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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君有些尴尬,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争风吃醋的蠢事,不由面红耳赤。

“那您当时怎么不管管?我们还跟大姐姐吵架呢。”

“有什么好管的,大方向不错就行了,姑娘家家的,也就这么十来年安生日子。”夫人端庄的面上,如今俨然有了慈祥的模样。

“再说了,你们吵闹,好歹没使阴招,心思正就很好了,就算长大了,回想从前也是笑谈,何必去管,管得多了,你们现在可不会回来找我做这事儿。”

夫人将字据吹了吹,递回去,“你俩虽说不是我亲生,但终究母女一场,我自认从无不公,待你们也真心,这事儿你们能找我,我心里真的很欣慰。”

温竹君和温兰君相视一眼,都有些感动。

如今长大嫁人,再回想许多从前压在心底的委屈事儿,其实压根就不是事儿,嫁人后的磨难,可比姊妹吵架斗嘴要难多了。

正好碧纱橱里的顺姐儿醒了,夫人顿时眉开眼笑地去抱。

三个月的小丫头胖乎乎的,穿着肚兜,哭的有劲儿得很。

温竹君想抱小丫头,没成想哭的更厉害了,三两下就折腾出一身汗。

温兰君倒是很有办法,小丫头到她手上后,很快就安静了。

温竹君见她抱着孩子进了碧纱橱,又看到夫人满脸含笑,与从前比,多了柔和,少了些凌厉跟威仪。

竟然莫名生出亲近感。

她不再犹豫,直接道:“母亲,肃州平叛,肯定会有动静,那边的官场,恐怕要迎来大震动,不过危险也就意味着机遇,大哥哥那边,您可以去信,叫他早做准备,办差莫要疏忽。”

时春县,正巧就在肃州隔壁的甘州,十分偏远的地儿,只要肃州震动,必定需要大量官员调动,就近原则嘛,而新去的温春辉,最有可能得用,他一个新人,就算想牟利也来不及,用着放心。

夫人何其聪慧,顿时眸光大亮,压低声音道:“你说得可确凿?肃州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温竹君不敢说得太细,怕到时候变动,引起误会,“胡志微胡大人已经前往,要不了多少日子的,您要尽早给大哥哥去信,等事儿出了,您就明白了,女儿不会胡说的。”

“好好好。”夫人十分高兴,她对温竹君是信任的,“竹儿,你这次真是帮了你大哥哥大忙。”

温竹君笑着摇头,“母亲,一家子骨肉,您别说这些话。”

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格外亲昵。

第106章 捡漏的第一百零六天这理所当然

的模样……

东宫,定风阁中。

霍云霄看对面坐着安然喝茶的太子跟太子妃,有些着急,“师兄,阿离姐姐,你们说句话啊?”

太子妃给他倒了杯茶,“伯远,你急有什么用,得等胡大人的消息,凭你空口白牙,我们就能拿下右相吗?”

太子转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这事儿确实还不清楚,再说了,当年张炳之在肃州,的确做的不错,不然,那石二狗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霍云霄抿唇,恨恨道:“我有预感,一定跟张炳之有关,我看过了,他在肃州没两年,捐监就开始了,肯定是憋着坏心思呢,还有各种灾情特别多,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到时候师兄可别心慈手软。”

太子嗤笑一声,“你怕是忘了,我揪着这老狐狸多少日子。”

他忽然想起来,“五十两金一壶的瑶光酒,石二狗喜欢吗?要是喜欢,我再给你钱,多买些。”

霍云霄摇摇头,颓然道:“他不喜欢,说淡得跟水一样,他想喝的是他儿子酿的羊奶酒。”

太子闻言,沉默不语。

只是在霍云霄还要说话的时候,他打断了他的话,“如今你领了骁骑尉,那就该领责,何时去都督府领职?你还当以前一样呢?西越蠢蠢欲动,北戎也是虎视眈眈,你不想上战场了?”

霍云霄面色一凛,“当然不是,但石二狗跟肃州的事儿,也很重要啊,石二狗还是我亲手抓回来的,我得等这事儿完了再去。”

他撇嘴道:“再说了,皇上都答应我了呢,师兄倒是比我还急,就这么见不得我呆在玉京啊?”

“能比那么多大梁百姓还重要?”太子斥责道:“总之石二狗的事儿,你不许再管,你救不了他。”

霍云霄低着头,嘟囔道:“我知道,他必死无疑,我就是想让他走得舒坦点。”

太子愣了一会儿,看着他的眉眼渐渐和软,抬手轻轻拍他的肩,没有出声安慰,但嘴角却勾了抹欣慰的笑。

霍云霄出了东宫后,正巧碰到大头过来找。

“侯爷,那石二狗一直问您怎么不去?”大头满脸苦恼,“他说您答应过的。”

霍云霄听得心里烦躁,一甩手走了。

一连半月,入了十月,天儿也越来越冷,霍云霄心里不得劲,都没再去牢里看石二狗,每次都是大头代劳。

好在这天,肃州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密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了玉京,不过盏茶的时间,这封密信就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太子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但他也不知信里的内容,是以早早就在勤政殿外等着,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他望着坐在上首的父皇,那一张脸犹如变戏法般,从平静到愠怒,又到愤怒,终至暴怒。

这庞大的数字,几乎就是在窃取他的江山社稷,皇帝终于撕开了往日的温和仁善,暴怒的砸了好些东西。

“好啊,好啊,捐监本是为了补贴肃州多艰,结果成了他们揽财的手段,看来那些灾祸之言,全系捏造……”

捐监,便是允许有钱有粮的人通过钱粮来换取监生资格,此资格同样能应试入官,肃州地瘠民贫,用此等办法,一开始确实是为了赈济灾民。

太子眸光微闪,连忙上前,“父皇,那些人徇私枉法,贪如饕餮,视我大梁百姓如刍狗,必要狠狠审查到底……”

他经由霍云霄提醒,便刻意又去查了张炳之的过往,才发现,当年张炳之居然就是主持捐监一事的主官,在任职期间,一共收得粮食近百万石,父皇还夸他办事认真。

可惜胡大人的信里也写的很明白,捐监所得的粮食,不见一粒,粮仓空空荡荡,整个肃州的官员,个个都是分赃的贼。

他倒要看看,这次,张炳之要怎么脱罪?

此事干系甚大,加上皇帝震怒,根本隐瞒不住,整个朝廷都受到剧烈震荡。

皇帝亲自督办此事,由太子协助,又让三皇子陪着三位巡抚一同前往肃州,帮助胡大人查清肃州贪腐一事。

太子对此有异议,但被皇帝摁下了。

天儿转凉,园子里眼看着又荒凉了下来。

正院里,丫头们忙着呢,趁着好不容易晴朗的天,把屋里夏日的东西全都抱出来洗洗刷刷,该收捡的收捡,厚的被褥衣裳,也得提前收拾出来。

赵五跟大文也在正院里忙碌着呢,两人现在干劲十足,正院里的花草更是格外爱护,看人踩一脚都心疼半天。

“夫人,您看,这柿子树,终于结果了呢。”

温竹君看着树上挂着的或红或青的柿子,不由笑了,“可算结果了,都熟的差不多,今年能看到红红火火的小灯笼了。”

东宫的柿子树一年就结果,她这棵树,愣是个有脾气的。

霍云霄正好进屋,闻言笑道:“也不一定呢,等肃州的案子查清,我们就得去丰州,可能就看不到了。”

“嗯?”温竹君诧异道:“丰州?为何?”

霍云霄笑道:“你忘了,我升任骁骑尉,隶属五军都督府的右军,领了职,自然得上任啊,再说了,我还能分得府邸,咱们夫妻可不得在一处?”

他满脸兴奋,眸光都带着激动,“阿竹,你知道吗?我现在能自己掌兵了,若是北戎来犯,我定要杀得他们有去无回……”

温竹君听明白了,他要上任,并且还要她陪着,这都不是通知了,是命令,若不是今日碰巧提起,恐怕要到出发,她才知道这件事。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厌恶。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面色也不算好,霍云霄依旧喋喋不休,一点都没发现异常。

随着三皇子到肃州后,查案的速度也加快不少。

密信一封接着一封的往玉京送,查出来的东西,也一件比一件震惊。

仅仅五年,肃州一干大大小小的官员,就贪污了一千多万两白银,相当于大梁一年二分之一的税收,这里面,有七十万两,是从朝廷讨要的赈灾款,还有各种名目的拨款。

可见贪得有多狠,肃州百姓的日子,确实是过不下去了。

这还只是查了五年,再往前查,恐怕真相更加触目惊心,不止是肃州官场震动,连玉京的官场也一样受到波及。

玉京派去的巡抚,前前后后,加上已经致仕、病故的,一共七位,不用想,都是同流合污。

皇帝怒不可遏,在勤政殿内怒火频发,上了朝堂后,看着一个个战栗的后脑勺,气得心口发疼,也只能闭眼忍怒。

作为守成的仁君,这次的事,就是往他脸上抹泥巴。

“上下勾连,贪得无厌,我大梁建国至今都未有过如此奇贪异事,案内各犯,俱应查明,其后再判。”

不少人都在瑟瑟发抖,朝堂上,第一次人人都有气无力,毫无生气。

太子心内冷笑不止,大梁积弊

已久,官场早该整肃,肃州还只是开始呢,盛世之下的那些脓疮,再不挤挤,怕是祸患无穷。

他心内一动,忽然望向张炳之,此人如今年逾花甲,但依旧朴素低调,连官服都洗得发白,此刻面色镇定无比,真一点看不出来是大贪大恶之人。

这次的事儿,必定能将张炳之攀咬的毫无还手之力,肃州有今日之祸事,焉知不是当年张炳之埋祸所致。

回了东宫,看到霍云霄也在,难得朝他露了笑脸,迫不及待的分享事情的进展。

“这次幸好让你去了,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破局,你也不必心急,还要慢慢查呢,张炳之跑不掉的,作为首位负责捐监之人,我不信他能干干净净。”

霍云霄连连摆手,“是阿竹提醒我的,要是让我自己想,怎么都注意不到小小的雨上。”

他笑完后,犹豫着道:“那除了石二狗,擒获的叛军小喽啰,是不是可以放了?如今又快到冬日,总要让他们回家吧?再说了,一直关着,也是消耗朝廷的钱粮。”

太子叹了口气,“若不是白纸黑字的证据,我也不敢信,那些人居然如此大胆,盘剥无度,官逼民反,确实可以酌情放一些人了。”

他笑道:“你放心,我稍后便和父皇请旨。”

霍云霄闻言,高兴极了,“如此,我总算是能理直气壮的去看看石二狗了。”

他心里也是日日盼着,就等着张炳之死了,他好去丰州上任。

牢里越发的阴冷了,一进去除了臭味,还有阴暗的湿冷,直冲肺腑。

“小将军?”石二狗扒在牢门上,很是激动,“大头兄弟说你忙着呢,我想你肯定是为了我那点小事耽搁了。”

霍云霄本来是理直气壮的,但又莫名亏心起来,吞吞吐吐道:“先吃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肃州的官员,全都被查了。”

石二狗敏锐察觉到不同,“小将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很奇怪吗?”霍云霄抬头,“你杀那狗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吧?”

石二狗没有拿筷子吃菜,只是惆怅地又灌了一口酒,“你没找到那个姓张的官儿,是吗?”

霍云霄心头一跳,无奈的点头,“是,不过,其他人快要放出去了,应该能赶上过年。”

石二狗嗤笑,满不在乎,“那些人放不放,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死了,我儿子也活不过来,还管他们干什么。”

霍云霄沉默不言。

石二狗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反叛路上的事儿,其实他就是第一个举刀,然后被推着走的傀儡罢了,那些杀人放火,趁着乱子抢钱抢人的匪徒,才是打仗的主力。

“……你们这些当官的呀,整日只知享受,个个眼盲心瞎,好人留不住,坏人抓不着,现在可倒好,那些匪徒也要放逐归家了,他们抢的金银珠宝,等回了家拿出来,又能继续欺压老百姓了……”

霍云霄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竟然会是这样。

“那些人也不能放,我回去就跟太子殿下说。”

石二狗吃饱喝足,抹干净嘴巴,郑重跟霍云霄道了声谢。

“之前骂你,并不是真的骂你,你别介怀,我只是恨透了这世道,迁怒了你,小将军,你是好人。”

霍云霄摇摇头,又递过去一壶未开封的羊奶酒。

石二狗拒绝了,低着头喃喃道:“你们玉京的羊奶酒,也难喝得紧。”

霍云霄出去的时候,只觉被里面的味道熏得头疼。

等他匆匆回了东宫,和太子说了后,却不料,太子已经跟皇帝请旨,三日后便要陆续放了那些人。

霍云霄急得跳脚,“师兄,你平时办事慢吞吞,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太子闻言一拍桌子,“混账东西,你怎么说话呢?”

他摇了摇头,“还有三天呢,我让你去审,也不是个个都能活着走出牢门的。”

霍云霄一拍大腿,又匆匆跑了,肃州百姓已经够可怜,他可不会让坏人再出去。

三天时间,也足够了。

不过在第二天,石二狗被判处斩刑,五日后执行,由张炳之监刑,旨意已经下发。

霍云霄都懵了,怎么能是张炳之呢?是谁都不能是他。

虽然证据还不能指向他,可他就是这场祸事的起始啊,皇上难道看不到吗?

太子面色清冷,“这是父皇决定的,再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未必认得出来,监斩而已,不要节外生枝,让张炳之察觉出什么来。”

太子妃对他也很是不解,“即便他再可怜,但由他而起的祸事,牵连极广,你实在不必这么关心一个叛贼。”

霍云霄当然知道,但他忍不住,要怪就怪亲手抓了石二狗。

他敬佩有胆气不惧生死的人,若不是石二狗捅破了天,肃州的百姓,还要过多少年的苦日子?

不过,皇帝金口玉言,已无更改的可能,他只能寻了刑场的人,塞了不少银钱,等行刑那日,用黑布条将石二狗的眼睛蒙住。

随着北风忽至,玉京一下子就仿似入了冬,薄袄子都不能防寒。

周尧又上门请示,依旧穿着一身薄袄的他,冻得直哆嗦。

“绿橘说最近气温又降,不少女工家中贫寒,买不起棉服,不过她们想求东家再多做一批棉服出来,那样便宜,她们也能买得起。”

做棉服这事儿,确实是福利了,惠及大家,温竹君没理由拒绝。

“行,那就做吧,另外再定做一批厚些的鞋袜,一样按照成本价卖,不多收他们钱。”

周尧禀了事儿,都走到门口,又回头了。

温竹君笑着看他,“周先生,怎么了?可是有事儿?”

周尧面色有些犹豫,“东家也知道,我家中有两个妹妹,她俩一直在市井做工,我本想着应该避着些,可竹记无论怎么说,都比外头的工好多了,我想……”

温竹君笑了,“你尽可叫你妹妹去就行,只是一份工,没有避亲的说法。”

周尧十分感激的退下了。

入夜后,霍云霄迎着寒风归家,不似前几日那样高兴。

温竹君坐在梳妆台前,没有理会他。

霍云霄也没在意,忽然道:“明日石二狗就要问斩了,张炳之监斩。”

温竹君了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张炳之受皇上宠信,监斩一个叛贼,又不是费力气的事儿。”

“道理我都明白,”霍云霄摇了摇头,“我都不敢告诉石二狗,那人就是张炳之,可能在他眼里,大梁就是地狱吧。”

温竹君看着镜中的他,相处日久,也知道他嫉恶如仇,厌恶宵小,可他实在太较真了,这件事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结束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丰州?”

第107章 捡漏的第一百零七天不知你喜欢什么样……

霍云霄随口应了句,“等这事儿了了,就差不多要启程。”

他说完话,起身就进了湢室,似是觉得他就是发号施令的人,别人只用跟随便可。

温竹君眯了眯眼,冷笑起来。

上了榻后,霍云霄刚凑过来,她就缩进了被子里,困倦道:“今晚早点睡吧,我明儿还有事。”

霍云霄虽然有些不甘愿,但也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睡下了。

翌日一早,北风瑟瑟,天也阴沉沉的,看着便觉得压抑。

温竹君陪着霍云霄吃完早食,便一起出门了。

霍云霄看温竹君话都不说一句,出了门扭身就上了马车,不由挠头。

好歹也是成亲这么久了,又思及昨晚,他也感觉不对劲,可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他还是疑惑道:“大头,我最近犯错了吗?”

大头用力摇头,“没有啊。”

霍云霄“啧”了声,便接过缰绳,上马走了,今儿是石二狗被斩首的日子。

温竹君今儿要去看望乔楠,前天乔楠才从久安县回来,还感染了风寒,那边的事儿确实多,真是辛苦她了。

不过乔楠是真适合干这个事儿,她性子泼辣,敢说敢做,为人正派,管起那些女工,真是手拿把掐。

本来是想让霍云霄一起来的,可那小子性格使然,现在满脑子都是官司,万一说了不中听的,免得当着姨母的面吵架,干脆她就自己来了。

小院儿里依旧干净利索,看着特别温馨,这么些年,乔楠从未请过丫头,一直都是亲力亲为,带着乔智过日子。

温竹君迎着寒风进了院子,朝门里喊了一声,“姨母,您身体好些了吗?”

乔楠正坐在床上绣帕子呢,闻言笑着应道:“竹君来了,快进来。”

乔智早就蹦起来了,掀起厚毡帘,期待的迎上前,“表嫂,你可来了,娘都念叨你半天了。”

温竹君摸摸乔智的小脑袋,又打量了一圈儿,看屋中燎炉里烧着炭,上面放着个细口陶壶,里面的水正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床边放着托盘和未收拾的碗筷,显然也是才用饭。

她解开身上的兜帽,笑道:“乔智好能干,都能照顾娘亲了。”

“哪儿啊,他还小呢,就端茶送水还行,”乔楠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可自豪的紧,“他可伺候不了

我,那是隔壁街坊帮忙做的饭菜,他端过来而已。”

温竹君听她声音有些沙哑,闷闷的,看来这风寒还没好,鼻子堵的厉害。

“这还不懂事啊?这要是温春果,怕是连端茶送水都要靠喊的。”

乔楠摇头,“你这么说话,我可当你炫耀了啊,果儿念书好,习武也厉害,我都恨不得是我儿子呢。”

温竹君听到弟弟被夸,不由大笑起来,接过青梨手里的礼盒,放到桌上。

她瞧见乔楠似是要说话,连忙先开口,“姨母,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些吃食点心,还有点补品,给孩子的。”

乔楠抿唇,嗔怪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我跟乔智好着呢,下次可不许这么客气了。”

温竹君也有些无奈,“姨母,让您去侯府您不乐意,给孩子带点东西而已,您再不要,我以后就不来了。”

乔智立刻反对,“娘,表嫂常来才好呢,有人说话,你身体也能好得快些。”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说了。”乔楠拉着温竹君的手,朝乔智道:“我还不知你心思,表嫂来了,你就能出去玩儿了,是吧?你今儿讨好了我半天,想去找小果子就去吧。”

乔智欢呼一声,得偿所愿的开心,“谢谢娘,我会早些回来的。”

温竹君让青梨派个人送他,笑道:“这俩孩子现在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分开一会儿就念叨。”

乔楠笑的温柔,“还要多谢你,以前乔智可没有朋友,遇到同龄人也很少主动去玩儿,幸好有小果子,那孩子是真好。”

温竹君起身帮她倒了杯热水,看着杯盘狼藉的,还是开口。

“姨母,要不我还是让府里的人每日给你送药和三餐吧,乔智还小呢,叫他做这些事,我都不忍心。”

乔楠立刻拒绝了,“从小干活儿才好呢,又不是什么繁重的事儿,以后长大了,懂事体贴,也能知道我的不容易,再说了,会照顾自己,这是好事。”

温竹君表示理解,姨母一向刚强,轻易不会接受好处。

“那这样,我每日让人送午食跟晚食过来。”她还是坚持道:“姨母,先别忙着拒绝,你早些好了,才能早些帮我呀,这都年底了,事儿多着呢。”

乔楠听到这话,就有些抱歉,“哎,也是这身子不争气,作坊里事儿确实多。”

温竹君拍拍她的手,“别这么说,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你可得快些好起来,霍云霄忙完事儿,肯定要来看你的。”

乔楠听到霍云霄,忽然想起来,“我听乔智说,他升官儿了,我要没记错,他是不是得去外地上任啊?”

“嗯,是呀,”温竹君点头,“等肃州的事儿了结,他应该就要出发了。”

乔楠看她面色平静,似是根本不受影响,想来是不乐意跟着一起去上任。

她欲言又止起来,相处久了,她是真心喜欢竹君,聪慧灵巧,谁娶她都是福气,可霍云霄也是姐姐唯一的血脉……

最后也只能叹一句,“一切都凭你愿意,那小子是个混不吝的棒槌,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但他没有坏心思,夫妻过日子,你多多包涵。”

温竹君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快到午食,武安侯府便赶紧送来了两个大食盒,四荤四素,两个汤,食盒下面还有炭火,送过来也是热气腾腾的。

温竹君懒得回去看霍云霄,便陪着姨母一起用饭。

乔楠浑身乏力地起床坐下,喘了两下道:“怎么送这么多?我这风寒没胃口,也吃不下。”

温竹君笑着帮她打了一碗清亮的鸡汤,笑道:“本想着乔智也在呢,就多做了些,哪成想……”

话音还没落,外头就响起了马车停下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脆生生的喊叫。

“姐,姐,你来这儿怎么也不说呀?”

“果哥,你慢点等等我……”

乔楠听着这热闹,顿时乐了,“得,这顿饭菜确实不多,他俩能吃着呢。”

温春果看到姐姐也在,乐的眼睛眯了起来,刚想扑过去,想到还有外人在呢,便老老实实拱手行礼。

“姐,娘都想你了,你得回家看看呀。”

“前些天才回去看的,”温竹君戳他的脑袋,了然道:“是不是又干坏事了,要我找娘说情?”

温春果小脸顿时无辜起来,“没有,我能干什么坏事啊?”

乔智在一边拆台,“表嫂,果哥想习武,但周姨不让,本来之前你说好的,每隔七天可以去武馆练练,但周姨最近也不肯果哥去了。”

温春果朝好兄弟丢了个赞赏的眼神,随即可怜巴巴的靠着温竹君撒娇,“姐,娘怎么这样?出尔反尔,之前不都说好了吗?”

温竹君拧眉,美貌娘亲护崽子,当初得知她要被嫁给武夫,是直接晕了过去的,虽说跟霍云霄相处后还算满意,但心底里肯定不乐意温春果也走这条路。

“那父亲和母亲怎么说?”

温春果叹了口气,“父亲是支持的呀,但你也知道,娘哭几下流些眼泪,父亲就缴械投降了,母亲也支持,可我毕竟不是亲生,管得多了,难免起龃龉,所以……”

乔楠在一旁听着,也有些感慨,“为何一定要习武,果儿你读书好,先生都夸你呢,从文也一样能出人头地啊?”

乔智赶紧挺起胸膛,“娘,我们可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我们是想跟表哥一样,上阵杀敌,保护大梁百姓,匹夫有责。”

乔楠听得直摇头,不过她现在想明白了,对儿子没这么严格,习武从文都好。

温春果就理智多了,“姐,我真的想习武,家里大哥哥二哥哥读书都很好,二哥哥也勤奋,眼看着也会高中的,何必还要再添一个我呢?”

乔智在一边说好话,“表嫂,为了习武,果哥晚上都在奋发图强的背书,我们真的想习武,你帮果哥跟周姨说说说吧,武馆的师父都在夸我们,说我们是好胚子……”

温竹君看着温春果渴望的眼神,想到自己从前受束缚,无能为力的感觉,不由叹了口气。

“行,我会找娘好好说说的。”

两小子欢呼一声后,连忙坐下一起吃饭,还问起了梁钰。

“姐,梁钰房里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啊?”

“是啊,表嫂,他房里有个超级大的玻璃镜子,能照全身,说是舶来品呢,市舶司特意弄的,还有个很大很闪眼的自鸣钟,金子做的,比我们见过的都要大多了……”

温竹君只能点头,“行了,会带你们去的。”

温春果吃到一半,又振奋道:“听三哥说,今儿刑场有大事呢,那个叛贼要被斩首示众,姐夫真厉害,连叛贼都活着抓回来了,就是可惜,我们不能去看。”

“是啊,表哥很厉害的。”乔智很捧场。

温竹君跟乔楠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小子说的兴高采烈,不由摇头,看来真的是各花入各眼,霍云霄也有崇拜者。

她没好气的打断两人的话,“好了,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呢?快吃饭……”

与此同时,刑场里。

霍云霄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上首,满脸肃穆的张炳之身上。

这老头要是知道石二狗的来历跟心思,不知道会作何想,当年那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如今却成了贪官污吏,还出兵剿了当年护过的百姓,真是够讽刺的。

刑场空旷,寒风肆虐,眼看着时辰要到了。

霍云霄望着被蒙上眼睛的石二狗,一步一步上了刑场,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只能做到这样,希望石二狗已经忘了张炳之的声音,师兄说得对,都过去二十年了。

然而张炳之在上头念圣旨的时候,本来一直吊儿郎当的石二狗,渐渐跪直了身体,沉重的镣铐将他的身形牢牢锁住,可他依旧在努力的偏着头,似是想听得更清楚些……

霍云霄心头一震,七上八下地乱跳。

随着一声冷冰冰的“斩”

响起,石二狗忽然大笑起来,眼里涌出泪花,朝着一个方向大吼,“我石二狗,这辈子值啦……”

霍云霄正好就站在这个方向,随着人头落地,他浑身僵直,半晌都动弹不了。

他杀过不少人,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就算是这次平叛,他杀了不少大梁百姓,心里也能过得去,毕竟师父教导慈不掌兵,但方才那一声喊,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天意如此,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大头见人都走了,缩着脖子,上前扯了扯,“侯爷,咱们回家吧,太冷了。”

霍云霄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走吧。”

下午到底是落了点绵绵雨丝,直到有东西在屋顶还有地面上砸得蹦蹦响,才知道是下雪霰了。

今年的雪,似乎会来得早些。

温竹君抱着暖手炉,托腮坐在窗前,迎着寒风,听屋顶叮咚响,看雪霰在地面乱跳,忽然想起来,“侯爷回来了吗?”

青梨摇头,“没呢,不过也快了吧,天都黑了。”

温竹君懒得等了,站起身道:“去摆饭吧,我饿了。”

正吃到一半,霍云霄才回来,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不过人看着比前两天要精神多了。

温竹君稳坐不动,“回来了?你吃过了吗?”

霍云霄坐下后,和温竹君说起刑场的事儿,很是感慨,“……他一定是听出来了,不过也好,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我也了了一件事,总算是能放下了。”

温竹君听完后,也有些唏嘘,盛世生大贪,乱世才能造英雄呢,听起来,石二狗其实是个脑子清楚的人,只是终究见识有限。

“对了,阿竹,”霍云霄一边端起碗,一边道:“该收拾东西,我们得早些出发了,丰州靠北,再冷,路就不好走了。”

温竹君心想,终于来了。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柔声道:“我就不去了,侯爷上任是为了杀敌护国,我去就是拖后腿。”

霍云霄刚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呢,手都伸到半道上,闻言手立刻就顿住了,表情也愣了,目光怔怔的。

他眨了眨眼睛,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温竹君放下筷子,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就不去了,侯爷,你要是同意,我会为你纳一房妾室,陪你一起去丰州赴任,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言纳妾纳色,我却觉得,侯爷适合与你性子相通的,也好知心陪伴……”

“砰”的一声响,霍云霄手里的碗筷都飞到了地上,饭菜上的袅袅热气,很快散尽。

廊下的荧红烛火映照着方寸之地,花厅里四周的铜烛台都燃着烛,饭桌上也有两个七杈铜烛台,不说纤毫毕现,但也明光烁亮。

温竹君看他胸膛起伏,丹凤眼大睁,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大概是生气了。

她只瞟了地面一眼,淡淡道:“你别生气,这事儿迟早要开口,你不好开口,那只能我来说。”

霍云霄望着光中的温竹君,一如初嫁时的明艳动人,但又有些许不同,面如满月,宝髻巍峨,端坐在圈椅上,比之从前多了些气定神闲,雍容典雅。

他站起身,罕见地没有如从前那样暴躁发火,也没有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但起伏不定的胸膛,还有隐怒的表情,昭示着他在克制。

“我不纳妾。”

第108章 捡漏的第一百零八天她的心内在翻涌

温竹君看他丢下一句“我不纳妾”后,便抬脚匆匆走了,似是怒火熊熊,脚步格外沉重。

她望着满室烛火,不由陷入沉思。

青梨在一旁急的抠手,实在忍不住才道:“夫人,您这是何必呢?”

温竹君扭头,看向方才霍云霄走过的长廊,新换的竹帘表色正青,在风中摇荡。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错的?”

青梨用力点头,“夫人,侯爷对您的好,我们这些丫头都看在眼里呢,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您怎么还把人往外推呢?”

温竹君舒了口气,缓缓道:“情爱最不长久,美色能好几时?我若是等到他主动带女人回来,或是某一日外头的女人带着孩子来找我,岂不是更被动?”

做女人,更遑论是做古代的女人,何时何地都不能因任何理由失了冷静跟谨慎,陷入情爱的那一天,便是自掘坟墓的第一天。

参考夫人行事便能窥一二了,指望男人的爱长久,还不如指望自己上进些。

青梨拧着眉,苦口婆心,“夫人,侯爷怎会是如此肤浅的人?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温竹君在这一刻,忽然很想念玉桃,在这个世界,大概只有玉桃能明白自己的想法,甚至会不假思索的支持。

她无奈低头浅笑,起身走进了院中,冷风一吹,脑子里就更清醒了。

按部就班、随波逐流的日子,她已在这个世界过了近二十年,经常需要拼尽全力压制心里的各种想法,包括到现在,她一直在勤勤恳恳地融入。

可某些时候,那些想法就是会冒出来,那一点点不甘和倔强,就像是霉点,一点一点啃噬她的麻木。

也不是一定、非要按着命去活吧?

一个男人,凭什么如此理直气壮左右她的去向?就因为嫁给了他吗?

霍云霄回房后,直挺挺地躺在拔步床上,澡也不洗,外衣也不脱,盯着房门动也不动。

是,他就是故意的,谁叫阿竹又说这样的话?明明从前都说好了不说的。

听到门被推响,他心里带气,赶紧扭过头看着墙,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温竹君见房里烛火熄了一半,帐子也放了一半下来,探头一看,霍云霄正直挺挺的躺着呢,比竹竿儿还挺直,明显就是在生气。

她犹豫了下,想着今夜两人在一处肯定要吵架,便转身准备出去。

霍云霄听到脚步忽远忽近,慢慢又越来越远了,气得一扭头,正好看到温竹君要开门,顿时憋不住了。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纳妾,从前我就说了,我不纳妾,你也说了不再提。”

温竹君叹了口气,“并不是一定要你纳妾,是想着你去丰州孤单,给你纳妾,好照顾你起居,你总不能打完仗回来,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吧?”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有妻子,为什么要别的女人照顾我?”霍云霄坐起身,直直望着温竹君,不解道:“我不需要纳妾。”

温竹君闻言,按在门上的手慢慢缩了起来。

她笑了笑,柔声道:“若你不需要别人照顾,那为什么一定要妻子照顾,你的妻子,便是只有照顾你这一件事可做了吗?那她自己呢?”

霍云霄一愣,看着温竹君面色端肃,嘴唇开合了几下,没有说话。

温竹君朝他走了几步,温

声道:“我在玉京有家人,有朋友,还有竹记,也帮助了很多女工,她们全都仰仗我来活,我有许多的事儿要做,我不单单是你的妻子,我也不是只有照顾你这一件事。”

霍云霄从未听过这种话,只觉颠覆心中所想,还有自己所见,一时之间都被说愣了。

“我,你,那你也不是非要我纳妾,你就是不想照顾我?那你可以说啊,我们多带些丫头,不用你照顾我,我们夫妻一体,不应该夫唱妇随吗?”

温竹君抿唇,心里有些疲惫,觉得跟他说不通。

“我为你纳妾,是为你着想,不是为了我自己。”她重新走了几步,打开房门,又扭过头道:“另外,我也希望侯爷将来若是有事,能提前告知我,而不是命令式通知我。”

霍云霄眼睁睁看着温竹君走出了卧房,半晌都说不出话。

他命令什么了?

那别人家夫君去外地赴任,不都是这样吗?温春辉带着付淼,抛下女儿都上任了,江玉净也带着温梅君和孩子上任,他跟温竹君还没孩子呢,家里又没有长辈插手,怎么就不能一起赴任呢?

霍云霄一时间被这么一番话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心里怄的难受死了,扑在枕头上捶床。

“我做错什么了?”

他向来不是能忍的性子,遇事不追究到底不罢休,本想直接去找温竹君理论,但也怕真的吵架,夫妻几载了,他若有若无的能感觉到,要是真把阿竹惹怒了,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那最后难受的,不还是他一个?

这么一想,干脆扭头,跑去了安平侯府。

安平侯府这会儿还热闹,家里人多,什么事儿都挤占时间。

正好温春成下值回来,看到霍云霄骑着马匆匆而来,笑道:“三妹夫这是干什么呢?我妹呢?”

霍云霄被冷风一吹,好歹清醒了些,咬咬牙,“我想见见姨娘,有事儿要说。”

夜里风寒,墨色已浓。

丫头们正在收拾卧房的床榻。

青梨动作慢吞吞地,扭头看了眼夫人,见夫人披散着头发,正靠窗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叹了口气,让小丫头进来伺候,拿了件厚斗篷披在夫人肩上,“您别站在风口,小心着凉。”

温竹君转头看了眼,道:“行了,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她又看向一脸拧巴的青梨,“青梨,将来有朝一日,你心里有了如意郎君,也要谨记,女人这一生要自己站得住,依靠任何人,都不是良策,至于什么纳妾外室,都是小事一桩。”

青梨抿着唇,无奈道:“我算是知道玉桃姐姐为什么整日都在说胡话了,原来是夫人您教的,也是,那么多后宅夫人,模样好出身好,可男人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玉桃姐姐说只有钱不会背叛,其实仔细想想,那些话也挺对的。”

温竹君笑着拍拍她的肩,“好了,你也下去睡吧,这里不用伺候。”

霍云霄回来时,已经夜深,推门的手忽然有些迟疑。

他绕了圈,走到留了缝隙的窗子边,看到拔步床的床帐都放了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小心走到床前,掀开一看,果然换了被套被单。

霍云霄心内腹诽不已,这样爱洁,他若是真的纳妾,这张床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温竹君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窝在霍云霄怀里,一时有些记不清,还没想明白呢,就听到外头青梨在叫。

“夫人,您起了吗?姨娘刚送信过来,说是病倒了,叫您回去看看……”

霍云霄比温竹君的反应还大,立刻掀起被子,“什么?姨娘病了,快快快,阿竹,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温竹君一时也忘记了昨夜龃龉,连连点头,“好好好,咱们赶紧洗漱。”

夫妻俩匆匆到了安平侯府,想着时辰太早,不好去打扰夫人,便直接去了春思院。

温春果见姐姐来了,不甘不愿的跑进屋,嘟囔起来。

“娘,姐来了,真是的,为什么要做戏啊?万一姐生气,到时候就完蛋了……”

周氏怀里抱着滚烫的羊皮水囊,烫的一张脸都红了,龇牙咧嘴的道:“你闭嘴,小孩子懂什么,赶紧的……”

霍云霄腿长走得快,提前帮她掀起毡帘,还记得伸手扶一下。

温竹君没看到,提起裙摆就冲了进去,“娘?你怎么了?”

她走得急,看到美貌娘亲躺在床上,脸顿时红了,急急道:“娘,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周氏红着一张脸,咳嗽了两声,虚弱道:“娘没事,就是不知道怎么的……”

霍云霄则是被温春果扯出去了。

温春果人小面子大,小脸紧绷着,严肃道:“姐夫,你这么做,我姐只会更生气的。”

再说了,就娘那个脑子,在姐姐面前,三两句话就要穿帮。

“不可能吧?”霍云霄心里七上八下的,重重地叹气,“我马上就要去上任了,总不能我自己跑去,把你姐丢家里一个人吧?我也不放心啊,姨娘肯定能劝的。”

温春果闻言眉头一拧,“她怎么会一个人呢?父亲母亲还有娘,还有哥哥姐姐们,大家都在,再说了,我姐还有生意呢,玉桃姐姐也在啊。”

他沉重的道:“姐夫,我姐挺好相处的,她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只要有事,你就提前跟我姐商量嘛,不管好的坏的,她都会诚实地告诉你,然后一起想解决的办法,可你不仅不提前商量,偏偏还想寻手段让姨娘劝她,还故意撒谎,我姐最讨厌别人说谎骗她诓她,你今天完蛋了。”

哎,他太小了,说话大家也不听,这么愚蠢的法子,姐姐肯定会生气的。

最重要的是,姐姐什么时候听过娘的话啊?

霍云霄:“……”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昨夜温竹君最后说的那句话。

“另外,我也希望侯爷将来若是有事,能提前告知我,而不是命令式通知我。”

霍云霄终于意识到哪里出问题了,浑身一抖,赶紧往屋里冲,“不好不好,我得进去……”

话音刚落,温竹君便板着脸出来了,正好跟霍云霄撞了个正着。

霍云霄手足无措地将她扶好,见她面色不佳,秀眉轻蹙,唇瓣紧抿,眼神中带着一股气怒,就知道她定是生气了。

“阿竹,我,我……”

周氏追了上来,口中喊道:“姑爷这是升官,你跟着去又不是让你打仗,娘也舍不得你,可你终归是嫁给了姑爷,不能任性……”

她焦急地将女儿扯到自己身边,小声怒道:“你别仗着姑爷现在对你新鲜宠爱就作闹,就算我跟你父亲作闹,那也是有限度的,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温竹君一把甩开美貌娘亲的手,嗤笑道:“我是他的妻子,但我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我是嫁给了他,不是卖给了他,我的人生,他不是唯一。”

霍云霄听到她铿锵有力的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竟然生出了一种好像确实也没说错的感觉。

他怔怔地看着眼尾慢慢泛红的温竹君,看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倔强却又格外夺目,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不禁有些心疼,他很怕她会哭出来,他从没见她哭过。

温春果缩了缩脖子,可看到姐夫求救的眼神后,还是咬牙站了出来。

“姐,姐夫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他就是舍不得你,所以才犯糊涂……”

温竹君连带着瞪了温春果一眼后,便大步走出春思院。

霍云霄赶紧追了上去,小声讨饶,“阿竹,阿竹,我错了,我不该用姨娘来骗你……”

温竹君一直到上了马车后,依旧一言不发。

她的心内在翻涌。

是的,所有人,包括美貌娘亲都觉得,她是应该主动跟随的一方,只要嫁了人,她就不能有自己,一切都要随着霍云霄走,他去哪,她就必须跟去。

就连霍云霄,哪怕他再好,潜意识里都是理所当然地这么以为。

这么多年,她一直

将心海里的边岸不断降低,就怕某一天,因为一点小小的不甘愿,巨浪掀起,最终反抗不成,边岸也会被彻底吞噬……

说起来也够矫情,她才脱离内宅没几年,美貌娘亲也没说错,她就是仗着霍云霄待她好,才会一点点的重新加强边岸,重新划了底线。

日子好过了,她才敢作闹。

如今,不过是嫁人后,遇到的第一道浪。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叫事儿,许是从前被摆布又提心吊胆的日子太多,她十分厌恶他理所当然的命令态度。

几乎类似服从性测试,更关乎尊重的含义,她心里明白,今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不愿输。

霍云霄也跟着挤上了马车,又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说什么,正着急呢,忽然就看到温竹君猛地抬头,一双微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他吓得往后靠,“阿竹,我……”

温竹君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你一定要我跟去吗?不能纳妾吗?”

“不能纳妾。”霍云霄立刻摇头,旋即又犹豫起来,“阿竹,我应该早些跟你商量这件事的,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跟你一起去?”温竹君苦笑,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早早开口商量呢?

第109章 捡漏的第一百零九天哄男人只是最低劣……

温春果见姐姐姐夫走了,立刻往含春院跑,不管如何,他还是希望姐姐姐夫好好的。

周氏在后面追,“臭小子,娘你都不帮啊?往哪跑……”

夫人跟安平侯听到温竹君那句话后,反应不一。

安平侯明显有些生气,“胡闹,那丫头从小就倔的很,我还以为她成亲就懂事了,结果倒好,更倔了,姑爷升官她还不高兴了?那孩子累死累活的不就为了妻儿好过吗?哎呀……”

夫人却怔住了,半晌没动,扶着圈椅的扶手慢慢坐下。

“我的人生,他不是唯一。”她低低的复述一遍,须臾笑了起来。

笑容里满是赞赏还有欣慰,四个女儿,只有竹君最像她,那么多道理,她还想着慢慢教呢。

实在有些想不到,她花了许多年才明白的道理,温竹君小小年纪就摸透了,当初在闺中时就觉她通透如玉,今日再瞧,怕是还又小瞧了。

“丰州又不是什么极好的地儿,哪里就非要竹儿跟着去?”

安平侯“啧”了声,“辉儿跟大姑爷上任都带上妻儿,要不是顺姐儿太小,肯定也是要跟过去,竹儿怎么就不行?”

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竹儿在玉京还有生意,她还有亲娘跟弟弟,还有我跟你,还有姊妹,做什么非要跟着上任?再说了,姑爷是去打仗的,平日里又不能时时和她待在一处,和玉京一样的独守空房,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不就是男人在乎自己的面子还有舒适日子,强行将女人捆绑在身边的手段,那丫头不上当而已。

反正,对于跟去上任的女儿媳妇,她都会支持,竹儿的决定,她也支持,并且非常支持。

安平侯哑口无言。

他板着脸一甩袖子,便一瘸一拐的去了春思院。

夫人压根不在意,如今儿女一个接一个地成家,她都做奶奶了,眼看着儿孙满堂,步步高升,哪里还在乎一个肥胖老男人的话,也就周氏那个糊涂虫当个宝了。

她高兴极了,忍不住朝韶华道:“这丫头真像我。”

韶华抿唇笑了起来,这些年夫人不止一次地感慨,为什么三姑娘不是她生的?

“夫人,三姑娘这样,姑爷不会真生气吧?我看往日他们夫妻俩很是恩爱,可毕竟三姑娘没有生育,如此闹开,难免气短。”

夫人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们呀,太小瞧她了,她心有丘壑,又有美貌有手段,一宅之中,姑爷就是上一百次战场,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怕是早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哄男人只是最低劣的手段,征服过后的坦途,那才是最吸引人的,她这个女儿,将来肯定还有造化的。

不知何时,还真落了雪,细而小巧的雪花调皮地钻入车帘中,很快便被化开,不见踪迹。

霍云霄见她似乎不生气了,慢慢挪到她身边,闷闷不乐道:“为什么不愿意去?你是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还是不喜欢我?”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沉闷。

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他身上,按照从前的脾气,怕是立刻就要拍桌子,梗着脖子吵架了。

温竹君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小子居然也开始说起了情爱?

“侯爷,我们之间谈这个,是不是有些奇怪?”

两人成婚,本来就是被撮合被成婚的,甚至还换了人,他对她是好,但也到不了讨论什么喜不喜欢的程度,顶多就是身体契合,还算满意。

“奇怪?”霍云霄拧眉道:“哪里奇怪了?我们是夫妻啊?”

温竹君吸了口气,坐直身体,犹豫着道:“当初我们成亲前,本来应该见面,但你一直没去过温家,就连下聘的时候,你更是连面都没露过,后来婚期已至,又忽然上门要延迟婚期,这些事,我都全盘接受了,侯爷,从一开始,你对我也并不是满意的啊,如今,何必谈论这种话呢?”

霍云霄被她这话说的哑口无言。

“我,我那时候,我……”

他从没想过,那些事会有这么大影响,此刻再细想,竟然找不到一点借口缝补。

马车很快就到了武安侯府,温竹君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留下霍云霄半晌都没动弹。

大头探头探脑,“侯爷,您下来吧,好冷呢。”

霍云霄闷闷不乐地下了马车后,看着温竹君进府的背影,一时间提不起脚。

他第一次有了些疑问,习武可以有师父,但做夫妻能有师父吗?

太难了。

一扭头看到大头乐呵呵的脸,心里一阵怄,幽幽道:“大头,你也娶个媳妇儿吧?”

大头一愣,挠挠头,“侯爷,我能娶谁啊?”

霍云霄眯了眯眼,有祸同当有福同享嘛,这过日子谈情说爱的苦,也该叫他吃吃,免得整天就知道傻笑,刺眼的很。

“夫人身边那么多能干的漂亮丫鬟呢,你喜欢谁就说,我帮你找夫人提亲。”

大头果然收起笑容,陷入沉思。

霍云霄看着,心里好受了许多,很好,从想成亲的那一刻,大头会慢慢明白自己的。

他朝府里走着,脚步却越来越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竹君方才那样说,是不是就是在说,她不喜欢他?

不可能,明明阿竹跟他感情好得很,他不信阿竹对他一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

在榻上,他们俩一直鱼水和谐,没有感情能这样吗?

这场雪落得不大,屋顶树尖薄薄的一层,但也足够地冷,昭示着寒冬已至。

温竹君早早洗漱好后,听着丫头禀报,往乔楠那送的药跟饭菜都妥当了。

“嗯,明日再送,不过别弄太多了,姨母不喜铺张。”

青梨拿着梳子帮夫人通发,笑道:“您放心,我早就嘱咐过了,也叮嘱不许熬白粥,尽量做红肉。”

“你呀,是越来越妥帖了。”温竹君笑着从镜中看青梨,这丫头自跟着她后,越来越能干,不过年岁也眼看着大了。

“你玉桃姐姐倔强,只喜欢做生意跟钱,你呢?想不想嫁人?”

青梨立刻摇头,嗔怪道:“夫人,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伺候了啊?说这种话。”

温竹君笑了,她身边的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受玉桃影响,也可能是被钱给刺激的,个个爱财的很,对男人反倒没兴趣。

但玉桃每每说起这个话题,就非要说是自己影响了丫头们。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等青梨遇到如意郎君的时候,我再说……”

青梨红着脸佯装生气,“夫人,您还说……”

霍云霄在门外听了个全乎,主仆俩笑的欢快,心里不由黯然。

他在外头游荡,想着该怎么讨好阿竹,结果倒好,她跟没事人一样,夫妻这么久,不至于一点感情没有吧?

心里烦躁的紧,可阿竹不是别人,他不能再靠着冲动鲁莽去解决。

想到大头,霍云霄连忙打起精神,说不定借着大头的事儿,能帮他和阿竹缓和关系呢?

“大头就很好啊,”霍云霄进屋后背着手,笑的很开心,“你是夫人身边的,婚嫁也该叫夫人同意,青梨,大头想娶你,他跟我自幼一起长大,所以由我亲自来提,夫人,你怎么看?”

温竹君看着霍云霄自信满满地进了房,正想着该怎么说呢,就听到这么一番话,不禁皱眉。

她扭头看向青梨,只见青梨一张芙蓉粉面已经涨红,眼里还闪着泪光,握着梳子的手都发白。

明显是不愿意,想到青梨看着周尧的眼神,周尧跟大头完全就是两个类型。

“不行。”温竹君立刻摇头,面色淡淡,“侯爷若是想乱点鸳鸯谱,那就点别人的丫头,不要来点我的。”

霍云霄眨巴眼,急忙道:“他俩很般配啊,

一般话本里,还有那戏折子里面,公子小姐喜结连理,丫鬟书童不也是配成对嘛?阿竹,他们……”

温竹君拍拍青梨的肩,让她出去。

她看向霍云霄,正色道:“青梨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配种的牲口,话本子是为了求个圆满,过日子又不是唱戏,再说了,才子也不是非要配佳人,谁又说丫头就必须配书童?有明文律法吗?她不乐意,我也不同意,她即便是终身不嫁,我也支持。”

霍云霄见温竹君满脸怒色,就知道马屁拍错了地方,也不知自己错在哪,又觉得自己本来就没错,世人不都这样吗?

一时之间,怒意上涌,狗脾性也上来了。

“我,我说不过你,反正总是我的错,我走行了吧?”

他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忽然看到青梨竟然跪在了门口,满脸是泪,惊恐异常。

显然这个突然的消息,让她无法接受,更惧怕主子因命如浮萍的她而起争执,会引火烧身。

霍云霄心里一时间有些后悔,女子柔弱,本该呵护,他这样,是不是让阿竹也很难受?

可他也是要脸的,堂堂侯爷,战场上杀敌都不曾憋屈过,哪有在后宅受气的道理?

温竹君追了出来,看到霍云霄走了,淡淡收回目光,就看到跪在一边的青梨。

“傻丫头,你跪什么?”

青梨有些害怕,“夫人,您别因为我跟侯爷吵架,我是丫头,主子配人,我应该感恩。”

“胡说。”温竹君将她扯了起来,“你是人,是个能干的人,是个凭借自己双手挣钱的女人,青梨,别害怕,侯爷不会乱来的,放心吧。”

她的能力不高,能护着的人寥寥无几,但能护人,就已经很厉害了,多少人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再说了,往前看几年,她还是个连不都难说出口的小庶女呢。

第110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天你真的不生气吗?……

一夜安枕。

早上醒来,金光泼洒,院子里皑皑白雪都化了个干净。

温竹君看看旁边冰冷的床榻,也知道霍云霄昨夜没回来,心里并不甚在意。

她发这场脾气,是仔仔细细算计了前后因果的。

就算霍云霄生气不满,最差也就是帮他纳妾,好一点就是他受不住,自行前来道歉讨好,届时自有一番应对。

但想要她妥协降低好不容易重新竖起的边岸,万万不能,休想。

“青梨,今儿不穿这件。”温竹君看着面前的素色纱衫,石青色的纱比甲,米白月华裙,是她一贯的清雅穿着。

青梨大约昨晚没怎么睡好,眼底发青,精神不济。

“啊?夫人,您说什么?”

白芷在一边连忙将她扯开,笑着打趣道:“青梨昨儿夜里大概是去梦游了,夫人,您今儿想穿什么?我去找来。”

温竹君扫了青梨一眼,心中微叹,知道这丫头心神未定的,也没有开口责怪。

“去拿我那件大红妆花通袖袄子,尖头四喜堆绒蝠的高底鞋,另外,首饰就拿我新做的贵重头面,越贵重越好。”

白芷在心头记下,很快便在心里想起这些物件的所在,立刻点头,“夫人,我马上就去。”

温竹君拉着有些呆怔的青梨,笑道:“怎么?还是担心,不相信我?”

青梨眸中蓄泪,哽咽道:“我是怕影响了夫人跟侯爷的感情。”

“傻丫头,”温竹君嗤笑了一声,转头坐在了梳妆台前,“若这点小事就能影响感情,那这感情也太脆弱了些,就算不因你,将来也会因为别的小事闹翻,别担心,这武安侯府的后宅,就算来了新人,我也不怕的。”

青梨面色怔怔,不敢言语。

温竹君也没再多说,说再多没用,做出来才行。

出行前,穿戴一新的她在镜前好好照了一番,托侯爷爹和美貌娘亲的福,她全挑着两人的长处长了。

果真是长开了,又有巧手的丫头为她挽鬓敷粉,描眉画钿,临镜对照,当真玉肌星眼,月眉柳腰,的确十分美貌。

温竹君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只觉心情格外美好,第一次生出了和从前一样愉快逛街的心情。

“走吧,今儿咱们好好逛逛这玉京城。”

这么些年,要恪守的东西多,想要的也多,时时都在想着事儿,总是行事匆匆,还真没好好的逛过呢。

朱雀街是玉京最最繁华的地界,几乎横贯玉京两县,街头铺面鳞次栉比,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干净宽敞,屋檐下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上书“徐记酒家”“万珍酒楼”等。

街头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顾客来来往往,和路人之间的吵闹声交织,喧嚣热闹。

温竹君瞧见糖炒栗子的小摊,香气扑鼻,连忙叫停了马车。

“去买一包回来,还有旁边那个烤饼,我要羊肉的,要多放芫荽和葱花啊,不许忘记了,多买些,大家一起吃。”

白芷乐滋滋地跳下马车,去买东西了。

马车又慢慢的朝前走。

隔着不远有个小酒家,是个老字号了,别看铺子不大,但座无虚席,老饕才能寻进来呢。

酒馆临窗位置,大头托腮看着侯爷,满脸苦恼道:“侯爷,咱们回去吧,你又不喝酒,点这么多下酒菜做什么啊?”

桌子上摆了一大堆吃食,全是下酒的,什么烧鸭火腿、酸笋韭菜、果馅米糕、玫瑰糖糕等,根本吃不完。

店里的伙计还不时的朝这边看。

霍云霄面色冷冷,声音还带着气怒,“回去做什么?你连媳妇儿都娶不着,好意思回去?”

“我本来也没想娶青梨的,是您非要瞎扯,您这么一说,可别让夫人心里厌恶我了。”大头用力挠头,“您说您好好的,闹什么离家出走?这么冷的天儿,在家多好,夫人细心周到,侯府打理的比从前好多了,现在您回家,连手指头都不用动,还给每个人都发了碳炉子,那炭烧着屋里暖和的很,听说今年过年每人都能选三样好吃的呢,我都想好了……”

霍云霄眉头一拧,冷眼看去。

大头连忙闭嘴,低头拿着筷子吃东西。

霍云霄心里烦躁,明明他就没做错什么,怎么阿竹非要生气?这世上的男人都愿意纳妾,可他还不想纳呢,做什么就非要摁着他的头去纳。

她肯定就是厌弃了自己吧,一回两回的想把自己赶出正院,巴不他再也不上了那张榻。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她休想。”

大头吓得一哆嗦,筷子上的鸭腿都掉了,但也不敢嘟囔,只能将头撇过去,暗暗叹气。

真是的,找夫人认个错儿又没什么,偏偏侯爷这次不知道犯什么轴。

一抬头,正好看到侯府的锦蓬马车经过。

大头急道:“侯爷,夫人,夫人过去了。”

霍云霄侧头去看,果真看到马车沿街走过,他连忙站起身,追了上去。

一直到一处绸缎庄,才看到马车里的人下来。

那一抹红影轻盈下了马车,霍云霄一愣,眸子便黏在了红影身上,除去成亲过年,阿竹极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了,今日还刻意装扮过,乌云叠鬓,粉黛盈腮,比之马场初见还要令他心旌摇曳。

不止他看呆了去,便是街边店内的客人,也都歪头看了过来,眼中俱是惊艳之色。

他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温竹君连幕笠都懒得戴,只带着兜帽,勉强掩了掩,便拉着几个丫头进了店。

她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匹布,还亲自给青梨买了一匹妆花缎子。

“这个颜色衬你,赶紧做成衣裳,等开春了就穿,待会儿再去买两支钗,保管好看的很。”

青梨羞怯的笑了起来。

丫头们也都大方地接下了,心里十分感激,夫人经常送东西,只要差事干得好,好东西总是不缺的,就算自己不用,卖了也是笔进项。

温竹君自己也挑了五六匹布,皆是鹅黄桃红大红等鲜艳明媚的颜色,这两年为了生意和外出办事方便,穿戴都老气沉稳了些,人靠衣裳马靠鞍,打扮好看,人也高兴。

“走走走,去买首饰吧,你们今儿一人自己挑一个,我送你们的……”

她喜欢花钱,尤其是给姐妹们花,心里爽。

丫头们欢呼起来。

霍云霄望着欢声笑语的主仆们,只觉又气又急,还隐隐约约有些委屈,可面对一向聪慧的阿竹,他心里莫名就有些忐忑,实在不敢乱来。

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阿竹说的对,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夫妻日久,阿竹做妻子从未有过错,反倒是助他许多,再说了,他还是男人呢,阿竹又不是外人,夫妻一体,服个软也没什么。

眼看着丫头们簇拥着温竹君进了首饰铺子,他刚想走过去,却被大头给拉住了。

“侯爷,您别冲动啊。”大头一脸严肃,“夫人正生气呢,这会儿看您进去,怕是又不痛快,不如今儿您也买些礼物,等晚上给夫人送去?”

霍云霄犹豫道:“这样能行吗?”

大头用力点头,“当然能行了,您以前给夫人送衣裳首饰,夫人挺开心的啊,再说了,夫人都跟您说了成亲的时候心里很委屈,您可不得给点补偿啊?”

霍云霄闻言抿唇,心里半信半疑的,脚下倒是站定了。

但很快又有了新的难题,他没钱啊。

温竹君给几个丫头一人买了一根簪子,一对耳坠,三朵绢花,还有每人一盒胭脂,一盒口脂,大家得了心仪的东西,都很高兴。

“嗯,好看,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对。”

看着没了日常琐事,难得快活叽叽喳喳的丫头们,她心里也舒服,赚钱就是为了享受,没别的目的。

之后又在街面上买了不少奇技淫巧的玩意儿,还有些手工编织的东西,精美极了,便是摆上博古架都不逊色。

温竹君吩咐人将东西送回去,便去二皇子府找郑溪,二皇子妃倒是宽和,很快就准了郑溪出府的事儿。

郑溪上了马车,声调都扬起了,“竹君,你可算来了,我最近都快要无聊死了。”

温竹君也很高兴,上下打量了这丫头一圈,发觉竟然又瘦了,穿着杏花色的袄裙,头上也素净,看着寡淡又单薄。

她心里叹了口气,神神秘秘的递了个小盒子过去,“喏,给你赔罪了。”

郑溪一打开,眼睛都亮了,“呀,好精巧的压惊别针啊,这小老虎小狗牙小斧头真可爱,送我的啊?”

她说着面色便落寞了下来,这压惊别针大多都是给孩子戴的,她才落胎不足半年,还不能怀身子。

温竹君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看她面色就知道是想岔了。

她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这是送给你戴的,小溪,你不是说你最近偶尔会做噩梦吗?这个最适合你了,谁说嫁人的姑娘不能做孩子了?你在你父母面前,永远都是孩子,伯母这是不在,不然不知道多担心你呢,这个你戴好,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郑溪感动的直落泪,她紧紧握着压惊别针,压抑着哭声抽噎起来。

“竹君,谢谢你,除了我爹娘我哥哥,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了,呜呜呜……”

“哎哟,好啦好啦,不哭了。”温竹君哭笑不得,“你可别把眼睛哭肿了,到时候回去,二皇子跟二皇子妃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郑溪被逗笑了,擦擦眼泪,嗔道:“我才不要他们看到呢,最近北地不太平,二皇子说是也请旨了,要前往丰州。”

温竹君有些惊讶,想起郑溪从前的话,温声道:“那你还想请示二皇子跟二皇子妃,陪他一起去丰州吗?”

郑溪面色沉沉,眸中幽怨泛泪,犹豫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去丰州,是因为那里离我爹娘近,但是我不确定能不能去,因为……”

她好想不再是那朵特殊的解语花了。

温竹君看她低着头,心头有些难受,连忙道:“不去就不去,男人而已,想让咱们陪,我们还不乐意呢,咱们高兴咱们的,不理他们。”

她见郑溪郁郁寡欢,摇了摇头,“往日你还嫌弃我穿得素呢,今儿你这一身,怎的比我还素?走,今儿我散财,给你梳妆打扮。”

郑溪不想去,有气无力地摇头推拒,“不了,我不想……”

白芷笑眯眯的道:“您就去吧,今儿夫人给大家一人买一身布,还有簪子跟胭脂水粉,您不要,可就错过了。”

温竹君半哄半拖的把郑溪给拉去了,又半强迫的给她买了两身成衣,一件湘妃色,一件缥碧色,都是简约得体的颜色,穿着也很大方典雅。

她帮着郑溪整理衣襟,还是忍不住道了声可惜,“我还是喜欢你穿骑装拿剑的样子,张扬快乐,像个女侠。”

一旁的女掌柜也觉得郑溪眉眼英气,小心翼翼道:“我这儿还真有一件极好的骑装呢,夫人要不要试试?”

郑溪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现在也穿不了骑装……”

“劳烦掌柜的拿过来吧。”温竹君摸摸郑溪有些松散的发髻,柔声道:“如何穿不得?你也是上了玉碟的,有名有份,莫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这不是自己厌弃自己吗?”

郑溪被这一句话弄得差点又落泪。

女掌柜将骑装送进来,明红色的衣身配以玄色滚边,尊贵又明艳,尺寸也很合适,郑溪自己都爱不释手。

等她换上后,才知道自己的确跟从前截然不同,不由轻轻抚上瘦削的脸庞,眸中渐渐涌出了泪,往日那些快活又轻松的日子,似乎历历在目。

郑溪牙关紧咬,心痛如绞,这些变化潜移默化,她自己当局者迷,压根没察觉。

“好看。”温竹君眼中惊艳不已,叹道:“早知道你这么穿会这般好看,我以前便应该送你呀。”

她同她一起站在镜子前,在她发间比对着戴了几件首饰,笑道:“你看,我们多像姐妹。”

郑溪抿唇,紧紧握着她的手,镜中的女子也含泪笑了起来。

买完东西,温竹君又带着郑溪还有丫头们,一起去了百味楼,吃了顿美味的饭菜,又略略饮了三五杯果酒,快快活活地迎着朝阳回家了。

武安侯府的正院里,这会儿安静得很。

霍云霄望眼欲穿的等着,终于看到温竹君进了院子,连忙殷勤地跑过去,将丫头们挥退了。

“阿竹,你回来了,饿不饿呀?”

温竹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昨晚他气呼呼的丢下那句话,还以为会生个几天的气呢,这小子的脾性跟眼力见儿长进不少啊。

她不做打笑脸人的事儿,也笑着应道:“侯爷也回来了?我已经吃过了,不饿。”

霍云霄在温竹君面前,只要不是什么外头的事儿,向来不藏着掖着,既然决定服软,那就赶紧解决才是,这马上就要天黑了,他可不想在外头了。

他急急忙忙拉着温竹君进屋。

夕色正浓,温黄光照的房间里暖融融的,高脚椅上摆的兰花依旧翠绿,一切都安静祥和。

“阿竹,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

霍云霄说完,就卡壳了,毕竟是男人,服软是心里乐意,但嘴上就是说不出来。

温竹君看着面前桌上摆开大大小小的盒子,足有十二个,里面步摇、璎珞、耳坠、发钗、额饰俱全,虽说不是一整套,但也华美精致,花费不菲。

霍云霄见她不语,不由挠头,委委屈屈的道:“我想过了,虽然我也不理解,因为大家都这样嘛,但你要是不想去丰州,那就不去了,当初我娶你的时候,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也不能要我纳妾来报复,这不行,我现在就只想上你的榻,哪个女人我都不要……”

温竹君叹了口气,这小子嘴上还是没个门,胡说八道,幸好这里没丫头在。

她和他是夫妻,既然他先服软,又主动给台阶,她也不能太端着,毕竟解决问题才是主要目的。

“我没觉得委屈,不过,要是你真的不想纳妾,那就罢了。”

云霄顿时高兴了,“阿竹,我真的不想纳妾,你以后别老是说这样的话,上次你说这话,你还答应了我一件事儿呢……今晚咱们能不能啊?我马上就要走,你说过这种时候我可以多要几次,等你泄了,我再……”

温竹君真是服了,只觉两眼一黑,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

“不纳妾行了吧?别说了,今晚咱们还一起睡,不会不让你上榻的。”

霍云霄接了满怀的软玉温香,搂着她的纤腰,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心里也满意了。

“阿竹,这个也给你。”他从胸口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银票,还有些散碎银子跟铜板,“这是我最后剩下的所有家当了,我全都给你,你是我妻子……”

温竹君两手捧着,怔怔地放在桌上,将银票压平,又细细数了起来。

一共一百一十二两四钱,加三十九个铜板。

不是一万,不是一千,偏偏是一百一十二两四钱,加三十九个铜板。

霍云霄还在那嘟囔呢,“阿竹,我没钱了,以后我要是花钱,还得朝你要呢,咱们可不能吵架了,下次你再生气,我真的都没钱买礼物……”

温竹君看着夕阳里皱巴巴的银票,褶皱满布,像是碎纸粘合的,心里蓦然有些滑稽,又有点酸胀。

她仰着头看他,轻声道:“你为什么愿意妥协?我不跟着去,还和你发脾气,还有说的那些话,你真的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