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一天你其实就是嘴硬……
霍云霄眉头拧着,显然依旧不理解她为什么跟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但他还是老实摇头。
“有那么一点点生气,但你是我妻子,咱们夫妻一体,其实我心里都明白,你从前一直在包容我,那我也该像个男人一样爱护你,你既是不愿意,那也不能强迫你全听我的,这样不好。”
尤其是好几次遇事,要不是阿竹冷静清醒,他可能根本没办法走过来。
温竹君觉得奇怪,这小子一向又倔又冲动,一个晚上就能想通,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她转了转眼睛,“这些钱,真的都是你最后的私房了?”
霍云霄一凛,认真点头,“是啊,阿竹,你以后可别生气了。”
“那这个是在哪儿买的?”温竹君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串水滴形的额饰,似荷叶托露,摇摇欲坠,栩栩如生。
她信他有私房,但不信有这么多,这个额饰,可不便宜。
霍云霄煞有介事的点头,“就在朱雀街上买的,阿竹,我一看到这个,就觉得你要是戴起来,肯定好看。”
“朱雀街哪家店啊?”温竹君看除霍云霄有些紧张,柔柔一笑,“是东宫吗?”
“啊,是,”霍云霄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只眼珠子一转,颓然道:“好吧,钱也是师兄给我的,这个额饰还有那两个,是阿离姐姐送我的,说特别适合你……”
温竹君有些笑不出来,咬着牙道:“所以太子跟太子妃知道了?你说了多少?那些胡话你也说了?”
霍云霄慢慢低头,抿唇不语,拿眼角觑她,半晌才小声嘟囔道:“我没说多少,阿竹,你可别再跟我生气了,万一师兄跟阿离姐姐又找我们去说话……”
温竹君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事儿解决就好,只要他们和好,太子跟太子妃总不能真在她面前说那些事儿,人得脸皮厚点,活的才能没心没肺。
“好了好了。”温竹君看着这小子,只觉那些果酒在上涌,赶紧转身往湢室走,“我看那边摆好饭了,你先去吃吧,我去洗漱。”
霍云霄不乐意,话还没说完呢。
温竹君知道他脾气,只能道:“待会儿躺下我们再慢慢说。”
霍云霄点头道:“哎,我这就去。”
他一转身就嘿嘿笑了起来,夫妻之间的私密话怎么能乱说呢?其实他什么都没说,就去东宫讨了些钱跟首饰而已。
这次阿竹可什么都没看出来,夫妻这么久,他也摸清了一些路数,阿竹确实很聪明,但就是太聪明了些,容易先入为主,应对聪明人,他也有自己的办法。
再说了,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霍云霄愉快的松了口气,对今日的表现很满意,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去吃饭了。
二皇子府。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落下,靛青色的天幕漫过远山嶙峋的轮廓,天光渐渐被暮色吞噬。
院子里的丫头们开始掌灯了。
郑溪心情松快了许多,依依不舍地准备将骑装换下,今日这衣裳也算是个警醒,提醒自己的巨大变化,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换了做什么?”忽然二皇子的声音响起。
郑溪一扭头,就看到二皇子长身玉立站在窗牖外,表情不明,背着手,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她心头一震,连忙恭迎,“您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
二皇子目光落在郑溪身上,烛光轻柔,灯下美人娇艳,他笑着绕进了房中,“许久不见你穿成这样了,很好看。”
郑溪屈膝行礼,“只是胡闹,我马上就换下来。”
二皇子笑着去搂她的肩,察觉她瑟缩了一下,眸光轻暗,旋即又笑了。
“过去这么久,还在生我的气?这身衣裳好看,不必换了。”
他抬手朝外头吩咐,“今晚我在侧妃这儿用饭,去准备吧。”
郑溪低着头,但轻抿的唇,还有掀动的眼睫还是出卖了她颤动的内心。
“今儿十五,您该去姐姐的房里。”
二皇子轻轻牵过她的手,朝窗前的圈椅走去,“今儿看到你脚步轻快的进府,我感觉就像回到了从前,和你无忧无虑的日子,小溪,那件事儿是我没做好,但我也有许多苦衷,我……”
郑溪听到他说起为难之处,还有许多不得已,不由泪盈于睫。
“我,我都不知……”
二皇子将她轻轻抱在腿上坐好,低沉道:“我只希望你一直快快乐乐的,孩子没了,委屈你了,我心里一样很难受,可我不能停……小溪,你别担心,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郑溪只觉心里委屈至极,只能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二皇子轻柔地哄她,略带粗糙的唇瓣亲吻她落泪的眼睛,手在她瘦削的背上顺了又顺。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郑溪面色黯然,听他关心,不由哽咽道:“我吃不下,我一直盼着你来,可你太忙了,我又不宜侍寝……”
二皇子轻轻捧起她的脸,万般珍惜地亲吻她的泪痕,缱绻多情。
“是我的错,没好好待你。”他拨弄她的额发,抚至耳后,动作轻柔,“我今日是来赔罪的,马上我就要出发去丰州,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郑溪只觉他的手像是跳
动的火焰,从耳尖到耳后,轻缓又温柔,让她一颗已经干涸的心也逐渐滚烫。
她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禁再次泪盈于睫,泫然欲泣,重新扑在他怀里。
“我,我自是愿意的。”她的家就在北地,此去就是回家。
二皇子捏捏她的脸颊,见她总算开心了,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夜色渐浓,无月无星,万物皆寂,只有狂风呼啸而过,枯冷严寒。
檐下的灯笼渐渐都熄灭了,唯有正房里的烛火还燃着。
温竹君拥着被子坐好,顺着霍云霄的手饮了一杯温水,趁着他放杯子,又将提前藏在床头的小丸子拿出一粒吞下。
霍云霄殷勤的伺候,转身往燎炉里加了几块银丝炭,才重新上榻。
“阿竹,我想抱着你。”
温竹君没有拒绝,穿好小衣,手脚酸软地窝在他怀里。
霍云霄很是满足,嗅着阿竹身上的冷香,心头舒坦极了,忍不住拿下巴蹭了蹭。
“你做什么?”温竹君笑着躲了躲,“好痒,别乱动。”
霍云霄听她笑,也笑了起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抱着她,不再动了。
“阿竹,其实玉桃找过我,她说的还挺对的。”
温竹君叹了口气,她也猜到了,不然怎么可能会转变这么快。
“她跟你说了什么?不会是说我小时候怎么怎么苦,怎么怎么可怜吧?”
其实也是现在过的好了,有了颗大度宽容的心,回头再看那些事儿,都是些鸡毛蒜皮,能付之一笑,不过其间的担心惧怕忧愁难过的日子,还是会留下斑驳痕迹。
这便是她成长的痕迹,环境造人,后天很难改变。
霍云霄听她说的轻松诙谐,不由笑了,胸膛震动。
“她说了很多关于你们小时候的事儿,说你很难信任别人,尤其是男人。”他想到玉桃的话,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阿竹,我以后会好好护着你的,做个不一样的男人。”
温竹君勾起唇,看来那丫头是信任霍云霄了。
“她都那么说了,你就不怕我也不信你啊?”
霍云霄振振有词,自信道:“你要是不信我,早就不管我了,阿竹,你其实就是嘴硬心软,对我好着呢。”
温竹君失笑,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想看看他说这话是不是言不由衷。
但看来看去,这小子都是满脸的骄傲,似乎是为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同而高兴。
“对了,阿竹,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去啊?”霍云霄忍不住喃喃道:“丰州你别看不如玉京繁华,但景致也不输的,春时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夏秋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冬日更是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都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温竹君伏在他怀里,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说的这些话,提前酝酿了多久啊?”
霍云霄知道她在笑什么,有些挂不住脸,轻哼道:“也没多久,就是诗句花时间背了会儿,你可别小瞧我啊,师兄都对我刮目相看呢。”
“好好好,我也刮目相看。”温竹君闷笑着道:“那些风光你都瞧过了?”
霍云霄点点头,“早些年随着师父到处跑,其实南边最适合你了,那边的水果也多,鱼虾也多,好多都是你喜欢吃的,就是特别荒凉,山多水多,还有很多老虎。”
温竹君笑着摇头,“我还是不能去。”
霍云霄难掩失望,蔫哒哒地“哦”了声,随即抱着温竹君不说话了。
温竹君朝他身上挤了挤,觉得十分暖和,又觉人生真奇妙,她这样心思千转的人,竟然能碰到霍云霄这样的直肠子。
她是真的,很难拒绝直爽又真诚的人,更何况他也确实花了心思讨好,她也不能太强硬,勉强算是真诚地交换吧。
“玉京的事儿我暂时丢不开手,那么多女工指着我吃饭呢,我不能轻忽一点,另外虽说安排有府邸,但也要提前收拾才能住人吧?”
霍云霄心里燃起了希望,连忙道:“你放心,屋子我来收拾,不用你动手……”
温竹君抬手按住他的嘴,笑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有可能会去,但也要等我安排好一切才行,偌大的武安侯府,我也不能说丢开手就丢开手吧?咱们还有些铺子生意,也要安排了才行,我不想骗你,更不想叫你失望,但如果我能成行,我就一定会去,好不好?”
霍云霄只觉心中暖烘烘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阿竹没有松口答应,但这些话听着就是觉得舒服。
他能感觉到,她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的,她一向说到做到。
“好,我先去,我就在那边等你。”
温竹君被他紧紧地搂着,忍不住用手撑着他硬挺的胸膛,轻声道:“你早这样开口跟我商量多好,以后有事儿,记得提前跟我说清楚。”
霍云霄想起温春果的话,连连点头,“阿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我一定提前跟你商量……”
他动作一顿,脑中电光石火般反应过来,“所以,你其实就是生气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并不是不愿跟我去?”
温竹君也认真点头,她觉得有些话,明着跟这小子说有用些。
“你开口跟我商量,说明你将我视作齐进退的人,你也愿意尊重我的意见,我自然也会尊重你,就算意见不合,也能坐下来好好解决问题。”
霍云霄恍然,“我明白了,阿竹。”
夫妻又说了几句闲话,开始犯困,交颈相拥而眠。
冬天启程赶路,自然是不好受的,但霍云霄不是个拖沓性子,说走就走,收拾东西就去丰州赴任了。
温竹君送他出城,夜里又一个人睡,确实有些不习惯。
“青梨,帮我多灌几个羊皮水袋吧。”屋里烧炭是暖和,但是特别干燥,水喝多了,难免又要起夜,还是暖水袋实用些。
青梨这些天一直胆战心惊,直到霍云霄带着大头走了,她才放下心。
“夫人,侯爷上任,您不去真的行吗?”
温竹君笑她,“好了,我不会让你嫁给大头的,你既然喜欢周先生,那就要有行动……”
“哎呀,夫人。”青梨红着脸,赶紧转身,“您快休息吧。”
翌日一早,呼气成雾,寒意裹着干冷钻进了骨缝。
温竹君刚吃完早食,琥珀便来了,看样子是有事儿。
第112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二天太子这是要掀桌……
琥珀和温竹君现在也熟悉了,并未隐瞒。
“昨日太子回东宫后,将自己关了很久,太子妃进去送吃食都问不出缘由,今儿一早,才得知太子与皇上为了肃州一案最近一直都在争执……唉,太子妃心里闷的很,又无人能说,只能请您进宫一叙。”
温竹君点头,“好,我马上收拾随你一起去。”
肃州一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又有太子极力主张彻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肃州官场几乎一空。
肃州布政使司和其上的总督、巡抚,全都压到了牢中,已经在押解往玉京的路上,这近十人都被判了斩刑,另外知府等一众同流合污者,贪污超五万两的,全部绞首示众。
至于再往下的小虾米,无外乎就是革职、杖罚、流放,还未全部清算清楚呢,已经有八人畏罪自杀,五人病故,可见查案的力度十分强。
这些消息虽然还没公布,但也根本遮不住,毕竟偌大的肃州,需要人治理。
夫人已经收到温春辉的回信,他响应得最早,早就被紧急调往了肃州,安抚百姓,帮助新来的巡抚理清当地事宜,并临时升任正六品通判,协助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当然,是暂时的,毕竟资历太浅,但只要能得用,总能被人看见。
牵一发而动全身,肃州官场震动,就连玉京这边都被波及,已经有历任巡抚被抄家清算。
温竹君知道太子想做什么,可惜张炳之的把柄,不是那么好揪出来,但归根结底,就是皇上不愿动,谁说都没用。
她都有些佩
服张炳之了,这次的事儿这么大,被太子死死咬着还能全身而退,确实有本事,简直是做官圣体。
到了东宫后,定风阁中已经燃好炭火,焚了清香,太子妃正在煮茶,一个人坐在那,还真有些孤单。
“阿离姐姐。”温竹君屈膝行礼后,便坐在了太子妃对面,柔声道:“怎的一个人饮茶?”
太子妃苦笑,没有多余寒暄,直入主题。
“幸好伯远远去丰州赴任,若是遇到这事儿,怕是又要连累他,让你劳心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能置身其外,便应道:“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证据不足吗?”
要知道霍云霄离开前,还信誓旦旦的觉得此次一定能扳倒张炳之呢,那家伙当初还想坑杀他,不死不解恨。
“不错,只能证明他捐监的法子十分有效,没有证据说他也贪了,人证物证都不充足。”太子妃紧拧着眉道:“最重要的是,父皇其实已经不想继续查了,可阿钊他……”
太子要查,并且要彻查,父子之间爆发了激烈地争吵。
太子妃牙关紧咬,端茶杯的手都在抖,“他,他还说父皇守着权利,失了祖辈血性,忘了百姓之艰,查个贪官都瞻前顾后……这些话我能理解他,你们夫妻也能理解,可怎么能当面跟父皇说呢?”
那不仅仅是他的亲爹,也是皇帝啊。
本来肃州的事儿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皇上盛怒之下查办是理所当然,但也要考虑许多,水至清则无鱼,要是真的彻查,大梁还能安稳吗?
温竹君也有些惊疑不定,想了半天,只觉得太子这是要掀桌子啊?
“那,那太子现在呢?”
太子妃阖眸,“父皇说让他歇息几天,其实就是让他面壁思过,还下旨削减了詹事府的官员,这次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虽说从前父子也吵架,但从没这么狠过,更不会用削减詹事府官员来当做惩罚,这也是在往梁钊的脸上甩耳光。
温竹君也无话可说,只能说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因为前两年,太子因为监国得力,皇上还逾制增设詹事府官员。
这实在太冲动了,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太子,心机手段皆是上乘,怎么会这么鲁莽?
“太子不可能会直接说那样的一番话,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太子妃怔怔看着温竹君,眼中露出赞叹之色,无奈点了点头。
“父皇当朝斥责阿钊,夸了三弟,说他此次办事极为得力,不仅给了与阿钊这太子一样的俸禄,还初授荣禄大夫,兼任肃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甚至给了三弟一支兵,任由他驱使。”
温竹君恍然,心道难怪。
当初太子坑三皇子的时候,已经能明白,他是介意三皇子受宠的,加上三皇子留宿勤政殿,释放的信号也很危险,他是太子,对权力天生敏感。
肃州一事是引子,引出了父子之间的矛盾,皇帝明摆着是在限制收束太子的权力。
“这事儿不能继续了,阿离姐姐,你得劝劝太子,不能再咬着张炳之了,皇上这是在扶持三皇子……”
她话才到一半,就停下了,一是觉得自己冲动糊涂,怎能妄议朝政?二是,帝王制衡之术太子难道不懂?
可太子一党依旧要朝前走,这是为什么?说明太子也是身不由己了,他身后还有很多人,最明显的就是胡大人,只要张炳之倒台,胡大人便肯定能一举入内阁,太子一党羽翼更丰。
火已经架上点燃,只能持续燃烧。
温竹君提醒自己别胡说八道,她这点小心思,哪里比得上从小培养的太子?
太子妃聪慧过人,看出她的心思,起身和她坐在了一处,叹了口气。
“我也劝过,他只说,他与父皇是亲父子,不管发生任何事,他永远忠于父皇。”
温竹君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权利与人性还有亲情交织,最后的结果谁也说不准。
她思来想去,只憋出了一句,“太子如今在朝中树敌甚多,不如离开玉京吧,眼不见为净。”
太子妃闻言陷入沉思,良久后,才笑了笑,“你来了这么久,连口茶都没喝,净说话了。”
一壶茶饮罢,温竹君便起身告辞了。
太子妃挽留,“与你说话总有通透之感,要常来啊,对了,记得带上那俩小家伙,钰儿都念叨好些天了。”
温竹君笑道:“今儿我就打算去见见他们呢,我姨娘不想他们习武,这些天家中又闹得厉害。”
太子妃自然知道温竹君姨娘是什么人,见她大方提起,面色如常,心里不由暗暗点头。
等温竹君出了门,她才朝屏风后道:“她的想法,倒是跟你不谋而合了。”
果然有人影晃动,人影转过屏风,露出太子冷厉的面容,眼中万般情绪翻涌不休。
太子妃知道他此时心情激荡,连忙上前,夫妻俩携手缓缓坐下。
“你怎么想?要不要跟父皇开口?”
太子声调嘶哑,有些艰难道:“开口不是难事,难的是离开玉京,好在伯远已经走了。”
风里凝着冰雪将至的寒涩,混着人来人往的热闹繁华,令人无法沉思。
温竹君拧眉从车帘缝隙里望去,天幕低垂,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水的棉絮,显然大雪将至。
“去安平侯府。”青梨拍了拍车门板,“别在街上绕了。”
温竹君打起精神,心里已经定下,玉京眼看着要成为风暴中心,远离才是应该的。
她心头一跳,觉得霍云霄此时离开,说不定也有太子的手笔呢,毕竟,玉京是文官一派的天下。
而太子现在最缺什么?兵权。
那她的丰州之行是一定了,只是得先将玉京的事儿安排好才行,她最在意的,当然还是美貌娘亲跟弟弟。
周氏对温春果习武本就不满,如今又有霍云霄屡次受伤的事情刺激,这种不满到达顶点。
“果儿最听你的话,”她拉着女儿诉苦,“你可得好好劝劝他,别乱来,那打仗杀人是那么好干的?”
温竹君叹了口气,“娘,小果子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吧?咱们这么些年在这小院子里缩着,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吗?”
她甚至还想过守寡后,带着娘跟弟弟过日子呢,不过,现在肯定是实现不了。
周氏一愣,娇艳妩媚的脸上露出踟蹰,“可是……”
“别可是了,”温竹君拉住她的手,“娘,让他习武吧,等他长大,自然有他的造化,再说了,还有父亲在呢,别担心了。”
周氏最信安平侯跟女儿的话,闻言总算是不嘟囔了,但脸上还是不情愿。
“那你这做姐姐的可得瞧着点,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
温竹君点头,“娘就放心吧。”
温春果看到姐姐出来,便扑进了她怀里,笑嘻嘻道:“姐,你可算来了,我真是望眼欲穿。”
“你小子,”温竹君没好气地戳他脑袋,“娘也是担心你,以后别老惹她生气……”
温春果大呼冤枉,“姐,我是最乖巧的了。”
温竹君看他撒娇卖乖,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心里有些不舍。
但既然想定了要去丰州,那接下来的事儿,就得开始安排。
回武安侯府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纷飞在街头巷尾,人间烟火气烘化了不少,但后面落下的雪,还是顽固地将地面染白。
温竹君想到霍云霄念的那句“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还真有些好奇,她见过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山川湖海,但没见过那样的雪。
入夜后,大雪已经铺了约半指深,还依旧下个不停,玉桃带着账本上门了。
主仆俩一起吃了晚饭,雪夜暖炉促足依偎,静静听着雪花敲打窗棂的沙沙声。
“夫人,你真的要去丰州啊?”玉桃有些舍不得,抱着温竹君的手臂不愿放开,“丰州肯定没有玉京舒服,你还是别去了。”
温竹君笑了起来,眸光熠熠,“你想不想去?大梁纵横百年,征战四方,国土是从未有过的辽阔,咱们要是能去看看,总好过窝在玉京啊?再说了,你不是想将铺子开遍大梁吗?”
玉桃闻言也起了些兴趣,兴致勃勃和温竹君讨论了起来。
“……那这么说,出去走走是好事,我最近也读了一句话,觉得很对。”她摇头晃脑的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概就是夫人话里的意思了。”
温竹君看着小丫头红润的脸,还有她侃侃而谈的话语,心里是无法用言语去诉说的满足。
她的能量小,但总能影响到一些人,这就很好了。
眼看着到了寒冬腊月,玉京满城冰封,一片肃杀中,朝廷终于宣判。
肃州一任官员,该处死的处死,该绞杀的绞杀,那些流放革职的也不在少数,有些罪状轻的,要将吞下去的银子全都补回来,补不回来的,那就流放去垦田戍边。
这还是皇上温和仁慈,宽宥处理,不然依照太子的主张,还有的磨呢。
此事的落幕,意味着太子一党没有再继续争了,而远在肃州立了大功的三皇子,也终于启程,准备快马回京过年。
连温竹君都听说了,皇上思念三皇子,不止去信去催,甚至还哭了呢。
这事儿确实体现了
皇帝的慈父之心,朝臣们畏惧肃州之事被牵连,自然夸赞不已,但一母同胞的太子作何想,温竹君可太明白了。
而太子一直在东宫歇着,皇帝也没说让他出来,太子一党也龟缩了起来,想来,太子还是管束住自己,选择韬光养晦了。
腊月里,温竹君又收到霍云霄的来信。
说是丰州那边的府邸已经安排好了,他已经找人修布置,但里面的东西,还是希望温竹君亲自前去张罗,理由也很充足,他没钱。
啰啰嗦嗦的一大堆,信的末尾居然还文绉绉地附上一句“岁末将至敬颂冬绥”,看的温竹君忍不住想笑。
这小子想讨好的心也太明显了。
第113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三天可忍,就一定有……
不过新年将至,竹记是最忙碌的时候,她还走不掉呢,再说了,这大雪不停地下,她想走也走不了。
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扎账,算清利润,好为女工跟伙计们发钱。
去年发钱的效果好,女工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温竹君觉得再多礼物也买不了钱到手的满足感,所以除去平时的福利,过年就只发钱。
周尧领着两个妹妹,还有绿橘一起,迎着鹅毛大雪匆匆过来送账本。
“夫人,姚先生跟温先生明儿就回来,另外这是新的名册跟账本,这边是这一年的总账。”
他现在也熟悉了许多,但面色依旧恭谨,腰身微微弯曲,显然从前的礼仪学的不错。
温竹君瞧了两眼,难怪要他妹妹一起来帮忙,新名册的确增加不少,就是两个妹妹手里抱着个大算盘,十分怪异。
她得知那两人还没回来,怕是二姐姐这会儿还在骂她呢,无奈道:“他们俩这是不愿回来了啊?”
绿橘笑道:“先生说我们之前去周边跑那么久,结果没用上,现在好不容易用上了,怎么也得早些拿下来,也算对得起那时候晒那么黑了。”
温竹君也笑了起来,二姐夫做生意也很执着,“好,早些弄好也能早些赚钱,赚钱了自然也能分的多。”
周尧见她将总账本拿在手里看,连忙道:“夫人,我这两个妹妹于珠算也有心得,您若是有时间,那就现场算算吧?”
温竹君笑了起来,看了眼绿橘后,摆了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的面前不用这样。”
她心里对周尧很满意,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账房,以前二姐夫跟二哥哥都是半吊子。
现在竹记还小着呢,也是她一手带起来的,至于赚多少钱,看一眼就知道大概,再说了,还有绿橘在呢,实在不用弄这个事儿。
周尧感激地躬身,但眼底还是露出一抹失落。
温竹君看了他两个妹妹一眼,和他的瘦削倒是不太像,珠圆玉润的,养的很好,看起来还有股子书香气,进了屋子,也没有乱瞟,很是端庄大方。
她垂头继续看账本,今年肥皂的利润算是翻了一大翻,纯利润足有三千两,比之去年,那可好上太多了。
“嗯,今年利润不错,有算过要给女工们发多少钱吗?”
周尧连忙低着头拱手道:“今日便是来请您定夺的。”
温竹君点点头,今年利润不错,那是该多发点。
“按照工龄来算吧,满两年的女工们一人二两银子,加二十块肥皂,满一年的一两银子,也是二十块肥皂,剩下的那些照旧例发放,工龄不满半年的,只发放肥皂,另外各作坊管事一人五两,肥皂就不必了。”
周尧一愣,“东家,这是不是发得太多了?这么一算,利润几乎不剩什么了。”
温竹君笑道:“这钱投下去,只会对我们有益处,那些女工过得好,我们竹记才能越好。”
这些利润,有一半是女工们利用休息时间,一块一块肥皂兜售的,她们过的越自在,街坊四邻对竹记才会越认可,口口相传的古代,名声是顶顶重要的。
而且,她们帮她省下的铺子钱,已经远远不止这个数了。
其实这门生意还真是吃力不讨好,这么些年,一年到头的利润,还不如一间糕点铺子。
不过看到那些女工们的笑脸,拿到银子后的感激模样,温竹君就觉得,那些被她熬死的竞争对手,都是应该的。
周尧见东家定下后,便躬身行礼道:“是,东家,我记住了,明儿各坊管事过来,我就将钱都发下去。”
温竹君笑着点头,看到青梨轻手轻脚的给大家添茶,她便收了话头。
“周先生请坐,天儿太冷了,又下大雪,喝点热茶吧。”
周尧见两个妹妹满眼渴望,犹豫着还是坐了下去。
这才敢抬头稍稍打量周遭,屋中布置清雅富贵,博山炉中轻烟澹澹,两处燎炉里的炭火极旺,温暖如春,极为舒适。
温竹君的目光自然落在了两个姑娘身上,“方才听你的话,你这两个小妹也会识字算账?”
周尧立刻直起了腰身,“东家,我这两个妹妹自小便与我一起读四书五经,识字算数均不逊我,所以,我才斗胆带到东家面前献丑,望东家莫要责怪。”
“那正好,做女工倒是屈才了。”温竹君笑吟吟地决定,“不如和绿橘一起,做女账房吧?”
既然有人才,那就要及时吸纳,竹记不能永远停留在玉京,而且,温春煌跟姚坚,始终是要离开的。
周尧和两个妹妹都很高兴,溢于言表,心甘情愿的跪下磕头,要知道,这份工不仅仅是账房,更是庇佑。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他已然哽咽,为了护住母亲和两个妹妹,他几乎付出了一条命。
温竹君瞧见绿橘面色明显不太好,笑着继续道:“周先生,我年后可能会离开玉京,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走?”
她没说前因后果,也没说要去做什么。
周尧一愣,他也是聪明人,看了眼绿橘后立刻点头,“周尧幸得东家信任,愿凭差遣。”
温竹君笑了,“青梨,你帮我送送周先生吧,哦,对了,那些糕点也都装好,请周先生尝尝。”
周尧带着妹妹郑重的磕头,才躬身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温竹君将绿橘留下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和姐妹们也一起说说话吧。”
“夫人,您要离开玉京?”绿橘是真的震惊了,又有些惭愧,“那我随您一起啊,您怎么把我留下了?那玉桃姐姐呢?”
温竹君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温声道:“玉京里的生意也不能丢下,我总不能让周尧带着他两个妹妹留在竹记吧?所以你只能留下,玉桃也必须留下,她手上的摊子同样丢不开。”
绿橘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但又十分不舍。
温竹君知道她心情,又道:“这次,二哥哥和二姐夫过年
一人发一百两的红包,周尧十两,由你来发放,放心了吧?”
她也不是乱来的,绿橘始终是她的心腹,如此也算提了她的名头,各方皆安。
绿橘心里十分感动,她自然明白这样安排的意义,连忙跪下磕头,“夫人,我一定不负您的重望。”
小年的时候,接连收到霍云霄来的三封信,每一封都是四张纸以上,全都写满了,不知他哪来那么多的话。
好在其中有一封薄薄的信,是郑溪写的,她随着二皇子也一起去了丰州,临行前还劝温竹君一起去呢。
温竹君想到郑溪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二皇子身边,就忍不住叹气,那丫头眼看着是又陷进去了,不知这次会吃什么亏。
她没空理会霍云霄,一是真的很忙,二是太子禁足之事也让她有些紧张。
一直到现在,东宫都没有动静,太子一党安安静静,皇帝也没有松口,三皇子已经回来了,温竹君觉得这个年,有些凄凉。
其实,她觉得太子没有必要如此,皇帝再能活,总有要死的一天,虽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但只要忍下去……
可忍,就一定有用吗?太子也未必没忍过,可皇帝还是急急忙忙扶持了三皇子。
温竹君也只能心里发发牢骚,太子是什么人?那是皇帝的亲儿子,集阴谋诡计心思诡谲帝王之术的大成者,她哪里比得上?
放下这些心事后,她就开始着手安排离开玉京的事儿了。
竹记已经上了正轨,又有温春煌跟姚坚帮忙看着,暂时无虞,但离开玉京这是个冒险的决定。
温竹君不喜欢冒险,但事到临头,所以她打算寻个商队。
她和周尧合计了一番,直接买下或直接组建是最合算的,不仅仅能做生意,还能保护自己。
但人选是真的很难找,回去求助夫人和侯爷爹,俩人对此也没有经验。
腊月二十七,又是一场大雪纷飞,难得稍稍清闲下来。
温竹君想起霍云霄信里说的,要去东宫给太子跟太子妃拜年,她想了想,便叫来青梨。
“玉桃送来的点心跟咸菜每样都捡一些出来,另外再把我搜罗的小玩意都装起来。”
朱雀大街的积雪已经深及脚踝,马车碾过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喧嚣几将被素白包裹,皇城的朱墙黛瓦隐没在茫茫雪幕中。
温竹君掀起车帘朝外望去,小摊贩消失了,但铺子似乎并未被皑皑白雪阻隔,年味浓烈,酒肆饭馆都挂起了红绸灯笼,飘在空气里的炊烟都浮着饴糖和椒盐的香气。
一进东宫,就被满目烈如火的红梅吸引,这次没去定风阁,而是去了那个农家小院。
檐下冰凌如倒悬的剑,院子里苍茫肃杀,寒风凌厉,唯有一株柿子树格外显眼,上面的柿子,在白雪下,个个像灯笼。
太子妃打开窗子,朝她招手,“快进来,外头多冷呀。”
温竹君进了屋,被暖意激的一抖,转头看到太子抱着梁钰逗弄,鲜有的慈父模样。
“见过太子,太子妃。”
太子摆摆手,“钰儿念叨你两个弟弟很久了,怎么没带来?”
温竹君指了指外头,“雪太大了,小孩子容易冻着。”
太子妃请她坐下喝茶,又道:“听到你要去丰州,我心里又高兴又羡慕,要记得给我写信啊。”
温竹君自然无有不应,不过她启程的时间还早着呢,总要万事俱备才行。
太子放开儿子,淡淡道:“听闻你在寻人组建商队?怎么想的?侯夫人亲自去做生意?不怕被人笑话?”
“自己组建商队是最合算的。”温竹君抱着梁钰,无所谓地耸肩,“再说了,我从小到大都在被人笑话,只要不在我面前就行了。”
太子点点头,微微笑了起来,“难怪市井里极为推崇竹记,我手上倒有几个人可以给你用,也算是为那些女人做点好事。”
温竹君想起霍云霄说过,太子养着不少对练的手下,有心想拒绝,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过,太子知道的也实在太详细了点。
太子妃又闲扯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佯装闲聊。
“不如你也去丰州吧,护卫子民也是你这太子应该做的,你不总说想和伯远一起在战场上比试比试吗?”
太子摇头,面色平静,“你在哪我就在哪,阿离,我是一国储君,哪有储君上战场的?”
太子妃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眸光闪着不安,但终究都咽了下去。
温竹君看的很清楚,脊背发凉,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猛地朝四周看去,却被太子妃拦住了。
太子妃眼中明明焦虑,但话语带笑,“我给他们俩也准备了礼物呢,你走的时候,记得拿上……”
第114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四天现在知道你女儿……
太子看着温竹君离去的背影,宽慰起太子妃,“莫要忧心了,我入主东宫这么多年,几无过错,又与父皇父子连心,几句争吵而已,他不会在意的。”
“这次不一样。”太子妃声调有些大,她立时就察觉不对,很快调整了过来。
“这次你动张炳之,还死死咬着不放,我们知道你是为了黎民百姓,想清理蠹虫,可父皇难免会觉得你是在争夺权柄,想借机让自己的人上位,阿钊,真的,不要再动了,从前是父子君臣,如今是君臣父子,切记东宫树大招风啊。”
太子闻言怔怔的,眸中现出淡淡的失落。
“从我十五岁开始帮着父皇理事,宵衣旰食,从无懈怠,父皇也一直夸我做得好,又让我监国,还让胡大人做我的老师,事无巨细地栽培我,主动帮我收拢权臣,教我如何当一个好皇帝,谆谆教诲,历历在目,可如今,却成了树大招风,曾经种种……”
太子妃听他在耳旁细声软语,觉得这些话再说下去就不好了,连忙抬头打断。
“钰儿出去玩了好一会儿,咱们去陪陪他吧?小三儿这会儿大概也醒了,她这几天粘你,正好你去看看她。”
太子明显没说完,但他忍耐了下去,点点头,“好。”
接近正午,雪倒是停了,天色依旧阴沉,积雪泛着幽冷的寒光。
温竹君直到出了东宫,心里都有些胆寒,脊背上爬满冷意,几乎沁入骨髓。
不由很是后悔,这个时候来东宫做什么?不懂便罢了,可她偏偏懂,果然古人说的不错,不知者无畏。
她拼尽了全力才勉强压制住自己想四处张望的念头,在某个拐角或是屋顶檐下,有人在死死地盯着她。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结果了她,虽然这种可能不大,但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从方才的谈话来看,太子并未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很洒脱,既然斗不过,那就退开,但皇帝是唯一的裁判,他不许就退不了一步。
温竹君对太子其实是敬佩的,他是个君子,也是个极为合格的太子,可惜伴君如伴虎,亲爹也不外如是。
东宫被监视,太子跟太子妃心里都清楚,不敢反抗丝毫,那监视的人,除了皇帝也没别人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权力当真如此魔力?古往今来,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皆是为此。
她虽然对做官没兴趣,很少打听政事,但近些年观察,也能看出端倪。
这许多年来,东宫势力在皇帝的默许甚至扶持下,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可忽视,这在一开始,是各方势力都乐见其成的,毕竟一个好的继承人,有利国本。
如今皇帝身体依旧康健,眼看着还有许多年好活,但太子却日益强壮,监国有方,是个极为合格的继承人,亲手养起来的继承人在蚕食自己的权力,哪怕是亲父子,这种感觉应该也不好受。
这场权力的游戏,如同史书上书写的一模一样,人性跟亲情交织,皇权拥有者天然在畏惧自己的继承人。
温竹君还是忍不住拧眉,那可是太子,皇帝的亲儿子,虽说皇家无父子,可皇帝不是自诩仁慈宽厚吗?难道都是假的?
人性不可试探,这些人真是神经,幸好牵扯不深,得尽早离开。
除夕夜,温竹君回了安平侯府,她要离开玉京的事儿,总要正式宣布一下。
夫人和安平侯得知她要去丰州,反应不一。
安平侯很高兴,“夫唱妇随,你之前就应该跟着去的,不过现在去也没事,可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温菊君在一边听的直皱眉,“父亲这话不对,三姐姐又不是在耍脾气,她在玉京的事儿多着呢,又不是说走就能走?”
安平侯板着脸训斥,“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男主外女主内,女人自然应该随着男人走,不然……”
“父亲,男主外女主内,那也要看情况啊。”温菊君摇头晃脑道:“没脑子的随着男人走,那才是完蛋呢,没有一点话语权……”
“你这孩子,”夫人笑着打断女儿的话,“侯爷,除夕夜呢,让孩子们高高兴兴的吃一顿吧。”
温春煌给妻子夹了筷子菜,跟温春成赶紧举起酒杯去安慰侯爷爹,“父亲,咱们喝酒,来来来……”
温春果接收了姐姐的眼神,也冲了上去,“父亲,您给我们准备了多少压岁钱啊?”
温春成也跟着喊,“父亲,我今年还有压岁钱吗?”
安平侯瞪他,“你都领差事了还要压岁钱,脸皮这么厚呢?”
温春果立刻跟上,“父亲,我跟四姐姐还小,我们的压岁钱呢?”
安平侯被三个儿子缠的话都说不出口,酒是一杯又一杯地灌,压岁钱也掏出去不少。
温竹君看着直想笑,如今大哥哥不在,侯爷爹那大男子味儿真是藏不住,说来也很有趣,长子成才后,做爹的也敬重了好几分,饭桌上话都少了。
权利跟话语权让渡,就意味着要忍受不少东西,想来确实不太好受。
她端了酒杯去敬夫人,花厅吵闹,母女俩干脆躲进了花厅的碧纱橱里。
“你当真要去丰州?”夫人还是很疑惑,“你之前不是不愿,还不惜吵架,早知如此,何必闹这一出呢?”
温竹君笑道:“之前不愿,也不是真的不愿,现在愿意,也不是真的愿意,人随事走嘛,不过,我还是打算先去肃州那边看看大哥哥跟大嫂,中间还能去看大姐姐大姐夫呢,然后再转道去丰州,在玉京待久了,还真想去外头看看。”
夫人眸子都亮了,转而又叹气,“你倒是洒脱,我想跟你一起去都不成,家中事情多,离不开人。”
她说着又拧起眉,“人随事走?你是说,你这次走是因为有事儿?”
温竹君犹豫了下,不过她信任夫人,捡一些说了也无妨。
“玉京最近形势,您肯定也知道了,太子被禁东宫,过年都没被召见,三皇子又深受皇帝恩宠,勤政殿留宿,摆明了有事儿,肯定有的闹呢,夫君跟太子有些牵连,此时离开,反倒要好。”
夫人闻言不由点头,“是这么个理,不过,听你的意思,太子那边……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语调轻缓,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儿,格外认真,眸光也带着振奋。
温竹君心头暗道,果然没看错,夫人真是女人堆里的才子,就应该去当官,官场纵横才是她心之所向。
“是有些苗头,但太子毕竟是嫡长,又入主东宫多年,里面弯弯绕绕的,外人也说不清楚,好在咱们家牵扯不深,母亲,如今大哥哥远在肃州,温家不必牵扯,也不能牵扯。”
夫人何其聪明,唇角微弯,松了口气后,拉着温竹君的手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既然要走,那就是有成算了,我也就不劝,你自己愿意就好。”
温竹君弯着唇笑了。
随着年岁增长,没了幼时的惧意跟防备,她越发喜欢与夫人交流,冷静聪慧,人格独立,不拘世俗,便是放到后世,夫人这样的母亲,也十分拿得出手。
她再次住进春思院,小小的院落,依旧一成不变,但人都变了。
院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归家的和放嫁的,几乎换了个干净。
温竹君一个人躺在榻上,第一次生出武安侯府的的确确是个家的感觉,还有那张宽大的床榻,其实很舒服。
“竹儿,你睡了吗?”周氏轻轻敲门。
“没呢,娘进来吧。”温竹君拥着被子坐起身,房间小,就烧了一个燎炉,暖和的很。
周氏披着一件鹅黄鹤氅,烛火下的脸,一如当年美貌,连纹路都没几根,披散的头发乌压压地像缎子,肤白如玉,腰身纤细柔美,若不仔细瞧,真当是谁家十八岁的大姑娘。
和夫人比,真真是一点都没操劳。
她甩开鹤氅,兴冲冲地扑进女儿的被窝,抱着女儿叹气,“我心里好舍不得你,你要不就留在玉京吧?”
温竹君笑着推她,“上次是谁说我偷鸡不成蚀把米,别仗着夫君新鲜宠爱就作闹啊?”
周氏脸上挂不住,点女儿的头,嗔怪道:“你这小没良心的,还跟娘置气啊?我那不是担心你跟姑爷嘛?”
她最知道女儿的脾气,说着又软了语调。
“娘没见识,也不聪明,没做过主母,但娘就希望你过的好,跟姑爷夫妻恩爱,共同进退,这才是夫妻嘛,对不对?上次你就这么直愣愣的胡说八道,话硬的跟石头一样,一下能砸死人,莫说姑爷生气,哪个男人听着不生气啊?怕你们吵架,我才帮了姑爷一回,好歹能缓和你们夫妻关系……”
“娘,我就说说,放心吧,你说的我都懂,我没怪你。”温竹君笑了,依偎在美貌娘亲怀里,鼻尖嗅着熟悉的馥郁香气,只觉像是回到小时候,幸福感油然而生。
美貌娘亲没什么见识,出身也不好,对待男人一贯都是讨好为主,时代的局限性,还有环境的影响,在她身上一览无余。
缺点很多,但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娘亲,温竹君总是能感受到她浓郁的爱意,从没因为她是女孩儿而轻视过。
周氏说着说着忽然就泪水涟涟,不知从哪掏出一沓银票,塞到温竹君怀里。
“娘知道你会挣钱,出嫁后,时不时就给我贴补什么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回来一次就给我好些银票,我呀,忍着都没花,全都存起来了……”
温竹君连忙推拒,她现在还是很怕美貌娘亲流眼泪,梨花带雨的,嘤嘤可怜,真真是考验人。
“娘,这些你自己留着,小果子还在长身体呢,可少不得多打点下人,吃喝穿用要精心点。”
周氏将银票塞到她手里,用手强行握着,认真道:“你拿着,听话,竹儿,我在家用不上,你父亲也时不时给我钱呢,我跟果儿够用,你倒霉托生在我肚子里,做了庶女,从小受欺负嘲笑,现在要出门了,穷家富路,身上不能少钱,我总不能指望夫人给你吧?快拿着……”
温竹君握着温热的银票,不知美貌娘亲捂了多久,外层都发烫了,心里不由暖乎乎,又忍不住想笑。
“娘,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钱吗?”
周氏“啧”了声,“多少钱也不嫌多啊,你可别跟娘一样,攒不住钱,娘是以前在楼里不懂事,大手大脚的惯了……”
温竹君附耳在周氏耳边悄声说了个数字,明显感觉到美貌娘亲握着的手松开了。
“……娘,所以别担心了,这些钱啊,你自己留着,以前我压着不让你乱来,委屈你了,现在你每天无事就买买首饰衣裳,你长得好看,要多打扮才行,自己瞧着也开心……”
从前她看着美貌娘亲看得紧,穿衣打扮她看不过眼也会管,毕竟顶头上司夫人管着呢,可不得低调些。
但现在没必要了,爱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吧,夫人压根不在意。
周氏整个人都惊住了,惊呼出声,“真的?这么多?”
她没什么心眼,也从不知侯爵之家的底细,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竹儿,你可别唬我?你父亲可说过安平侯府的底细,没这么富裕的……”
温竹君将银票放在她手里,又好笑又自豪道:“娘,我现在啊,就算不做侯夫人,也能养活你跟弟弟的,以前你老说我异想天开说胡话,但我都实现了。”
“呸呸呸……”周氏连忙逼着女儿也呸三声,“什么不做侯夫人?你给我好好的做,你都不知道,现在那几个女人有多羡慕我,天天在我面前酸溜溜的说你命好,捡了个侯夫人,哼,她们想捡还捡不着呢……”
温竹君听美貌娘亲的声音,只觉尾巴要翘上天了,笑嘻嘻的道:“现在知道你女儿有多棒了吧?所以,这钱你就自己拿着吧,大胆地花,不够的我补。”
周氏不推辞,也高兴的接了过去。
“太好了,上次你父亲带我去珍宝楼,我看中了一套首饰,可漂亮了,七百多两呢,你父亲也没这么多,我愣是忍着没买,等明儿我就去买回来,剩下的钱,我就买几套衣裳,布料也得买,开春了还得做新衣裳呢,我就喜欢那嫩生生的颜色……”
温竹君看着笨蛋美人认真合算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美貌娘亲开局虽然倒霉,但真的挡不住命好。
周氏嘀嘀咕咕算完后,叹了口气,水眸盈盈,“竹儿,娘想买的东西,现在还差二百两呢。”
温竹君:“……”
第115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五天你可真金贵
一整个正月,温竹君给霍云霄去了一封信后,一直都在处理竹记的琐事。
糕点铺子有玉桃管,她极少操心,只有肥皂这桩事儿,令她感到棘手,并且时常后悔,为什么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可开工没有回头箭,那么多女工指着这点工钱,她根本不能撂开,每每看到女工们期待又感激的眼神,她心里那股劲儿就蹭蹭涨。
如今作坊范围和产量,已将玉京及周边覆盖,女工数量激增,存货也与日俱增,销售范围必须继续外扩。
随着利润升高,作坊渐趋稳定,竹记已经不止生产廉价肥皂了,现在还能做别家也有的高档香胰子,凭借之前累积的名声,收入也算不错。
姚坚跟温春煌又推荐了几个穷
学子,两人毕竟还要考科举呢,不能将所有精力放在生意上。
温竹君对此没有异议,只大胆放权,让两人去折腾。
她则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事宜。
商队里的人也弄得差不多了,总共四十二个人,有专门重金聘请的商队长,押货人,马夫、伙夫等,还有太子推荐的七个护卫,个个肌肉鼓胀,虎背熊腰,看着就特别有安全感。
不过规模太小,只能交钱依附大商队,虽说麻烦,但安全有保障啊,温竹君最在意的就是安全。
商队离京可不能空手,至于前期运送什么,她也不想胡来,暂且交给有经验的商队长去处理,不求赚钱,不亏就行。
得知他们这次跟的商队,集齐后足有四百人之多,里面甚至有专门的翻译、工匠等,是专门运输丝绸瓷器等东西出大梁的。
温竹君很是心动,若是将来有朝一日,她能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商队就好了,也能顺道看看这未经开垦的大好河山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直忙忙碌碌到二月中旬,玉京的积雪开始消融,青石板缝里钻出湿漉漉的苔痕,残冬余威犹在,春意暗涌。
温竹君才在霍云霄的催促下,终于依依不舍地启程了。
“夫人,夫人,您还好吗?”青梨焦急拍着温竹君的背,连忙递过水,“您快喝一口漱漱口。”
温竹君摆摆手,面色苍白地抬头,有气无力道:“咱们到哪了?”
青梨面有忧色,“下一次停船就到燕子坞了,距离玉龙县不远,您还能坚持吗?”
“能,我能。”温竹君咬着牙点头。
她必须能。
来到这时代,温竹君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玉京郊区,骑马坐车也就几个小时,打扮得漂漂亮亮,潇洒利落的,渴望出门游玩的心情,就跟前世渴望出门逛街一样。
她想过许多的困难,比如洗澡吃饭睡觉赶路艰难等,但万万没想过,坐马车也能坐得想吐。
并不是晕车,实在是古代赶路太麻烦了。
即便是这样的大商队,马匹足够,补给也充足,一天最多也只能走七八十里,偶尔后面的辎重耽误功夫,走走还得停停,实际上一天就走五十里。
再加上有宵禁,还要考虑落脚处,更有那稀烂的泥巴路况,有时一天下来,颠的骨头痛了,也就走二三十里。
没办法,正好商队有一部分人准备走水路去另一处采买东西,中间经过兖州,温竹君便干脆跟着换了水路。
结果好了,没想到她居然晕船,现在吐得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都说世界那么大,想要去看看,但谁来告诉她,怎么在古代舒舒服服地赶路呢?
温竹君望着船外的风景,惆怅不已。
金乌西坠,红云似火,余晖泼洒在水面,碎金涛涛,水鸟贴水而飞,眺目远看,能瞧见船坞的雏形。
漕工们喊起了振奋的号子,船行的速度在减缓,说明真的要靠岸了。
青梨高兴极了,激动得满脸通红,“夫人,到了,到了,听说那就是燕子坞,信早就送出去了,大姑娘肯定派人来接了吧?”
温竹君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那种想吐的感觉,也没那么严重了。
她迫不及待地出了船舱,正好瞧见船老大吆喝着抛锚,手臂粗的铁链落在水中,犹如划开了一块巨大的碧绿水晶。
虽说赶路艰难,但风景旖旎,这一路的疲惫,也消减不少。
纤云两眼在下船的人影中搜寻,忽然惊喜不已,“三姑娘,三姑娘,这儿,我是纤云……”
温竹君看到她,也很高兴,“你怎么在这呢?”
纤云笑眯眯的,“得知您要来,夫人高兴坏了,每日都叫我来守着,还在想您什么时候到呢,今儿都要天黑了,可算是到了。”
“大姐姐可还好?”温竹君随着她上了马车,喉间又是一阵不适,“还有七哥儿好吗?”
纤云脸上的笑,渐渐有些僵硬,“夫人挺好的,七哥儿也好,长得可壮实了,就是自老夫人来后,夫人就有些不痛快,和姑爷吵了两句。”
温竹君看在眼里,暗暗叹气,江老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大姐姐大概不好过。
玉龙县是个物阜民丰、四通八达的好所在,本来是夫人想让温春辉来的,结果阴差阳错,让江玉净来了。
就在天边泛青,暮色将至之时,可算是到了地方,玉龙县县衙后院。
一行人吵吵闹闹,青梨刚把温竹君扶下马车,县衙后院的门就开了,隔着一点幽光,果然是温梅君。
三月的夜风寒凉,温竹君晕船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又被颠了一路,此刻已是极限。
她一把推开青梨跟纤云,扒着墙根就吐了起来。
“可算是到了,我都担心好些天了,你这死丫头,那么早送信,结果都三月了才到我这?”温梅君嘴上骂的溜,但动作可不含糊,一边帮她顺着背,一边吩咐丫头小厮。
“快去把行礼搬进去,客房都收拾好了……”
“去端茶来漱口,纤云,你快去叫厨房熬些止吐的药,快去……”
她向来嘴上不饶人,一脸嫌弃道:“你呀,真没用,坐个船还能吐成这样,坐车嘛又嫌不舒服,你可真金贵,那你还跑出来干什么?老老实实做你的武安侯夫人不好吗?”
温竹君吐完后,接过茶水漱口,整个人靠在温梅君身上,跟没了骨头似的。
她有气无力的道:“你再说,我就走了,枉我丢下男人特意转道来看你,你就这么奚落我?我哪知道我晕船哪。”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姊妹,熟悉感还在,嬉笑打骂一如既往。
温梅君难掩心里的高兴,忍不住笑着轻轻捶了她一下,又是嫌弃又是殷勤的扶着她进门了。
“这儿可比不上你武安侯府啊,你住下了不许嫌弃,还有,我婆婆在呢,要是惹你笑话,你不许告诉母亲,不然我可不饶你……”
温竹君听到这些还算懂事的话,都有些好奇了,向来嘴毒无脑的温梅君,如今听着,好似长大了,有点过日子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出嫁女,后宅妇了。
她借着檐下的灯笼打量,温梅君穿着身湖蓝的琵琶袖圆领袄,素绫裙,头上的首饰不比从前张扬俏丽,整个人很素淡,不止多了点柔婉,还多了点端庄。
“大姐姐,你,你还好吗?”
都有些想不起温梅君最初的样子了,只记得不是如今这样。
温梅君扶着她坐下,见她一直打量自己,笑道:“其实还不错,就是偶尔想你们。”
温竹君点点头,“大姐夫呢?你们关系可还和睦?母亲最担
心的就是你了,我出发前简直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你受苦。”
“挺好的。”温梅君听到母亲如此关心她,也不禁泪湿眼眶,“我随夫君赴任前,母亲也曾叮嘱我许多的话。”
温竹君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梅君,大概是打理后宅,又独自与官夫人们打交道,真有些官夫人的派头,看来还是生活磨砺多,的确成长不少。
“七哥儿呢?现在都能跑了吧?怎么不见他?还有大姐夫呢?”
“他去同僚家吃酒了。”温梅君笑道:“七哥儿白日里玩疯了,这会儿已经睡下,要是醒了肯定要哭,明儿你再看……”
姊妹俩没说几句,外头就响起了声音。
温梅君面色落了下来,眉头拧着,“是婆婆来了。”
温竹君看着江老夫人进来,明明之前身强力壮的,还种田种菜呢,现在居然拄起了拐杖,身上也穿起了绫罗绸缎,派头挺足。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了扶着江老夫人的丫头身上。
没记错的话,这丫头叫翠云,现在竟然梳着妇人头?
温竹君面色不变,笑着寒暄了两句,眼角余光则是看向了温梅君,见她果然将目光凝在翠云身上,眼神阴郁。
天色已晚,毕竟舟车劳顿,江老夫人过来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
温竹君立刻拉着温梅君坐下,“大姐姐,那个翠云是怎么回事?大姐夫纳妾了?”
“嗯,我替夫君收房的。”温梅君面色平静,佯装淡定,嘴硬的很,“反正迟早的事儿。”
温竹君跟她多少年姊妹,便是一张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说的气话。
虽说以前夫妻磕磕绊绊的,但温梅君是真的喜欢江玉净,她就喜欢这款书香气的男人。
“这才几年?你已经生下儿子,为江家延续香火,他姓江的敢如此羞辱你?当我们温家是泥捏的不成?”
温梅君还在强行硬撑,假装自己不在意,不想在妹妹面前丢脸。
“纳妾的话是我提的,他当夜便将翠云收房了,我怪不了他什么,三妹妹,你在母亲面前,也别乱说。”
温竹君心内只觉气怒,江玉净以前瞧着是有些读书人的清高样子,几年而已,就成了这样?
“若他真的封侯拜相,替你挣了一品的诰命,你忍受他是你活该承受,可他算什么东西,靠着侯府,也好意思将你的脸面踩在脚下?”
她是真的生气,虽然以前姊妹们老是在说纳妾,但真的纳妾了,温梅君是最受不住的。
“三妹妹,呜呜呜……”温梅君听到妹妹这么一番话,终于绷不住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忍到现在全靠生活磨炼,靠心里一股气,靠好面子。
可现在亲人来了,她真的忍不住。
“我那日真的就是生气,说的气话,婆婆来了后,老是挑拨离间,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就吵起来了,所以我才一时糊涂说什么纳妾的话,可他,可他当时就答应了,我心里堵着一口气,觉得他不可能抛弃我们之间的夫妻之情,当时情况又骑虎难下,我以为他不会……”
温竹君听得冷笑起来,她是不喜欢温梅君,但要此时帮谁,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没告诉母亲?也没告诉大哥哥吗?”
温梅君摇头,用帕子掩面,羞愧不已,“我,我哪有脸说这些?三妹妹,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们以前劝我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呜呜呜……”
她也想不在意,可这叫她怎么不在意?从前她还说什么决不许丈夫纳妾,如今想来,恍如隔世之言。
温竹君看她如此,也有些心疼了,这个姐姐糊涂,但对江家是掏心掏肺的,没想到,竟然换来如此羞辱?
那江玉净怎么敢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大姐姐,你是要大姐夫官运亨通三妻四妾,还是要他偏安一隅,老老实实守着你一人?”
温梅君睁着一双泪眼,哽咽道:“你什么意思?我还能左右得了他吗?”
温竹君眼神微眯,“当然了,咱们温家虽然不显,但也不是什么路子都没有的,这都看你取舍,大姐姐,江家如此辱你,你当真能忍?”
第116章 捡漏的第一百一十六天欺软怕硬,臭不……
温梅君看着温竹君成竹在胸的样子,疑惑道:“你怎么跟母亲越来越像了?”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个妹妹,也不知是侯夫人做久了,还是跟母亲一起待久了,行事越发有章法,胆子也大了,坐在那端庄冷肃的板着脸,再不似闺中时的小心谨慎模样。
反倒动止雍容,气度端凝,若不是面对面,背过身去,还真以为是母亲坐在这了呢。
温竹君:“……”
她扫视了自己一眼,火烛昏暗,但也能看到,与平日无异啊?
温梅君颓丧地低着头,“你说的容易,他现在好歹是县令,一县之长,我又是后宅妇人,万一闹出来,总是我没理的,我就是不想让家里为难才不说,三妹妹,你也别胡说。”
温竹君叹了口气,“你不说,母亲才更担心,我来之前,还特意把我叫到身边叮嘱,说你自来了玉龙县,便不诉委屈,定是有事,她还做了噩梦呢,吓得不得了,给我塞了银票带过来,大姐姐,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越不说,母亲才越担心啊。”
再说了,就温梅君那个性子,谁不知道啊?突然改变,肯定有事。
温梅君得知一向严厉的母亲如此,不由面色触动,心里却越发酸楚,想到从出嫁前母亲就殷殷叮嘱,偏她不争气,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
“可,可若是为了我一个,连累了家里可怎么好?母亲从小到大便时刻不停地教导我们,兄弟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能胡来……”
温竹君听的很是欣慰,温梅君一向糊涂,偶尔的小聪明也是被迫逼出来的,但底色绝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