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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捡漏的第九十一天“你别把伤口又给崩……

当晚,温竹君就睡在了软榻上,不肯上床榻,弄得霍云霄幽怨不已,眼巴巴地看着。

“阿竹,等我伤好了,我一定好好洗洗,到时候就没味儿了。”

温竹君面无表情,捂着鼻子闷声道:“你别乱想,没有味道,是我的问题。”

不能这么补了,这谁顶得住?

翌日一早,温竹君便跟玉桃商量。

“你爹娘现在开个小铺子不容易,你把他拉回来给我做饭怎么行?那铺子怎么办?”

玉桃倒是理由充分,“别人我们信不过啊,夫人,我爹是绝对可信的,再说了,入嘴的东西最重要,怎么能马虎?”

温竹君想起昨夜流鼻血,有些无奈,“铺子里不忙吗?你娘一个人忙得过来?”

“忙的过来,放心吧,夫人,”玉桃上下打量,笑道:“您最近气色真是好,看起来粉粉润润的,嫩得能掐出水了。”

温竹君白了她一眼,“你要想说我胖了就直说,不过,你爹的手艺越发好了,我都忍不住吃了一碗又一碗。”

玉桃闻言,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我娘也这么说,说他一把年纪,做菜还开窍了。”

温竹君被逗乐了,“好好好,我还真要看看有没有酒楼能给你爹盘下来,到时候一起赚钱,凭你爹的手艺,怎么也能占一席之地的。”

玉桃激动得“哎”了声,“等我爹回去了,我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保准乐坏他。”

虽然这么说,但霍云霄确实需要温补,温竹君得自己控制饮食。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正院里早早摆了晚食。

霍云霄看着温竹君面前的一堆绿叶菜,还有零星一点炙精肉,很是疑惑,“你就吃那些吗?”

温竹君点头,“最近太补了,吃得我都有点发燥,得空空肚子。”

霍云霄咬着根鸭腿嚼啊嚼,看她莹润如玉的脸庞,笑道:“你那么瘦,多吃点才好呢。”

温竹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谁都爱听好话。

入了五月,温竹君也跟着忙起来,除了作坊的事儿,眼看着到了端午节,糕点铺子里也早就忙得昏天黑地。

玉桃一大早就送了些粽子到武安侯府,请夫人尝尝,等到了端午节,就准备正式售卖了。

“嗯,好吃,”温竹君知道她要来,刻意早上没吃等着呢,“咸淡合适,肉也选得好,不肥不瘦,这个蜜枣粽也很好吃,很不错……”

她笑着看向玉桃,“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啊。”

玉桃满脸得意,“新铺面也可以筹备起来了,夫人,到时候咱们就准备把铺子开到久安县去,老是听你们说久安县,我还没去过呢。”

温竹君说起这个也叹气,别看老是说什么久安县,其实作坊到现在也不怎么挣钱,摊子倒是越铺越大,心也越操越多。

“你好好赚钱,等时候合适了,就能去了,稳扎稳打才行。”

霍云霄隔着窗牖看到主仆俩坐在凉亭里,吃得正欢,将手里的书放下,忍不住喊道:“阿竹,吃什么呢?我也想吃。”

温竹君笑着摇头,仰头应了一声,“好,我马上来。”

玉桃看着夫人起身,在一边嘀咕,“还不如出去办差呢。”

“少吃些,糯米不好消化,马上就要吃午食了。”温竹君隔着窗子将一盘粽子递过去,“我下午得出去一趟,想吃什么小食,我给你带回来。”

霍云霄大大咬了口粽子,满足地笑,“想吃五婆家的油饼,还有麻子家的炙羊排。”

温竹君点点头,“好,等我回来给你带。”

两人现在算是掉了个个儿,以前是霍云霄眼巴巴地买回来,现在换成了她。

等温竹君和玉桃说完事儿,再去看粽子的时候,就只剩一个空碟子了。

“你,你都吃了?马上就要吃午食了,那你还吃得下吗?”

“不吃了,”霍云霄摇摇头,还不忘点评一下,“阿竹,肉粽比甜粽好吃。”

温竹君:“……”

她赶紧让范老三熬些助消化的汤水来,六个大粽子,这小子也真不怕撑死。

午食刚刚吃完,温春煌跟姚坚就都过来了,这是三人前几天就约好的。

“哟,三妹妹,你这些日子闷在家里光吃东西了吧?”姚坚笑着打趣,“我就说怎么都不愿出来呢,家里请新厨子了?”

温竹君:“……”

没有这么明显吧?

温春煌也认真打量了一番,诚恳道:“气色极好,也越发好看了,雍容如牡丹。”

“好了好了,你俩就笑我吧。”温竹君无奈道:“赶紧出发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三人寒暄了一会儿。

姚坚也很快正了面色,递过一张纸,“喏,这是新作坊里的名册,一共四十五个,那块儿地价贵些,房子有些小,只能安排这么些人了。”

温春煌也点头,“不过这一片潜力也很大,之前菜姑就是跑到这卖肥皂的,还把她爹的药钱凑齐了呢。”

温竹君看着册子上方,没想到,菜姑是这里的主事。

“哟,你们终于肯提主事了?”

姚坚听到这话,觉得好笑,“还不是之前不挣钱,我跟二哥只能自己多跑跑多管管了,但现在这些作坊距离实在太远,正好又提了你姨母进来巡视,我们想着,也是时候弄主事了。”

“是啊,”温春煌也笑了,“这里是最合适了,人数少,好管理,先试点嘛,反正菜姑是提上来了,工钱你可要给人家升点啊。”

温竹君连连点头,“升,必须升。”

菜姑早就等着呢,正昂着脖子张望,好不容易看到马车驶进巷子,连忙招手。

“这边,姚先生,温先生,这里……”

温竹君坐在车帘边打量,这儿距离之前的旧作坊倒不是很远,就是这一片的房子确实都有些小,好在街道还算宽敞。

她看到小小院落门前,挂着一个竹记的牌子,不过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初学者写出来的。

菜姑又一次看到天仙似的东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见温竹君打量那个牌子,连忙站出来,脸红红的道:“是,是我写的,写得不好……”

温竹君看着面前依旧黑黑瘦瘦的姑娘,温和笑道:“不,写得不错,很好。”

姚坚跟菜姑最熟悉,笑着道:“菜姑,你爹现在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姚先生、温先生帮忙。”菜姑拘束不安地点头,“要不是你们最终决定要在这开个新作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春煌在一旁道:“你干得这么好,我们可舍不得放了你,正好这里试点,东家决定让你做主事,还要给你涨工钱呢。”

菜姑不可置信地看着温竹君,满脸的兴奋,手忙脚乱地又准备下跪。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温竹君瞪了温春煌一眼,连忙去扶,“别跪,别跪,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跪……”

明明是给她挣钱,怎么反倒还跪在她面前了,温竹君看着菜姑,觉得有些心酸,人活着,就真的全为几两碎银。

菜姑都落泪了,“要不是东家收留,我跟我爹,连那个冬天都熬不过去,谢谢东家。”

温竹君将她扶好,温声道:“我不是收留,我只是雇佣你,你做得特别好,所以我得给你工钱,我们是平等的,菜姑,以后不能再跪了,知道吗?”

她连太子都没跪过呢,也承受不起别人的跪拜。

菜姑听得眼睛亮亮的,显然听懂了,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个脑子活络的。

温竹君随着她进了屋,从院子右侧能直通后院,那里有个小房间,偶尔姚坚他们来就会在里面议事。

进门一看,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利索,旁边还有个炉子,上面正烧着水呢,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菜姑局促地请大家坐下,很不好意思,东家太好看了,他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配不上。

温竹君倒是大方地坐下了,她喜欢爱干净的人。

“这茶水不是给我们准备的?”

菜姑还在犹豫要不要倒水呢,没想到东家就开口了。

她赶紧上前,“是的是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就是这里简陋,东家千万别嫌弃。”

温竹君接过茶碗抿了一小口,“既然提了你做管事,那以后这地方就是你管着了,怕吗?”

菜姑摇头,黑瘦的脸上泛着笑意,“不怕,都是女人,我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这段时间,她就一直在管,就是没那么名正言顺。

“那就好,”温竹君拉着她一起坐下,“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姚先生,他什么都清楚。”

姚坚在一旁点头,“菜姑,平时我叮嘱你的,就那些话了,一定要注意火,决不能疏忽,你可以自己找个守门的,晚上这里也得有人看着。”

菜姑正想说呢,“我爹虽然身体不太好,但看门还是可以的,不知行不行?”

温竹君笑道:“你是这里的管事,这些小事你来决定,只要让作坊好好地运作就行了。”

小事商定后,温竹君便在作坊里走了一圈。

“还是缺瓜烙吗?”她没想到,最不起眼的东西,反而最难弄,“看来这样坚持不了多久,靠着别人送上门来,很难了。”

温春煌点头,“是,肉铺子和竹商都谈妥了,但瓜烙这东西,之前都靠货郎收上来,货源很难稳定,加上还有其他铺子跟咱们争,将来会越来越少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还是得寻找替代品。”

无意间弄出来的东西,替代品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弄,木屑这东西虽然也行,但始终不如各种瓜烙。

菜姑在一边跟着,听到三人议论,欲言又止的。

姚坚看向她,“菜姑,以后有话你就直接说,东家很和善,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有用就行。”

“其实稻草也行的,”菜姑有些紧张,不自在地揪着手,“尤其是煮过的稻草,也很好使。”

温竹君有些好奇,“你试过?”

“我跟我爹都试过,”菜姑红着脸小声道:“我家买不起棉巾子,丝瓜烙也寻不着,我爹会用稻草煮水洗澡,说也能洗干净,洗的时候抓一把煮好的稻草在手里,搓洗起来跟棉巾子没区别呢,现在我买得起棉巾子了,我爹都还是这么洗,说皮糙肉厚的搓习惯了。”

温春煌知道她家穷,但没想到会这么穷,“那咱们也试试稻草?”

温竹君听得很是唏嘘,过苦日子的人,总是那么令人无法想象地苦,用稻草搓澡,她也没见过。

“那就试试吧,把稻草轧碎了,再煮了掺进去,做几个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稻草轧碎的程度我们也要试的,”温竹君想得很仔细,“太碎了可能不如丝瓜烙舒服,但太粗了,不定会割伤皮肤。”

她看向菜姑,鼓励道:“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用管,专心试这个,每试一种,给我送一些,只要好用,这次就算你有功,给你发大红包。”

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处处都有聪明人,生活的智慧,怎么不算智慧呢?

菜姑是最先一批进作坊的,自然明白红包的意思,之前东家一直很大方的,又是做棉衣原价卖,又是发吃喝,甚至还给大家发帕子,先生说这都算红包。

“好,我一定好好试。”

几人又在作坊里转悠了会儿,温竹君看着天色不早,便准备回返。

没想到,五婆油饼已经关门休息了。

温竹君只能让青梨多买些炙羊排,“好歹还有一样儿呢,也不知道他晚上还吃不吃得下。”

迎着最后一缕余晖,温竹君可算到了正院,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芷看到她回来,小声地指了指里面,又装作提笔的样子。

温竹君放轻了脚步,斜晖散漫地落在窗前,霍云霄面前摆着纸,用镇纸压着,正提着笔在专注地写写画画。

窗框都装不下这小子的大高个子,着一身松垮的绸衫,还露着胸膛呢,一缕碎发在额前飘拂,不知是风太轻柔,还是夕阳太温暖,竟然莫名品出一丝风流才子味道,颇为落拓不羁的模样。

“你回来了?”霍云霄没有抬头,手也没停,“有些晚了,五婆油饼肯定没有了。”

温竹君提着炙羊排,奇道:“你怎么知道?”

霍云霄抿唇笑了,依旧低头写画,“以前我爹老是给我买五婆家的油饼,后来五婆她儿子接手了,懒得很,每日早早就关门,这会儿,他肯定回家抱孙子了。”

他说着话呢,忽然抬头,朝温竹君露出一抹俊朗的笑。

一抹夕阳正好落在他脸上,照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在屋里休养得久了,皮都白了许多,剑眉星目,端的贵气无匹。

温竹君怔怔地举着炙羊排,好半晌才隔着窗子递过去,“喏,你吃不吃?”

霍云霄用力点头,凤眼亮灼灼,将画纸收了起来,接过炙羊排,兴奋道:“当然吃了,阿竹,你也快来吃,我都饿了……”

温竹君顿时兴致缺缺,这小子,一开口就容易煞风景。

还特别能吃。

适逢端午节,温竹君实在没空回安平侯府,夫人也早早就打发人传话,说不用特意回去。

都知道糕点铺子忙着呢。

正好,菜姑新做的肥皂也送过来了,说是选了三种,就看哪种好用些。

温竹君给自己留了,又让人给姚坚和温春煌都送了一块儿,另外分了些给府里的人。

夜里,温竹君叫了小子进来帮霍云霄搓脚。

霍云霄有些不自在,“不用吧,我自己搓就好了,我的伤好得也差不多。”

“你别把伤口又给崩开了,”温竹君按住他,“你是想让我帮你搓?”

霍云霄一愣,满脸期待,“可以吗?”

“不可以。”温竹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想得可真美。

结果没搓两下,霍云霄直喊疼,“哎哟,这肥皂怎么了?磨石头呢?割死人了。”

温竹君提着灯照,见一块鼻屎大的稻草碎正好戳在外层,看起来很是尖利。

嗯,这个不行。

她转身在桌上的三个竹筒里,往左边的竹筒画了个叉。

换了一块后,霍云霄就没再喊了,但时不时还是龇牙咧嘴的。

“再换一块。”

温竹君笑道:“你再试试这块,看看可有什么不同。”

霍云霄还是不太满意,表示不如之前的。

温竹君拧眉,这小子皮这么厚都觉得不太行,看来还是得另想法子。

好在,第二天一早,菜姑就托人送来了新的肥皂,说是把稻草用舂臼舂了下。

温竹君拿到手上就觉出不同了,很难看,从前是洁白细腻,现在是发黄发黑,甚至能看到稻草纤维像毛一样戳出来,不过,还真的不扎人了。

她刚洗了个手,觉得还不错,正想法子改进的时候,就听到外头青梨在喊。

“大头回来了,夫人,大头回来了……”

很快屋内突然“砰”的一声响,像是椅子倒地。

温竹君立刻反应过来,一把冲了出去,将一瘸一拐的霍云霄给拦住了,“你别冲动,不能露面,你现在压根就没有回玉京……”

霍云霄到底不是从前了,也反应过来,“阿竹,快,我要见大头。”

温竹君亲自出二门接大头。

大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往日憨厚的脸上不是泥就是污垢,拄着根竹竿,跟个叫花子一样。

进垂花门的时候,大家都不敢靠近,只有苍蝇围着他飞来飞去。

“侯爷,侯爷,你还活着啊?呜呜呜……”大头看到霍云霄,跟看到亲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回来了,侯爷……”

温竹君拧眉看两人抱在一起,正想着该说什么的时候,霍云霄忽然打了个喷嚏。

“大头,你好臭啊。”霍云霄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现在每天跟着温竹君,弄得香喷喷的,他觉得,爱干净好像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毛病。

“你怎么弄得,怎么这么惨啊?回来的也太晚

了,我伤都快养好了。”

大头被嫌弃,委屈得直哭。

“侯爷,当日你为了引开那些杀手,叮嘱我一定要将账本带回来,我就只能自己跑了,可追来的人太多,我为了隐藏起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往乞丐窝里钻,平日就靠脚走路,我,我……”

温竹君听得都有些不忍,这一路可真不容易。

“快快快,去备热水,另外弄些好吃的,别太油腻……”

霍云霄则是将丫头都屏退了,一脸严肃,“大头,账本呢?”

温竹君打量大头,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果然,他从裤子里掏了一本,又从两只露脚趾的破鞋里各掏了一点出来,最后凑成了一整本。

呕,温竹君屏住呼吸,赶紧跑了出去,喉咙翻滚半天,总算是止住了吐意。

大头也在哭诉,脸上淌了两条泪沟,露出勉强白一点的脸。

“没法子藏,半夜被老鼠啃,有的时候还有别的乞丐来摸我呢,吓死我了,侯爷……”

霍云霄看着那一堆很重要的纸,剑眉紧蹙,第一次觉得恶心,下不去手。

他觉得,爱干净确实有点麻烦,但挺好的。

“行了,快去洗洗,吃点东西,等把账本交到师兄手上,也算成了。”

夫妻俩隔老远看着那一堆很重要的纸,满脸嫌弃。

“明儿肯定要交到师兄手上的,”霍云霄拧着眉,“阿竹,怎么办?”

温竹君咬牙道:“我誊抄一份?”

“不行。”霍云霄摇头,“师兄说了,必须要对得上字迹,原册子才更有用。”

温竹君叹了口气,“那只好熏一熏了,另外还要弄得平整些才行……”

青梨守在屋外,听着里面夫妻俩不时地干呕,很是奇怪,按道理来说,夫人不可能有孕啊?

入夜后,温竹君咬牙切齿地将霍云霄和大头送出城。

“以后这种事儿,你们自己干,不许找我。”

真是又危险又恶心,呕。

霍云霄一声不敢吭,拿眼睛瞪大头,确实太恶心了。

大头心里那个委屈啊,憋着嘴,眼泪汪汪的,他容易吗?

第二天一早,霍云霄和大头骑着马进城,和城门卫通了气,很快,京都指挥使司便知道了。

此时,霍云霄已经到了东宫。

太子翻着账册,看得很是仔细,无意间看到霍云霄满脸凝重,盯着账册的眼睛,直愣愣的。

他心头不解,“怎么了?这账册有什么问题?”

霍云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大头九死一生带回来的,绝不会有错。”

他现在也能撒谎了,阿竹说这叫善意的谎言。

话说,昨儿阿竹用了好些东西熏过,应该闻不出来了吧?还真有点担心。

第92章 捡漏的第九十二天这丫头是该降降火了……

霍云霄坐着喝了会儿茶,见太子眉头紧皱,面色也不太好,有些不解,“师兄,是账本有问题吗?”

太子摇摇头,沉声道:“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霍云霄凑了过来,一脸凝肃,“师兄,我真的走了好几处,但有两处被提前灭了口,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

太子沉声道:“未必是走漏风声,之前查处了那么些人,必定是人人自危……”

他抖了抖账本,“这本账有用,干系极大,但牵扯不到那老东西的头上。”

都是门生旧故的账,攀咬起来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动静实在太大,哪怕他是太子,也不敢动摇国本。

太子不由想起温竹君那些话,若是继续追查,真的值得吗?

霍云霄叹了口气,“那老东西真厉害。”

“他真的会让人记住他的把柄吗?”他皱着脸,颓丧道:“会不会根本查不到他头上,咱们要不要换个法子?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账本呢?肯定还有别的马脚露出来的吧?”

太子面色难看,盯着账本一直沉默。

良久后,他才开口,“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还以为,这东西你们带不回来呢。”

霍云霄嘿嘿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得意。

太子看着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不过,没有夸耀自己,更没有抱怨,也没有冲动坏事梗着脖子不认错,这小子确实比以前长进了许多。

“你的伤怎么样了?”

霍云霄拍拍胸膛,龇牙咧嘴的道:“好了,都好得差不多了。”

太子实在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温竹君没了霍云霄黏着,总算是自在许多,想什么时候出府就什么时候出府。

到了作坊后,便和菜姑一起看新做出来的肥皂。

“颜色太难看了,须得改进,”温竹君捏着黑乎乎的肥皂,摇摇头,沉思后道:“把稻草煮好后直接舂,只留下纤维,剩下的全都冲洗掉。”

“纤维?”菜姑满脸拘束,她有些听不太懂,“东家,对不住,是我太笨了。”

温竹君回过神,拍拍她的肩,“你做得很好了,慢慢来,不着急。”

她带着菜姑一起,又重新做了两竹管子,舂过的稻草果然只剩下纤维了,烘干后用剪子搅碎,还真有些像瓜烙呢。

菜姑灵机一动,“那苎麻岂不是更好?”

不过很快又摇头,“不行,苎麻太贵了,而且除去缴纳税赋,自家都还要做麻布衣裳呢。”

温竹君也想到了,笑着鼓励道:“你有想法就很好,以后还有的试呢,这次要是做出来了,红包我亲自送来给你。”

菜姑闻言难掩激动。

温竹君拎着一管子新肥皂回家了,若是稻草真的可用,那肥皂的成本可就更低,降价是不可能了,本来就够便宜,倒是可以给员工提高些福利了。

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就发了点吃喝跟小玩意,温竹君每每看着那些女工感激涕零的眼神,都觉得受之有愧。

她的女工,每一个都不比男人差,撑起的可不止半边天,每个家庭里,这些女工撑起了一片天。

刚进云仙街,马车就停了。

车夫敲了敲门,“夫人,是姚家五少夫人的车子。”

温兰君已经掀起车帘,面色不太好,喊了一句,“三妹妹,是我。”

怕拦着路,她匆匆下了马车,上了温竹君的马车,急急道:“别回去,温梅君现在在你家呢。”

“啊?”温竹君一愣,有些不明白,“大姐姐找我有事?”

温兰君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道:“她知道那五百两的事儿了。”

温竹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拍车窗,“快,去安平侯府。”

“二姐姐,你这是生怕我闲下来啊?”温竹君没好气道:“这事儿母亲都不让大姐姐知道,你倒好,直接说了?”

温兰君也知道自己犯错,只能低着头挨说,但还是想辩解两句,嘟嘟囔囔的。

“也就是话赶话,聊到了这事儿,大姐姐一直问我有什么产出,嫁妆还在不在,能不能帮她瞧瞧有什么能赚些……追问个不停,我一下子给忘记了,也实在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快气死了,你说这有什么可气的……”

温竹君想起温梅君稀里糊涂的样儿,叹了口气,“还是找母亲说吧,大姐姐这会儿怕是要把我撕了。”

就温梅君那个性子,还有她现在的经济状况,还真做得出来。

自从上次那一千两银票打水漂后,只要提到钱,温梅君就有点急吼吼的,看来是祖母都贴补不动了,父亲现在赋闲在家,被夫人盯着,想贴补都没法子。

一贯不缺钱的人没钱了,但又想撑面子,就只能顶着脸皮,温梅君的脸皮,谁都不愿去戳破,现在就连夫人都懒得说了,任她去撞。

若是知道她本来有一笔钱,但是温竹君故意不给,依照温梅君的脾气,那真是捅马蜂窝了。

温兰君小心翼翼道:“其实这钱给大姐姐也没关系的,七哥儿眼看着大了,要用钱呢,反正……”

温竹君似笑非笑,眼中露出一抹异色,“二姐姐对七哥儿是不是有些太关

注了?要是不说,我真以为七哥儿是你生的。”

“怎么可能?”温兰君心头一跳,讪讪笑道:“我也是看七哥儿可怜,好歹是大姐姐的亲儿子,咱们做姊妹的不能袖手旁观……”

“不能袖手旁观,就把我卖了?”温竹君都有些无语了,“二姐姐,你也太不厚道了,母亲都没急呢,你倒是着急了?”

这种破事儿,怎么能炸到她身上?

到了安平侯府,结果只有大嫂付淼在,如今她快要生了,肚子耸得老高。

“三妹妹回来了?”付淼笑着拉她坐下,十分亲热,“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母亲不在家,去了觉念寺呢,父亲觉得在家无事,便陪着去了。”

温竹君可不想自己承担温梅君那个蠢货的怒火,可夫人不在,她也只能等。

“大嫂,你快要生了,可别陪着我耗神,快去休息吧。”

付淼笑着摇摇头,“你来了正好,四妹妹整日看不见人影,说不上几句话,你大哥哥也忙得很,我正闲得无聊没人说话呢。”

温竹君无法,只能陪着付淼说话。

付淼摸了摸肚子,孕妇怕热,这会儿,她已经穿着薄薄的夏衫,丁香色的料子,看起来简朴沉稳,浑身透着一股子温柔母性。

“三妹妹,父亲母亲在家总是念叨你们俩呢,得空了常带三妹夫回来坐坐呀,反正两家又不远。”

温竹君没有多想,笑着回道:“好,只要大嫂不嫌我们烦,尤其是等我做了姑姑,那我可要常回来了。”

付淼恬静的面容上满是笑意,闲话家常般的道:“听说三妹夫今儿回来了,怎么没一起来?”

温竹君一愣,心道好快的消息。

“他忙着呢,回来也是急匆匆的,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我一个女人,也不好多问,再说了,问了他也不说呀。”

“是这样,男人嘛,”付淼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再说了,三妹夫得太子看重,忙一些是应该的,闲着才不好呢。”

温竹君不知道她说这话是谁授意,但肯定不是夫人,夫人从不会这么明晃晃地表达心思,必定是婉转再婉转,试探再试探,须得你心甘情愿地提才行。

而且,霍云霄得太子看重的事儿,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从来不会宣之于口。

“是呀,大嫂,”温竹君佯装赞同,“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也就不管他了,随他去吧。”

付淼摸着肚子,笑得十分温婉,“三妹夫好不容易回来,三妹妹可得体贴些,男人呀,心最容易野了,而且又得看重,怕是很快又要出去了,等你大哥哥外放,我也操心呢。”

“这个还真不知道,”温竹君没接那个话茬,直叹了口气,“总归是有事儿做,也好过闲着无聊,至于还会不会出去,等明儿我问他。”

付淼也是滴水不漏,“哎哟,踢我了,这孩子,知道姑姑回来,高兴呢,哈哈哈……”

温竹君也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好孩子,真乖……”

她有些奇怪,付淼怎么会关心太子查贪腐的事儿,付家不是太子那一边的吗?难道付家也怕被查?

又或者是,大哥哥知道些什么?

两人又喝了会儿茶,寒暄了些废话,夫人跟安平侯可算是回来了。

夫人看到温竹君回来,笑道:“今儿有空回来了?还想着去铺子里看看账呢。”

温竹君和二老见礼后,笑着道:“母亲想看账,让二姐夫跟您仔仔细细地说就行了,我今儿回来,是有些话想跟母亲说。”

夫人听出话外之音,眼神微闪,“好,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付淼见状,行礼后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安平侯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果然是人老了,孩子都大了,这屋子是越来越空荡。

他晃悠着,就去了春思院。

“什么?”夫人眉头一拧,面色难看,“她知道后,就去你家堵你了?”

温竹君对大姐姐也是无语,“母亲,这事儿还是您亲自出马才行,大姐姐闹起来,我真顶不住。”

没有夫人,大姐姐就是脱缰的马,过年的猪,比霍云霄还难按。

夫人阖眸叹息,靠着椅子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起身,“走吧。”

温梅君面色不佳的坐在圈椅上,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随着日光从左手边渐渐落在了右手边,她再次不耐的怒道:“你们夫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白芷笑眯眯地屈膝,“外头铺子里忙,夫人回来的时辰都不一定的。”

“呵,忙,忙点好啊,”温梅君气鼓鼓的,“我倒要看看她忙成什么样儿了,连跟我说句话都没时间。”

霍云霄在东宫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饭,正想回来跟温竹君讨些吃的呢,没想到一进门看到了一脸阴阳怪气的温梅君。

“大姐姐?”他立刻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大姐夫呢?”

温梅君斜着眼看霍云霄,傲气得很,“三妹夫,温竹君跑哪儿去了?你都不管管吗?武安侯府的规矩呢?”

霍云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她在说什么?对于这个妻姐,他了解实在不多,话都没说几句,只知道自己跟她差点成亲,也幸好没成。

他脾性向来不是好惹的,太子他都敢出拳头。

“阿竹去干什么又不用跟你说,你来我家,大姐夫不管管吗?”

“你?”温梅君被气的柳眉倒竖,果然是莽夫一个,看着就不顺眼。

霍云霄抱了个拳,自顾自走了,得避嫌呢。

好在,温竹君也总算回来了。

“大姐姐,你来了呀?”

“三妹妹,你可真厉害呀,”温梅君昂首阔步,像只战斗的大鹅般冲过去,没好气道:“叫我等这么久,好大的威风……额,娘?”

夫人看着温梅君,眉头轻轻皱起,端庄的脸色表情平淡,“你在你妹妹面前,就这副样子吗?”

温梅君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面色涨红,还有些害怕,“娘,不,不是的,我就是……”

“就是来耍耍你这大姐姐的威风,是吗?”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温梅君,“往日我说的话,都是耳旁风了?你三妹妹欠了你的,还是你心里对她有什么不满?”

温梅君看着温竹君,半晌说不出话,来时肚子里那些质问的言语,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也不敢说。

“娘,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夫人冷笑一声,“怎么?知道自己还有一笔钱,觉得很高兴,想来兴师问罪?”

温梅君很不自在,母女私下说这话倒没什么,可当着温竹君的面,她有些下不来台。

“娘,我就是想来问一问,不是要来兴师问罪,您怎么老是不相信女儿啊?”

夫人嗤笑,“你干的事儿能让我相信吗?你方才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妹妹是仇人呢。”

温梅君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梗着脖子道:“既然那钱是我的,那就不应该瞒我,好歹让我看看账本,叫我知道赚了多少呀?”

温竹君连忙道:“当然可以看了,大姐姐。”

夫人冷声道:“让你看了又怎么样?赚了钱,你是不是又要贴补别人,成婚前,我怎么叮嘱你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是了,又不会短她什么,何必要强行拉着江家往上够呢?

温梅君被亲娘这么一通指责,脸都挂不住了,跺了跺脚,“娘,您胡说什么?”

夫人眼神一凛,瞪了温梅君一眼,“那你气势汹汹地来找你三妹妹,到底是要做什么?”

温梅君理不直气不壮的道:“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说到底那也是我的钱,总得让我看看能不能赚吧?”

温竹君最怕的就是这事儿,一旦让温梅君掺和进自己的生意,那真是狗皮膏药,永无宁日。

“大姐姐,你放心,玉桃做生意厉害着呢,母亲跟我的那个铺子,母亲都不用看账本的。”

温梅君半信半疑,“那也得瞧瞧生意啊,哪能就让你一个人说了算呢?好歹……”

夫人也算是明白了,这个蠢女儿打的什么主意。

“当时是你大哥哥用自己的钱参了一份进去,那钱是你大哥哥应得的,跟你没关系。”

她又朝温竹君道:“你以后将那笔钱送到你大哥哥那,不用管她。”

温竹君埋着头应下,看也不看温梅君。

温梅君不可置信地看着亲娘,憋着的眼泪涌了出来,哽咽着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啊?”

夫人叹了口气,“梅儿,至于那笔钱,你大哥要是还愿意给你,你就拿,要是不愿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真是无奈,明明江玉净之前还是个上进的好孩子,为人处世大大方方,哪怕家贫也从不觉得矮人一头,辉儿提起的时候,她跟侯爷看着都觉得不错。

但和温梅君成亲后,也不知道是被带的还是真的心思变了,反倒没从前那股子心气,高傲了许多,太早沾了铜臭味儿,看着越发功利。

才初入官场就没了耐心,这以后怎么办?

夫人真是不想去想了,只能尽量约束女儿。

“梅儿,你跟姑爷好好过日子,还有我跟你父亲在呢,要着眼未来,脚踏实地,也不要想着一步登天,这世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一步一步地走,才是正途啊,娘是为你好。”

温梅君已经听不下去了,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心里怨愤冲天。

“我这就回去找大哥哥……”

她不相信,明明江玉净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现在跟将来也决不能是这样,完全不一样了,可某些东西,又完全一样了。

这就是她的命吗?

夫人看着她跑走,心头一哽,整个人踉跄了一步。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去扶,“母亲,您还好吗?”

“还好,”夫人苦笑起来,“梅儿真是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竹儿,你别怪她,当初我生下她的时候,正逢辉儿病了,后来我想接过来,她

又认了人,就一直在安慈堂长到四岁,性子都歪了……”

温竹君都知道,看着夫人这两年新起的细纹,心里有些感慨,儿女皆是债,真是还都还不完啊。

“母亲,听说大哥哥要准备外放了?不如,让大姐夫也外放吧?”

“你是说?”夫人怔了怔,随即点头,轻叹一声,“也好,这丫头是该降降火了,夫妻俩整日凑作一堆,净生糊涂账,日子越过越乱。”

也不知道是说梅儿耳根子软,稀里糊涂不会过日子,还是说江玉净心性不坚,志向已变。

温竹君送走夫人后,算是大松一口气,能把大姐姐从铺子里剥离,是大好事儿,少好多烦恼。

“青梨,把那个铺子的账本找出来。”她得看看大哥哥现在能分多少,早些把钱准备起来,总归是要给的。

她也不是不想帮,但现在的大姐姐太糊涂了,想帮也只是浪费钱填无底洞。

很可惜,温梅君回家又等了很久,等到大哥哥下值回家,她只得到了一句。

“不行。”

“为什么?”温梅君只觉天都要塌了,怎么人人都厌弃她,也不想帮她?

“大哥哥,你不是说好给我的吗?”温梅君抱着亲哥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怎么又不想给我了?我很需要那笔钱。”

温春辉看着妹妹,很是无奈,“梅儿,我那笔钱确实是给你的,但那是为了你以后得日子,不是为了你现在享受的,你都做母亲了,怎么还是不懂呢?”

“我,我享受什么了?”温梅君只觉冤枉死了。

她过得还不惨啊?在家锦衣玉食,出嫁后节衣缩食,想活得好点,不用嫁妆用什么?

“我什么时候享受了?大哥哥,我很久没买首饰了,布料我也没乱买,七哥儿现在大了……”

温春辉抬手打断她的话,他早就想说了。

“那母亲给你的嫁妆呢?父亲跟祖母塞的银钱呢?大妹夫身上穿的衣料昂贵,用的笔墨纸砚比我的都好,梅儿,母亲教导你们许多,你都学了些什么?连二妹妹现在都比你强得多。”

而且从前的江玉净嫉恶如仇,面对不平总是勇敢说出心中的想法,但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整天愤世嫉俗,自命不凡,想着攀高枝走捷径。

若说其中没有温梅君的影响,他是不信的,当然,也要怪江玉净他自己心性不坚,也不知道还有没掰回来的可能。

温梅君依旧不觉有错,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我要是不嫁他,我不就是过这种日子吗?哪里算是享受?我正常花销有错吗?”

温春辉眼中清明,正色道:“是啊,可你偏偏要嫁他,当时还要死要活的,使得兰君割腕子,最后事儿还要落在竹君身上。”

他什么都清楚,可他违逆不了母亲,更甩不开肩头重担,所以,他才觉得对不起几个妹妹,才会拿钱贴补梅儿,才会对兰君竹君总是心怀歉意。

说到底,是三妹妹点醒了他,他享受了全家的托举,也只能顺从大家的意志。

温梅君脸色大变,瘫软在地,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不再说话。

付淼本来带着丫头端茶过来,见状连忙转身,大妹妹的脾气不好,她可不想触霉头。

温春辉到底是心软了,将亲妹妹扶起来坐好。

他语重心长地道:“母亲早就为你规划好了一切,你的嫁妆足够你们安稳生活了,更别提后来父亲跟祖母时不时贴补,你呢?用到哪儿去了?挥霍一空,不知节制,那是江家现阶段该享受的吗?这就是后果,人长大了,就得对自己负责,得自咽苦果,明白吗?”

他说完便进屋去了,也不理会温梅君趴在圈椅扶手上哭得干呕。

付淼正等着呢,见他进来,挺着肚子上前,“你可回来了,我跟大妹妹坐了好久,肚子都酸了。”

温春辉叹了口气,“辛苦你了,我这个妹妹,心不坏,就是笨了些,心里没个数儿。”

“喏,给你,”付淼塞了张银票到丈夫手里,“大妹妹肯定是遇到难处了,你大道理讲了,可帮不上忙,那可是你亲妹妹。”

拿点小钱,解了燃眉之急,也能叫她早些明白道理。

温春辉却推开了,“不叫她狠狠吃点苦头,怕是依旧没用,就是这一点一点的钱,惯坏了她。”

第93章 捡漏的第九十三天她总是羡慕命好的人……

含春院中,紫藤花廊在最后一缕夕阳中盛放,淡紫如云飘拂,蜂飞蝶绕,薄薄的雾气渐渐笼罩。

夫人坐在窗前,淡淡道:“梅儿走了吗?”

韶华点头,“走了,不过是哭着走的,夫人,要不要派人跟着?可有好一段路呢。”

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用了,糊涂这么久,她该清醒点了。”

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儿,没一件事叫她顺心的,真是糊涂极了。

武安侯府正院,此时已经开始掌灯,廊檐下的烛光将庭院照的一片亮堂。

温竹君望着霍云霄买回来的一堆吃食,很是无奈,“马上就要吃晚食了,很多菜呢,你这是做什么?”

霍云霄殷勤道:“你随意挑几种尝尝嘛,新开的铺子呢,不一样的味道,难得吃点新鲜玩意儿。”

温竹君可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看着呢,还是伸手选了两样。

“对了,你今天去东宫,有什么进展吗?”

霍云霄耸耸肩,也有些无精打采,“没什么进展。”

温竹君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低头咬了口手里的藕盒,还挺好吃。

“嗯,这个好吃。”

霍云霄看她眼睛在温黄的光中微微弯了弯,应该是真的喜欢吃,心里很是高兴,抿了抿唇,“是吗?让我尝尝。”

温竹君并没觉得不妥,还举起手里的藕盒,递到他唇边,“你自己买的时候没吃啊?”

“没有啊。”霍云霄低头

咬一口,藕盒上的齿印重合,亲密无间,他的心一荡,不自觉地柔了语调,“我光想着跟你一起尝尝,就赶紧回来了。”

温竹君笑了,刚想说话,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声。

“让我进去,温竹君……”温梅君一把推开青梨,怒声道:“让我进去,我找你们夫人,赶紧让开。”

青梨拦着不想让她进去,劝道:“大姑娘,天色已经晚了,您该回去,大姑爷该着急了……”

“啪”的一巴掌,温梅君高昂着头,朝青梨冷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

青梨被打得头一偏,捂着脸委屈不已,但依旧站那拦着,不愿离开。

温竹君在窗子里看的分明,立刻站了起来,拧着眉道:“青梨,你下去吧。”

温梅君见她终于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两眼红肿,面色不佳,眼神发狠,咬牙切齿地。

“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别以为找了母亲过来,我就没办法收拾你,你从小到大都这么虚伪,嘴脸谄媚,告状精……”

“大姐姐,我时跟你有仇吗?”

温竹君隔着窗子看温梅君,有些不太明白,婚姻是如何改变一个女人,又是怎么毁掉一个女人?一个有自我意识,自我想法的人,怎么会连自我都在消散呢?大姐姐以前至少还有理智,现在就完全失了智。

温梅君一愣,有仇?当然没有,可她此时就是讨厌她。

“大姐姐,我们姊妹从出嫁后,不说同心协力,但也是和睦互助,内里再吵,表面也一团和气。”温竹君面色平静,“不过一件小事,与我根本没什么关系,大姐姐就能恶语相向,跑上门打我的丫头,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你真的觉得发脾气还有用吗?你觉得你声音大,我就会像小时候那样让着你?母亲都劝你,你为什么不听呢?”

温梅君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多话,一时怒目而视,“你?”

她当然知道不会了,女子出嫁从夫,她早已不是那个能在家呼风唤雨的大小姐了,她只是个小小的江家少夫人,寂寂无名,谁都能来踩一脚。

没人告诉她,要享受将来的荣华富贵,还要经受如此多的破事儿,糟心事儿,那么多年,温兰君是怎么过来的呢?她真的受不了了。

温竹君拦住了想开口的霍云霄,摇摇头,示意无碍,她能解决。

“大姐姐,人做错了事儿,是要道歉的,你从头到尾,跟谁说过一句对不起吗?你这样真的对吗?”

温梅君僵直着站在原地,面色煞白,一言不发,只是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表露了她不忿的内心。

温竹君静静地看着她,“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好或者坏,在最初未成亲时,母亲是不是就已经说过了?还劝你无数次,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想找谁撒气就找谁撒气,你该长大了,大姐姐。”

温梅君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嘶吼怒骂,也有许多愧疚,但她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真的错了吗?

可每一天的日子,她也是认真过的啊,是真心想过好的,过跟梦里不一样的日子,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多不满?尤其是,她现在还第一次尝到了没有钱的滋味,这滋味可真难受啊。

上一次的结果,她承受不了,难道这一次,她也要铩羽而归?她到底怎么了?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温竹君见她怒目而视,但隐忍不发,胸膛起伏,很好,说明并不是蠢到无可救药,还能听得进人话。

“白芷,让车夫准备好马车,送大姐姐回去吧。”

温梅君看着温竹君的背影,飘逸轻盈,一如闺中时的沉稳,小时候哪怕吵架,这个妹妹也是最淡然的,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底线,似乎什么都不入她的眼。

她嘴唇翕张,想到那笔钱,还有大哥哥跟母亲的话,还有自己的来时路,不甘终于被现实压了下去。

好半晌才颓然道:“我,我,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还好,是跟温竹君低头,不是跟温兰君,不然她就是死都难甘心。

温竹君并没接受她的道歉,而是看着她发白的脸,冷声提醒道:“大姐姐,你已经很幸运了,别让这份幸运把你甩开,到那时,你才明白什么是后悔不及。”

她总是羡慕命好的人,比如温梅君,只要夫人在,她就算过得烂到泥里,也一直有人能兜底。

霍云霄看着温梅君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眼中不喜,“她一直都这样吗?”

“嗯?”温竹君眨眨眼,“也不是一直吧,就是偶尔。”大姐姐这人脑子总是犯糊涂。

霍云霄也懒得再管温梅君,那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他只把一双眼愣愣的看着温竹君,一眨不眨。

温竹君终于忍不住笑了,靠在他肩上,无奈道:“我说你怎么买那么多好吃的,原来是有所图?”

霍云霄牵着她的手轻轻晃着,笑着道:“都好久了,而且我的伤快好了,真的,不信你看看……”

温竹君无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霍云霄眼睛都亮了,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拉着温竹君去吃晚食,“太好了,阿竹,那我们快点去吃饭,走走走……”

温竹君糊弄好霍云霄后,看他去洗漱了,便从小金库里拿了张银票去看青梨,小丫头这会儿恐怕正伤心着呢。

青梨正抹着眼泪,白芷等人在一边安慰她,见夫人来了,大家连忙起身。

“夫人。”

“你受委屈了,快坐下。”温竹君拉着青梨坐下,“你是最先进院子伺候的,只有你选择留在我身边,今儿挨了一巴掌,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她细细看了看,这一巴掌力道很重,五指印很清晰,这会儿已经上了药,看着就觉得疼。

青梨摇头,“夫人,伺候您是我的福气,我不难受,只怪我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今儿是我该打。”

温竹君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心思细,办事牢靠,要真的没有你在身边,我肯定不习惯。”

青梨含着眼泪笑了,有夫人这句话,就足够了。

温竹君叹了口气,歉疚道:“我现在虽然有了钱,但也有许多顾忌跟考量,我不能跟着也打她一巴掌,但我有另一个办法抚平你的难受。”

青梨有些惶恐,连连摇头,“夫人,我只是个丫头,您不必做这些的……”

“丫头也是人,也有情绪的,很正常。”温竹君笑道:“你也不用感激,本质上,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己。”

她掏出一张银票,递到青梨手里,“朝前看,过好以后得每一天就好,今天的事儿,就当作一个梦,咱们丢掉它,大步朝前走。”

青梨呜呜咽咽地伏在温竹君怀里哭了起来,白芷在一边也不禁抹起了眼泪。

霍云霄早就迫不及待地等着了,他对着自己嗅嗅闻闻,嗯,香香的,嘴巴也刚仔仔细细刷过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快,“东风”回来了。

温竹君刚进门,就看到霍云霄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很是无奈,“你这是做什么?”

霍云霄还是跟着她,“阿竹,你可别想说话不算话。”

温竹君瞪着他,不说话。

霍云霄最终还是讪讪地闭嘴了,但满脸不服气。

温竹君无奈关上湢室的门,要不是看他伤还没好彻底,真想揍他一顿。

霍云霄不想躺着,就急得在屋里四处转悠,忽然看到梳妆台上有一个没盖上的檀木盒子,这是阿竹的东西。

经常看到她跟玉桃主仆俩对着盒子嘀嘀咕咕,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

盒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侧放了一摞纸张,是些田产铺面大额银票等,另一侧角落里放着三个小玉瓶,小玉瓶下面好像还压了什么东西。

霍云霄俯身凑过去看,但烛火照不清,他便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手绢,他干脆将伸手将东西抽了出来。

没想到,是厚厚的一摞,还挺大一张的,正好平铺在箱子底部。

霍云霄朝湢室看了眼,觉得离温竹君洗完还有好一会儿,便大着胆子将上

面的东西全都收捡了出来。

温竹君出来时,拿着棉巾子擦拭沾湿的发梢,就看到霍云霄站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她有些好笑,“怎么了?你还要梳妆打扮啊?”

霍云霄依旧一动不动,垂着头似是在看什么。

温竹君走过去,还没靠近呢,就看到自己没合上的箱子,心头巨震,顿时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霍云霄转过头看着温竹君月画烟描的脸,还有刚沐浴后清新好闻的味道,忽然眨了眨眼。

温竹君有些尴尬道:“这个是我出嫁的时候,母亲给的压箱底,额,女子出嫁,都有的,每个人都有。”

她着重强调了一句,以免让霍云霄觉得,这是她的东西,心里则是在后悔,为什么没盖上盖子,大疏忽。

霍云霄摸了摸鼻子,面色也有些尴尬。

温竹君将箱子盖上后,见他还是不说话,只觉脸皮滚烫,尴尬地直往拔步床走去,这都什么事儿啊?

只是还没坐到床上,就被霍云霄这小子给扯住了,她反射性一甩手,不小心就打到了他的伤口上,听他疼的嘶气。

“哎哟,你自己的伤也不注意些?”

霍云霄委委屈屈地控诉,“阿竹,你不能这样啊……”

温竹君到最后,他也没拗过温竹君。

“赶紧让让,别胡说了。”温竹君推他,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往一旁的桌子走去,“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别裂开了,还得换药呢……”

霍云霄知道这事儿不能敷衍,只能起身换药。

温竹君无奈的看着他,嗔怪道:“叫你别乱动,别碰到伤口,伤口开裂你又要多疼几天。”

她干脆用力摁了下,这小子太不长记性了。

霍云霄正好被按到了伤口处,疼得“嘶”了声,好在伤口也快好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上药也没有多疼。

温竹君看了他一眼,手上又轻了许多。

翌日,姚坚在午食的时候,匆匆上门。

“三妹妹,这是周尧的资料,你看看。”他将两张纸递了过去。

温竹君有些惊讶,“嚯,两页纸啊?有些来头。”

姚坚点头,“他确实有些坎坷,罪臣之子,后来大赦,算是捡回一条命,但科举是无望了。”

温竹君一边看一边点头,“罪臣之子,家中两个妹妹,一个瞎眼寡母,还有个找不到的兄长,看来日子很难。”

“不过,他不肯签契书,”姚坚叹了口气,“三妹妹,将来若是我跟二弟都回去科考,你得有人帮你才行。”

“人品信得过吗?”温竹君对签契书这事儿并不在意,想要笼络一个人,还有比逼他卖身更好的法子。

姚坚点点头,“你可以看看,有空我就引荐一下,是个很靠得住的人,我还问过几个朋友,都说人品不错,是个可交的人,就是被家里连累了,很可惜。”

温竹君笑道:“二姐夫,我信得过你跟二哥哥,既然你们都说好,那我就见见。”

被信任总是令人愉悦的,姚坚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你要是今天有空,我直接带他来见你?”

“行,那就今天吧,正好有空。”温竹君站起身,“早些定下来也好,咱们本来就缺人手呢。”

她在茶楼里等了不到盏茶的时间,门就被推开了,隔着四扇山水屏风,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不算高大,但举止轻缓,脚步也不重,行动间没有东张西望,看着是个知礼的人。

姚坚请人坐下,回应的声音也很干净清朗,并未拖泥带水忸怩作态。

“周尧?”温竹君笑了笑,不打算浪费时间,单刀直入,“你是罪臣之子,十年寒窗,行商,心里会有怨气吗?”

周尧一愣,没料到东家是女子,更没料到今日问话会这么直接。

他拱了拱手,犹豫着沉声道:“能留下一条命就很幸运了,至于怨气,已经没有力气,活着已经很难很难,满腔怨恨不会让我好过,我还有家人要照顾。”

“为何不肯签契书?”温竹君抿了口茶,“你要知道,做账房,签了契书意味着什么。”

周尧站起身,“东家应该知道我家的事儿了吧?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个身份,不想再为奴了,只想好好站着活下去,至于报酬,我可以比签了契书的少要些,但若是东家要我做什么不该的事儿,我现在就要先说明,我不会做的。”

姚坚连忙站起来将他压下去,小声道:“东家是做正经生意的,不会要你做不该做的事儿,来之前我不是说了吗?”

温竹君笑着让二姐夫坐下,好奇道:“周尧,你期望每月能拿多少银钱?”

“能让我一家人饱腹即可。”周尧躬身行礼,“我家中一个寡母,两个妹妹都能挣钱,我只需一两。”

姚坚有些好奇,“为什么是一两?”

周尧老实道:“母亲和妹妹已经承担了房屋的租子,我必须得挣到饱腹的钱。”

温竹君听的心头直叹气,一文钱能压弯人的腰,一家四口,一个月在玉京竟然只吃一两银的东西?日子可见有多拮据。

“可以,试用三个月吧,每月一两,三个月后,你要是还能继续干,每月涨到二两,你看行吗?”

周尧很是欣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敲定,实在意外。

“多谢东家赏识。”

他又朝姚坚拱手,满眼感激,“多谢姚兄引荐,活命之恩,实难相报。”

姚坚连连摆手,“是周兄人品佳,东家才赏识的,不用谢我,还是谢东家吧。”

既然商定了事儿,就准备走了。

周尧站着没动,有些犹豫地朝屏风后看了看。

姚坚可不会让温竹君跟陌生男人共处一室,招手道:“走啊,周兄,怎么了?若是有疑问,咱们边走边说?”

周尧尴尬的躬身,咬着牙道:“东家,这里面的点心,你们不吃的话,我可以带走吗?”

温竹君侧头一看,桌上摆着两碟子点心,一碟豌豆黄,一碟红豆酥,看着不太好吃的样子,屏风外的桌子上也有,不吃也是便宜了店家。

她端起自己身边的两碟点心,缓步出了屏风,笑道:“这些也都带回去吧,让你家中的妹妹跟母亲也尝尝。”

这才看到周尧的模样,不高不矮,略微的瘦,额头刺了字,面目清秀,眼神明朗清澈,穿着粗布麻衣布鞋,大概是做着体力活儿,肩头跟膝盖上打着厚厚的补丁,不过收拾得很干净,衣裳都洗的发白。

周尧也是目光一闪,只见一个身穿金缕绛绡衣,馆着飞凤髻,脸如莲萼,唇似丹朱的女子走了出来。

他愣了一瞬,随即赶紧低头,“见过东家。”

温竹君一直看着他呢,见他举止得体,很是满意,经历过的人做事会更妥帖。

“来,姚先生,叫人将这几碟点心包起来,我也吃一块,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帮自家人了。”

她这一打趣,姚坚都笑了。

周尧的脸色也放松了些许,他经历那件事后,遇到的皆是白眼,唯恐避之不及,很少有贵人会照顾他的脸面。

“多谢东家,麻烦您了。”

温竹君摆摆手,倒是又跟他寒暄了几句,问家中的妹妹几岁,做什么营生,其实这些消息她都知道,但总不如当面问来的好,也更亲和些。

周尧已经很是放松了,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守节知礼,问什么答什么,老实的很。

温竹君心里很满意,便和两人颔首道别,率先出去了。

青梨跟在后头唏嘘不已,“看着是个读书人呢,为人也正派,真是可惜了。”

温竹君倒是没觉得可惜,罪臣之子,若罪名成立,那说明是享受过父母的托举,过过好日子,那这种下场,不是应该的吗?

回了武安侯府,才知道霍云霄早就回来了。

温竹君都有些好奇,居然回来得这么早。

甚至都猜到了,这小子要干嘛,她示意院里的丫头不要出声,自己则是悄无声息地进了卧房。

果然,这小子在翻她的箱子。

霍云霄一脸疑惑,明明昨儿就是在这里的,今儿早上还看到了呢,现在就不见了?

“不用找了,我都丢了。”温竹君无奈道:“你现在好好养伤是正经,别老是想七想八的,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霍云霄不高兴,嘟囔起来,“阿竹,我都还没看完,你扔了干吗?”

温竹君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伤,万一太子又有要事需要你去办呢?”

霍云霄急急忙忙地追上她,还没开口,大概是最近厨房的伙食太温补,他鼻子一热,两道鼻血淌了下来。

温竹君:“……”

这小子。

她叫了青梨过来,面色严肃,“让厨房最近都不要炖汤弄羊肉,弄得清淡下火点,也不要弄药膳了,一切清淡为主。”

看看,都给人补傻了。

第94章 捡漏的第九十四天我们俩,是最不该计……

一直到入夜,上了床榻,霍云霄都在纠结那些被丢掉的避火图。

“阿竹,你故意的,你明明也看到了,我拿的那张,就是……”

“睡觉,”温竹君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你伤还没好呢,别乱想了。”

霍云霄缠着她,不停地重复,“阿竹,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行,赶紧睡觉。”温竹君毫不留情地拒绝,“你不是说等伤好了,要跟太子切磋吗?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霍云霄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没错,师兄是答应我了,对对对,我得好好养伤,把手下败将这个名头给拿掉……”

他绝不要顶着手下败将这样丢人的名头。

五月将尽,还未到六月,天儿已经热了起来。

玉京并不平静,又查出了三个证据确凿的贪腐官员,官场中攀咬得十分厉害,加上去年抄了好些个人,动荡着实不小。

听闻太子督办了其中两件案子,另一件,皇上则是交给了三皇子,说是怜惜太子辛苦,就不给他办了。

霍云霄对此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太子跟三皇子一母同胞,能有什么龃龉呢?

温竹君却听出他话里的忐忑,还有对皇上下此决定的疑惑,再不是当初那个坚信不会有猫腻的他了。

显然,霍云霄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霍云霄了,经历得多了,浑水也淌过,再怎么白纸一张,也会沾染痕迹。

这是注定要付出的代价。

刚入六月,安平侯府就传来喜讯,说付淼平安生下一个女儿。

温竹君立刻让青梨准备礼品,回家探望,这下子侯爷爹要高兴坏了,家里的第一个孙辈呢。

自从腿伤了后,侯爷爹每天就无所事事,整日盼着孙子或是孙女出生,好享受天伦之乐。

安平侯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都满脸喜色,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看来赏钱拿得很丰厚。

夫人得知温竹君最先到,赶紧将她请了进来,笑盈盈的。

“你大嫂这会儿还歇着呢,真是辛苦她了,辉儿在一边陪着,小家伙也睡着了,你多坐会儿,等孩子醒了就抱给你看。”

温竹君点头跟着坐下,见夫人一向端庄的面上难掩开心,不由笑了。

“可算是生了,我们这几个兄弟姊妹,还只有大姐姐的七哥儿呢,现在好了,又多了个姑娘,恭喜母亲了。”

夫人见她是真高兴,心里也高兴,孩子们的心在一处,很难得的。

“你呢?也该有动静了,可别不上心。”

温竹君抿唇笑道:“我又不急,姨母都说我不用急,她当年五年都没动静呢,还不是一样能生孩子,不着急的。”

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心里有数就行,三个出嫁的女儿,只有你,我是最放心的。”

正说着话,温梅君也到了。

温梅君本来还是笑着的,但看到温竹君也在,笑容整个僵在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大姐姐,你来了啊?”温竹君恍若未觉,笑着打招呼,朝他招收,“快进来,别晒着了,七哥儿呢?”

温梅君尴尬地进了门,七哥儿就在乳母手上抱着呢。

“咦咦咦……”七哥儿养的白白胖胖的,一边吃手一边叫唤,只是吐字不清晰,“啊哦哦啊……”

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抱着七哥儿亲了好几下,“好孩子,外祖母抱,哎哟,真重……”

温梅君也坐了下去,挤出一抹不自在的笑,朝温竹君道:“三妹妹来的好快。”

“嗯,我一接到消息就来了,”温竹君装作看不到大姐姐脸上的表情,“大姐姐,七哥儿现在都会说话了,会叫娘吗?”

“还不会呢,”温梅君笑得很含蓄,“只会啊啊哦哦咦咦的,没那么快呢。”

话音刚落,温春辉就出来了,满面红光的,看起来春风得意。

“哟,你们都来了呢?”

大家一拥而上,纷纷恭喜,好话一箩筐,把温春辉喜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多谢弟弟妹妹们,待会儿孩子醒了再报给你们看。”

温兰君到的时候,温菊君也才出现,她背着挎包,里面是书本。

“都来了呢?”温菊君扁着嘴,不乐意道:“娘非要我今天去学堂,我就说不去嘛,还好我机灵,小果子还在那摇头晃脑地念着呢。”

夫人敲她脑袋,嗔怪道:“多读点书没有坏处,少看点你那无聊的话本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夫人一拍手,笑道:“肯定是饿了,可别吵着淼淼休息,辉儿你得多陪陪她,这会儿才最难受呢,别叫她心里不好过。”

温春辉听话地站起身,“知道了,母亲。”

夫人将孩子交给乳母,又领着女儿们一起去了稍间看小丫头。

小小的婴孩浑身红彤彤的,像个没毛的小老鼠,眉眼脸型也瞧不出像谁,喝完奶就睡着了。

温菊君看得很认真,扭头小声道:“不好看,怎么皱巴巴的。”

夫人笑道:“你出生的时候也这样,孩子见风长,很快就好看了,你看七哥儿,也是一样的。”

温兰君看着有些眼馋,“母亲,给我也抱抱吧,说不准我沾沾喜气也能怀上。”

“来,小心些,”夫人没有介意,大方地递给她,“小心地托着头,哎,对……”

温梅君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见大家都围着,轻声道:“母亲,是个女孩儿呢?”

夫人瞥了她一眼,暗含警告,“女孩儿我也喜欢。”

她看一眼女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抱着孩子的手轻轻拍着,口中柔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是大家族,但不是什么小门户,女儿也一样要好好教养着,又不差那点东西,没得叫人看不上小家子气的做派,再说了,只有那种小门小户才会计较什么男女,因为他们养得艰难,手上的东西少,怕养不起,更怕生不出儿子,才会在意什么一举得男的废话。”

温梅君听得脸色涨红,满脸不自在,这一通话,亲娘这是故意讥讽她呢?

显得自己一举得男得意洋洋,像个笑话。

温兰君和温竹君看得清楚着呢,俱都一言不发。

温菊君倒是点点头,有些明白,“母亲,您说的我倒是明白了,左右生儿生女也不差什么,重要的是教养。”

“是了,没错。”夫人看着四个女儿,温声道:“你们也都记住了,将来要是家中的姨娘生了,无论男女,也莫要紧着吃醋不甘心,只要那女人老实不惹事,好好养着便养着,不过水米几口,银钱几两的事儿,莫要胡来坏了事,毁了夫妻情分,还有内宅名声,影响子女前途,那才是要命的。”

这话说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温梅君率先陷入沉思,她出生就是嫡女,嫁人也必定是正妻,母亲说的,是最符合她身份的话。

这不止在敲打她,也是在教她,其实这话不止说过一次,但此时再听,心里颇为复杂。

但温兰君跟温竹

君的心理,就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都是庶女,妾生的,从小到大命运不定,此时夫人的真心话,对两人来说,无疑也是戳动了内心。

也都知道这话基于现在她们是正妻的份儿上,才会掏心窝子般地说出来,是在教她们呢。

可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当年夫人对她们的心,是如此的。

温竹君也有些感慨,她心里清楚,当年美貌娘亲糊涂,夫人是对付过春思院的,好在那一关终究是过来了,美貌娘亲跟弟弟都好好的,她也出嫁了。

那处小小的宅院,若是夫人真的用心下手段,她跟美貌娘亲压根就没办法挡,更别提宅院深深,还有不中用不管事的侯爷爹,死了都不会有一个水花。

看完孩子,送完礼物,大家也就都散了,等会儿付家也会派人来呢,堵在一起也不好,等满月的时候还要再见的。

温竹君跟温兰君一道儿走的。

她见二姐姐一直在冷笑,不由好奇道:“二姐姐,你笑什么?”

温兰君嗤笑了声,“你方才听到那些话没?”

“听到了,怎么了?”温竹君知道温兰君的性子,小心眼得很,怕是又有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

“二姐姐,母亲也没说错什么,我们如今是正妻,将来确实会碰到那种情况,这么做是正确的,影响也最小,对自己伤害也最小……”

“可我们的娘不是正妻,”温兰君讥讽地笑起来,“你娘进府晚,不知道夫人真正的手段,呵,当年府里也出过不老实会惹事的女人,最后带着孩子一尸两命,母亲的手段,远比你现在看到的,要多得多,你可别被眼前蒙蔽了。”

温竹君对此并不意外,沉默了几息,口中的话几经翻转。

“二姐姐,我们俩,是最不该计较母亲过往的人。”

温兰君嘴唇翕张,似是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是啊,享受了夫人的托举,又认可了她的公平公正,安然活在她的羽翼之下,又怎能忘恩负义地去议论她的为人?这满玉京的高门大户,哪一个不是比夫人更狠更毒?

她俩,可都不是夫人生的,但嫁妆是真金白银拿到手了,安安稳稳长大,安安稳稳出嫁,已经比很多人家强了。

临下马车时,温兰君吞吞吐吐地道歉。

“上次的事儿对不住,你别怪我,三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后来我还给大姐姐送钱去了,就怕她去找你麻烦,回去后,我心里一直不安……”

温竹君摇摇头,“我没生气,这事儿早些说清楚也好,二姐姐别介怀。”

趁着钱还不算多,说清楚也有好处,万一以后钱多了,温梅君要是脾气还没改,脑筋没转过弯,真的爆发起来,简直就是炸粪坑。

温兰君松了口气,“你不生气就好,今儿看你跟大姐姐坐一起,我真怕你们打起来,那我罪过大了。”

温竹君也笑了,无奈道:“我们都长大了,放心吧,没事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乌云遮蔽,狂风大作,卷起阵阵黄烟,街面上看不到人影,连铺子也都关上了门。

霍云霄迎着豆大的雨点,一阵疾跑,总算是在淋湿前进了家门。

“阿竹,阿竹?”他拍拍身上的雨水,扯起嗓子就喊,“我饿了……”

温竹君正看丫头们搬花呢,听到这一阵喊声,不由探出头道:“我在这呢,马上就摆饭。”

霍云霄现在都习惯了,当初姨母说得一点不错,果然还是娶妻好,一回来就有热饭热菜,还有人能说说心里话。

他觉得,日子就得是这么过。

“阿竹,师兄说,明儿让我们去东宫坐坐呢,阿离姐姐跟小钰儿都想你了。”

“好啊,”温竹君被风吹得脸干,团扇掩面,“那就去呗。”

霍云霄摸摸心口的东西,见雨势越发地大,拉着温竹君赶紧去了花厅。

夫妻俩吃着饭闲聊。

“对了,听师兄说,这次过后,地方上缺了不少人呢,”霍云霄咽下口中的肉,道:“我记得你说过,大哥哥想外放来着?”

“嗯,是的,外放对大哥哥来说是好事。”温竹君点点头,“多磨砺,才能尽早成长嘛。”

霍云霄皱着脸道:“大嫂不是才生了女儿吗?到时候夫妻分隔两地,怎么办?”

温竹君笑道:“三个办法,一呢,大嫂带着孩子跟大哥一起外放,二呢,大嫂狠下心,将孩子丢在家里,跟大哥一起外放……”

“嗯?”霍云霄抬头,“三呢?”

温竹君抬头看着他,“给大哥哥纳妾,让大哥哥带着妾上任。”

霍云霄闻言连连摇头,又添了碗饭,“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温竹君夹起菜叶子嚼嚼嚼,半真半假的道:“将来若是你出去,我便给你纳个妾,回了住处,也好有个给你端洗脚水的啊。”

霍云霄“砰”地放下筷子,一脸认真,“我不要纳妾,阿竹,你又说这话。”

温竹君没再继续说,而是帮他打了碗汤,“喝汤吧,我不说了,不说了。”

霍云霄见她真不说了,又道:“说起你大嫂,我今儿还碰到了付侍郎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去找师兄。”

“是吗?”温竹君一愣,“是因为贪腐的事儿,还是别的事儿?”

霍云霄摇摇头,“不太清楚,贪腐的话应该不至于,师兄对这位老师还挺尊敬的。”

但也说不准,他现在看多了那种表面清官背地里大贪的人,总之,看谁都像坏人。

温竹君想起前些日子付淼跟她说的话,含含糊糊的,那既然不是贪腐,还能是什么事儿?

总不能真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对话吧?引导性也太强了点,有些刻意了。

“哦,我想起来了。”霍云霄道:“礼部左侍郎如今年纪大了,听人说,是要致仕了。”

温竹君恍然,那就说得通了,原来是要升官了啊,怪不得提醒自己呢,毕竟都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温竹君忽然想到了她说的话,心头一跳,眉头微拧。

“太子是不是还要派你出去办事儿啊?”

霍云霄又吃完了一碗饭,摇摇头,“没有啊,线索快要断了,怕是很难继续查。”

温竹君有点吃不下去了,显然,付淼的爹知道的,肯定比她知道的要多,而霍云霄知道的,也并不太多。

吃完饭,窗外的雨势不减,廊下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摆,竹帘子更是一直飘在空中,大风大雨还闪着雷电,照得院子跟鬼打墙似的,夫妻俩望着大雨,只能进了卧房洗漱。

霍云霄急吼吼的将温竹君推进了湢室。

“阿竹,你快些洗,今儿下雨,晚上肯定不热了。”

温竹君真是服了这小子,但也知道躲不过去,只能进湢室梳洗,还要防止他跟进来。

她洗完出来,擦着湿掉的发梢,见霍云霄鬼鬼祟祟地在拔步床里藏东西。

“干什么呢?你快去洗洗吧,外面好大的雨,别等水凉了,她们重新送水也麻烦。”

霍云霄“哎”了声,喜滋滋地跑去洗澡。

温竹君爬上榻,四处翻找他藏的东西,居然没找到?

不过猜猜也知道是什么了。

霍云霄洗漱好后,看到温竹君端着书等他,先是一愣,但看到温竹君也没有骂他的迹象,心里美得不得了。

他伸着手,“阿竹,你闻闻,我用了你新做的香胰子,洗了好几遍,一点味儿都没有……”

温竹君还以为这小子张口就要提要求呢,没想到还真长了点心眼子,变聪明了。

“……你要是能把太子这次送来的书都看完,并且经由我考核通过后,我就给你一次奖励,说不定太子也会奖励你。”

霍云霄十分不满,特别不乐意,气的捶床,仰着头不服气的喊。

“我不要,凭什么?我们是正经夫妻,哪有这样的?这也太过分了。”

“啊?你不乐意啊?”温竹君抬手软软地推他,“好好好,那我们早点睡觉吧。”

“哎哎哎,我没说我不乐意。”霍云霄很不高兴,偏偏又没法子,说也说不过温竹君,郁闷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问道:“你先说什么奖励?总要让我考虑考虑吧?”

温竹君看他进了套儿,不由大乐起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霍云霄心里不满,这都什么事儿?他去问过了,各家夫人都有呢,女子出嫁,这算是压箱底的陪嫁,阿竹就欺负他不懂。

……

雨过天晴,天地似乎都被濯洗了一遍,晴空湛碧,万物生发。

如今的武安侯府已经大变样了,花红柳绿,绿荫缤纷,尤其是青绿的草毯,看着便觉得心旷神怡,更别提在上面走路散步,真是舒适极了。

霍云霄指着草毯中间的一块菜地,“这不韭菜吗?跟你的草没什么区别,也挺好看的。”

温竹君:“……”

胡说八道,完全不一样好吗?

改天就叫赵五挖了,补种一棵别的树。

夫妻俩赶去了东宫,雨后的东宫也越发好看了,陈年旧痕和一些擦不去扫不净的东西,全都冲洗了个干净。

太子妃看到她来,松了口气,“你可算来了,钰儿一直喊着温姨呢。”

温竹君捏捏小殿下的鼻子,柔声笑道:“不是想温姨,是想温姨带来的东西吧?”

梁钰看到她手心半个巴掌大的草编小马,绿油油的,活灵活现,连马尾都束着呢,眼睛霎时就亮了。

“谢谢温姨。”

太子妃见孩子高兴,也忍不住笑了,“好了,去玩儿吧,小心摔跤。”

太子跟霍云霄也在一旁看着呢,见状便转身进了屋。

“师兄,你能不能送些简单点的书?”霍云霄满脸苦恼,“你上次送的书,真是满篇的之乎者也,什么噫吁嚱,各种哉的,我真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拿到手上,我就犯困。”

太子面色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看什么书不犯困?”

霍云霄是个实诚人,闻言顿时来劲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种,我就不犯困。”

“什么?”太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侧过头看他,“什么书?还有你看着不犯困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