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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捡漏的第八十一天您可别笑话我小家子……

入夜了,大雪纷纷,安平侯府彻夜燃烛,下人们都安静地等着,不复往日欢声笑语。

下午,钟太医说得也很明白,安平侯断了两根肋骨,还戳到了脾脏,锁骨也断了一根,也是命大,至于骨折的左腿,反而算是最轻的。

“但是,”钟太医面色还是有些沉重,“毕竟是脾脏出血,我观其色与行,也只能猜测出血量不算大,但具体情况,得开膛才能清楚,安平侯已经高烧了快一天,至于能不能好,老夫也实在没有把握……”

温竹君死死揪着霍云霄的手,眉头紧皱。

她方才进去看了眼,侯爷爹呕出了好几口鲜红的血,的确是脾脏出血,难怪抬回来的时候,嘴角有血,但再多的,她也不懂了。

美貌娘亲已经哭晕过去,被抬进稍间休息。

这个时代科技跟医术落后,小伤基本靠扛,重伤就是等死。

屋子里的姨娘们面面相视,低声说着什么。

宋姨娘扯着温春成低语,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但被温春成拧着眉给推开了。

温春煌在一旁看着,埋着头似是在想事情。

江玉净跟温梅君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温兰君跟姚坚一贯小心谨慎,更是不会开口了。

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众人心思各异,哪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她面色凝重,心里万般纠结,第一次狠不下心做决断。

“辉儿,你怎么看?”

温春辉哪怕已经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但遇到这种涉及父亲生死的大事,还是吓得面色苍白,有些六神无主。

“母亲,开膛破肚实在是太骇人了,这人若是剖开肚子,还怎么活呢?”

钟太医在一边连连摆手,“非也非也,不是要把肚子剖开,是要在脾脏的位置开一个小口,我得确定到底有多大的伤口,早些缝合止血才行……”

温春辉听得泪流满面,无法接受。

温梅君也没法子接受,“哪有要给人开膛破肚的?你这太医,莫非是……”

温竹君也是练出来了,抬手就把大姐姐的嘴巴给捂住,满脸歉意,“钟太医,对不住,家姐情绪激动,您别在意。”

钟太医见惯了,大方摆摆手。

霍云霄看温竹君似是想说话,但又很犹豫的样子,他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其实开膛破肚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军中打仗,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事儿,我还看到一个肠子都露出来了的人,最后军医缝合,还活下来了的。”

温兰君吓得直躲,“三妹夫,你说的可是真的?”

霍云霄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战场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会发生。”

温竹君其实是倾向于开膛的,脾脏破裂真的很危险,侯爷爹又昏迷不醒的,无法确定出血口大小,万一……

只是这话,她不确定要不要说出口,即便说出口,夫人会不会听呢?

夫人显然也很犹豫,疲惫地挥手,“你们先回去歇着吧,别睡得太死,万一叫你们,要快些来。”

她起身恭敬地请钟太医去休息,将太医耽搁在家一晚,这人情很大了。

孩子们都听话地躬身离开,府里多年来,都是听夫人的话,大家已经习惯了。

温竹君则是拉着霍云霄去稍间里看美貌娘亲,这会儿,周氏已经醒了,正靠在榻边默默地流泪。

周氏见女儿女婿进来,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夫人怎么说?要开膛吗?”

温竹君摇摇头,“还没说,母亲也没下决定。”

“你父亲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呀?”周氏的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本就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温竹君心疼地坐到了罗汉榻上,抱着她安慰,“娘,你别说胡话,父亲不可能出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周氏想起方才安平侯的惨状,哭得越发伤心了,抽泣着道:“竹儿,你说,你父亲应不应该开膛呢?”

她最听女儿的话,往昔的日子里,女儿就是她的主心骨。

温竹君看着美貌娘亲哭肿的眼睛,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娘是个单纯的性子,也没有心眼,哪里知道有些事,并不能只靠感情就能行动的。

万一她们主动开了这个口,侯爷爹真的出事,将来满府的人会怎么看待她们母女三人?

人性经不起考验,到时候,怕是只有泼天的埋怨跟仇恨,美貌娘亲如何承受得起?她这个外嫁女,将来怎么面对兄弟姊妹?

连夫人都纠结无比,恐怕担忧的,也是如此,毕竟,上头还有一个脑筋糊涂的祖母。

“娘,你别担心,钟太医是宫里的太医,专门医治皇上跟娘娘的,特别厉害……”

周氏今儿却一反常态,虽然还是在柔弱地哭,但态度异常坚持。

“竹儿,你觉得呢?要是你父亲真的需要开膛呢?万一那个太医真的把什么脾脏给缝好了,你父亲就好了呢?”

温竹君闻言,很是沉默,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侯爷爹跟美貌娘亲之间的感情。

这两人的情意无论怎么看,都很虚浮,一个图财,一个图色,侯爷爹对美貌娘亲有情,她知道,但美貌娘亲如此身世,对侯爷爹居然也是真情?

“我,我是觉得应该听太医的话,娘,你得明白,我们不能开这个口,我们承受不起。”

周氏懵懵懂懂,抽噎着道:“为什么呢?用尽一切办法治好侯爷,这不是现在大家应该想的吗?侯爷好了,大家才能好啊,这至少算个办法,要治了才知道行不行……”

但她说到一半,也有些明白了,方才白日里,她还叮嘱女儿呢,说满屋子都是心思各异的。

周氏止住了哭声,拧着眉头想了半天。

“我,我不怕,我去求夫人,就说是我自己想的,请太医为侯爷诊治,要是侯爷不行,我,我给他陪葬……”

周氏想完就做,掀起绒毯就下榻。

“我去找夫人,谁都不用担责任,我自己去找,阿放一直吐血呢,我一直看着的,他快疼死了,竹儿,还能怎么办……”

温竹君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拦住,谁料周氏一门心思想定了主意,力气大得不得了。

“霍云霄,拦住我娘。”

霍云霄情急之下,一只手就将周氏的手臂给扯住了,“姨娘,你先别急,先听阿竹说话。”

周氏格外坚持,哭肿的眼睛里满是坚定,“阿竹,你已经出嫁了,不用管这事儿,我一定要去找夫人,阿放等不起,他吐了好多血……”

温竹君看着面前这个耿直善良的笨蛋美人,不由叹了口气,就算美貌娘亲自己去说,所有人也都会认为是自己授意的,何苦来哉?

“娘,我去,我去说,我去找母亲。”

周氏顿时哭出了声儿,心里难受极了,“不行,万一拖累你……”

霍云霄赶紧松开姨娘的手,拍拍胸膛,铿锵道:“姨娘,我陪阿竹一起去,我们会好好跟母亲说的,你别担心。”

周氏被哄住了,看着女儿女婿出去,继续独坐垂泪。

夫人也没睡,连妆容都没卸,依旧是白日里的样子,只是略显疲惫,钗环微斜,不过仪态端庄,脊背挺得很直。

“你们说的,我听明白了。”

温竹君很少看到夫人这样憔悴,在她眼里,夫人总是端庄大方,丝毫不乱,运筹帷幄的。

“母亲,父亲情况危急,若真的脾脏破裂出血,我们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霍云霄轻轻捏了捏温竹君手,立刻接过话头。

“母亲,我在军中也见过此种情形,尤其是械斗时,内脏破裂的,军医开膛破肚,存活一半,但若是稍稍严重点,但忽视医治的,几乎都没命了。”

他这话没掺假,句句都是实话,又是战场马革裹尸回来的,比温家此时任何人说的都要令人信服。

温竹君微微侧眸,有些讶异,她明白霍云霄捏她手的意思,他来说,比她自己说要好。

夫人一时间面色如纸,手紧紧握着圈椅扶手,手指攥得发白。

“竟然,竟然这么危急吗?”

霍云霄轻轻拉扯了下要说话的温竹君,点点头道:“母亲,我若不与温家结亲,我也本该叫一声世伯的,当年若不是世伯求了师父,我可能至今都只是个被人骂没爹没娘的可怜虫,母亲,我不想看着父亲就这么睡过去。”

他说得很诚恳,言辞恳切,饱含真情。

夫人紧张地咽口水,须臾喘了好几声,阖眸沉思片刻,等再次睁眼,她又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冷静威严。

她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变得格外沉静冷肃,烛火下的脸色凝重肃穆。

“你们立刻去请钟太医,我去吩咐布置,这个消息,决不能传进安慈堂,也不能传出去。”

她心里清楚,这个命令,赌上了太多太多,且有诸多后患。

温竹君很是诧异,夫人竟然

要亲自布置,将一切责任揽在了身上,丝毫没有要推诿的意思。

这让她十分意外。

每每遇到算计谋划,她总是能应对自如,并且可以在心里暗暗嘲讽,但每每遇到真情实意,她又觉得亏欠内疚,忍不住想回报一二。

人性啊人性,复杂得让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道:“母亲,我……”

夫人眼眸明亮,坚定异常,不容拒绝般的道:“竹儿,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要犹犹豫豫,去吧,让韶华去把你大哥哥叫来,暂且由他坐镇。”

温竹君心头一暖,咬着唇,用力点头,“好,母亲。”

钟太医得知温家决定要为安平侯开膛,很是振奋,大半夜也不怕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周氏也进了房中,她怕得浑身都在抖,腿软得不行,但还是坚强地坐在了安平侯身边陪着,用黑纱遮眼,怕看到他又要哭。

至于温竹君,则是领着丫头们,将稍间洗刷出来,四周燃满了烛火,将整个稍间弄得亮如白昼,用细布将床周围围住,尽量制造了一个干净的环境,又吩咐厨房的开水不能断,另外,提前准备了很多的纱布。

总之,她能想到的东西,全都吩咐了。

钟太医对此十分满意,还没见过这么机灵主动的家人呢,但凡这达官贵人听到什么开膛破肚之说,第一反应都是要骂他的。

“霍侯夫人对医术有没有兴趣?”

“我没有,”温竹君摇头,“我对医术没兴趣。”

钟太医颇为失望。

温春辉一直都在抖,但母亲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也不能拖后腿,尤其是看到镇静自若的三妹妹,他更是在心里暗骂自己枉为大哥。

霍云霄陪着温竹君站在正堂,直直望着稍间,里面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端着水的丫头进进出出。

水汽太重,屋中热气弥漫。

温竹君疲惫地将头枕在霍云霄的肩头,她今晚才发现,这小子其实一点不笨,和美貌娘亲的对话,他听懂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还有自己的疑虑。

她不是个不会表达感谢的人,对待自己真诚的,她都愿意感谢。

“霍云霄,谢谢你。”

霍云霄朝她摇摇头,轻轻拍拍她的手,又笨拙地将她身上的鹤氅紧了紧。

夫人很快进来,身上落了不少雪花,脱下氅衣后,整个人都在抖。

“里面怎么样?”

温竹君和她手牵着手,小声道:“姨娘进去陪着了,您别担心,里面没有什么声音,应该是顺利的。”

夫人欣慰回握她的手,都是冰凉,“你办事,我也放心的。”

温竹君抿唇一笑,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母亲,姨娘她,”她犹豫着,斟酌道:“她那人没什么脑子,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千万别计较,她就是担心父亲,没别的心思,也没有跟谁争……”

夫人唇角微微上扬,眸光带笑,“你是担心吧,怕我觉得你姨娘在跟我争男人?”

温竹君听出夫人话里的不屑,还有对她百般试探的轻微嘲讽,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这话问错了。

不过,她就是故意的,不然怎么知道夫人准确的态度。

“母亲,我知道您不屑情情爱爱,但我跟姨娘毕竟是靠着您的,我……”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是我太狭隘,母亲,您可别笑话我小家子气。”

夫人望着这个美貌又聪慧的三女儿,心里再次感叹,这竟然不是自己生出来的,周氏那个蠢蛋,为什么会养出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竹儿,也就你能懂母亲了。”

妾室而已,她还没看在眼里。

两人第一次平等地相视而笑,聪明人之间,一切都在不言中。

其实稍间里的手术没用多久,子夜时分,钟太医便出来了。

温春辉第一个蹦了起来,冲过去急急道:“太医,我父亲如何?”

钟太医都觉庆幸,连连感慨,“幸好剖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胃也出血了,这要是再迟一点,安平侯当真是回天乏术了。”

夫人闻言,看着温竹君和霍云霄的眼里,都带着光。

“太医,那我夫君是不是只要好好养着,就会好起来?”

钟太医面色一凝,“这个老夫也不敢说大话,毕竟是开了刀子的,这修复的状况如何,我也不敢肯定,但最最紧要的,就是这头几天了,我马上开药方子,有些药你们得费心找了,每隔三个时辰灌一次药……”

温竹君听到这话,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点。

幸好美貌娘亲傻傻地坚持,不然侯爷爹真的完蛋了。

夫人也大大松了口气,当机立断道:“行了,大家熬了一天一夜的,快去休息吧,耽误上值,这里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温春辉主动道:“母亲,我来照看父亲吧,你们都去休息。”

夫人摇头,“你也去休息,这里有我跟周姨娘呢,别担心,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叫你们的。”

温竹君便便带着霍云霄回了春思院,院子里一切如昨,就连她的闺房都没有一点变化,一切都像是她未出嫁时,干净清爽。

丫头小心翼翼地端来热水,“姨娘一直亲自打扫姑娘房间,就怕我们笨手笨脚弄坏了东西,姑娘不用担心灰尘的。”

温竹君闻言心里软软的,笨蛋娘亲就是这么惹人疼,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霍云霄第一次进温竹君的闺房,累了一天一夜的,他也疲惫了,习惯性地倒在了床上。

但很快又猛地弹了起来。

温竹君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有虫子还是?”

霍云霄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外衣忘记脱了。”

温竹君笑着摇头,这是在家里她说的一些规矩,这厮经常忘记。

“屋子有点小,今晚先将就一下,等明儿回了咱们自己家就好了。”

霍云霄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很是满足,“嗯,咱们回自己家更舒服。”

温竹君从前没觉得武安侯府的床很大,但看到霍云霄露在外面的大脚,才觉得他这身形的确有些过高了。

“你抱紧我,我们弓着身子,你就不用冻着脚了。”

她觉得后背暖乎乎的,很快,也就坠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温竹君醒来时,蜃窗里透着雪光,而身后早就没人了。

她想起手术后的侯爷爹,便赶紧起身。

伺候周氏的丫头一见她起来了,笑道:“姑爷一早就起床去上值了,吩咐别吵醒您,还有,韶华姐姐来了,说侯爷早上醒了一会儿,太医说这是好现象。”

温竹君听到这话,顿时不急了,醒了就好,醒了就能自己喝药,而且接下来养伤才是重头呢。

果然,温梅君跟温兰君今天的脸上就有了点点笑意,江玉净早上也走了,姚坚倒是留了下来,正跟温春煌说着话呢。

含春院准备了早食,夫人领着一大家子人,好好吃了顿饭。

夫人望着儿女们,还算满意,不要求个个出息,能阖家圆满就很好了。

“熬了这么一天一夜的,太医说细心照顾,肯定能痊愈,你们不用太过忧心了,家中事儿都不少,也离不得人,都回去吧。”

温梅君有些舍不得,“母亲,让我陪陪父亲吧?”

夫人严词拒绝了,“太医说了,伤口容易感染,不能老是进进出出的,放心吧……”

温竹君和姚坚温兰君一起走的。

姚坚是真的敬业,这会儿还有心思谈生意。

“昨儿我就去你画的最近的一处看了,还真有些意思,那边的宅院租下来还算便宜,稍微整理一下,就能用上,我这两天准备再往外跑跑……”

温兰君埋怨他,“整天跑跑跑,我都看不到你人影了。”

温竹君笑道:“二姐姐,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不跑动,哪里有钱赚?”

“就你会说。”温兰君嘴上说得凶,但还是温柔地帮着丈夫整理衣襟。

姚坚犹豫道:“二哥今早跟

我说,也想来帮忙,三妹妹,你看?”

温竹君苦笑,温春煌怎么突然也出来凑热闹?

“肥皂生意太小,我真开不出价钱了。”

“不要钱,”姚坚笑道:“二哥说了,他不用钱。”

温竹君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呢?正好又是用人的时候,我只能答应了。”

要是能帮到二哥哥,也是好事一桩了。

回家后,温竹君也没有闲着,立刻去厨房,准备做点心给东宫送去。

虽说这事儿对太子妃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温家来说,却是大恩了,且这账还得算在武安侯府头上。

到了傍晚,琥珀就登门,还带来了不少补品,样样贵重。

这让温竹君心里直叹气,欠人情的感觉就是很不好,而且霍云霄对此事压根不在意,只觉得这个人情欠与不欠,都影响不了他跟师兄的关系。

温竹君对此,很是忧心。

一直到腊月十三,夫人才派人传来消息,说侯爷爹每天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大家的一颗心,终于是安稳了,这个年能好好过下去。

三姊妹约着一起,在腊月十五回家。

府中的气氛恢复如常,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想来夫人今年准备的赏钱,颇为丰厚。

温梅君提前到达,得知父亲去了春思院养病,顿时站起身,急忙道:“什么?怎么能让父亲在姨娘那养病呢?”

夫人看她还是毛毛躁躁的,叹了口气,“在春思院养病而已,莫要大惊小怪。”

“那周姨娘本来就得宠,”温梅君嘟嘟囔囔的,很是不乐意,“这还不美死她啊?母亲,您怎么让她得意上了呢?”

一直以来,都是周姨娘得宠,母亲从来不急,也不知道为什么。

夫人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蠢女儿,这丫头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要不是周氏,这府里还要多养好些个姨娘呢。

她想起温竹君的话,只能抑制住情绪,挤出一抹笑,温声道:“七哥儿呢?今儿怎么也没带来?”

第82章 捡漏的第八十二天多子多福这个词,只……

温梅君面色略略僵硬,小声道:“婆母说孩子太小,大冷的天不适合外出,我就把孩子留在家里了。”

夫人看出她不自在,也不点破,只点点头。

“这样也好,你婆母是真心待孩子的,现在有了孩子,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你这性子也得好好改改,女婿饱读诗书,平日也是斯斯文文的,就算有龃龉,你也别发太大的火儿,夫妻过日子,哪有不吵的?”

温梅君不太高兴,但久违地听到母亲今日一番温言软语,也敛了点脾气。

“母亲,他那差事就没什么前途,俸禄也不高,不像大哥哥,一看就是前途光亮,您能不能……”

夫人真不知道江玉净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痴迷?

她提前打断温梅君的话,“你祖母给的一千两,知道去处吗?”

“啊?”温梅君整个人都愣住了,瞬间忘记自己想说的话,慌忙否认,“什么一千两?没有,母亲,您别瞎说……”

“呵,”夫人冷笑起来,“那一千两连个水花都没有吧?要不是我让你嫂子回娘家提了一句,你那亲亲相公怕是连年都不能在家过了。”

幸好只是病急乱投医地犯傻,也不算难办,只是损失了些银钱。

温梅君吓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怎,怎么会这么严重?他说没事的啊,母亲,您是不是……”

迎着母亲冷厉的目光,她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了。

夫人对着温梅君,真是又气又想叹气,但总归是亲生的,也不能闹得太狠,之前这死丫头还真的跟她犟,叫她一点办法没有。

“梅儿,听娘的话,你以后千万少掺和男人的事儿,你没那个脑子,另外,嘴巴也严实点,别什么都说,我以前也跟你说过的,人有秘密才能过得好,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她只能暗暗敲打女婿,但知心话还是要跟女儿说的,毕竟日子,还是要他们俩过。

温梅君不服气,鼓着嘴巴嘟囔,“母亲还不是掺和父亲在外头的事儿,还有啊,父亲都搬去春思院了,您就真的一点不担心啊?”

她从小就看那个周氏不爽,祖母说得对,妖里妖气的,长得那么好看,整天花枝招展的像什么样子?

夫人牙关紧咬,忍得难受。

她缓缓舒了口气,语重心长,“梅儿,妾室而已,不过是咱们的掌中物,将来你也要面对的,千万莫生怨怼或是争吵损毁夫妻情分,妾室能给你生孩子,延续香火,能让你松快少操心,总比让男人上花楼喝花酒惹糟烂事儿要来得好。”

温梅君对此无法接受,“我也能生,怎么就非要妾室呢?况且,夫君跟我恩爱得很……”

“你能生几个?”夫人怒瞪,斥责道:“你要生几个?你也生过一个,不是不知道,生孩子无异于在鬼门关外晃荡,你能生几个?生不了几个你身体就垮了……”

见温梅君面色有些呆滞,夫人无奈缓了语调。

“母亲从前有个闺中好友,成亲十年,生了七个孩子,年纪轻轻就老得不成样子,后来更是早早就没了,留下七个可怜孩子……梅儿,多子多福这个词,只是对男人而言,对女人来说,就是灾难。”

夫人握紧女儿的手,眼里不自觉露出爱意,“梅儿,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你的。”

温梅君听得面色怔怔的,一时无言。

恰好,温竹君跟温兰君这时候来了。

又是一场大雪,旧雪尚未扫开,新雪积压,哪怕大雪初霁,这天色也冷得出奇。

“你们来了?”夫人笑着招手,又吩咐韶华,“快去将热蜜水端来,给两个姑娘暖暖身子。”

温竹君解开斗篷,被屋中的暖意激得浑身一哆嗦,接过蜜水小小抿了一口。

“嗯?是藜檬,母亲从哪里得的?好新鲜啊,好喝。”

夫人让丫头又拿了好几个手炉进来,“是啊,你大嫂孝顺,在娘家得的,又给了我,你要是喜欢,便拿些去。”

温竹君笑着大大方方地应下,“母亲,要是不介意,这蜂蜜也给我些呗?我喝着像是好蜜。”

夫人佯装不快,“你这丫头,自小嘴巴就厉害,好,待会儿回去也给你装些。”

温兰君羡慕地看着温竹君,她觉得三妹妹胆子一日比一日大,从前她们在夫人面前,都是大气不敢喘的。

但要她开口跟夫人要蜂蜜跟藜檬,她实在不敢张口,总觉得有隔阂。

夫人等两人喝完蜜水,便带着一起去春思院。

“你父亲在我这养着,整日无所事事,无聊的紧,我又忙着府里的事儿,这过年了,许多事儿都撞上了,你二哥哥正月的婚期呢,忙的我脚打后脑勺,他就说来周姨娘这养着,我想着也好,便给他挪了。”

温竹君笑道:“父亲高兴就好,一切听凭母亲安排。”

温梅君斜斜睨了她一眼,接着不高兴地扭开头,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扫兴的话。

一行人才到春思院,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

“……鸳鸯枕上情难尽,刚才合上眼,不觉鸡又鸣……心下何曾忍,心下何曾忍……”【1】

大家都不自觉地站住脚步,静静地听着,只觉歌声悠扬清脆,闻之忘俗,情人依依不舍的画面,像是飘在眼前。

温竹君也有些惊讶,虽知道美貌娘亲色艺双绝,但由于这身份在侯府拿不出手,还总是受奚落,所以从不见美貌娘亲一展歌喉。

原来,美貌娘亲说的都是真的,当年做清倌儿时,真的有很多公子哥为她一掷千金。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耻辱,只是命运罢了,好在,美貌娘亲的运气还算不错。

夫人进了门后,笑着道:“周姨娘的歌喉,一如当年。”

周氏有些惶恐,连忙垂首侍立在旁,又拿眼睛去瞧女儿,白皙如玉的脸涨红,眼里满是愧疚,似是觉得自己丢了女儿的脸。

温竹君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软乎乎的,连忙宽慰道:“姨娘唱得真好听,父亲,您说是不是?”

安平侯躺在院子里的藤编软椅上,目光一直绕着周氏转悠,满脸含笑,眼神温柔,闻言便点点头,只是太虚弱,懒得说话了。

温春果立刻蹦跶起来,冲到了姐姐怀里,“三姐姐,你回来啦?”

温竹君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笑道:“想不想姐姐?”

温春果用力点头,“想,姨娘也想姐姐,父亲也想姐姐。”

周氏见女儿一点没怪她,便笑呵呵请大家坐下,尤其是对夫人百般殷勤,鲜见地谄媚。

“夫人,这是我最近新做的芙蓉露,冬天用来擦手最好了。”

夫人笑着接下,宽慰了两句,便坐在安平侯旁边,温声道:“夫君在春思院好好养着,外头的事儿别担心,有我在呢。”

安平侯发福的脸上露出欣慰,小声道:“辛苦……你了。”

夫人只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药味儿,还有一股久不沾水的烘臭味儿,到底是养伤,又是冬日,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她屏息陪着安平侯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四处走走看看,假装在看院中是不是缺了什么。

她吩咐完,便看到周氏趴在如今胖乎乎的安平侯身边,笑靥如花地陪着说话逗闷儿,不由好奇,这个周氏,是闻不到,还是真的对这个男人情根深种?

夫人忍不住又朝安平侯看去,可无论怎么看,这个男人依旧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平无奇,还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胖,再也没了当年翩翩如玉的模样。

目光忽然扫到了一旁的温梅君,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心头一梗,罢了,个人有个人的命吧。

温竹君陪着弟弟说了会儿话,这段时间,把这孩子吓坏了,格外黏人。

安平侯见女儿们都回来看她,很是高兴,只不过身体虚弱,话也说不了几句,时间久了,人也就乏了,一直犯困。

夫人见状,松了口气,“好了,大家也别吵了,都回去吧,人来人往的,不利于伤口恢复。”

将安平侯在屋中安置好后,大家就散了。

温竹君被美貌娘亲给拉进了房里,还关上门,神神秘秘的。

“娘,怎么了?”

周氏贼兮兮地四处看,又打发丫头在门外守着,和温竹君咬耳朵。

“你父亲这一摔,家里可热闹坏了,现在你大哥哥肯定是袭爵嘛,虽说降爵,但那也是爵位啊,再说了,你大哥哥都入朝为官了,肯定看不上荫封的武职了,我看啊,你要不帮帮你二哥吧?”

“啊?”温竹君愣住了,“这怎么就扯到荫封的武职上了,父亲还没说要退下来呢。”

周氏香气馥郁的身子直靠在女儿身上,一脸的八卦。

她长得美,做什么表情都自带一股子柔美,此刻更是不自觉地露出少女般的狡黠之意,叫人看着便觉高兴。

明明这般年纪,但就是不见老,可见没心眼子确实老得慢。

“你父亲跟我说了,等年后,他就打算退下来,看看你二哥哥三哥哥谁中用些,就接他的班儿。”

温竹君想起二哥哥开口,想跟着姚坚帮自己做生意,肯定是对科考有意的,想必也知道这件事,并且也不想争。

她抿着唇道:“娘,这事儿我先跟二哥哥商量一下,不过,父亲有说要给谁吗?咱们掺和,好吗?”

周氏闻言似是很气愤,一双杏眼顿时瞪大了,气呼呼地绞着帕子。

“哼,那宋碧玲来过几次,我偷听到她跟你父亲说的话了,罗里吧嗦的,话里话外就是要她的成儿接你父亲的班,哼,我就看不得她那算计的样儿……”

宋碧玲就是宋姨娘,也是温春成的亲娘。

温竹君见美貌娘亲气鼓鼓的样儿,笑得不行,自己这娘就是心善,见不得不平事,还护犊子,二哥哥自幼就没有亲娘,美貌娘亲照顾颇多。

“娘,这事儿你别管,我来处理,好吗?”

周氏最听女儿的话,赶紧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多帮着你二哥哥,那孩子小时候很不容易的,哎哟……”

温竹君听着美貌娘亲说起往事,也不打岔,只觉美貌娘亲特别可爱。

“娘,父亲在你这养病,你是不是很高兴?”

周氏白了女儿一眼,但也笑了起来,喜滋滋道:“我还从没有跟你父亲这么朝夕相处过呢,竹儿,我觉得很幸福。”

温竹君想起方才夫人略微嫌弃的眼神,再想想侯爷爹现在的形象,也确实有点不理解。

“娘,我能看出来,你真的爱父亲。”

周氏也不是傻子,她朝安平侯养伤的屋子看了眼,似是想起往事,眉眼都温柔似水起来。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觉得他胖了,不如以前英俊潇洒,而且,他没什么志向,不像别人家的家主,仕途顺利,步步高升,但在我眼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翩翩如玉的郎君,救我出水火的英雄……”

当年的周氏,的确是争奇斗艳的凌水河边,最为娇艳明媚的花儿,多少人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

偏偏有一个人打动了她,那个人不起眼,不是最富有,也不是最英俊,更不是最聪明,但偏偏就让她着了迷。

“……你父亲为了纳我进府,不止花了巨额银钱,还挨了很多打,尤其是你祖父,要不是你祖母心疼拦着,你父亲差点就被打死了,后来还是夫人开口,和我谈了次话,将我一顶小轿抬进了府里,你父亲也说到做到,在我之后,再没有纳妾进门了……”

温竹君一想,还真是,没想到侯爷爹还有这个事儿,真没看出来。

“娘,父亲待你好,他值得你付出,你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做你想做的就好。”

她不放心,又赶紧叮嘱了一句,“但千万别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止父亲的话要听,夫人的话,也一样要听,知道吗?”

周氏看了女儿一眼,嘟囔道:“我知道。”

她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夫人压根不在意这些事儿,甚至还在保护她呢。

周氏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一脸感激。

“夫人菩萨心肠,她是最最公正无私、最最好心的主母,我以后一定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生别的心思,我希望她长命百岁……”

温竹君:“……”

果然经历使人成长,夫人在美貌娘亲眼里,都成了菩萨心肠。

周氏心里明白,要不是夫人,她的命运,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她也明白了当初女儿拦着的意思,就算没了现在的主母,将来也会有新的主母,她这样的身份,能伴在侯爷左右,已是万幸,再肖想其他,就是痴心妄想。

温竹君陪着美貌娘亲又说了会儿话,便去含春院和夫人道别,顺便拿蜂蜜跟藜檬。

夫人拉过温竹君,小声道:“梅儿还不知道她哥哥在你铺子里投钱的事儿吧?”

“不知道,”温竹君还以为夫人不高兴,连忙解释,“我觉得大姐姐最近不适合拿那么多钱,母亲,要是您同意,我就把属于大姐姐的钱给她送去?”

夫人连连摇头,“不必,这事儿你就瞒着她,不要给她钱。”

温竹君恍然,看来大姐姐又在夫人面前犯蠢了。

“知道了,母亲放心。”

她叹了口气,温梅君又要另找外援要钱,现在父亲要专心养病,要钱的事儿有些难咯。

也不知道这个大姐姐,什么时候能脑筋清楚点。

而且,她还有预感,到时候又要吵架了。

这一次落雪后,玉京直到小年,都没再下雪了,每天都是晴空湛碧的艳阳天,虽然风还是刮脸,但好歹没那么冷。

温竹君的铺子跟作坊都放假了,账本封存,红包也下发了,一切都很安稳。

也恰好霍云霄轮值结束,可以安心过年了。

不过,自从太子由巡查河岸到抓起了贪腐,又是抓人又是抄家,玉京城的监牢都人满为患,玉京的百官人人自危,生怕铡刀哪天落在自己头上。

若不是温家跟这种事隔得远,怕是也不会好过。

小年夜,正是阖家欢聚的时候。

赵嬷嬷一直殷勤地帮着府里,每天都是笑眯眯的,想来去了庄子里后,心境开阔了不少。

温竹君看霍云霄板着脸,叹了口气,“不就是放了一个贪官嘛,将来说不定还能抓回来呢?”

霍云霄很不高兴,一直丧丧的,“抓不回来了,师兄说所有的证据,都无法指定他,那些人也畏于把柄,都不敢指认,加上皇上宠信,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那也没有办法了,”温竹君没有意外,“贪官是抓不完的,这一个抓了,还有下一个,哪怕就是太子,也抓不完全天下的贪官的。”

霍云霄闻言,更是沮丧,“我以为把那些账本抢回来就可以了,真是没想到。”

温竹君只觉他像是一只可怜巴巴没抢到食儿的小狗,有些好笑,“何必这么沮丧?难道你打仗的时候,就没吃过败仗?”

霍云霄一脸认真,“这不一样,吃了败仗,我可以总结教训,下一次改进,但抓贪官就是过了这个村儿,没有那个店了。”

“我倒觉得不是,”温竹君安慰他,“贪官贪

财,别人献财都有目的,目的不达到,就会狗咬狗,只要他走上这条路,就不会有回头的机会,说不定,你们马上就能找到新的证据呢?”

霍云霄听完这句话,觉得很是。

“阿竹,你说得对,等年过完了,我再去找师兄商量,不然我实在不甘心。”

温竹君好奇道:“什么官儿啊?让你们这么耿耿于怀?”

“右相张炳之。”霍云霄说起这个名字,就很是恼恨。

温竹君:“……”

连她都听闻右丞相张炳之极得帝心,门生广布,那看来他们还任重道远着呢,不过,一个小小账本居然能牵扯到张炳之?这实在有些牵强。

但这是太子应该操心的,不关她事儿。

大年夜转眼就到,温竹君请赵嬷嬷上座,她跟霍云霄陪座,勉强充作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年。

下人们也十分高兴,今年过年,不止领到了新衣服,还领到米面粮油,有些干得好的,还领到了鸡鸭鱼肉呢。

尤其是赵五,领着徒弟大文,一大一小就领了快半爿猪,爷俩乐的嘴都合不拢。

温竹君很乐意给大家分钱分东西,只要她过得好,过得开心,就绝不会亏待人。

至于丫头,按资排辈发红包,玉桃一个人,就领了二百两的银票,可把她乐坏了。

绿橘跟着姚坚跑进跑出,功劳不小,也领了八十两。

青梨选择在温竹君身边伺候,也领到了四十两,这个钱数,让她很是震惊,她以为自己笨,不能去铺子里帮忙,红包没有她的份儿呢。

玉桃自然知道,笑着道:“夫人说你伺候得不比我差,是用了心的,自然也该奖赏,来年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呀。”

青梨用力点头。

温竹君则是将玉桃叫进了房里,笑着看她面色红润眉飞色舞的样子。

“怎么样?开心吗?”

玉桃嘿嘿一笑,“当然开心了,这一次领到的,就顶了过去那么多年攒的钱呢,夫人,还是做生意赚钱,我一定会好好干,把咱们竹记开遍大梁,到时候数钱肯定能数到手抽筋。”

儿时的话,似乎一点也不遥远了。

“好志气,”温竹君也被她感染,笑了起来,“不过,开遍大梁之前,我得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儿?”玉桃一脸好奇。

“还记得年前我跟你说过,你的红包,是所有人中最大的,”温竹君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笑着递过去,“那二百两就把你满足了?我认识的玉桃,胆子可大着呢。”

“我挺满足的,这么多钱,我爹娘都没见过呢,我可是有大出息……”玉桃笑着接过纸,一打开,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竹君看她眼泪刷地落下来,有些震惊,又很感动。

“你这丫头,哭什么呀?这大过年的,我还想着是个惊喜呢。”

“什么惊喜?”玉桃呜呜地哭着,控诉道:“夫人,你不要我啦?”

温竹君瞪她,“胡说八道,我给你脱去奴籍,怎么就成不要你了?”

玉桃哇哇哭,伤心欲绝的模样,“我都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了,那不就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温竹君听她胡言乱语,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的奴隶经过千锤百炼,对主家的忠诚程度是后世不能理解的,她对玉桃好,并不是图谋她这样的忠诚。

她一把将玉桃拉起来,用帕子帮她擦泪,柔声道:“没有不要你,我们还要赚大钱呢?怎么?你不想帮我赚钱了?”

第83章 捡漏的第八十三天万公子,好久不见啊……

玉桃抹着泪,将手里的纸翻了翻,哭得更厉害了。

“夫人,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怎么连我爹娘都不要了?”

温竹君见她是真的没理解自己的意图,有些无奈,抿唇笑了起来,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傻丫头,只有你们脱了奴籍,才能走得更远,更好地去办事儿,赚更多的钱呀。”

她扶起玉桃的肩,正色道:“我要把竹记挂在你名下,往后,你可得好好帮我赚钱,实现咱们幼时的梦想,就靠你了。”

“啊?”玉桃脸上挂着泪,面色剧震,她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怎么行?我,我做不好的,我,夫人,那我更不能离开夫人了……”

温竹君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但凡将生意挂在家奴名下的大户,这个家奴是绝对不能放其自由的。

“玉桃,我在这世上,除了娘跟弟弟,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相信你。”

玉桃“扑通”跪下,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急得结结巴巴,“姑娘,不不不,夫人,我,呜呜呜……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呜呜呜……”

温竹君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有些不舍,两人一起长大,情谊早就超越主仆了。

她轻轻摸了摸玉桃的脑袋,像是在看一面打磨渐趋完美的镜子。

“玉桃,我放你出去,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赚钱,是想让你看看外面的天地,人生多彩多姿,道路无数,山的那边或许是大海,或许是沙漠,也有可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你不能被束缚在这,我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

玉桃听到这话,越发呜呜咽咽了,心都有点疼,幼时和姑娘也说过要四处游玩的话,还历历在目,可姑娘现在变成了夫人,这个宅子框住了夫人的脚。

“那,那夫人你呢?你怎么办啊?”

“我啊?”温竹君眼中露着憧憬和克制,柔声道:“等你看完了,我也有时间了,到时候你就给我做向导,好不好?”

玉桃心里知道,这几乎是一句空话。

今晚明明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是有点疼,她不太明白这种情绪为什么会出现。

她自小便觉得过得安稳,吃饱穿暖,手里有余钱就是幸福,可夫人带着她进了新天地,似乎人生不仅仅只有那么点追求。

玉桃不懂,也不会表达,但心里就是好难过,趴在温竹君的膝边呜呜呜地哭。

温竹君陪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她止住泪,才笑道:“快回去陪你爹娘守岁吧,等年后,你们一家子,还要忙着置宅呢。”

玉桃不肯,“夫人,今晚大年三十,团圆夜呢,让我再伺候你一回。”

温竹君也不拦着,便和她四处走了走,说了些将来如何的话,两人都有些振奋,还在路边堆了小小的雪人,等到冷得受不了,两人才笑着回去。

玉桃脚步慢悠悠的,“夫人,咱们以后,一定都会幸福快乐的。”

“嗯,”温竹君仰头看着明亮温暖的红灯笼,用力点头,“都会的。”

正院里,旧年破碎发黄的竹帘已经撤去,没了阻挡,灯笼的光这会儿格外明亮,只是

穿堂风穿得也更厉害,呼啸凌厉。

卧房里烛火明亮,大年夜,主子也要准备守岁,以备来年的顺顺利利。

温竹君和玉桃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里头说话的声音。

“……也该有个孩子了,哥儿,不然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开心啊……”赵嬷嬷的声音很轻。

“……实在不行,纳妾也是行的啊,孩子要是出生了,在夫人膝下养着便是,夫人贤惠,定不会说什么……”

“夫人那出身,哥儿也是知道的,那么个娘,不定身子有什么不好……”

温竹君反应极快,立刻将要暴躁而起的玉桃给拦住,用力捂住她的嘴。

“别喊,听话。”

她心内平静地拉着玉桃又出去了。

玉桃气得半死,面色狰狞,叉着腰低声咒骂。

“老虔婆真是见缝插针地给咱们使绊子呢,夫人,您说您干嘛要将她接回来呢?这老东西真是不知好人心……”

这些日子,表面对夫人又是讨好又是笑的,背地里撺掇侯爷纳妾?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温竹君看她气得脸颊鼓鼓,像只小仓鼠,笑道:“好了,别气了,大姐姐不也被催着生孩子,我被催,不很正常嘛?”

应该说,雌性被催着生孩子,在任何时代,任何物种,都很常见。

“哪里正常了?”玉桃气得跳脚,“她赵嬷嬷算什么东西?一个下人,她也配管夫人?您就是一辈子不生,也跟她没关系。”

“是啊,我不生的话,侯爷纳妾也是名正言顺,”温竹君对此并不在乎,心无波澜,“赵嬷嬷待侯爷如亲子,操心这种事,有什么不对?总不能让霍家断后。”

再说了,霍云霄还要上战场呢,不早些留子也不放心啊,有妾室生子,对温竹君来说也是个保障。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玉桃噎住了,脸上表情特别委屈,又很忐忑,“夫人,您真不生啊?”

那些药,是她悄摸摸地去拿回来的,不便宜呢,虽然夫人没说过是什么药,但猜猜也知道了。

温竹君怕再说就要吓着这丫头了,连忙拉着她往回走。

“好了,别气了,不是早就说好了,不用期待,也不用生气,我们做好自己就行,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

玉桃叹了口气,默默地跟上脚步,须臾喃喃道:“夫人,您别担心,就算有妾室,我相信你肯定能治住的。”

温竹君笑着捏捏她的脸,“嗯,所以,别担心,我们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天色渐晚,便是外头都没有多少人了,守岁的孩子们也折腾累了,喧闹的玉京渐渐归于沉寂。

霍云霄坐在窗前的燎炉旁,双手抱胸,紧紧拧着眉,侧脸紧绷,不知在想什么。

他听见动静抬头,见温竹君进来,笑吟吟地。

“阿竹,你去哪儿了?”

温竹君四处看了眼,屋中空荡,赵嬷嬷不在,笑着道:“给大家发了些礼,又和玉桃说了会儿话,怎么了?”

霍云霄欲言又止地,看来有话想说,但面上似乎有些为难。

温竹君见他这般,平静的心里终究泛了丝涟漪。

命运早已标好了价格,她选择舒适安全地生活,吃饱穿暖过得好,这是她的目标。

而她短时间也忽略了代价,现在,霍云霄开始了索取,也就到了她付出代价的时刻。

很公平。

尽管她早已想清楚,但事实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挣扎,并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愿意这件事是被人催促索取,非她心甘情愿。

她的身体锁在了这个时代,也愿意顺应时代,但她的思想,还停留在从前,这种落差让她有些痛苦。

从前她会自我调侃,真是过得舒服了,还有时间想七想八,活着就够心累了。

但人就是这样,没了温饱跟性命的威胁,就会注重内在,她的思考已经不会带来满足,只会带来痛苦。

温竹君决定主动开口,“你要是想……”

“阿竹,还是早些送嬷嬷回庄子吧。”

“啊?”温竹君一脸诧异,“你说什么?”

霍云霄叹了口气,并未注意到温竹君的面色,满脸苦恼。

“嬷嬷老了,年纪大就容易犯糊涂,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在庄子里过得挺开心的,又有丫头伺候,还能自己种点菜,养些鸡鸭解闷儿,回来了每天就围着我转,她太累了,都这么大年纪……”

温竹君有些怔愣,一时间没说话。

霍云霄站起身,笑嘻嘻的,“阿竹,我知道你孝顺,又想帮我,所以才接回了嬷嬷,但是吧,我还是觉得嬷嬷去过自己的日子比较好,你说呢?”

温竹君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柔声应道:“好,不过也等初三过了吧,天寒地冻的,嬷嬷年纪大,赶路不容易。”

“好好好,这个就听你的。”霍云霄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温竹君会不高兴,毕竟接赵嬷嬷回来,肯定是为了他,现在大年夜的,他开口就要送人走,难免辜负了她的心意。

不过,霍云霄在缠着温竹君上榻的时候,第一次察觉到,温竹君没有那么强烈地推拒,反倒是很顺从,甚至还主动亲吻他了。

霍云霄有些激动,不明所以,但也无需多想,总归是好事。

大年初二,金乌遮蔽,阴云密布,玉京又开始落雪,晴了那么些天,都快要忘记满地银白的样子了。

温竹君带着霍云霄回娘家拜年,夫妻俩一大早就起来,迎着风雪上了马车。

不料半路上被堵在了街头,今儿突然大雪,又是拜年的大日子,堵住也正常。

霍云霄马蹄声得得,撩开车帘,一张口就是一阵白烟,“阿竹,前面有人家的马车轮子坏掉了,怕是要等一会儿,你冷不冷?”

温竹君抱着暖手炉,将头探出马车,看到前后不少马车都等着呢。

“不冷,你先去吧,跟父亲母亲说一声,换个轮子的事儿,应该也很快的。”

霍云霄将大头留下,嘱咐了两句,“阿竹,那我先去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待会儿回来接你。”

温竹君笑着应下,安心缩在马车里等。

青梨将红泥小炉里的炭多加了两块,笑道:“幸好夫人有准备,带了个小炉子,正好有用。”

温竹君失笑,其实这红泥小炉子是看太子妃用的好看,燎炉不好上马车,但小炉子正好,哪里知道这样巧呢。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实在对不住……”

随后,前头传来不少抱怨声,大概是事主出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能拜年都不上心呢?”

“是啊,车轮子还坏在半路,心不诚啊。”

道歉的人似乎很局促,一直在道歉,倒也诚恳,又是大过年的,天气冷得很,大家抱怨几句就熄声了。

温竹君听着声音似乎很熟悉,她掀开车帘一看,正好与来人四目相对,顿时就后悔了,但已经与人对视上,

再放下车帘实在不雅。

她只能含笑打招呼,坦然道:“万公子,好久不见啊。”

万梓赟似乎是没有想到能在这碰上,顿时愣住了,望着貌若梨花越发俏丽的温竹君,白皙清隽的脸上微红,愣了愣才记得拱手见礼。

“三姑娘,好久不见。”他喊完便觉不妥,立刻改口,“哦,霍侯夫人,好巧。”

万梓赟有些尴尬的垂首,“实在对不住,家中车马坏了,正在修呢,耽误大家了。”

温竹君得体地笑着,看他依旧满身书卷气,想起他跟大哥哥一起科考来着。

“万公子,当初听大哥哥说你才华过人,必能登科,想必是得偿所愿了。”

万梓赟又书呆子般地拱了拱手,秀气的脸上满是红晕,“得你大哥哥高看,实在惭愧,也在二甲三十名,好歹不至于名落孙山。”

温竹君看他局促谦虚的样子,有些感慨,若是当初没有波折,她很可能就嫁给了他,实在是闺中太窄,选人也难的很。

“万公子实在谦虚,这科考之人,便如千军万马过独木舟,万公子能高中,已是人中龙凤了。”

她对任何时代,能读到此种地步的读书人都抱有敬意。

万梓赟想看看许久未见的美人的脸,但罗敷有夫,他实在不该生出妄念。

偏偏今日这般巧,遇到她了,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头,一边痴痴看着她,一边道:“夫人高看,心中惭愧,不知夫人近来可好?”

望着她娇媚依旧的脸,似乎比之从前还要动人,如一朵刚伸展身姿盛开的杏花,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风姿更甚从前。

她一定过得不错,只是霍云霄那等粗糙之人,如何能与她这般灵秀的女子相知呢?

他想得心里特别难受,满腔的懊悔。

“嗯,我很好,劳万公子记挂。”温竹君看前边的马车似乎动了,连忙道:“万公子,应是修好了,快去吧,别叫岳家等急了。”

万梓赟愣愣地看着马车缓缓离去,冻得通红的手,终于攥紧缩进了袖子里。

他嘴里发苦,满眼失落,朝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喃喃道:“三妹妹,我没有成亲,何来岳家?”

青梨给温竹君的手炉里加了块炭,好奇道:“夫人,您怎么认识他呢?”

温竹君略略说了两句,万梓赟的事儿,只有玉桃知道。

霍云霄果真回来接了,不过,温竹君的马车也已经进了安平侯府的巷子。

“大头,路上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侯爷放心。”大头挠挠头,“哦,夫人正好认识那个车轮坏了的人家呢,跟万公子说了几句话。”

霍云霄一愣,“万公子?”

温竹君正好下马车时听到主仆对话,笑着解释,“从前是大哥哥的好友,我恰巧见过两次。”

霍云霄似是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后,没再追问。

温竹君进了安平侯府,才得知大姐姐跟二姐姐也还在路上堵着呢,把躺在软椅上的安平侯急坏了。

夫人笑话他,“想女儿想成这样,你也真是的,马上就到了呢。”

安平侯招手,让温竹君过去。

温竹君乖巧地蹲在侯爷爹身边,养了这么些日子,美貌娘亲很是用心,侯爷爹看着精神多了,至少脸上有了点血气。

“父亲,我回来啦,别担心,大姐姐跟二姐姐很快就到了。”

安平侯点点头,小声道:“竹儿,你怎么看起来瘦了点?”

他又看向霍云霄,眼神不善,“臭小子,你悠着点,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你,你得好好对她。”

霍云霄冤枉死了,他恨不得把温竹君捧在手心里。

“父亲,您放心吧,”温竹君笑着回头,妙目流转,“他待我很好,您呀,别操那么多心了,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温春辉看得直笑,在一边佯装抱怨。

“以前父亲不愿停下来,天天往外跑,现在停下来了,在家里整天管这管那的,可烦人了。”

温竹君听得直乐,看到一旁从稍间里出来的大嫂,连忙笑着行礼。

看到温春辉殷勤地上前扶人,她忍不住打趣,“大嫂,你别看大哥哥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可喜欢了,你呀,以后管他的时候,不用手软。”

付淼笑盈盈地看着一家子人,机智的接话,“你这丫头跟你哥一样的蔫儿坏,父亲是心疼咱们小辈呢。”

虽说这个公公没什么大出息,但对待孩子,那是没话说,而且有婆婆在,每一个都教得不错,这样的家族,往后肯定是往上走的,难怪爹娘很看好呢。

她望向夫君的眼神,越发地依恋。

正说着话,温梅君跟温兰君一前一后地总算是到了。

温梅君冻得不行,进门就埋怨上了。

“……都说了要早些出门早些出门,本来住得就远,马车上冷得要命,你看给孩子冻的……”

江玉净经过现实鞭策,这回明显沉稳多了,听着妻子抱怨,也只是淡淡地接过孩子。

“那快些进去暖暖吧,你也别冷着了……”

温梅君一拳打在棉花上,但再说好像又得理不饶人,到底不是当初那个急脾气,懂得闭嘴了,只闷闷地朝前疾步走。

江玉净亦步亦趋地跟着,眉眼间十分平静。

温兰君来时,和姚坚倒是亲亲热热喜气洋洋的,有说有笑地进门。

一家子人总算齐了。

温竹君和三哥哥打招呼时,明显察觉到他不太自在,有些躲闪,她看了看二哥哥,温春煌的面色倒是如常。

正好夫人喊了一句,“快来快来,大家都冷得不行,早些吃午食也好,大家边吃边说。”

很快,温竹君就知道三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了,夫人说得很干脆,就是侯爷爹年后就退了,由温春成接班。

她还想着今天和二哥哥谈谈这事儿呢,没想到就定下来了,看来宋姨娘速度很快。

等到酒酣耳热,温竹君端着酒杯给二哥哥敬酒,便转圜着问了出来,“二哥哥当真要跟二姐夫一起帮我?”

温春煌正等着她呢,笑道:“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你别怪你三哥跟姨娘,是我自己找父亲说的。”

温竹君有些诧异,“可接了职,日子就会稳定多了,况且,你马上也要成亲了。”

“是啊,”温春煌忽然笑了起来,“这事儿,还要多谢你的准二嫂呢,她倒是很支持我。”

温竹君恍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恭喜二哥了。”

温春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本来就对舞刀弄剑没什么兴趣,倒是三弟有点兴趣,不过他也是被宋姨娘给压住了,如今这个职,他拿去正好,不然争来争去的,伤的也是父亲的心。”

当年夫人让大哥哥从文,所有姨娘都学着,温春成读书一般,这么些年,连个秀才都没捞着,想习武也不敢明目张胆,怕挨宋姨娘的骂,这次也算得偿所愿了。

温竹君都懂,抬手拍拍二哥的肩,“二哥哥,你放心,你以后一定会高中的。”

“那就借三妹妹吉言了,”温春煌笑得很开心,“到时候东家可要多多提携呀。”

温竹君听到调侃,顿时装上了,“温先生在我这屈就,怎敢小觑?”

兄妹俩相视一笑。

姚坚见俩人说得不错,便也走了过来,三人聊起生意,也是话语不断。

温春果抓紧机会黏着霍云霄,想让他教他武艺,“三姐夫,你教四姐姐打拳,能不能教教我?”

霍云霄有些为难,想起温竹君说不让弟弟从武的话,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书生模样。

“这你得问你姨娘跟姐姐,不然我也会挨骂的。”

温春果看了眼英俊高大的三姐夫,又看了看温婉美丽的三姐姐,疑惑道:“三姐姐会骂你吗?”

霍云霄顿时摇头,“不会,你姐姐怎么会骂我?”

完饭后,大家照例坐下聊天闲谈。

四姊妹又坐进了抱夏里,这次多了个七哥儿,明显气氛就要好多了,大家显然也不想聊那些不愉快的事儿。

温梅君朝温兰君使眼色,“怎么样?怀上没?”

温兰君抿唇笑,不说话。

温梅君哪里看不明白,顿时大乐,又满脸兴奋地去扯温竹君。

“你呢?有消息没?要不要让七哥儿陪着睡一晚?七哥儿这孩子有后福,灵着呢,你也成亲不少日子了,可不能拖……”

第84章 捡漏的第八十四天我愧对霍家列祖列宗

温竹君正逗七哥儿乐呵呢,闻言立刻看向温兰君,“真的?二姐姐,太好了,恭喜你。”

温兰君连忙摆手,红着脸小声道:“日子浅,不能乱说的,你们也别乱说。”

“我就说二姐夫今天看起来怎么特别高兴呢,”温竹君挑眉,笑道:“原来如此。”

“是啊,二妹妹都怀上了,你还没动静呢?”温梅君瞥她,“你倒是一点不着急。”

温竹君笑了起来,“我还小呢,不着急。”

她暂时不想生孩子的最主要原因,实在是年纪太小了,搁在前世,那就是高中毕业而已。

“还不着急呢?”温梅君眉头都拧起来了,“那霍家就那么一个独苗,你不急霍云霄也急啊,你小心他要纳妾,到时候看你哭不哭。”

“那就给他纳,”温竹君举着哦哦乱叫的七哥儿,笑着道:“到时候我就去请教母亲,如何选妾室,母亲定会帮我的。”

安平侯府后院的妾室,除了美貌娘亲,个个都是夫人做主纳进来的,死去的不提,剩下的这六个,不说特别安分吧,但也安安稳稳。

这里面固然是夫人掌家有道,管理甚严,但其中肯定也有手段,再说了,她会努力善待那些女子的。

温梅君和温兰君听她说得这么轻松,不由面面相觑。

“你,你真不在乎啊?难道心里不难受?”温兰君也很奇怪,往日听这丫头说,还以为是故作大方,今日再听,似乎并不是。

温梅君也看了过去,一脸的鄙夷,“你别这会儿说得好听,到时候背地里哭,你以为妾是那么好相与的?等妾生了孩子,你还怎么过活?”

温竹君嗤笑,也很不理解,她怎么过活?

她有钱有闲有身份,还有许多交心的朋友,这个封建王朝的礼法制度固然害人,但也保护着许多人呢。

“大姐姐如今生了儿子,怕不怕大姐夫纳妾?”

“我,我当然不怕,”温梅君故作强硬,“他敢纳妾?”

温梅君将越发胖乎乎的七哥儿送到奶妈子手里,敛了笑,认真道:“若大姐夫要纳呢?若是大姐夫将来外放,身边没个女人伺候,大姐姐放心?”

温梅君咬着牙,没说话。

温兰君却忽然道:“大姐姐,若是将来大姐夫外放,你是跟着一起去受苦,还是给他纳妾?母亲说过,纳妾总好过让男人出去风流,外头的野花,可勾人得很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刻意,像是暗指着谁。

温竹君一听就知道二姐姐老毛病又犯了,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要揪着美貌娘亲的事儿呢。

“二姐姐,你可也要看紧点啊,男人都一个样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风流着呢。”

温兰君反被刺了一刀,恼怒道:“别胡说八道,你二姐夫不是这种人。”

温梅君也赶紧道:“你大姐夫也不是这种人。”

温竹君将话题搅浑了后,见总算不往自己身上扯,勉强满意。

这两个姐姐真是远香近臭,平日偶尔见一面,可以好好的,但一旦靠近了,就忍不住想扇她俩嘴巴子。

温竹君这么想着,就有些想笑,实在没想到,现在倒还真处出了亲兄弟姊妹的感觉。

她一扭头,看到一直沉默的温菊君,皱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四妹妹,听了这么久,想什么呢?”

温菊君回神,在三个姐姐面上一一滑过,眉头皱得更紧了。

“感觉,你们成亲以后,都变了。”

温梅君“哦”了声,“怎么变了?”

“大姐姐,你变得最多,”温菊君犹豫着道:“你以前悄悄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也说过以后你的夫君决不能有别的女人,可你刚才反驳的语气,一点也不坚定了,我感觉大姐夫以后会纳妾的。”

温梅君:“……”

她唇瓣翕张,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了,她已经想不起从前的自己,甚至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温兰君看温梅君吃瘪,心里好笑,连忙好奇道:“那我呢,四妹妹,我是不是变好了?”

温菊君摇摇头,“二姐姐还跟以前一样,不过心眼儿比以前大一点点了,从针尖大,到小拇指指头大,你以后别老是嘴硬了。”

温兰君本来有些生气,但很快又一愣,“嘴硬?我哪有嘴硬?”

“大姐姐敢对着我们姊妹说大姐夫不敢纳妾,她虽然心虚,也不确定,但总能表达出心里的话,”温菊君直言不讳,毫不留情,“可二姐姐你最虚假,你心里总是百般不愿,但你嘴上永远不说,小时候就这样,你也吃过这么多亏了,还没学会呢?”

温竹君实在没忍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四妹妹,你长大了,看问题可真准。”

幼时二姐姐就这样,选个绢花都纠结得要死,永远不敢直说喜欢什么颜色,最后纠结得难受,只能去抢自己的,这么多年,这性子还真是没变。

温兰君气得胸口起伏,瞪了温竹君一眼后,咬牙切齿的,“那你说说你三姐姐,她难道就好了?”

温菊君看着温竹君,眨巴眼睛。

温竹君也端正态度,她也好奇四妹妹会怎么评价她,笑道:“四妹妹直言,姐姐承受得住。”

温菊君抿唇,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三姐姐嫁人后,性格的确开朗大方了许多,以前就很冷静,性子淡淡的,现在也越发淡然,面对问题越发地从容,越来越像……像母亲,可是,这不应该的。”

温竹君坐直了身体,认真倾听,“为什么不应该?”

她觉得,像夫人也没什么不好啊。

“三姐姐如今才不过二九年华,再成熟再聪慧,也不该这么像母亲,你们年岁隔的可太多了,”温菊君挠了挠头,有些担忧道:“三姐姐,你是不是要看破红尘了?”

温竹君:“……”

她一时失笑,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温兰君也哈哈大笑起来,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震,“什么?看破红尘?那,那不就是做姑子吗?”

她一双眼直直打量温竹君,眼里满是疑惑,又像是想通了某件事情,眸色从难以置信,再到恍然大悟。

温竹君被她看的发毛,“二姐姐,你看什么呢?”

温兰君摇摇头,有些沉重道:“三妹妹,红尘万千,世事流转,你就算看破了,也不能出家啊,那日子可太苦了。”

温竹君难得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放心,我不会的。”

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温兰君喃喃道:“那可难说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温梅君拧着眉听不下去了,可话音刚落,七哥儿就尿了。

她慌忙站起身去,又叫来奶娘换尿布,啰啰嗦嗦道:“赶紧换了,冬天可冷着呢,别把孩子冻着了……”

大家就这么看着,各自若有所思,连温菊君都在思考。

只有温梅君依旧沉浸在孩子的世界里,丝毫不觉其他,似乎她的人生,只剩这一件事。

温兰君看着看着,浑身忽然起了鸡皮疙瘩,她吓得赶紧摸摸肚子,不敢再看。

接下来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四姊妹说完话,便散去了。

温竹君还得去春思院看看美貌娘亲呢。

温梅君抱着孩子也去找母亲。

夫人才从席上下来,她今儿还挺高兴的,眼看着丈夫好转,家中的孩子也都算懂事,这个年过得也顺心。

见女儿抱着孩子过来,她笑得特别开心,“快,让我抱抱七哥儿,哎哟,又重了,养得不错,七哥儿,叫外祖母……”

七哥儿睁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只会啊啊啊地叫。

温梅君抿着唇,小心翼翼的道:“娘,七哥儿都会爬了呢。”

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有事,抱着孩子就去罗汉榻上,用软枕围了一圈,以作孩子的玩闹地儿。

“梅儿,你也莫要太着急,想在官场混,没点定力怎么行?另外,你不要掺和这些事了,听到没?”

温梅君听着,有些不高兴,她知道娘嫌弃她笨,但再笨也是亲生的吧?

“娘,我不是说这个,”温梅君吞吞吐吐的,最后一咬牙道:“我想着,要不要给他纳个妾。”

想起方才姊妹几个的话,还有往日母亲耳提命面,她也觉得有道理,虽然她表面凶悍,但心里也是左右摇摆,想着总要防患于未然。

这玉京城,花楼可真不少啊。

夫人面色一凝,冷声道:“他跟你提了?”

温梅君没看到母亲脸色,恹恹地摇头,“没提,但三妹妹说,她想给三妹夫纳妾,还想来请教你,我就想着,要不要也来问问您。”

夫人松了口气,难得摸摸女儿的脑袋。

“梅儿,你三妹妹是个聪明的,你也

要好好学着些,不过,你暂时就别想这些纳妾的事儿了,好不容易生了个七哥儿,就给他江家纳妾?美得他呢。”

温梅君一愣,抬起头,疑惑道:“那娘以前还老是跟我说纳妾的事儿?”

夫人望着依旧稀里糊涂的温梅君,心里直叹气,但又想起温竹君说自己给人颇大压力的话,心口那股烦躁的气也就压下去了。

或许,她也有错,温竹君说得对,哪有个个都聪明的呢?

“我以前常说,是因为怕你想不通,万一女婿提起,你那个性子,怕是要大闹特闹,那还有什么日子可过?”

夫人接着道:“既然女婿没提,那你自然不必理会,我们温家还不至于会被他拿捏住,等他将来再往上走走,你也稳固了,再考虑不迟。”

“哦,”温梅君高兴起来,又好奇道:“那三妹妹真来求母亲帮忙,母亲会怎么说?”

夫人点点头,“她若来,我自然是要帮的。”

温梅君“啊”了声,一脸不解,随即又忍着笑,觉得母亲还是心疼她的。

“你啊什么啊?”夫人压根没看她,“你三妹妹嫁的是霍家,情况不同,她有许多不得已,当年若是你嫁进霍家,我一样会劝你纳妾,这不止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你们夫妻和睦着想。”

温梅君面色一板,失落道:“哦,这样啊。”

夫人不放心,又回头念叨了一句,“纳妾不过是一种手段,有的只为纳色,有的是为纳财,有的得听话,有的好拿捏,都有讲究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抱起七哥儿,爱得不得了。

“等你大嫂生了,我也算是抱上孙子,以后可就有的忙咯。”

春思院里,这会儿也正说着悄悄话呢。

温竹君一脸的无奈,“娘,我还小呢,不着急,你别担心了,啊,听话。”

“我不担心谁还担心?”周氏真是后悔,那个药就不该给,“你该生个孩子了,女人到了年纪,不生孩子干什么?再说了,女婿家里就他一个,你不延续香火,难道真要别的女人生啊?”

“那也没关系,”温竹君见美貌娘亲脸色都变了,连忙举手,“好好好,不说这个了,你要是再说,我可就走了。”

周氏气得戳她脑袋,“你这丫头,你就犟吧,到时候有你哭的。”

温竹君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陪周氏说笑。

眼见天色不早了,三个女儿便带着女婿们告辞。

温竹君今天真是听了满脑袋催生的话,表面当然不会有什么,但心里烦躁,看霍云霄时,就带了点情绪。

“今儿好累,早些回去吧。”

霍云霄本来想扶,但温竹君自己踩着凳子上去了,手空在那,尴尬地收了回去。

到家时,赵嬷嬷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可算回来了,天就快黑了呢,这么大雪,我还担心……”

温竹君淡淡道:“嬷嬷明早走的时候,我跟侯爷会去送的。”

她扭过头,“青梨,你帮着给嬷嬷收拾些东西,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用好些的东西,也舒服点。”

青梨脆生应下,“是,夫人。”

赵嬷嬷愣在当场,喉咙里的话,噎得她难受极了。

夜里,夫妻俩洗漱好后,坐在一起泡脚。

角落的罩纱灯泛着温黄的光,将屋中的一切轮廓都柔和了。

霍云霄再笨,也察觉到温竹君不太开心,他挠挠头,心里为难,但又不想让她不高兴,万一是他做错了什么呢?

“阿竹,我帮你搓搓脚吧?”

温竹君正在想事儿呢,闻言看了看他,心头微叹,到底是修炼不到家,自己的情绪还是掩藏不够。

她也不愿跟他闹什么不必要的矛盾,便笑着道:“好,多谢夫君了。”

霍云霄见她露了笑脸,顿时心里有数了,应该不是自己的错。

“阿竹,我今天看到七哥儿,觉得真是可爱,而且你听说了没?你二姐姐也怀孕了,姚坚高兴坏了,真真是喜事,不过月份还小,不能瞎说,说是怕冲撞……”

温竹君看着霍云霄兴高采烈,心里莫名有些燥,将脚抽了回来。

她觉得,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她从没有绝不生孩子的想法,但年纪太小了,死亡概率很高的,再加上,她现在对霍云霄的感情不够,还不足以迫切想造出结晶。

女人是可以生孩子,但总要给女人一点喘息的权利吧?她们是人,又不是个繁衍工具。

温竹君咬咬牙,“霍云霄,我帮你纳妾吧?”

“砰”的一声,霍云霄刚拿到手里的肥皂掉了下去,砸在了铜盆上,溅起了水花。

卧房内一时阒静无音,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霍云霄一脸难以置信,也万分不解,心里一急,声调顿时就高了,“这,这说着你二姐呢,怎么就扯到要给我纳妾了?”

而且跟温竹君成亲这么久,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摸索出来,她爱洁的程度,规矩也多,令他都头疼,怕是只要他进了妾的门,她的榻就再也别想上了。

他跟她还没过够呢,夜里都没缠够呢,怎么就要纳妾了?

霍云霄脑中电光石火,忽然想到大头提起的那个什么姓万的。

他今儿在温家想了半天,可算想起来了,不就是当初在首饰店遇到的那个书生吗?当时还痴痴地望了阿竹的背影大半天,一看就是喜欢阿竹,没想到今儿这么巧呢?

温竹君诧异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按理来说,纳妾的话,男人不应该高兴吗?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认真地看着他,试图冷静分析。

“我们成亲这么些日子,我一直不能有孕,我愧对霍家列祖列宗,另外,我觉得,嬷嬷说得也对,有了妾生子后,我也能好好教养,你放心,我绝不会

厚此薄彼,也绝不会拈酸吃醋,一定好好待……”

“什么鬼东西,胡说八道。”霍云霄面色涨红,分外生气,脚也不泡了,猛地站起身就走,动作太大,铜盆里的水晃荡泼溅。

“我不纳,阿竹,你是不是厌了我?所以才想出个什么纳妾的鬼说辞?你要是不高兴我老是缠着你,你就说出来,这也是你的家,你想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怎么就扯到纳妾……”

他就说呢,从成亲就不对劲儿。

武将怎么了?

就书生那个小身板,能有什么意思?比得上他吗?

霍云霄这么一想,心里不禁有些闷闷的,明明他都很努力地控制了。

温竹君被他突然的大嗓门惊得目瞪口呆,脸都有些发烫了,这小子在说什么鬼东西啊?外头还有丫头在等着伺候呢。

她被这些直白又愣头愣脑的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什么说过厌了你?你别胡说八道。”

霍云霄急躁地光着脚在房里走来走去,可又不想戳破那层纸,万一说破了,阿竹承认了怎么办?

他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心里呛得难受。

“反正我不纳妾,”霍云霄梗着脖子喊,“我不会纳妾,我就要住这个屋子,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乱来,不会一直……”

温竹君实在听不下去,她都听到那些丫头往外窜的声音了。

她干脆站起身,直直扑向霍云霄,捂住他的嘴,气得半死地低吼。

“你闭嘴,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声音小点也行啊。

霍云霄凤眼瞪大,见她光着脚踩在地上,想到地面冰凉,到底是将她给抱了起来放在榻上,气鼓鼓地,“那你说啊,到底要怎样?动不动你就不高兴,一说就又要我纳妾……”

他说到这,不由又萌生了个想法,一脸狐疑地看着温竹君。

“你不会真是因为这个,才会要给我纳妾的吧?”霍云霄满脸委屈,嘟囔道:“我不要纳妾,阿竹,你这也太不公平了,我都没说什么呢……”

不过,好歹比因为书生厌他要好。

温竹君爬了起来,站在拔步床上,一脸无奈,这小子嘴里能不能长个门啊?

“你都在胡说什么啊?好了好了,睡觉,不说这事了。”

真是的,跟这小子怎么吵架都吵不清楚,简直胡搅蛮缠。

霍云霄却不乐意了,他将温竹君的身子给掰过来,一脸认真,“那你还要不要给我纳妾了?”

温竹君推了两下推不动,颓道:“不了,行吗?”

霍云霄高兴了,重重亲了下温竹君的嘴,嘿嘿一笑,“那今晚你得说清楚,不能再让我纳妾了。”

温竹君:“……”

“哎,你说啊,”霍云霄当真了,“阿竹,你说嘛?”

温竹君指了指地上的铜盆,心内无力道:“你先去把脚擦干净,上榻再说。”

“好好好,”霍云霄殷勤地去倒水,至于地上的水渍他可不管。

温竹君睨了他一眼,还是拉响金玲,让丫头把一地的水收拾下。

霍云霄等丫头关上门,赶紧吹灯奔上榻,又将帐子放下。

“阿竹,你现在说嘛,以后可不能找这个借口了……”

“你别胡说八道了行不行?”温竹君真是被他打败了,恨不得把他嘴巴缝上。

第二天一早,温竹君还说要送赵嬷嬷,可等醒来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赵嬷嬷早就被霍云霄送走了。

初二一场大雪后,天儿又晴了好多天。

直到初八,东宫才请夫妻俩去喝茶。

吃早食得时候,霍云霄吃了三笼羊肉馅的包子,一笼烧麦,一碗羊汤面,一碗粳米粥,还有若干小食不等。

温竹君看得都觉得可怕,“你少吃些,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霍云霄揉揉肚子,笑着道:“不会的,到时候师兄又要灌我茶,这点东西消化得快着呢。”

夫妻俩吃完早食,才上马车匆匆赶去东宫。

今年过年,武安侯府平静,但东宫可不算平静。

第85章 捡漏的第八十五天什么事儿我不能知道……

温竹君看着琥珀行走的方向,并不是前往定风阁,不由奇道:“今年太子太子妃不在定风阁赏景了?”

琥珀笑道:“小殿下近来身子不太爽利,太子妃一直亲自照顾,离不开身,所以就不去定风阁了。”

很快便有个太监过来,请霍云霄去明政殿见太子。

霍云霄挠挠头,不解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温竹君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查贪腐不顺,就是不知道霍云霄在其中能有什么用。

她也不愿凑这个热闹,反正太子也算不得什么坏人,便笑道:“你快去吧,别叫太子等你。”

她则是跟着琥珀去了另一处,东宫范围不算大,但胜在布置奇巧,隔着竹林松林,只能瞧见一点飞檐斗拱,并不能观其全貌。

没多久,便到了一处不太显眼的院落前,琥珀笑着请温竹君进去,“太子妃就在里头,请夫人进去吧。”

院中布置很是简朴,靠西边是一株还带着几片枯叶的西府海棠,进门墙角处摆着锄头铁锹,东北角还有两畦空空的菜地,正屋窗子上居然挂着几串辣椒。

整个院子看不到一丝雪,透着古朴凌乱,就是一个乡下普通的小居所。

一个身着月白素衣的妇人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拿着花锄锄地呢,小孩大约五六岁,穿着团纹正红袄子,扎着两个圆髻,一边玩儿一边咯咯笑。

“娘,怎么挖不动?”小殿下的声音带着一点哑,能听出虚弱感。

太子妃用花锄锄了锄,确实挖不动,柔声道:“等开春就好了,钰儿,等到了春天,跟爹爹一起种菜,好不好?”

小殿下高兴的直蹦跶,“好好好,我要种花花。”

他看到温竹君,脸上的笑容不改,只是脑袋微微歪了下,“你是谁呀?”

温竹君看到可爱小孩,笑着屈膝行礼,“小殿下,我是你母亲的客人。”

太子妃听到声音,扭身看到温竹君,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你来了,钰儿,叫温姨。”

温竹君慌忙摆手,“折煞我了,太子妃……”

她见太子妃轻轻摇头,便也只能停下,任由梁钰正儿八经地给她行礼,“温姨安,祝新年好。”

温竹君看着面前瘦弱的孩子,捧着一双手规规矩矩地行礼,乖巧得让她心都软了不少。

“小殿下安,小殿下新年也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东西可以做见面礼,忽然瞧见手腕上戴着的木雕貔貅,这还是温春果过年送她的,说是祝她将来钱多多。

“小殿下,温姨今儿没带新年礼物,这个送你玩好不好?”

梁钰接过雕刻圆润可爱的小貔貅,特别高兴,瘦弱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娘,娘,你快帮我戴上。”

太子妃笑着帮他戴上,又道:“那你有没有谢谢温姨?”

梁钰赶紧懂事地行礼道谢,但身体实在不好,就这么会儿,他已然累了,已经是微微喘息。

“好了,带小殿下去休息吧。”太子妃和温竹君笑着解释道:“孩子身子不太好,我们也是听太医叮嘱,不能养得太精细,养得糙些,好养活。”

温竹君了然,难怪在干净整洁的东宫,煞费苦心弄这么个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院子,尽管已经尽量比照着外面来建造,也努力贴合田野,但越是刻意的东西,就越花钱。

想起方才梁钰浑身上下,衣裳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就算是挖土,也干干净净,比温春果小时候都要精细多了。

当然了,毕竟这是皇家,总不能真的叫梁钰去泥巴里打滚。

“小殿下身体很快就会好的,您别担心。”

太子妃笑了笑,领着温竹君在院子里转悠,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从小到大,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指望他大好很难了,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温竹君说了两句场面话,至于别的,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这院子怎么样?”太子妃领着温竹君走了一圈,“我跟太子极少出去,也没什么机会,弄成这样,我们也是尽力了。”

温竹君听着也笑了,当真是贵人有贵人的烦恼啊,不够接地气。

“已经很好了,若是再养些小鸡小鸭,还真有点农家小院的意思。”

“是啊,”太子妃这么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那些东西会弄得臭烘烘的,钰儿可能不喜欢。”

温竹君也不敢多说,但来了,人家还费劲巴拉的讲解,不讲点真心话说不过去,这样也显得亲厚点。

“这普通百姓家里,其实很少有人种西府海棠的。”

太子妃“哦”了声,好奇道:“为何?太子喜欢垂丝海棠,我却喜欢这西府海棠,春日里望去一片粉白,极是养眼。”

温竹君抿唇笑道:“太子妃,农家小院不大,西府海棠观赏性强,但农家人可没什么兴趣看,大多都是种枣树樱桃树,或者柿子橘子树,总之,可以结果子能吃能卖的那种。”

她想起自己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树,赵五明明说当年就会结果的,可直到今年,也没挂果,这棵柿子树都快把赵五师徒俩愁坏了。

“原来如此。”太子妃恍然,“之前太子就说种枣树,我没让,看来还得换一棵呢。”

温竹君赶紧找补,“这毕竟是东宫,海棠树也挺好,结不结果都可以……”

太子妃看她这模样,笑出了声。

“之前太子说你过于小心翼翼,我还觉得他胡说,这会儿倒还真是,竹君,现在太子不在呢,咱们两个女人,说些自己的悄悄话就好,别怕,他吃人,我又不吃人?”

温竹君没想到太子还评价过自己呢,此刻太子妃亲昵调侃的言语,让她不觉放松了些,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世面,让太子妃见笑了。”

太子妃大方牵着她的手,笑道:“你这样总是让我想起以前的伯远,刚见面时,他就是这样,抬头看人也怯生生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温竹君一愣,霍云霄会有这样的时候吗?她想象不出来。

太子妃显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声道:“你别看他现在高高大大,梗着脖子吼吼叫叫的,其实小时候瘦瘦小小,沉默寡言,后来熟悉了,人才开朗起来的。”

温竹君认真地听着,话题渐渐又落在院子里。

“不如我让府里的花匠替您寻一棵柿子树,他种树可厉害了,说柿子树不止可以吃,到了冬天,就算大雪压枝,那柿子也会挂在枝头,红彤彤的,像一个个小灯笼,看得人心里都会热热的。”

太子妃听她说得活灵活现的,不禁也回想起来。

“我幼时家里就有柿子树,确实像你说的,”她眸中有淡淡的愁绪一闪而逝,转而笑道:“那就辛苦你了。”

温竹君摇摇头,“您跟小殿下喜欢就好。”

太子妃一说到儿子,就忍不住忧心,“听伯远说,你还有个弟弟?”

“是的,叫春果,”温竹君说起弟弟,不自觉地语调柔缓,“他翻过年也就快八岁了,是个调皮的小子。”

太子妃眸中难掩羡慕,“调皮好,孩子就得调皮些,钰儿就是太乖巧了……”

两个女人说起闲话,时间自然过得快。

霍云霄来接温竹君的时候,就快到午食了,他可不愿留在东宫吃饭。

温竹君见状也站起身,笑着跟太子妃告辞,“如果您真不嫌弃,那下次我便带着两个孩子来东宫闹您了。”

太子妃送了两人几步路,便回转了。

霍云霄好奇道:“什么两个孩子?”

温竹君和他并肩而行,笑道:“是小果子跟乔智,太子妃说小殿下太安静,想让那两个小魔星陪着一起闹闹,只是说说,未必真的会来。”

霍云霄罕见地只是点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温竹君察觉他有心事,“怎么了?太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霍云霄摇摇头,“就是说了些近日琐事,还有朝堂上的事儿,对了,还给了我一些书,别的倒也没说。”

温竹君看他不会撒谎的样儿,叹了口气,但也忍着没问出口。

回到家后,温竹君便让赵五去多寻些种子来,另外再多弄一棵柿子树。

“栽下去得当年结果啊,不可以再像我院子里那棵一样了,到现在都没看到一个柿子毛。”

得知是要种到东宫里,赵五被吓得战战兢兢,还没开始,就怕起来了。

天快要黑时,玉桃匆匆带着爹娘来磕头。

温竹君将三人都扶了起来,欣慰道:“宅院找好了?”

玉桃点点头,眼中泛着泪,哽咽道:“离侯府也不是太远,夫人,我想离您近些。”

“那就是租的?”温竹君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可惜,又感动这丫头的好,“租的也行,你这丫头,这是好事,别哭呀。”

范老三也忍不住拉着妻子下跪,“夫人,我们玉桃能跟着您,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从此,我们一家子全听您差遣,您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别别别,”温竹君让玉桃赶紧把她爹扶起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不用这样……”

她没有那么大能力,只能护几个人。

玉桃却拉着娘又跪下去了,哭着道:“夫人,您让我们磕几个头吧,这么些年,我爹娘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脱去奴籍,还能在玉京置宅院,做生意赚钱,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做梦,您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

奴籍不是那么好消的,当初从武安侯府出去的那些人,能彻底脱去奴籍的,几乎一个都没有,赎身只是赎你此身出府而已,想脱去奴籍,没点关系跟运道,简直妄想。

而夫人大恩盖过天,一放便是他们一家三口,一家人为此还大哭过一回,当然,是高兴的。

温竹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坐了下去,看着一家人朝她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响头,便也受了。

“行了,今日以后,你们一家人,自由了。”

范老三夫妻俩抱着呜呜大哭。

玉桃则是不舍的蹲在温竹君身边,“夫人,那我以后不在您身边伺候,您可一定要保重啊,我爹娘收的徒弟,做菜也一样好吃,不过您要是想我爹娘的手艺,就派人去喊一声……”

温竹君听到这,笑出了声,“我就这么馋啊?好了,别哭了,你爹娘出去,可有什么打算?”

玉桃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呢,他们想先稳定下来,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做个小买卖。”

她说着也笑了起来,满眼憧憬,“我爹还说,等将来攒够钱了,他就开个小饭馆儿,等钱攒得更多了,就开个大酒楼……”

温竹君听着就觉得生气勃勃,心里也高兴,抿唇笑道:“挺好的,饭馆儿我暂时帮不了忙,不过一个小铺子卖点东西倒是可以。”

“真的吗?”玉桃眼睛一亮,“夫人,您想让我爹娘做什么?”

“你爹娘的手艺可不能埋没了,”温竹君也教了两夫妻不少菜色呢,丢弃了实在可惜,得弄出来,给大家都尝尝。

“武安侯府今年有个小铺子年底就到期了,那租户不想续租,我想着,不如给你爹娘用来卖泡菜跟糟鹅,先看看生意。”

范老三厨艺不算顶尖,但也不差,除了泡菜,还有一样真的做得极好,就是糟鹅,不过侯爷爹跟夫人都不太爱吃。

玉桃用力点头,跃跃欲试,“夫人,我爹娘一定会好好干的,您放心。”

温竹君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别赖在我这儿了,天都要黑了,快回去陪你爹娘收拾收拾。”

玉桃被父母拉着,还扭着头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夫人,您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啊……”

温竹君:“……”

这丫头,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每天想见还是能见的啊。

正月十二,便是温春煌成婚的好日子。

一大早,天气晴朗,晴空湛碧,阳光正好,但还是冷得很。

温竹君带着霍云霄回家帮忙,如今大姐姐有了七哥儿,二姐姐也怀了身子,就她这三女儿能帮忙了。

不过,今年还添了个温菊君。

这丫头现在谁也不敢管,就连夫人都不会重声说话,好在她也知道分寸,每天在家乖巧不惹事,二哥哥成亲,还主动请缨帮忙。

温竹君觉得她状态还算不错,虽然还是瘦得厉害,也不知道吐不吐了,但整个人恢复了朝气,这就极好。

温春煌的妻子,是鸿胪寺主簿的独女,据说也是当年某个公府旁支的旁支的后代,只是如今早就出了五服。

这人家是夫人亲自挑选的,书香门第呢,就连侯爷爹都满意得很。

温菊君喜气洋洋,一身桃红袄子衬得脸色红润,“听说二嫂子模样佳,性子好,父亲都夸了又夸呢。”

“那是二哥哥有福气,”温竹君侧头看着十二岁的温菊君,小姑娘今年个子都没怎么长,“四妹妹,你有没有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温菊君摇摇头,“没想过,我从前觉得嫁人是个很美好的事儿,咳,父亲说,这是话本子看太多糊了脑子。”

“那现在呢?”温竹君好奇,“现在不觉得吗?”

“不觉得,”温菊君毫不犹豫道:“表面过得再好,背地里还不知吵成什么样儿呢,你看大姐姐,不就是这样,还有二姐姐,她表面不说我也知道,外祖家后院

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姐夫挺好,但三姐姐你还不是操心得很,我觉得也挺累的。”

温竹君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还有点后悔在三姊妹话谈会的时候,让她个小孩子参与。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女人就应该早早明白婚姻的本质,而不是在成婚后,才在苦痛、眼泪和期盼里,看到男人虚伪地裹在糖衣里的刀刃。

“你还说我看破红尘,”她还是忍不住戳了下温菊君的额头,“我倒觉得,是你看破了吧?”

“都是跟你学的呀,三姐姐。”温菊君调皮一笑。

安平侯虽然是坐着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真的高兴,看到儿子跟儿媳跪拜,都流眼泪了。

夫人笑着帮他擦眼泪,高兴道:“你们一个个地长大成人,现在又都一个接一个娶妻生子,你们父亲是真的高兴,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兴旺。”

安平侯连连点头,忍着疼道:“你们母亲说得是,往后,咱们温家会越来越好。”

婚宴过后,又下了一场小雪。

热热闹闹的元宵节很快就过去,温竹君没有浪费时间,开始着手将作坊化开的计划。

姚坚带着温春辉开始四处跑动,毕竟是玉京土生土长的,又有霍云霄帮忙,作坊倒是落实得很快。

不过器具还需要等几天,尤其是靠近久安县那边的作坊,很难招到人,现有的人,都是住在长治县的。

“一步一步来吧,”温竹君一点不着急,她手里有存货,实在是人越来越多,销售的路子没跟上,“咱们也别着急。”

姚坚一直唉声叹气,“怪我,之前一直依赖货郎跟附近的铺子,现在要将作坊化开,短时间内成本肯定增加,想提高利润,咱们必须得自己找路子,我早该想到这点的。”

温竹君想起作坊里那些男人,虽然大部分都是老实人,但身边围着的全是女工,难免容易出事,于名声也有碍。

“让他们出去跑,跑出了路子,卖了多少,按件奖励,另外也可以跟女工们说,除了做事能拿工钱,她们拿走卖出去的,我们也奖励。”

至少比在作坊里拿死工资要强,卖多少全看他们自己。

姚坚迟疑道:“这能行吗?她们几乎大字不识一个,又是女人,会不会不太好?”

“二妹夫,你这话不对,”温春煌拍拍他的肩,“大字不识一个怕什么,是人就有圈子有朋友,再说了,朝廷都不禁女工呢,有什么不好?”

姚坚苦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有些女工的安全,唉,等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一开始作坊里能招进来的女工,都是日子苦得没边,实在没办法才进来做事,个个都如惊弓之鸟,要不是做事实在厉害,姚坚其实都不太想留着她们,免得整日里被什么丈夫前夫弟弟公公婆婆哭着喊着找过来要人。

为了此事,姚坚还进过几次衙门呢,也是被气得半死,对那些女工更是万分同情。

温竹君瞬间听明白了,一时无言,总有一些人的人生很苦很苦。

“女工就不强制了,看她们自己愿意吧,总之,咱们现有的女工一定要安置妥当。”

这些都是熟练工了,损失了不划算。

姚坚闻言立刻点头,“放心,我一定好好安置,一个不少。”

他说完便带着温春煌一起去办事儿了,现在他手头的账基本都是绿橘在管,这丫头学习得很快。

正月过完,长治县南北两个角,一共盘下四个小作坊,女工们根据住处,大多数都安置妥当了,剩下的也在分批安排。

第一步进行得还算顺利。

这天温春煌回马上要退租的原作坊支取银两,忽然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女工冲过来,扑通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快起来……”

他瞧见女工穿的满是补丁的衣裳上扑满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等的,都快要打湿了,瑟瑟发抖。

女工哭得很伤心,“……现在这四处,我两条腿实在是赶不过去,太远了,求求先生,帮帮我吧。”

姚坚出恭回来,看到菜姑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是无奈。

这个菜姑确实倒霉,本就离作坊十几里,等新作坊安置好,她又哪头都不沾,还更远了。

“菜姑,我们还没安排完呢,你别着急,不会不要你的……”

菜姑不肯起来,痛哭流涕,“我爹病了,我不做事就没工钱,就不能买药,姚先生,求您帮帮我吧。”

姚坚一脸为难,忽然想起来,眼神一亮。

“菜姑,你要是不怕羞,就试试我之前说的,你拿着肥皂上街卖吧?”

菜姑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这,我我能行吗?”

温春煌在一边鼓励她,“怎么不能行?你就跟货郎一样,专往人多的村子扎,嘴巴会说点,东家说了,现在第一批敢干的还有奖励呢。”

菜姑眼神稍稍亮了些。

温春煌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喏,这个就当作你第一个接下差事的奖励,以后卖得越多,奖励越多。”

菜姑看着银子,嘴巴都快咬破了,最后鼓起勇气接下银子。

姚坚悄悄给温春煌竖起拇指,随后进了作坊,给菜姑搬了作坊里剩下的半框肥皂。

“菜姑,好好干,你可以的,你爹的药钱就指着你了。”

菜姑的眼睛虽还是有些怯,但抿直的唇角,能看出她在下决心。

看着菜姑转身走了,姚坚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喏,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做。”

温春煌笑着接过他手里的铜板,一脸担忧地看着菜姑离去的瘦弱背影,“你觉得她行吗?”

姚坚没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温竹君最近每天都在看图找地方,甚至霍云霄还真从指挥使司里临摹了一张更为精细的图,帮着她一起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