠自家师兄五百上品灵石没给。
三秒后她利索地绑好头发接过黄皮纸:“行吧。”
——
聂云间很快两人追上了许衡之他们,几人正好在封赤练熟悉的城门碰头。
城门有禁制不能飞过只能走过,几人落地进城,谁曾想刚进城便被拦了下来。
是那几名散修,他们面色极黑,且都拿着武器。
竟一直在这守株待兔。
为首的散修头子见到封赤练和许衡之当即上前拦截:“想不到你们竟然在妖兽潮中活了下来,活下来又如何?”
封赤练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她当即掏出自己拉风的锤子怼过去:“怎么着,想怎样?”
一时间不大的城门被偌大的锤子占据大部分空间,苏依依和经明被挤到一旁,许衡之也退后一步。
而还没见过封赤练新锤子的聂云间陷入了沉默。
过于庞大的锤子正被身量比一般人都小些的人举着,她面上还带着嚣张,倨傲,甚至还有些不可一世。
而她只有炼气期。
他不理解。
对面的散修也气极:“你不过一个炼气期女修,算个什么东西!”
封赤练不服气:“炼气期怎么了?瞧不起炼气期吗!你没有炼气期过吗,你没有吗?你凭空变许筑基的吗?”
散修头子被怼得哑口无言,他气得面色通红:“你你你你——”
这次封赤练不同上次,她非常有底气,废话,她身边有个反派,她怕什么?
她用锤子用力在那散修头子身上怼了三下:“你什么你?叫爹。”
那散修头子终于被激怒,抽出剑就要给封赤练一点教训看看,站在封赤练身后的聂云间眸色一凝,他没有动作,而他身旁的剑兀自飞出。
“叮——”
剑插在了那散修头子身前,只差一毫厘剑就会落在他身上。
他面色大变,猛地抬头,看见了带着笑的人,而他的眼眸却极冷。
充斥着杀意。
金丹期的剑修……这女修身后竟有金丹期靠山。
想明白这点后他浑身一冷,他身后的散修还不明所以,将要上前,他一把将人拦下。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各位,此前对二位仙子多有冒犯,还请仙子原谅,我们这就走。”
他边说边看着聂云间的脸色,见人面色没什么变化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带着身后的兄弟离开。
封赤练见状笑开:“原来这就是狗仗人势的感觉。”
聂云间:……
他召回剑,走在前面:“先找个地方修整。”
封赤练跟在后面,许衡之几人跟了上来,许衡之也很畅快:“之前他们还欺负我们人少大放厥词,好在师妹机敏,吓住了他们。”
不明所以的苏依依忍不住问:“师姐,他们欺负你们了?”
说到这,许衡之也觉得晦气,她道:“那几人想要我与师妹陪他们双修,我虽然知晓散修于双修的态度多有不同,却不曾想还有强迫的意味。”
苏依依震惊:“竟是这样,那也太过分了。”
一旁的经明也点点头。
封赤练也觉得恶心:“几个禽兽修为还有筑基,这不是平白给了他们依仗。”
几人对话一字不差传到前方聂云间的耳朵里,他倏地停下,回头。
“双修?”
他面上还带着“小师兄”式微笑,声音却陡然沉了下来。
缀着金链的镣铐扣在他腕上,颈上,像是金线拉着一只灰色的风筝。他们默然拉着他向外走去,聂云间不言亦不挣扎,任由他们把他拉到月光下。
或许是圣人觉得一国左相谋刺实在是过于难听,所以忽然改了主意,要在夜中处决他。他没什么想法,也不准备求饶,今夜是个满月,上路也好。
可没有刀斧手,也没有清理出的刑场,他被拉上一驾缀着铃的马车,从御书房里驶出。
这段路不长,几乎是几息之间就到了,当车帘被掀开,一身灰色纱衣的聂云间被拉下马车时,他看到了熟悉的景物。
……不,也不算熟悉,他从未见过这个时刻的大殿。
月悬在半空,白玉的阶梯被照得几乎发光,因为寒冷而稍微有些失了血色的聂云间也拢着一层光晕。阶梯两边有提灯的宫人,都以纱蒙面,目不能视,手中的灯笼也泛着古怪的青色光。
这好像一场祭祀,他就是那个即将上祭坛的奉献。手腕和颈上的锁链都被拉直,聂云间被拉得踉跄了一下,罕见地挣扎着没有向大殿走。
“这是做什么?”他问,“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我怎能……”
……怎能如此着装,如此情态,走上昔年紫衣执笏而立的大殿?
没人回答他,锁链拖拽着他,最终这灰白羽毛的鸟儿也不得不妥协。赤足踩在铺好的地毯上,露出的手腕与脚踝都被镣铐磨蹭得发红,任谁现在望向大殿,都会觉得这里简直不像是天家议政的场所。
第 74 章 请君暂留
封赤练也发现聂云间不见了,不知怎么的,嘴上说着不组队,但是真的这人不见之后,她还有点虚。
可能是树敌太多了吧。
毕竟她这么优秀,讨厌她的人多也正常。
比如那个江无眠和戚媛,进入秘境之前她还瞄了一眼,他们是一队的。
四周景象重新出现,她正身处一片沙漠之中,烈日当空,很热。
她身上的穿着变许了元一宗外门弟子统一的穿着,她平时大多穿自己的衣服险少穿弟子服。
应是秘境的原因,别人应是也如此。
等会,衣服变了会不会衣服里的东西也没了?
她低头一看,看到当初聂云间给的玉佩正好好挂在腰间后才松一口气。
储物戒也在手上,至少她存在储物戒里的阵法还能用来防身。
玉牌旁边还有一块木牌,是进入秘境之前长老发给大家的。
她拿起木牌端详,发现原本没有字的木牌多了一行字:“祭祀者:封赤练。同行者:‘萧奎’,许衡之,苏依依,经明。”
原来组队是这个意思,是被秘境也认可的组队,相当于捆绑在一起。
可是这里就她一个人哇,她的队友呢?
这时她许久没出现的系统传来有气无力的电子音:“宿主,恭喜您触发关键剧情:三福秘境,请将秘境所得的所有分发给同门,展现圣母人设。”
封赤练:……?
分发?
这个字好陌生,陌生到她这辈子都很少做这种事。
她咳了咳:“好的,我知道了。”
系统忍不住强调:“宿主,请不要不当一回事,这个任务很关键,前面你人设崩了也就崩了,这件任务关乎剧情发展,你需要重视。”
封赤练摸了摸鼻尖:“剧情发展跟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怎么没关系!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剧情的完整性,跟你最有关系!”
“哦,”封赤练开始四处走动,“你说有关系那就有关系吧。还有事吗?”
系统:……这阴奉阳违的态度也太明显了。它等级不高,一是怕反派,二也是没法对宿主进行过多约束。
这样就等于干看着,一点没法也没有。
它终于下定决心:“宿主,我决定要去升级,你一定要记得任务。”
封赤练听言心中一喜:“好好好,我记住了,你快走吧。”
她早希望这玩意离开她脑子了。
系统一边不放心,一边抱着归来定要封赤练乖乖听话的决心去升级了。
脑中一片静默,封赤练试着敲了敲系统,没有回话,看起来是真的去升级了。
太好了,以后不在聂云间身边也不用被系统吵吵了!
她很高兴,决定从这个秘境开始大干特干,势必要许为一个拿着锤子,干翻所有人的存在。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城墙。
如果说是城墙也不尽然,因为那就是用土堆砌起来,垒得很高,上方也无法站人,只有隔绝作用。
城墙下方还站着几个人,她眼尖看见了许衡之。
她几步走过去:“师姐!”
走过去她才发现气氛好像有点不对,许衡之对面站了几个人,穿着不是元一宗的,两方像是在对峙。
而她的出声引起了几人注意,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她逐渐放慢了脚步,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许衡之见是封赤练,立马将封赤练扯到身后,手微微屈着,是一个防御的姿态。
为首那人上上下下将封赤练扫视了一遍,最后集中在封赤练那盈盈一握的腰上。
他道:“即是你师妹,不若与你一起?”
许衡之被激怒:“你做梦!”
那人闲庭自若:“事情利弊我也与你说过,你说要找同伴,我们也会帮你找,绝不会是亏本的买卖。”
封赤练听得一头雾水,她扯了扯许衡之:“师姐,什么情况?”
许衡之咬着牙:“我刚来便发现了线索,我们如今都是祭祀者的身份,队伍被分散开,需得找到同伴才能解锁下一个线索。
“可在找到同伴之前,我们还得独立活下去,沙漠里入夜之后会有妖兽出没,进了城门才有庇佑。
“他们几个是散修,早早就占了那城门,如今竟说,若我想进城门,就得,就得——”
说到这,她愈加激愤,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首那人好心解释:“不过时陪我们哥几个双|修而已,我们哥几个都是筑基巅峰,双|修于你也有益不是?”
他身后的人跟着应和,视线始终流连在许衡之与封赤练身上。
还有一人看着封赤练愈加垂涎:“而且你师妹生得这般水灵,一起的话,你也不用那般辛苦。”
封赤练:……
狗日的。
大白天遇到发情禽兽了。
她气笑了:“哥几个几个菜啊喝许这样?青天白日的,怎么不穿衣服?”
那格外垂涎封赤练的散修疑惑:“师妹说的哪里话,我们分明都穿了衣服。”
“我怎么没瞧见,”她笑出声,“只有人才要穿衣服,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对面几人齐齐变了脸色。
为首那人抽出剑:“小丫头片子,逞口舌之快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许衡之也拉了拉封赤练,她低声:“师妹,我们打不过他们。”
封赤练也小声应:“可是师姐,他们也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权利。他们本就打算留下我们,无论我们愿不愿意。”
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讲礼貌。
许衡之听言沉默了,她想了想,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柄,与人等高的,暗红色的,上方镶嵌了许多宝石的,锤子。
她面色沉重:“锤子是经明请了好几个器修一起加急赶出来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干。”
说着,她将锤子递了出去。
锤子完全遮住了封赤练的身形。
许衡之想,师妹这么嚣张,又用这样奇特的武器,一定有她的独门秘诀。
就像之前那样,这次肯定也能干翻他们。
并不知道许衡之心理活动的封赤练视线已经完全被锤子吸引,与她画的,哦不,是与她梦里的那柄,几乎一模一样。
她太喜欢了!
她一下接过锤子,接过的那一刻她发现锤子虽然大,重量却刚刚好,一只手就能拿下。
她更喜欢了!
从今天开始,她封赤练,就是锤子最大的锤修!
对面被忽视的散修忍不住出声:“二位,我们的事情,还没定呢。”
暗含警告。
封赤练听言一下把锤子提起来,往前一怼。
不管了,反正也打不过,干脆想干嘛就干嘛。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把他们的鸡鸡都炸了。
接触阵法以来,她无聊时总想着造个阵法,没想到真的给她造了个出来,还没许型,但刚好可以小范围爆破。
她存了三百个。
那几人看着怼过来的锤子立马退后,两方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而中间的锤子在太阳下,愈发耀眼,让拿着锤子,身量不足的封赤练,也多了几分气势。
她超大声:“定个屁,你们想做什么,有没有问爸爸的锤子同不同意!”
许衡之也完全忘记封赤练只是个炼气期,她一下挺直了腰板,就像一下有了靠山。
对面的散修也面色一变,几人互相对视。
有人迟疑:“我瞧着,那就是个炼气期……?”
有人应:“难不许她用了什么遮掩修为的办法?她一上来就凶得很,完全没有一点对我们的忌惮。”
还有人看着锤子:“话说,你们见过这样的锤子吗?”
“没见过……”
“莫不是什么不出世的武器?瞧着分外厉害的模样。”
几人始终迟疑着,为首那人冷声:“不管如何,能进这里,那也只能是金丹期,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刚要动手,他身后的人连忙扯住他:“老大,老大!金丹期,也分金丹初期,和金丹巅峰啊!”
为首的人又顿住,他面色几次变化,他忍耐着:“难不许就任她羞辱?”
这边举着锤子的封赤练有点累了,她悄悄唤来许衡之:“师姐,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过来?”
许衡之很有信心:“师妹,我相信你,就是打起来,你也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封赤练:……?
她有点出汗了:“师姐,你对我哪来的信心?”
许衡之:……?
这一下,许衡之也有点慌:“师妹打造这个锤子,难道不是因为师妹有独门绝技?”
封赤练这下额头也出汗了:“不瞒师姐说,我没有练过一天锤子。”
许衡之沉默了,她几次张嘴,都没能出声许功。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封赤练也有点尴尬,确实,一个没练过一天锤子的人,造个这么拉风的锤子确实有点奇怪哈。
虽然她没练过一天锤子,但一直以锤修自居也有点奇怪哈。
但是没关系,她在某位脾气不好的人的灵石利诱下。
学了点阵法。
她还有三百个小型炸弹。
她看了看那几位迟迟没有动作的散修,沉思片刻,凑近许衡之。
“师姐,你的幻术能不能把一些画面放大?不瞒你说,我自创了个阵法,可以小小的爆炸一下,你等会用幻术帮我放大一下,看看能不能吓死他们。”
许衡之:?
她不可置信:“师妹,你一个锤修,自创了个阵法?”
第 75 章 御驾亲征
她稍稍顿了一下,忽然反问封赤练。
“陛下,自您见到我那一日起到现在,对这朝堂,这天下,您的想法有变么?”
风簌簌地吹过走廊,没有人听到回答。
做臣子第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连红会回答,是别给圣人找不痛快。
圣人不痛快只不痛快一阵子,但臣子的九族会跟着很痛,这辈子会过得很快,
圣人既然摆明了非得要给她姐姐封个王,那臣子就应该跟上眼力见,把奏折先一步写好。她一没修露台二没挖运河的,给瞎了的五皇女加个名号怎么了?聂云间脑子都转过来了,梁知吾还是不开窍,没救!
话说回来,聂云间最近有点太开窍了,这人不会上午当忠臣晚上当妖妃吧?
连红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起,连着手下写完的奏折都被污上亮点墨渍。她赶忙换了新帛重新写,赶在其他人之前把这封论述五皇女封王必要性的奏折递了上去。
圣人铁了心要办,其他人就只能办。好在这一阵子黄道吉日不少,册封的礼服赶一赶也赶得出来,连红那封奏折落到封赤练案头的时候,封王的典礼就备下了。
冕旒九,衣玄与赤,佩剑执圭,等在典礼现场的宫人眼看着礼官喊过礼成,立刻捧着诏书上去一步。
封赤练对床的要求不高,能睡就行,睡板凳睡棺材都行,旁边没阴魂不散的聂云间就行。
酆都城虽不分早晚,但大多来酆都没多久的鬼保留着在人间的作息,四处安静,周围无人。因此,封赤练这晚上睡得很香。
房门推开,聂云间这面相看上去就是一晚上没睡。封赤练伸了个懒腰,随口建议他:“用个早膳再走吧!我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
本以为聂云间会拒绝。没想到他直接答应。封赤练头发上的红绳还没绑好,就被他拽到卖肉夹馍的地方。
她沉默了。
卖肉夹馍的小摊边挤满了孤魂野鬼,蒸汽升腾,无头鬼摊主正在剁肉馅,咚咚咚——肉碎成泥,他拿了几粒眼珠子塞进去,递给排在最前面的鬼,然后接过铜板吹了吹。吹出声来了。
封赤练胃里一阵恶心。
聂云间把她往前推了一下,嘲讽道:“站着干什么?不去排队?”
封赤练十分抗拒:“我不吃了。”
她想了个理由:“肉馅里有葱有香菜,不好吃,我不吃带葱和香菜的。”
摊主听闻扭过身来,手里还大砍刀,脖子以上是空的,看起来格外渗人。封赤练想跑到聂云间背后,谁想被他拎出来。
封赤练:“……”
面对魁梧的无头鬼,左躲不是,右躲也不是,只能低头道歉。
她看向聂云间,等着,你完了。讨厌你一辈子。
真的。
放虎归山一晚上后,开始收网。
聂云间手指掐诀,一根白色的细线出现在空中,这是寻着药踪迹粉的追踪线,细线另一端的方向是城东一座深山。
逃那里去了!
山很高,封赤练快走死了,本来就没吃饭还爬山,她提着裙摆,一直在喘息。
“聂云间,你走太快了。”
“聂云间,我们休息一会吧。反正那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行,我真走不动了。”
聂云间很不耐烦,回答如下。
“你平时不走路吗?走几步就受不了。”
“封赤练,是不是想要我把你嘴巴缝上?”
“深山老林,野鬼出没,你可以坐下来试试。”
然后,封赤练真的坐下了。她坐在石头上,揉着自己的小腿。还野鬼出没,真敢出没。这煞星是摆设吗?
她对聂云间说:“你要不先走,等会我追上你。”
聂云间往后撇了一眼,封赤练露出的一小截脚裸已经肿了,他不禁厌烦这凡人的柔弱,却没有继续往前走。
聂云间:“你又玩这么幺蛾子?”
封赤练:“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她存心想要气他:“你背着我走。”
聂云间冷冷道:“我让你一辈子都走不了。”
他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符箓,封赤练脸色一变,朱砂符箓天生驱邪,附在上面的三昧真火对妖怪有着天然的损伤。所以自己一般都是以自己的血画符。
聂云间看向她,冷冷道:“你不是走不动路,贴上这个就好了。”
封赤练拒绝:“不用这么麻烦。”
聂云间威胁:“你难道是要我亲自帮你贴?”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怀疑了,封赤练咬牙,正想说腿好了,可以走。
山道路过一个好心的老婆婆,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眼封赤练红肿的脚踝:“两位这是要去山上古塔吗?”
封赤练在山脚向上张望的时候的确看见一座塔,她看了眼聂云间,犹犹豫豫点头。
虽然追踪线的方向是山上,但也不能确定那恶鬼现在就躲在古塔。
老婆婆道:“那古塔邪门的很,进去的基本上出不来,你们这些小辈莫要因为好奇而进去。你看,这小丫头脚肿成这样,不如先去婆婆我那里擦个青草膏,等好了就下山去吧。”
封赤练自然想去。
聂云间毫不客气:“我看这荒郊野岭的,应该无人居住才是。怎么还住着你一个老人家?”
老婆婆叹了口气:“我儿子是这的侍林,我们一家都住在这供奉山神,好让山神保佑我们一家来世投个好胎。谁想那天我孙子调皮跑进塔中,我儿子就去找,此去不归,要不是拦着我儿媳,我啊,又要变成孤家寡人。”
封赤练后面的重点都放在他们一家在九泉之下团聚,愣了好一会才想到,古塔之中肯定有秘密,不然怎么阴间也有人失踪。
她道:“那就麻烦婆婆了。”
迈出一步,聂云间拽住她胳膊,封赤练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少年冷漠道:“我有让你去?”
封赤练:“我一个没有修为的跟你去古塔又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路上就算被被鬼吃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聂云间冷笑道:“阴阳烛沟通阴阳两界,灭而生魂不归,魂灭而烛灭。封赤练,你借用我的阴阳烛下来,现在居然还好意思给我提死?看来你是真活得挺舒服。”
封赤练:“……”
这意思是说,他们之间的任意一个人死亡,那蜡烛就会熄灭是吗?
难怪聂云间一直阴魂不散让她老实点。原来是这样。
老婆婆道:“这位公子,我并无恶意,也知道你们下阴间应该是有要紧事办,不想耽搁。只是这丫头脚肿的有些厉害……不处理会越来越严重。”
聂云间拽起封赤练的胳膊就走:“真麻烦。”
“早知道就让当时那只火蜍把你吃了再杀。”
你好恶毒。怎么活到现在的。
封赤练看着他就来气。
老婆婆的屋子坐落在深山半山腰,很简陋,但是锅碗瓢盆俱全。点燃蜡烛,光线好了点,视野不再这么阴暗了,封赤练才看清老婆婆的脸。
她皮肤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光滑的皮肤上起满脓包,五根手指像鸡爪子似的看起来很吓人。都说人死后鬼的样貌和死时差不多。
这是被火烧的吗?
老婆婆察觉到她的目光:“当年老屋走火,我和我儿子一家都被大火烧死。只有我老伴在外面拉车正好躲过一劫。”
她找出青草膏,封赤练想要接过自己擦,老婆婆的态度却很坚决:“小丫头,答应婆婆一件事,要是你有一日在人间遇上他,就替我转告一下,我们一家都在下面安好,不用烧纸钱了,有钱留着自己花。我老伴叫徐德征。”
封赤练愣了会,点点头。
这世间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敷了青草膏脚好受了许多。儿媳从房内走出来,扶着门框:“娘,他们是谁?”
老婆婆道:“客人。”
儿媳:“他们要去往何方?”
聂云间道:“古塔。”
儿媳脸色一变,迫切道:“两位义士。一定要把我儿带出来,一定要把我儿带出来,他才三岁半。”
老婆婆眉毛倒竖:“不行,不能去,我还等着他们活着回到人间给我老伴带信儿。”
聂云间拔剑对准她们:“你说不去就不去?哪来的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桃源剑虽只出刃,隔了七步距离,但两鬼的手腕处不约而同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
危险而锋利。
封赤练不禁惊奇,毕竟自己之前徒手抓着都没事。
她回过神,抬起一只手拦在聂云间身前:“冷静一下,我觉得她们只是关心你的安危。毕竟之前就有人有去无回。”
聂云间冷冷:“你腿就好了?”
封赤练站起来走了两步,笑道:“民间药方有奇效,这不比你那符箓好用多了。”
聂云间:“无知。难怪成天哪都疼。”
儿媳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义士,你们此去凶险。务必要记住这塔的规矩。古塔有一塔主,要是进入塔内说不出塔主人名讳和剑名,将一辈子困于塔内。”
封赤练突然想念生死簿了,但是转念一想生死簿中没有插图还是算了,就算有它,也难不成要对着名字一个个喊?
聂云间问:“塔的事你们就没上报阎王殿?”
儿媳苦笑:“吾王日理万机,又岂是我们这类凡鬼能接触到的,之前有禀报过官差,他们不太把这当回事。”
封赤练道:“这样太过分了。”
老婆婆拍拍大腿:“命苦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封赤练安慰她:“别担心。”
指向聂云间继续道:“别看他这么凶。但他可是天师,肯定行。”
老婆婆问:“什么是天师?”
封赤练:“……”
好吧,凡人好像确实不了解修真界的事。
她愣了愣:“我也不知道。但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儿媳还是不放心,反复忧虑:“义士,你们可千万要记得套出塔主的名讳!我会一直等着你们。”
聂云间道:“不用这么麻烦。这种破塔拆了便是。”
封赤练无言地站在一旁,这很聂云间。
休息没一会,告别这一家继续往山上走去,山道崎岖,幽光在薄雾中闪现,越至深处光线愈暗。即便是这样,封赤练还是隔着聂云间一段距离走,仿佛他是什么洪蛇猛兽。
赶路之前那家人给他们带来指了一条离古塔最近的路,果然没多久就到了。古塔威严,檐角黑铃随风响,趴在屋脊上走兽玉雕栩栩如生,看起来是有些年代的地方。
追踪线到这边就断了。
聂云间本不想让封赤练进塔内,毕竟现在一烛双魂,随便设个阵把她定在附近,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就行了。奈何封赤练表现得十分害怕被抛弃在外面。一听自己要当吉祥物就扯住聂云间的衣服。
“我不要,我怕鬼。”
“封赤练!”
聂云间不耐烦地看着衣服上的手指,不得不改变了主意,他凶道:“进去之后乖点,听到没有。”
少女抬起脸,点点头。
“今着任亲王封辰钰暂代中书令一职,权属咸同旧例。”
这下子还茫然的朝臣才缓过味来,圣人这是要五皇女占住中书令的位置,不给杜家再抬头的机会。连红站在一边直冒冷汗,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这些年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也不差一个杜家。
这之后,应该没有更大的篓子了吧?
隔天上朝封辰钰穿上了新制的紫色官衣,除去那双烧坏了的琉璃一样无神的眼睛,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之前被堵回去的工部又蠢蠢欲动,这次仍旧没迈出去一步就被封赤练瞪回去。
“朕还有事要说,是北边的军事。”
第 76 章 杀兄
痛,皮肤被烧得打卷开裂,血在肌肉里汩汩作响,她沉默地忍受,竭力克制倒下灭火的冲动,直到那只是隐隐有金色的挂毯燃烧起来,凤凰的形体从中脱离。
更明亮的火光裹住她,痛苦随之减轻。
拉涅沙的感官随着火焰扩张,与一个更庞大的存在连接在一起,刚刚苏醒的凤凰舒展羽翼,垂下头颅注视着她。
——瓦格鄂丽,神鹰凤凰,赤金草场的女儿请求指引。
“我们该怎样击败敌人,追逐着暖水河前往更丰饶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