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50(1 / 2)

第141章 捡漏的第一百四十一天请殿下称将军。……

霍云霄目光从未有过的凌厉,战场的磨砺令他如剑出鞘,浑身煞气沸腾。

他还是忘记了君臣之仪。

“太子殿下,您告诉我为什么?您孝顺,耗资百万之巨修建行宫,您位高权重,以天子仪仗出行,可北地呢?百姓呢?将士们呢?您想过吗?”

太子目光如炬,眼神满是怒气,仰着头看霍云霄,气势如虹。

他又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霍云霄毫不示弱,“太子殿下。”

太子胸膛起伏好几下,面色铁青,但终究慢慢沉寂。

“你在指责我?”

霍云霄眼尾有些泛红,硬邦邦的回道:“臣不敢。”

太子心疼的看着他,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前,他无比信任自己。

可两边侍立的宫人虎视眈眈,他还是忍住了,眼底晦暗不明,微微阖眸,等再睁开眼,就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冷冷道:“将你召回也是为你好,你如此骄横,是仗着功劳大,就敢咆哮朝堂了?你眼里,还有君臣之道吗?”

霍云霄愤怒的眸中还是露出诧异之色,他在来时心里确实有气,但此刻亲耳听到太子这么说他,这股气怒就开始翻涌。

“臣不敢。”他噗通跪了下去,“臣无碍,北地如今独木难支,臣愿领兵支援北地,求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看着他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他的眼里满是愤怒和不解,自己了解他,可这种了解,越发令他心痛如绞,但面上依旧冷如冰霜。

此刻,他必须将他推开。

“你这是在做什么?挟功要权?糊涂东西,你就为了一个女人,竟敢如此胡闹,你脑子都被美色糊住了吗?”

他想提醒他,温竹君还在北地,不要胡说八道,更不要胡闹,会令他更难做。

可霍云霄本就是咋呼性子,一听这种话,尤其是自己最信任的师兄说的,只觉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

愤怒充斥了他的心,热血直往上涌。

他控制不住的跳脚大吼起来。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北地难道就不是我想保护的?”

“我若是被美色糊住了脑子,我会弃下我的女人,拼了命地打下西越王城?”

“您知道我用了多少将士的血吗?”

“您知道我打下那座王城几乎耗尽所有心血吗?”

“我为了能早日支援北地,我连将士们的性命都不顾,我杀了无数的人,我连孩子妇人都杀了,西越的百姓也是人,我违背了师父的话,我要被千刀万剐……”

“伯远?”太子也怒了,吼道:“是我往些年太纵容你了,竟然这么无法无天,混账……”

他想叫他冷静下来,别胡闹。

霍云霄情绪上头,领会不了这层意思。

他已经被愤怒支配,边疆辛苦的日子,早就被混乱的朝堂裹挟,这些人压根就不在意战争胜负,他们就知道斗,就知道贪。

无数委屈和抱怨,更有对北地百姓还有阿竹的愧疚,在心底萦绕,一朝开闸,已经彻底停不下来。

“没错,我就是混账,我就是混账……”

“我想去救阿竹,太子殿下在玉京,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您不知道北戎人的残忍,他们会活祭,会活剥人皮,用漂亮女人的头骨喝酒,用她们的皮做鼓……”

“阿竹也是大梁百姓,我想救她,我有错吗?”

“我有错吗?”

“我上了多少折子?我求了多少次?为什么?为什么?”

“我那么听话,我做了一切你们想让我做的事儿,不敢有一点异心,我都拼命打下西越王城了,为什么还是不让我去?”

“我比任何人都适合去北地。”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还不是皇帝。

可皇家,子怎能言父之过,臣怎能言君之过?

太子心里的话都快要涌到喉咙口了,偏偏一句都不能解释,看着霍云霄目眦欲裂,满腔激愤,顿时心头剧痛,浑身都像是没了力气,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明白,他都明白,他不怪他。

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他鲁莽、冲动、有干劲,哪怕拼命成长,他其实也才二十三岁,他还需要很多时间成长,但他那颗赤子之心,无人能及,他是真的着急。

这孩子没错,所有人都没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他错了,应该按部就班,不该折腾,应该老老实实地做太子,不该怀揣什么治国强国之策,妄图逆天而行。

他错了,他错了。

太子面色苍白,目光幽幽,无力道:“伯远……”

霍云霄目光赤红,眼中满是不甘,一字一句的怒道:“请殿下称将军。”

太子不知为何,这时满脑子都是父皇的冷笑声,终于支撑不住,浑身抖若筛糠,面如金纸,猛地仰天倒下了。

霍云霄目眦欲裂,“师兄……”

殿内很快就乱了。

不过一个时辰,行宫里便有消息传来。

嘉宁帝身着玄色道袍,坐在八卦阵里,手中比着道家的太极手印,静静地听着来人禀报。

听到太子被气倒了,才缓缓睁眼,“那昭毅将军实在无礼,仗着军功如此目无君父,传朕旨意,罚他面壁思过。”

来人磕头,“是,皇上。”

嘉宁帝目光阴恻恻的,“太子有没有多说什么?提及朕了吗?”

“禀皇上,太子只是斥责了昭毅将军,没有多说一句,更没有提及皇上。”来人伏低身子,应道。

嘉宁帝闻言,眼中露出满意,这

个儿子别的不提,但确实孝心可嘉。

他重新阖上眼,忽然又睁开,叫住了那人,“太子身体如何了?”

来人又躬身顿住,“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一时气怒攻心,开了药,静养些日子就好了。”

嘉宁帝“唔”了声,便再没动静。

来人又候了一会儿,见皇帝又开始打坐,这才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去,正好碰到要进去的三皇子。

中秋过后,枫叶发红,天气明显就冷了,而且越往北,冷得就越早。

院子里的枯叶一天比一天多,温竹君拿着扫把,一点一点扫进了撮箕里,墙角砖缝里有半截野菊挣出来,花瓣被秋露腌得发皱,倒比盛放时更艳。

她不由看的出神。

青梨一进门,就看到夫人在干活儿,赶紧跑过去,“您这是干什么呢?家里还有人,哪里就要您来扫地?”

她朝仪门里喊了声,“你们都是死的?天儿冷了,你们也越发懒了是不是?非得叫你们一个个发卖了才知道害怕……”

温竹君拦住她,“我就是扫个地,又不是做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别吼了,说几句就好了。”

青梨叹了口气,又劝道:“夫人,现在二皇子来了,粮食也有了,咱们就走吧。”

温竹君闻言也犹豫了,北地虽说缺粮,但现在军粮已经来了,而且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有了回报。

比如牛种跟羊种,这些东西,在最饥饿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宰杀,现在都长大了,还有粮种,秋收虽说不多,但也足够百姓过活,而且丰源靠着运河,又是她商队的目的地,丰源秋收是北地最丰的。

似乎,确实该走了,她不想做战俘。

可现在又能去哪儿,又有谁来保障她们路上的安全呢?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北戎人总不可能明天就打进丰源吧?”温竹君宽慰了青梨两句,“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装两碟,我去周家看看,不知道周大人回来没?”

现在北地的政务系统,也算是勉强运转了起来,也不知道朝廷又发什么颠,崔明献走后,抓了那么多官也不补充,要不是北地官员自己组织起来,自己提拔了不少人,还真要完蛋了。

不过北地也着实因此乱了一阵子,旧年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杀人放火抢劫的事儿屡见不鲜,更别提占山为王的土匪了,越发猖獗。

就连丰源都差点被土匪抢,幸好城墙坚固,百姓也团结,周大人领着三百守备军硬生生守住了。

温竹君到了周家后,周大人还没回来呢。

她去见了周老夫人还有周夫人后,便被周三姑娘拉住了。

周三姑娘黑着脸,理都不理大哥大嫂,直接拉着她进了自己房里。

温竹君瞧见周家大公子跟周家大嫂面色尴尬地避开她,跟着周三姑娘进去后,笑道:“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还生气呢?”

“我没有生气。”周三姑娘鼓着嘴,闷闷不乐道:“是他们做事不地道,就连你一个朋友都知道出力,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可他们呢?不光早早放弃,还劝我也放弃,甚至还要跟爹爹割席,你是没看到他们那时候的嘴脸……”

温竹君叹了口气,“那你这么对他们,你心里痛快吗?”

周三姑娘没有说话,只低着头给温竹君倒水。

“放下吧,秋蝉,都过去了。”温竹君接过茶水,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你别怪你大哥大嫂了,他们也无可奈何,最开始他们也是出了力的,只是看不到希望,他们有孩子,有自己的小家,总要思虑的多些,更怕连累全家人,你别再想了,一家人计较太多,容易生分,再说了,你这么对他们,你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啊。”

周三姑娘低着头不说话,但面色瞧着还是很生气。

温竹君还要再说,就听到前院传来声响,周大人回来了。

周大人脱下竹笠和蓑衣,一脸疲惫,看到温竹君后,眼神一亮。

“竹夫人来了。”

温竹君看出有事,便跟着周大人去了花厅说话。

周大人面露忧色,沉声道:“今年北戎竟然八月就落雪了,听说最深足有半人高,冻死了许多牲畜,情况不妙啊。”

温竹君立刻就反应过来,“北戎要大举进攻南下了?”

第142章 捡漏的第一百四十二天臭小子,你叫我……

周大人看向温竹君的眼里顿时充满了好奇,点了点头,“夫人神思敏捷,这么快就想到了?”

他叹了口气,“不错,北戎把明州两县抢了个精光,还掳走了我大梁三千百姓,可惜北戎骑兵速度奇快,又经常奇袭,我大梁边境绵长,实在防不胜防。”

温竹君只是空口而谈,知道一些书上的话,她本人对打仗一窍不通,也是纸上谈兵。

“二皇子还有郑家、明家,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将在,应该无虞吧?”

周大人亲自去把门给打开了,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在,才小声道:“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大梁最厉害的两支骑兵,是龙虎将军还有霍侯爷带出来的,龙虎将军最擅长山地作战,也就一直镇守西边,不过他老人家居安思危,早早提出训练自己的骑兵,所以霍侯爷不止擅长山地作战,骑战也极厉害,二皇子虽也不差,但远远不及霍侯爷,如今北戎反扑凶猛,我觉得情况不太好。”

温竹君没想到偌大的大梁,其实也没什么人才,难怪太子这么看重霍云霄,这小子除了水战,几乎都行啊。

她还真的小瞧了他,老是觉得他冲动鲁莽,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人家别的领域技能都快点满了,以前把他拘在玉京,真的是浪费了。

“那,那请朝廷赶紧派他来啊,不是说西越已经投降了吗?北边情况危急,为什么还要等?”

周大人皱着眉,犹豫道:“听闻霍侯爷受了伤,也确实应该先养伤。”

温竹君嗤笑,“养伤还特意叫他先回玉京?那些路就不是他赶的?”

她现在对玉京的事儿了解得都很浅显,战时除了朝廷的一些重要书信,别的信都接收得十分漫长,消息滞后的严重。

也不知道太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这种愚蠢的事儿,应该不是他做的,看来皇帝现在修道修的脑子都没了,军国大事,怎么还这么糊涂?

周大人听出温竹君话里的讥讽之意,小声道:“今天玉京刚传来消息,粮草军饷陆陆续续的运过来了,还说霍侯爷恃宠生骄,以下犯上,被罚面壁思过,太子也病倒了,我看,暂时是等不到侯爷来了。”

温竹君眉头蹙起,“霍云霄刚胜了仗,就被罚面壁思过?这,这是要干什么?”

这小子虽然鲁莽,但也没有这么莽啊?

应该也不是太子干的,太子虽说心机深沉,但对霍云霄是没的说,师兄弟相互信任,主要是霍云霄这么个人,用着也放心啊。

那就是皇帝了。

周大人在一旁叹道:“侯爷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如此功绩,北地若有他,何须惧怕北戎。”

温竹君抿着唇,没有说话。

九月的丰源,也开始起霜了,白日里阳光照着还好,到了晚上就难熬,幸好还没下雪,不然又得冻死人。

但也肉眼可见,今年是个极冷的寒冬。

北戎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听说牲畜又死了很多,人也被冻死了不少,这种生存重压下的反扑,极为强烈震撼,但凡他们突破了大梁边境防线,便是屠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就是生存之战了,北戎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不留退路,大梁将士被打得士气低落,一败再败,更别提北地本就复杂,这时候四处窜出来的土匪也更加猖狂了。

这些消息听着都叫人泄气。

“夫人,别着凉了。”青梨把玄狐大氅披在温竹君肩膀上,看了看外头天色,劝道:“快睡吧。”

温竹君望着天,担忧道:“丰州也丢了一城,青梨,你说北戎人会打到丰源吗?”

暮色四合,寒风凌厉,夜风中除了凄嚎声,便再无别的杂声。

青梨叹了口气,“您就别多想了,咱们肯定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温竹君笑了笑,“你说得对。”

主仆俩在如墨的夜色中,相携往卧房慢慢走去。

当明州丢了四城,惠州差不多一半都没了后,丰州也跟着丢了三城,饥饿的北戎人几乎要踏过浮山了,消息传回玉京,朝野震惊。

现在皇帝在行宫修身养性,几乎不管朝政,内阁也搬回了宫里,但太子病倒了,积压的条陈没人批复,大家都很着急。

胡志微虽入内阁,但并无批复之权,他去找左相,偏偏左相年纪大了,又忠于皇帝,还介意他们当初追着张炳之不放的事儿,不肯相见。

他犹豫着,心里在摇摆,到底是去东宫还是去行宫。

望着远山处的朦胧墨色,胡志微想定了心思,叫上几个人一起,“备车,去行宫。”

北地危急,必须请皇上拿个章程了。

只是当夜,胡志微还是狼狈的寻到了东宫。

太子虽没见他,但也给了句话,“孤会解决的。”

胡志微朝着东宫鞠了一躬,随后叹着气离开了。

寝殿里,太子妃哭着不让太子起身,“你身子不好,太医都让你静养,别再逞强了。”

“去替我寻些暖和的

衣裳来。“太子病容明显,语气温柔又坚持,“温竹君许久没让春果带信,老二带兵打仗根本不如伯远,北地怕是要没了,伯远心里不定怎么恨我。”

太子妃哭着摇头,“他不会恨你的,那孩子咱们还不清楚吗?他是一时想岔了,不清楚里头的事儿,你好好跟他解释,你要是不好解释,我去跟他说,那孩子讲理……”

“不许说,咳咳咳……”太子急迫地拉住她,咳嗽了起来,“子不言父过,你若是去说,置我于何地?又置父皇于何地?你要叫天下人骂了我,又要去骂六十岁的父皇吗?”

这份骂名,他将来就算做了皇帝,也得背负着。

太子妃越发伤心,她知道太子跟皇帝感情深厚,作为长子,幼时的他受尽宠爱,孝顺二字已经刻入骨髓,可如今这种情形,该换一换想法了啊。

“你,你从前事事都想的清楚,什么都能算到,可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当局者迷呢?阿钊,父皇老了,他怕你,他已经容不下你了……”

“胡说,还不闭嘴?”太子怒目而视,面色铁青道:“伺候我更衣。”

他浑身都在战栗,面色苍白如纸,但莫名满眼的坚毅,仿佛怕自己瞎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最近从父皇那听来的清心咒。

武安侯府,正院。

没了女主子,这侯府还是凄凉了不少,尤其是游廊还有檐下,灯笼都黑漆漆的,没有往日半分热闹,似乎又恢复到两位主子成亲之前了。

不过院子里的柿子树,硕果累累,压弯了树枝,昭示着曾经的热闹。

霍云霄躺在空荡荡的榻上翻来覆去,身上的伤处麻痒不已,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感觉还没多久,就听到大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烦的大吼,“要死啊,是不是欠揍了?”

大头的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委委屈屈的,“侯爷,是太子来了。”

霍云霄猛地睁眼,从床上一跃而起,胡乱地穿衣,喃喃道:“他来干什么?”

大头摇头,“不知道,他没说,只是叫你快些穿好铠甲,准备出城。”

霍云霄顿时振奋不已,手上的速度加快,“好好好,你告诉他,我马上就好……”

三皇子府中,有人匆匆上门禀报。

“什么?”三皇子猛地站起身,眼神微眯,“你说太子跟着霍云霄一起骑马出城了?”

“是。”来人低头禀报,“武安侯身穿铠甲,似乎是有旨意。”

三皇子眼睛一亮,兴奋不已,“好,好,立刻给我备马去行宫,他霍云霄敢无军令便私自离开玉京……”

来人好奇道:“万一不是私自呢?毕竟还是太子监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更好了。”三皇子冷笑道:“父皇还没死呢,太子就敢用兵符调动大将,他只是监国,不是坐上了龙椅,他这是要干什么?”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

水软山温、人烟阜盛的玉京城,已经热闹了好久。

城门口挑着柴和菜的百姓来来往往,还有马车进进出出,城门里外远处不少摆着小摊儿的百姓,基本都是卖的吃喝,什么包子馒头还有烧饼,进出城门的人,多数都会买上几个。

牵着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城门后,便都停下了。

霍云霄面色复杂地看着递过来的烧饼,一脸疑惑,终于愿意开口说话。

“你,你要送我们出城?这,没有调令,追究起来,我这是死罪吧?会祸及家人的。”

以前他可不怕这些,但阿竹几次三令五申,不得不记住。

其实若阿竹没了,他这死罪犯便犯了,可现在情况不明,他也不能胡来。

太子满脸病容,目光柔柔的看着他,轻笑道:“我方才已经给你看过虎符了,怎么?不信啊?还是不愿去?”

“不是不是。”霍云霄闷闷地咬了口热气腾腾的烧饼,不解道:“之前一直不肯放我去,怎么突然就放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太子摇摇头,“我跟父皇禀报过了,你是战场上的雄鹰,天生就是打仗的将军,伯远,这一仗,你只许胜不许败。”

霍云霄顿时便觉使命在肩,浑身热血沸腾,他爱这种感觉。

“若不胜,我决不还朝。”

太子满意的点头,想上前拍拍他的肩,看到他略微躲闪内疚的眼神,笑道:“上马,我看着你走。”

霍云霄乖乖地翻身上马,郑重朝他拱手,“我定不负殿下期望。”

太子望着一人一马朝太阳奔去,阳光似乎将他整个人渡了层金光,如此年轻气盛,如此张扬热烈。

他忍不住眼眶一热,喉间发堵,朝他大吼,“臭小子,你叫我什么?”

一句“师兄”仿佛是被阳光送了过来,清晰又响亮,照得他浑身暖融融。

太子弯着唇,笑着喃喃道:“师弟,再见。”

第143章 捡漏的第一百四十三天他受够了,他不……

地平线和太阳交汇的地方只剩一个小黑点儿的时候,苍凉又寂寥,有几匹马嘚嘚跑了过来,几人交互之势将太子隐隐围住。

太子一直看着远方,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眼眶酸涩,连小黑点都望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面有讥诮,似乎在自嘲,“羽林卫?父皇真看得起我。”

其中一个头领犹豫着下马,拱手禀报,“太子殿下,皇上让属下们请太子过去,也请太子莫要为难属下。”

太子一点都不惊讶,点了点头,哑声道:“知道了,走吧。”

大家都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解,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有人造反。

头领朝四周打了个手势,弓箭手们也都撤了下来。

太子上马时,不小心岔气,咳嗽不停,脚都蹬不上去。

头领立刻上前扶住,他小声提醒道:“太子,小心。”

一行人骑马朝行宫奔去。

太子下了马,跟着一群羽林卫到了道观前,没想到有人立刻上前搜身。

还不等手摸上他肩膀,他狠狠一巴掌打了过去,怒斥道:“混账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孤是谁?”

一身道袍的小太监被打懵了,捂着脸委屈道:“是,是皇上让我……”

太子冷笑道:“孤乃父皇亲生,又是大梁太子,凭你什么东西,也敢假借命令搜孤的身,给孤拖下去打。”

小太监顿时哭了,朝太子磕头,又朝门内的人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求,“求太子开恩,求皇上开恩,求帝君开恩,求道祖开恩……”

他这一通乱喊,还真有效果。

“下去吧,请太子进来。”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开口了。

子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目中凶厉,都是这些东西整日在父皇身边进献谗言,如今连他这个亲儿子都不信了,却信这些没了根的东西,还追寻什么仙道秘方。

他拍了拍衣摆,又整理了下头冠,昂首挺胸的进了殿门。

他心情平静,此刻无所畏惧。

皇帝就这么看他走进来,衣衫笔挺,器宇轩昂,犹如端坐高台的君王,那么年轻蓬勃,那么无所畏惧。

从前,他是骄傲有这么个儿子的,如今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了无限的恐惧,尤其是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苍老如枯树般的手,还有垂在肩头花白的头发……

死亡如此逼近,他心中的恐惧到达了顶点。

太子坦然跪在了地上,直视端坐在八卦阵上的皇帝,扬声道:“不知父皇叫儿子来,所为何事?”

皇帝老了,不止是身体的苍老,还有眼神,浑浊呆滞,却又阴森,不知是不是丹药吞多了,连语调都有些阴鸷。

“拿来。”

到底是亲父子,虽说如今龃龉颇多,但也深知对方,短短两字,双方瞬间就懂了。

太子从善如流,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的布绸,层层打开后,露出一块通体黝黑、半个巴掌大老虎模样的东西,不过,只有一半儿。

这就是虎符,分为左右两半儿,左半符由将领持有,右半符是皇帝保管,他监国后,便一直知道这东西放在哪里,心里也明白,这东西不是他能动的。

如今动了,自然没有好下场。

他俯身磕头,“父皇,我遵照您的旨意,让昭毅将军率军一早出发前往北地,与二弟会合,共同抵御北戎,还北地一个清净。”

皇帝阴冷冷的笑起来,朝一边的太监道:“朕下过这道旨意吗?”

一旁的太监在这深秋的天气里,吓得满头大汗,他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奴,奴才……”

太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后,朗声道:“父皇下了这道旨意,儿臣听的清清楚楚,昭毅将军也听的很清楚,他代北地百姓叩谢皇上的英明神武。”

皇帝眯了眯眼,望着面前英姿笔挺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拍了下案几。

“逆子,你假传圣旨,私盗虎符,如今又在朕面前巧言令色,你要干什么?”

他剧烈喘息了起来,指着太子斥道:“你是要谋反吗?”

太子一直俯身没有起来,听到前面那些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可听到谋反二字,突然直起身,手拄地似要站起来。

皇帝陡然被吓了一跳,怒目而视,“混账,跪下。”

太子依旧站了起来,心口巨痛,咳的天翻地覆,好半晌才止住。

他嗤笑起来,目中含泪,“父皇,儿臣就是遵照您的旨意去拿的虎符啊,您日思夜想,重重布置,拿天下苍生做棋,算尽人心,不就是为了逼儿臣去拿虎符吗?不就是让儿臣谋反吗?儿臣做了,您怎么还不满意?”

皇帝怒瞪,“逆子,你在胡说什么?”

太子眼露讥讽,哈哈大笑起来,“父皇,您真的听不懂吗?”

皇帝面上的肌肉在抖动,气怒至极的模样,“朕是问你在干什么?你已经是太子,为何还要谋反?”

太子自嘲一笑,又大笑起来,太讽刺了,他为什么要谋反?

“原来父皇还记得我是太子,这么多年,我勤勤恳恳,从无懈怠,一心都在朝政上,钰儿的哥哥没了,那天我在干什么?父皇,您还记得吗?”

“我在筹赈灾的银两,为您烧毁的宫殿亲自督促运木料,我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以至阿离怨我至今。”

“可您呢?您在做什么?您开始需要什么亲情,天伦之乐?您让老三住进勤政殿,父皇,您让他住进勤政殿。”

“您如同当年培养东宫一样,去培养老三,您考虑过我吗?您明明知道这对我有什么影响,对朝局有什么影响,您知道,可您还是这么做了……”

“父皇,儿子想问您,您想做什么?”

勤政殿是什么地方,除了皇帝,只有太子能留宿,前朝都是如此。

皇帝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也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你,逆子,逆子……”

太子压根不理会,自顾自踱着步子,大声道:“您不便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因为您老了,您开始忌惮东宫,您开始惧怕我夺了您的权力。”

“您惧怕我的贤德,我的才能,我的年轻能干,朝臣个个赞扬我,他们觉得我这个太子做的好……”

“闭嘴。”皇帝“腾”地一下,也站了起来,指着太子怒道:“你在指责朕?”

他气的一步踏下八卦阵台,走到离太子三步远的地方。

“这么多年,朕帮你培植东宫嫡系,却把你的心都喂大了,先是死死咬着张炳之,好,朕忍了,你是太子,我们父子之间,总是亲的,可张炳之已经被你扳倒了,你还不满足?你还要……”

太子毫不示弱,“张炳之贪赃枉法,整日谗言惑君,父皇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您已经屈服了?张炳之捞钱,分您三分,您就任由他们把握朝政,您将朝臣置于何地,您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我这么做,就是在清君侧,希望父皇能清醒过来,认清那个贪官污吏。”

皇帝气的倒仰,“你这是在骂朕昏庸?”

“儿子不敢。”太子眼里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儿子也不愿,所以只能暗中布置,儿子如此做,没有半点私心,哪怕是今日拿了虎符,儿子也敢对着老天爷,对着祖宗牌位发誓,无半分私心。”

皇帝目眦欲裂,听他这么一番义正辞严的话,气得浑身都在抖。

“张炳之便罢了,那你三弟呢?你一个亲哥哥还算计亲弟弟,这还不够,你让霍云霄那小子掌兵,西部十六卫,这是你能批复的条陈吗?你要干什么?你要那么多兵,是要有朝一日转头来打你老子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你就这么盼着朕死吗?”

太子噗通跪在了地上,“父皇说这话,是觉得儿子哪里做得不好?这么多年,儿子日日请安,从无间断,四时八节,礼节面面俱到,父皇生病,儿子心里比谁都着急,父皇,霍云霄是大梁栋材,不是儿子的兵,是您将儿子视作敌人,您不愿儿子做太子了……”

“对,没错。”皇帝开始跳脚,再也没有以前的慈祥仁和,对着儿子怒斥,“你忤逆君父,私结朋党,私盗虎符,妄图谋反,朕才是皇帝,你岂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跪直了,一把擦掉颊边的泪,面色恢复平静,“父皇要这么说,那儿子就认。”

皇帝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望着太子,面色复杂,变幻不定。

“曾几何时,你我父子尚能对着一张折子探讨说笑,为了政事吵嘴拍桌子,如今为了皇位,你竟变成如此模样。”

太子似也陷入回忆中,惨笑道:“父皇何尝没变?从前我的勤勉在您眼里,已经成了夺权的象征,东宫犹如您的眼中钉,您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胡说,朕何尝有过这样的想法?”皇帝不知为何,眼中忽然露出沉痛之色,他缓缓抬手,想抚摸儿子的头,“钊儿……”

太子躲闪的刹那,却骤然想起了那天霍云霄躲闪的样子,原来这种感觉真的不好,他本来对那小子还有点气怒,但到此刻,他已经心情平静地接受了。

“请陛下称太子。”

他不愿与他做父子,也不愿父子相称。

他受够了,他不干了。

太子深深叩首,语调沉沉,“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今日顶撞陛下,不求陛下宽宥,只期盼陛下能看在罪臣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免去我家人的死罪,她们无辜,受罪臣连累……”

皇帝望着趴俯在面前的太子,满脸不可置信,落空的手,开始颤抖。

“你叫朕什么?”

太子的头再次磕下,殿内空旷的回荡着这刺耳的磕头声,一下又一下。

“陛下,罪臣愿认罪。”

第144章 捡漏的第一百四十四天一起打过仗的革……

深秋的玉京,略显荒凉,行宫里的落叶,每半个时辰就得重新扫。

寒凉的秋风袭来,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正午大太阳照着,也觉得阴冷。

皇帝浑身僵硬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真的猜不到吗?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骨子里是那样骄傲的人,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太子最后磕了一个头,自顾自站起来,看都不看皇帝一眼,朝外喊道:“来人,将太子押入大牢,听候审讯。”

殿外响起了脚步声,但半天也没人进来。

皇帝满眼刺痛,但渐渐地又晦暗不明,嘶哑着道:“进来。”

太子朝羽林卫道:“不必押我,我自己走。”

羽林卫看了眼皇帝,犹豫着让开了道儿,“太子,请。”

皇帝就这么看着,看着太子挺拔如松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方才火热振奋的心,也一点一点凉下来,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多岁,就连脊背也开始弯了。

殿后的帷幔忽然被撩开,三皇子从帷幔后钻出,一脸振奋。

“父皇,您听到了没?他承认了,他谋反……”他阴恻恻笑道:“父皇,那霍云霄也定是同党,您放心,儿子已经派人前去追了,一定不会放过……”

趴在地上的太监也爬了起来,立刻附和

道:“皇上,您千万别信了谋反之人的话,他今日敢私盗虎符,假传圣旨,明日就敢篡位逼宫,您不能不防……”

皇帝苍老的面色渐渐红了起来,花白的头发跟胡子都在颤抖,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巴掌扇得太监倒了地。

“混账东西,那是朕的儿子,你什么东西,也敢议论?”

太监被打的半边脸瞬间肿了,但也不敢捂,立刻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三皇子还要再说,但看到太监的惨样,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去扶皇帝。

“父皇,您别生气,大哥说不定是一时糊涂了,您别气,保重身体……”

“要是没记错,那霍云霄还救过你的命,三儿,你……”皇帝还没说完,便眼白一翻,激动得直挺挺倒了下去。

林荫小道上,阳光斑驳。

羽林卫看太子上马艰难,领头的人上前扶了一把,“太子,您慢些。”

太子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缓缓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了道观,蓦地胸口一窒,剧烈的咳嗽起来。

领头的人赶紧扶住他,这才发觉太子的手冰凉,悚然一惊,“太子,我送您回去请太医看看吧?”

太子却一把将他推开,俯身“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雪夜里的丰源,本该是万籁俱寂,安枕入眠的时候,却彻夜亮着烛火,城头上的火把如龙,照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温竹君仰着头,任由雪花轻轻落在脸上,麻麻痒痒的,又有点冰。

莫名想到霍云霄念的那首诗,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她看到了在城墙上奔走的周大人,还有呼号跟惨叫声,擦了擦汗,接过青梨手里的水桶,递给了下一个人。

这大冷的天,木桶沉重,水也冰凉,她虽然流着汗,但手还是冰冷刺骨。

青梨一边哭一边接过周尧手里的桶,哽咽道:“我们还守得住吗?我们会不会死?”

周尧耐心地宽慰她,“不会的,这只是一些土匪,不成气候,咱们丰源的城墙坚固,如今又是泼水成冰的时节,你也看过了,城墙都结了那么厚的冰,土匪打不进来的。”

青梨又将桶递给温竹君,不敢在她面前说泄气的话,只抿着唇,一脸担忧。

温竹君帮她拍掉肩头的积雪,温声道:“我们不会死的,青梨,放心,我还没看你成亲呢。”

青梨顿时哭出了声儿,“夫人,您别说了,这都什么时候……”

温竹君却没开玩笑,将水桶递给下一个人后,朝周尧道:“周尧,你们俩这层窗户纸什么时候能捅破?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是在介怀什么,还是看不上我的青梨?”

周尧一张白脸皮顿时烧的通红,火把一照,跟猴子屁股似的。

他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道:“我,我没有,我……”

温竹君一脸嫌弃,又和青梨道:“你愿不愿意嫁?周尧可是罪臣之后,你将来的后代都不许考官,除非朝廷恩赦,而且周尧暂时赚得也不如你多,你介不介意?”

青梨一边搬水桶,一边哭,“夫人,这种时候谈这个事儿,合适吗?”

“合适啊,太合适了。”温竹君一脸正经,“这叫一起打过仗的革命情谊,你们俩以后还能讲给孩子听呢,多好。”

周尧看青梨快要羞死了,咬着牙接过话,“若是我们能活下来,我便立刻给家里去信,只要青梨愿意嫁,不嫌弃我……”

温竹君瞪了青梨一眼,“你还不答应?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丫头看着活泼,其实可纯情了,脸红的比谁都快。

青梨哭的更大声了,又无奈又羞恼,“我愿意,呜呜呜……”

温竹君帮她擦泪,高兴道:“好,等事儿了了,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好青梨,别哭……”

周尧这会儿也抿着唇,小声地安慰,在北地这些不容易的日子,两人的感情也是日日相处得来的。

火光亮了半宿,大家都疲惫不堪,只听到喊打喊杀的不停,忽然城楼上传来大片欢呼声,雪夜下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却不见周大人下来,反倒是周三姑娘下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蹦下来,声调洋溢着欢快,“竹君姐姐,竹君姐姐,快来,快来呀。”

温竹君一愣,似是心有所感,“怎么了?有救兵来了吗?”

周三姑娘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眼睛却亮若星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竹君姐姐,霍将军来了,他来了……”

温竹君的心像是被锤子敲了一下,浑身一震,随即又猛地一热,这种力量使得她不知哪儿涌出一股力量,她立刻丢了水桶,闷头跟着周三姑娘往城楼上跑。

她眼眶发胀,喉间似砂石堵的涩疼,终于等到了,这小子来了。

他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温竹君从未如此期盼过霍云霄的身影,她在火光下影影绰绰的人影中逡巡,却不见霍云霄那显眼颀长的身影。

周大人看到她上来,如释重负的笑了,整个人累的腿都软了,干脆靠坐在城墙上。

“将军威名赫赫,土匪早就逃窜了,应该是追过去了,不用担心,今天的危机过去了。”

周三姑娘格外兴奋,“霍将军来了,以后的危机都会过去的,竹君姐姐,霍将军来啦……”

温竹君和周三姑娘手握着手,相视一笑,俱是眼中泛泪。

如今北地情形越发危急,北戎攻势凶猛,举凡攻破一城,便大肆屠杀抢掠,无奈之下,大批难民南下,丰源就接收了一大批要过路的人,大风大雪,撑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丰源也是因此,被那些土匪们惦记上,时不时就来**。

温竹君兴奋过后,手中传来巨痛,“嘶”地吸了声冷气。

周三姑娘吓了一跳,拉过一看,“哎呀,怎么又出了这么多水泡?疼不疼?今天叫你别来,你偏来……”

温竹君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想出份力,没想到自己这么弱。”

她真的是日子过太舒坦了,做这么点事儿就满手的水泡,弱鸡子似的。

周大人却朝她拱手,“多少男人都不如您,竹夫人,今日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可组织不起来这么多人。”

丰源的百姓,与竹夫人都有一份香火情呢。

雪越落越猛,很快便积了深雪,加上之前未化的,脚踩下去,已经没过了小腿,快到膝盖了。

北地自十月开始落雪后,已经冻死了不少人,丰源每天都要掩埋一些被扒得精光的死尸,整座城池瞧着了无生机。

周大人带着女儿准备下城墙,在一旁劝道:“竹夫人,快回去吧,天太冷了,别冻坏了,城门有人守,霍将军会进城的,你别担心。”

温竹君却不肯下城墙,她想着,若是霍云霄第一时间就看见她在等他,他会高兴的。

从前总是说按部就班地活着,谁的日子不是那样过来的话,就连夫人都说,做好自己便好,日子总会往上走。

可过日子就是不一样的,和谁过就更不一样了。

他待她好,百般维护,真心保护,那她也要更真诚些,哪怕不是爱情。

人总是相互的,真心若老是受到冷遇,也会心凉。

她愣愣地淋着雪,正发呆呢,忽然听到一旁的守城兵趴在地上喊,“有声音,来了,来了……”

温竹君立刻聚精会神地朝城下看,却什么都没看到,雪夜里微光泛青,周大人叮嘱过不能看太久,但她却心跳如雷,不肯挪眼。

终于在雪线跟天空交汇的地方,有蚂蚁一样的小黑点出现了,慢慢地成了羊羔大小,很快,终于露出人形。

最前面的银甲在雪地下泛着冷硬的光芒,她一眼便知道这就是霍云霄,一定是他。

因着身陷囹圄而长久绷紧的神经忽然散开,她只觉浑身暖融融的,一股力量散入四肢百骸,心底涌动着无数情绪,叫嚣着,澎湃着。

她抢过一支火把,放任自己冲了下去……

“霍云霄。”

霍云霄也看到她了,扬起大大的笑脸,立刻朝左右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马儿嘶鸣后速度渐缓。

大头连忙向大家解释,“那是我家夫人,好久没见到了……”

温竹君只觉一阵狂风袭来,眼睛都要睁不开,刚要避让,却听到霍云霄大喊。

“别动,阿竹。”

第145章 捡漏的第一百四十五天怎么会什么都不……

温竹君害怕的捂着脸,只觉有雪花钻进了领口,冰冰凉凉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一瞬,她便腰间一疼,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吓得大叫,“啊……”

霍云霄侧着身子,在马儿经过的刹那,长臂一展,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别怕,阿竹,别怕,哈哈哈哈,我抱住你了,不会摔下去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快活,还让他想起在马场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这次,好歹是抱住她了。

温竹君伏在他怀里,惊疑不定,好半晌才缓过来,本来想说他两句,但看他在雪中的俊秾眉眼泛着高兴,便忍下了。

真的很不容易,听说他还受伤了,连年征战,一般人早就受不了。

耳边尽是呼啸之声,寒风都被他的披风挡住了,她趴在他心口,仰着头看他,胡子拉碴的,也瘦了些,褪去稚嫩,成熟许多,还多了点沧桑之意。

她忍不住唤了声,“霍云霄。”

霍云霄本来在聚精会神地骑马,听到她叫他,微微低头,看着朝思暮想的清丽容颜,他忍不住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抬手轻轻触她的脸庞。

“还是好瘦,没有好好吃饭吗?”

想到北地的情况,他心头微酸,恐怕想吃也没有那么多吃的。

温竹君觉得他的手真烫,特别暖和,不由想起往昔的日子,心头一软,“你也瘦了,战场上很辛苦吧?”

“还好,我挺得住。”霍云霄托起她后脑,贴在心口,闷闷地道:“来北地这一路都是坏消息,我真怕这里没守住,幸好,老天保佑……”

“你什么时候信上老天爷了?”温竹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暖融融的。

马儿跑得很快,到了家门口,霍云霄扶着温竹君下马,但根本等不及,抱着她便冲了进去。

夫妻俩都没有矜持,径直进了卧房,到湢室时,一路都已经落满了衣裳。

雪落得越发急促,大雪压枝,却也挡不住屋内的如火春意。

温竹君被缠得手脚酸软,口干舌燥,屋子里没有燎炉,就被霍云霄用被子包着裹在怀里,夫妻俩相拥靠在床头。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霍云霄帮她把长发拨弄到一边,“我跟师兄吵了一架,看样子,朝廷并不是很想派我来北地,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一回去就被禁足面壁思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

温竹君觉得都有点不认识他了,笑着抬手揪他的胡子,笑道:“扎的很,不过,还挺威风的。”

霍云霄摸了摸,也笑了起来,柔声道:“阿竹,你就在北地呆着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别回玉京了。”

他这一路,也想明白了许多事儿。

“嗯,我知道了。”温竹君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玉京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霍云霄面色犹疑,“我也不太清楚,但能感觉到,皇上对我跟师兄都有猜忌,不过,情况还不是太糟,师兄将我放来北地,不知他自己现在如何了。”

他又细细说了中间的事儿,语调很是无奈。

温竹君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人就是在复制历史而已,能安生继位的太子,本就没多少个。

“那你这一仗,就不能败了。”

霍云霄点头,“我明白,我不会让师兄失望的,这一次,他肯定也顶着大压力呢。”

他说着,又重重叹气,眼里闪过懊恼,“我不该跟他说那些话的,肯定狠狠伤了他的心,等胜仗了,回去我好好跟他道歉,希望他能原谅我。”

现在想来,那天把师兄活活气晕了,都是他的错。

温竹君有些好奇他到底说了什么,但问了,这小子怎么都不肯说,想来这架吵得有些厉害。

“将军?侯爷?”大头的声音响起,“都准备妥当了,该走了。”

温竹君一惊,“现在就走?不休整一个晚上吗?”

霍云霄笑着摇头,起身穿衣,“兵贵神速,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北戎太嚣张了,我得趁着消息还没到那,狠狠挫他们的锐气。”

温竹君想起来,却被他按住了,便也没坚持,“好吧,你一切小心,我在家等你。”

霍云霄没忍住,俯身抬起她白玉般的下巴,撷取唇瓣狠狠吻了好一会儿,直亲的她气喘不匀,两颊飘红,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阿竹,等我。”

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徒留雪地里几行脚印,除了夜色里的几声马儿嘶鸣,便再无痕迹。

翌日一早,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将太阳完全遮住了。

周大人和周三姑娘一起赶到隔壁,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玉京大变,东宫骤然请辞,请皇上另立储君,太子自囚于宫中,拒绝上朝。”

“什么?”温竹君有些惊讶,“太子请辞?不是被废?”

按照霍云霄说的话来看,她猜测太子很有可能会被废,不过为了不打击霍云霄,昨天才没跟他说出口。

周大人眉头紧皱,“太子请辞,那北地可怎么办?若不是太子一直在朝堂上撑着,不停地往北地运送粮草军饷,北地哪里能熬到现在?”

周三姑娘也快要急死了,“不会又要来一次吧?北地百姓都快没了,地也被北戎占去不少,这次去哪儿弄粮食啊?”

好好的太子,怎么就不干了呢?

温竹君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招数?以退为进?

太子这几年以来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到底在图什么啊?

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这个问题,嘉宁帝同样也在想。

太子到底在图什么?

这些年为了在朝堂上更进一步,才揪住张炳之一党,费尽心思,又为了兵权,拼了命地将霍云霄推出来,太子一党人才众多,可他现在全都不要了,图什么?又在密谋什么?

“今日太子那边情况如何?”

太监瞧了皇帝一眼,见他闭着眼,小心翼翼道:“太子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连房门都没踏出来过,没吃饭,就喝了两碗药。”

皇帝忽然就怒了,“这是做给他老子看呢,混账东西,咳咳咳……”

太监吓了一跳,连忙从檀木盒子里拿了颗土黄色的丹药出来,“皇上,您别气着自个儿,快吃药……”

皇帝一把挥开他的手,“去,叫胡志微进来。”

太监立刻躬身出去,今天胡大人已经跪了好一会儿,哎,真是想不通这些人,皇上心情不好,非要来触霉头,朝堂大事也不急在一时嘛。

胡志微听到皇帝要见他,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太监进了殿,老老实实地跪下,只是冻僵的手脚十分笨拙,在殿内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皇帝阴鸷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起来吧。”

胡志微起身后,也依旧弓着身,“皇上,户部核算过,可以往北地调拨三百万两白银,前儿已经呈到皇上御前,不知皇上可批复了?”

皇帝眼神微眯,有些诧异,“太子请辞,你这个做老师的,难道不去劝劝?”

胡志微头又低了两寸,哀声道:“太子长大了,他决定的事儿,臣也无法改变,全凭皇上做主,但太子心系天下,如今北地不稳,他所期盼的,不过是想将此事做好,让北地百姓能安居乐业,我这做老师的,更不能让学生失望。”

皇帝明显更怒了,脸上的肌肉跳了好几下,忽然颓然道:“朕会批复的,你出去吧。”

他方才忽然想起来,当年就是看胡志微博学多识,方正不阿,才将他拔擢为太子少傅的,他甚至还夸赞过,胡志微教的好。

但是,不可能,怎么会什么都不图?绝不可能。

太监又进来禀报,“皇上,三皇子来看您了。”

“让他滚出去。”皇帝左思右想,越想越气,愤怒的拍桌子,“好好在府里呆着,反省自身过错,别整日里就知道撒娇卖乖,满腔的算计,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在算计……”

三皇子吓了一跳,在门外就听到父皇破口大骂的声音,眼珠子转个不停。

他拉着太监问道:“父皇又怎么了?”

太监摇头,小声道:“刚见了胡大人,忽然就生气了。”

三皇子闻言神情阴冷,“哼,还不死心呢?这些人……”

他朝门里看了看,犹豫着还是没进去,现在父皇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古怪,难伺候的很,有时候连他都骂。

一直到年前,皇帝日日都早朝,倒比从前还要勤勉,只是,还是比不上太子在时,毕竟太子年富力强,条陈批复得快,也没那么多人参折子,要求早立太子。

皇帝每每看了这样的折子,就大发脾气,也不说废太子的话,也不说明要立谁做太子。

三皇子倒是动作颇多,不过朝臣也只是观望,没有急急忙忙的投靠。

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北地呢。

朝堂一稳,皇上也不整天念咒了,没了张炳之一党的一手遮天,政事通达不少,就是磕绊难免。

吏部将之前拟好却无人批复的条陈给递了上去,全部都是有关北地官员的任命。

皇帝只更换了几个名字,便痛快地批复了。

朝臣们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太子请辞,似乎把皇帝辞清醒了,一时也不知是好是坏。

又是一年除夕夜。

周尧带着青梨一起上门吃年夜饭,夫妻俩俱都脸上带笑,手上提了不少东西。

“东家贴对联呢?”

温竹君刚想说话,忽然巷子口有人喊她三妹妹。

“大哥哥?”她激动地跳下椅子,跑了过去,“大哥哥,你怎么来了?今年又不回去啊?母亲肯定要来信骂你。”

温春辉笑着摇头,拍拍她的脑袋,“就是母亲来信,让我跟你嫂子来陪你过年。”

第146章 捡漏的第一百四十六天我能坑你?

付淼从车里出来,手上抱着襁褓,笑道:“丰州的消息传的慢,母亲快要担心坏了,就怕你这边有事儿,便没叫我们回去。”

她小声嘀咕,“也是托你的福气,免了孩子遭罪。”

温竹君赶紧带着他们进去,又叫丫头添了个燎炉,把屋里弄得热烘烘的。

“这才半岁呢,大冷天的,你们这一路冻着倒没事儿,别把孩子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