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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漏姐姐的亲事后 春瑟 37117 字 4个月前

温兰君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有些尴尬,当初也是想着忍忍这辈子也能过去,谁承想现在是这种情况呢。

“我那时候,是没看清楚,不知道姓江的是什么人,现在不是看清楚了嘛。”

温竹君笑了,意有所指道:“二姐姐对大姐姐跟大姐夫真是关注。”

温兰君强装镇定,脸色都不变,“一家子姊妹,关注怎么了?母亲不说了嘛,要和睦相处,相互扶持,再说了,当初我差点就嫁给江玉净呢。”

这也是实话,倒也说得过去。

温竹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究是没再继续追问,只提醒道:“二姐姐不准备点东西吗?大哥哥登科是大喜事呢,他将来可是我们姊妹的后盾。”

温兰君闻言沉思起来,拔腿就走,“明儿我再来找你喝茶。”

温竹君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

东西刚送走,门房来了后院,说二皇子府送来一张帖子。

温竹君很是诧异,她根本不认识二皇子,更别说二皇子府里的人。

不过一打开帖子,她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但很快眉头又拧紧了。

“夫人,是谁啊?”玉桃接过帖子一看,“郑姑娘?她,她怎么会在二皇子府?还约您出去见面?”

温竹君没想到,由自己那点事儿,牵扯到霍云霄还不算,最后七弯八拐,竟然牵扯到了郑溪,这世间事,当真是一环扣一环。

她脑海里闪过郑溪明媚的笑脸,还有拿着剑利落的模样,不知道太子当日算计的时候,可有算计到这些可怜的姑娘?

“玉桃,替我梳妆吧,我得去见见。”

温竹君心情有些沉重,她实在没想到,蝴蝶效应竟然这么持久,若是郑溪过得不好,她心难安。

茶楼雅间里,博山炉青烟袅袅。

温竹君端着茶怔怔出神,她来到古代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有灵性的女孩儿坠落。

其实也算不上坠落,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词语。

曾经府里有个绣工极好的丫头,长相清秀,人也聪慧,尤其是一双眼睛,似含了汪泉眼般,明亮灵

动。

温竹君每次见她,都要看着她的眼睛,把人看得都不好意思,后来,也是因着人品相貌不错,她就配给了夫人最信任的账房的儿子,大家都觉得她嫁得好。

她亲眼看着这个丫头眼里的光渐渐消散,逐渐凋零,但她自己尚且没有羽翼,压根无法可想。

安平侯府的下人日子并不是难熬,能过,但她偏偏就是过不好,没有原因,或许有原因,但没人敢去想,敢去说。

等到温竹君十三岁那年,她就油尽灯枯,一尸两命,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季。

死后也只得了夫人一句叹息,“可惜了,她绣的花鸟极好。”

温竹君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那个丫头,一时间只觉手脚冰凉,心头惴惴。

雅间门外传来动静,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门被推开,隔着一扇绣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迎面走来。

温竹君喉咙发干,抬起脚迎了上去,绕过屏风,便见一袭月罗纱衫子的郑溪,花锦杏黄裙子,体态轻盈,眼如星,眉如月,比第一次见,英气中多了份娇媚伶俐,眉眼间无一丝愁苦。

“郑,郑姑,不,郑侧妃?”

郑溪大概是难得出来,脸上难掩兴奋,但她还是牢牢克制,只盈盈一礼。

“侯夫人。”

温竹君赶紧随礼,又朝她身后的丫头笑道:“你们出去吧,我与你们侧妃说说话儿。”

郑溪等人都出去了,终于松了口气,急急道:“好姐姐,我来玉京时日短,还没交到什么朋友就进了皇子府,今儿好不容易有时间,就给你下了帖子,还怕你没时间呢。”

“怎么会没时间?”温竹君细细打量她,如今梳做了妇人头,但眼神还与姑娘时无异,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你日后要是想见我,尽管下帖子。”

郑溪高兴地点头,“太好了,我娘就怕我寂寞呢,她总担心我没事儿干会闯祸。”

温竹君听她说这话,就想起在觉念寺的事儿,郑夫人确实挺担心郑溪的,生怕她闯祸。

她拉着她一起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你,你怎么会进了二皇子府呢?”

郑溪是个聪慧的姑娘,虽然回来的时日短,但娘跟她说了很多事儿,一看温竹君的表情,就知道是在担心自己。

“姐姐,你不用担心,是我自己愿意进的。”

温竹君:“……”

“姐姐,我之前不是说,我爹一直在戍边嘛,”郑溪的表情倒是难得扭捏起来,吞吞吐吐的,“二皇子那时候也在,我,我……”

温竹君恍然,“你,你早就爱慕二皇子?”

郑溪抿唇一笑,表情羞怯怯的,但又洒脱地点头认了,“我回来,就是因为二皇子,我想见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看着。”

温竹君此刻的心情总算是落地了,是她太悲观,原来,也不尽是坏事。

两人本就一见如故,现在更是话多得说不完,一合计,原来郑溪比温竹君还大一岁呢。

“原来是妹妹?”郑溪笑的眼睛弯弯,“亏我还叫了你好多声的姐姐呢,占我便宜。”

温竹君也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我叫回来总行吧?姐姐姐姐姐姐……”

郑溪和她笑倒在一处。

她是个活泼性子,人干脆利落,爱也表达得奔放,说起二皇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光彩。

“……本来不是我进二皇子府的,是我姨母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妹,她不乐意,在家哭了好多回,我就干脆顶替了她,也算解决了一桩麻烦。”

温竹君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觉得当初自己那声女侠也没叫错,郑溪可不就是女侠。

“那你就不怕吗?皇子府再好,里头也有女主子的。”

郑溪面色一顿,眼里的光微黯,须臾缓缓摇头,“不怕,二皇子妃很好的,二皇子待我也好,他说……”

她忽然抿唇一笑,羞怯又娇媚,“他说我像一朵开在山野的花儿。”

温竹君心头一动,笑道:“我倒觉得不像花儿,你拿着剑像个女侠,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像天上翱翔的鸟儿。”

郑溪眼睛一亮,“我喜欢这个比喻,花儿确实不适合我,我也不愿做一朵春天开秋天败的花儿。”

温竹君明明看到她这么开心快乐,但莫名地,就是觉得心头微酸,小小少女向着自己心中珍藏的人靠近,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进了皇家的后宅,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儿呢?

“知道你好就行,觉念寺后,你一直不联系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哪家府上的,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

郑溪讨饶,“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我母亲病了,就没成行,后来又进了皇子府,每日里尽学规矩了,今儿要不是二皇子答应,我都出不来。”

温竹君陪着她说了好些话,两人喝了满肚子茶,磕了许多瓜子,直到天色渐晚才散。

郑溪很舍不得,“听闻霍侯爷跟着去巡查河岸了,你如今一个人在府里,日子是不是很快活?”

温竹君点头笑道:“我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呢,你日后只要能出来,提前说一声,直接去我家,我会做点心,到时候请你品尝。”

郑溪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那就说定了。”

初夏时节的玉京是最好的时候,没有绵绵细雨,也没有炙热烈阳,微风轻拂,柳枝千垂,芬芳隐隐。

这个时候成婚,自然也是最好的。

温竹君到安平侯府时,不早不晚,太阳升起也才没多久,草叶上的露珠正泛着冷光。

夫人见到她来,温婉的脸上顿时笑了,“正好你回来,快来帮我张罗,我快要忙坏了,脑筋都不清楚了。”

“母亲,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温竹君俏皮道:“等大哥哥给您生个孙子,您到时候怕是更不清楚了。”

夫人被她哄得忍不住大笑,往日的端庄此刻终于出现裂纹。

她拉着温竹君的手,嗔怪笑道:“好丫头,帮我去厨房里盯着,今儿重要着呢,不能叫付家看轻了咱们。”

温竹君认真点头,她以前只知道付家对夫人很重要,如今知道了朝堂中的事儿,自然明白付家对温家未来的重要性。

“母亲,您放心,我一定看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今儿只能我一个人来了。”

夫人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云霄的差事重要。”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商量起来。

安平侯虽然没什么仕途,但为人待客是没有问题的,精神焕发地领着儿子在外头迎客,看着人来人往的,很是感慨。

“你爷爷在的时候,咱们家也是这样热闹,后来你爷爷走了,咱们家就冷落下来。”

一身正红,新郎官打扮的温春辉闻言笑着道:“父亲,冷有冷的好处,热闹也有热闹的好处,今儿儿子大喜,往后就能为您分忧了。”

安平侯看着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的个子,还有坚毅的眼神,想到孩子都已经要为官了,也不得不服气,他确实快要老了。

“好儿子,咱们侯府啊,以后一定热热闹闹的。”

温竹君跟厨房的人都是熟悉的,最令她没想到的是,燕子如今不是烧火丫头了,她成了帮厨,算是升了一级。

燕子也很高兴,恭恭敬敬地请她坐下,“三姑娘,您今儿要不要露一手?”

温竹君摆摆手,“母亲已经安排好了,便按照既定的做吧,这样的日子,最怕出事儿,稳妥最好。”

没多大会儿,温兰君竟然也来了。

“就知道你在这,”温兰君拧着眉,帕子捂着鼻子道:“烟熏火燎的,不知道你怎么喜欢这儿?”

温竹君跟她说不通,只笑道:“那你怎么也来了?”

温兰君翻了个白眼,“大姐姐在呢,我可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尽管江玉净这一次是二甲,又看温梅君竟然乐颠颠的,她只能感慨,无知是福。

温竹君真是服了两个姐姐了,一见面就

跟乌眼鸡似的斗个不停,不比一比就仿佛失去了人生乐趣。

她看着糕点一盘盘端出去,忽然想起四妹妹,那天二哥哥提起,恰逢大哥哥的大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实在不好来叨扰夫人,这么一忙乱,还真给忘了。

“青梨,你去春婵院看看,见到四姑娘就说我在厨房。”

温菊君来的倒是很快,一袭月白云绸衫子,红绢裙,娉婷袅娜,头上戴的精巧银饰,坠着短短的流苏,又簪了朵正红的绢花,看起来活泼灵巧。

只是,太瘦了,削瘦的身子,像是风一吹就倒,难怪母亲没要四妹妹来帮忙。

温兰君一看到她都有些震惊了,“四妹妹,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温竹君看着她不再饱满的脸颊,稀疏的头发,无神的眼睛,还有苍白无血色的唇瓣,心都被揪紧了。

“你,你……”

温菊君再没有从前的活泼伶俐,一双因为瘦而显得极大的眼睛里满是紧张,抢先说话,“三姐姐,我是不是好看了很多?”

她拎着裙摆转了个圈儿,还没转完,人差点就倒下去了。

温兰君还在点头,“嗯,四妹妹,你瘦了还真好看。”

温竹君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扶着温菊君坐下后,温声道:“可还撑得住?”

温菊君感激地朝她笑,“嗯,撑得住。”

“瞪我做什么?”温兰君撇嘴,不乐意道:“怎么?就准你好看,不能四妹妹好看了,三妹妹,我以前怎么没……”

温竹君烦死了,从小到大二姐姐嫉妒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非要盯着脸呢?

“二姐姐,你快去看看那边杀鱼怎么样了,咱们府上的鱼羹颇受人夸,可不能弄砸了。”

把温兰君支走后,温菊君立刻垂下了头,满脸紧张道:“三姐姐,我,我很努力了,我不想吐了,可我……”

“你,”温竹君又气又担心,低声怒道:“你糊涂啊,将来你瘦成骷髅也好看吗?你看看你,都站不住了,跟母亲坦白吧,这样下去不行,会出事的……”

温菊君恐惧地摇头,“不行,母亲会很失望的,三姐姐,最近母亲总是陪我,待我温柔极了,我不想让她失望,我不想让她知道……”

温竹君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但一定是心痛的,夫人一向是个喜欢掌控全局的人,但她这么久了,硬是忍着没让温菊君知晓,也没找她提过,可见忍得多难。

这个事儿太难办了,心理的问题很难处理。

等厨房的事儿忙得差不多,只等开宴,温竹君出去见到大姐姐的时候,她连个笑脸都不想给了。

温梅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她怎么了?”

温兰君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看瘦得快脱相的温菊君,又看看笑脸盈盈的温梅君,怔怔道:“大姐姐,你亲妹妹都这样了,你还要到处炫耀你的男人吗?”

她说完也跟着走开了,回想一下,四妹妹本就敏感,方才她那些话是挺不应该。

温梅君扶着如今已经高高凸起的肚子,眼神躲闪,在原地站了许久后,悄悄躲开了,再没了方才四方结交的劲头。

安平侯府嫡子的大喜事,自然是狠狠地办了一场,如今温春辉熬出了头,又娶了付家女,夫人为的就是扬眉吐气。

席间付家的人喝过酒后,便说了,温春辉会暂时呆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可别小瞧了这个庶吉士,是个短期职位,科考当中有潜质的人才能担任,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等职责。

摆明了,付家是会扶持这个女婿了。

温兰君听得冷笑连连,只有一甲能被授予翰林院编撰、编修,二甲三甲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当庶吉士。

当年大哥哥并未有此造化,而江玉净一甲榜眼,直接就成了从六品的编撰,深受皇恩,前途一片光明。

她控制不住给江玉净丢了几个不屑的白眼,看着这样冷心冷情的人走低,真是值得喝一杯。

江玉净哪怕是侧对着,也没能忽略妻妹掠过来的眼神,里面满是不屑与讥讽,若是没看到还能当不知道,但温兰君次次都没有好脸,这实在让他无法忽略。

捏着筷子的手渐渐用力,修长指骨发白,心里满是憋屈。

温竹君罕见地也没有好脸色给大姐姐,而是照顾温春果之余,不时照看着温菊君,连温梅君递话都不理会。

温兰君今天说话正常许多,面对温梅君时冷冷的,说话也只跟温竹君说。

温梅君看着三个妹妹,心里有愧,眼神根本不敢落在温菊君身上,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吃饭,一句话都不说了。

夫人对待温梅君倒是如常,只是太如常,就是不正常。

温梅君本就不是善于掩藏的人,整个人都快要绷不住了,如坐针毡,硬撑着才吃完这顿喜宴。

新嫂嫂已经送进洞房,这个时候不流行闹洞房,是以宴席散去后,大家也就准备着归家了。

温竹君寻到夫人面前,“母亲,左右武安侯府没人,我想着今晚留在家里住一夜,您看行吗?明儿一早,我正好也瞧瞧大嫂,顺便见个礼。”

“当然,”夫人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温声道:“晚上我让菊君去你那睡,你们姊妹好久没好好说话了。”

宴席一散,温梅君就跟江玉净告辞出府了,夫妻俩今天心里都挺没劲儿的。

江玉净面色冷冷的坐上马车,想到方才席间听到的话,不由阖眸,满心不甘。

庶吉士也不是谁都能上的,他虽是二甲第三,但将来想做官,也得通过朝考才行,庶吉士也得皇帝或者太子青眼,这时候,就能充分体现朝中有人的好处。

苦读这么多年,依旧比不过这些高门子弟,这叫他如何甘心?

温梅君抚着肚子,扭头看到疲惫不堪的江玉净,“夫君,你怎么了?”

江玉净略略睁眼,淡淡道:“我没事。”

温梅君叹了口气,“没想到大哥哥这么厉害,都进了翰林院,夫君,你也不能落后,你将来可是有大出息的……”

江玉净不耐道:“好了,这种话别老是说了。”

温梅君没察觉,依旧喋喋不休:“庶吉士而已,你将来……”

江玉净听她说了很多将来如何如何的话,每次都是心情舒畅,但这次只觉讽刺。

“够了,我让你别说了。”

第67章 捡漏的第六十七天侯爷的家书

温梅君不防丈夫突然吼起来,抱着肚子一时怔愣,好半晌才发作出来。

“你,你朝我发什么火儿?”

江玉净面色绷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言不发。

温梅君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忍到现在,全凭对江玉净未来的信任,还有扬眉吐气的渴望,本来应该是一甲榜眼的,结果现在连个庶吉士都混不上。

她都没抱怨呢,更重要的是,连体贴都没有了,这让她委屈万分。

“你说话啊?”她心头酸楚,哽咽道:“你朝我发什么火儿?是我的错了?啊?现在成我的错了,你现在是在怪我……”

江玉净看她抚着肚子,面色勉强柔和了些,伸手去扶她,“夫人,是我一时心急,没注意语气,我和你道歉。”

温梅君一扭身,避开了他的手。

“夫人,”江玉净起身和她坐在了一处,揽过她的肩,柔声道:“是为夫的错,我是恨自己无用,没能像你说的那样有出息,我本就一介白衣,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夫人,是我的运气……”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又拉过她的手,一脸歉疚道:“夫人,你如今怀了我的孩子,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跟孩子,我也会好好地走下去的,绝不辜负你的信任,好吗?别哭了,保重身体,得为孩子想想。”

温梅君听到他柔声细语,这才勉强满意了,“夫君,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别怕,你将来……”

江玉净将她搂在怀里,抬起的脸上却面无表情。

往日夫妻间的甜言蜜语,还有对未来的无限畅想,这会儿听着,只觉刺耳极了。

春思院没有一点变化,周氏得知女儿留宿,高兴不已,亲自下厨做小馄饨。

温春果更是欢呼雀跃。

温竹君笑着将母亲敷衍过去,把温春果扯了进去,“你老实交代,你四姐姐还好吗?”

温春果眼珠子转啊转,“三姐姐,四姐姐不是一直好好的嘛?你问这个干嘛?姐,我……”

“不许打马虎眼,”温竹君揪住弟弟的耳朵,这小子跟四妹妹走的最近,不可能不知道,“快跟我说清楚,你四姐姐情况很不好,很危险的。”

温春果立刻紧张了,吞吞吐吐的道:“四姐姐不让我说的,姐,四姐姐说她想变得好看,好多人都说她太胖了,她很伤心的……”

他立刻解释,“我没有说,我觉得四姐姐圆圆的脸很可爱,但是她不信,她每次吃完都让我把风……”

温竹君心里长叹,果然环境没有改善,这对四妹妹的心理没有一点好处。

她等着四妹妹来,不过很可惜,一直到吹灯,温菊君都没来她这,想来,小丫头心里也很纠结难受,也羞于见她。

倒是周氏鬼鬼祟祟地跑来了,也不嫌挤,闷头就往女儿榻上钻。

“今儿你父亲去了含春院,正好,咱们母女说说心里话。”

温竹君忍着笑道:“新媳妇进门,明儿一早还要去含春院敬茶,父亲今晚歇在夫人那,这不止是规矩,您可别多心。”

“啧,你这丫头,”周氏在黑夜里的语调,轻松愉快得就像个十八九的大姑娘。

“这我还能不知道?就算你爹今晚来春思院,我也不会跟他睡一起,我宝贝女儿回来了,我才不要他,臭烘烘的,还打鼾。”

温竹君闷声笑了起来,美貌娘亲还真是一点没变,数十年如一日的样子。

她翻过身,伏在美貌娘亲的怀里,只觉心里自在又轻松。

小时候母女俩经常睡在一起,主要是周氏胆子小,但凡侯爷爹不来,就一定要跟女儿睡。

“竹儿,你跟娘说实话,”周氏轻轻扯着女儿的发梢,略略紧张道:“你跟姑爷过得好吗?他待你怎么样?你放心,这些话我谁都不说,你爹那我都不说,你就悄悄告诉我,我就想知道你的真实情况。”

温竹君半睡半醒的,发丝轻轻扯动,带动着细微的头皮拉扯,舒适极了。

“娘,我过得很好,府里没有长辈刁难,我日日都不用晨昏定省,吃什么喝什么都随我心,霍云霄虽然是个武将,但他对女儿也很好,你放心。”

周氏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声音都哽咽了。

“当时都说好了,要多留你两年,结果你爹说话不算话,我平时问他你过得怎么样,他就说还好还好,他一个男人,哪里知道女人啊,竹儿,你不知道娘有多担心。”

温竹君伸出双手,抱紧美貌娘亲,笑道:“您就放心吧,女儿这么聪明,日子一定能过好的。”

周氏点点头,女儿这话倒是没错,她确实很聪明,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操过心。

“那你还用药吗?姑爷跟你说过什么时候纳妾的话没?”

温竹君一愣,她到现在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药倒是还在用,纳妾的事儿,顺其自然吧,看他的意思。”

周氏忍不住又劝,“你要不就把药停了吧?你大姐姐的肚子你也看到了,多好啊,生了孩子心就安了呀。”

温竹君闷声道:“娘,我还小呢,你刚才还说想多留我两年的,就算我两年后出嫁,再等两年生孩子都不晚呢,何必这会儿心急?”

“哎,”周氏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说不过这丫头,“那你可得好好盯着点姑爷,别叫什么不相干的女人爬床,夫人说过,这种乱爬床的女人,就是祸家的根本,就算纳妾,也有讲究……”

温竹君为了安抚亲娘,只得应下。

周氏满意了,“你听话就好,对了,那个药你得早些去寻来,我还得用呢。”

温竹君:“……”

看来侯爷爹跟美貌娘亲生活得很和谐啊,难怪这么多年了,侯爷爹再未说纳妾之事,除去力不从心,恐怕也是因为美貌娘亲吧。

夜已深,含春院里依旧亮着光。

卧房里,安平侯的鼾声已经起了好一会儿,轰隆隆的。

夫人听得直拧眉,只觉吵闹,最后还是去了稍间里,坐在镜前,看着尚且乌油油的头发,叹了口气。

“韶华,四姑娘去春思院了吗?”

韶华摇头,“您别担心了,四姑娘今儿看着,似乎好些了。”

夫人摇头苦笑起来,她亲生的,她怎么可能不了解。

没想到孩子大了,出嫁娶妻,小女儿也长大,却越发难琢磨、越要人操心了。

韶华扶着夫人起身,“您快安歇吧,明儿一早还要喝少夫人的茶呢,这么一熬,要多长许多白头发。”

夫人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安平侯如今胖了一圈的脸,还有微微张开的嘴,鼾声正浓,不由一张脸都皱起来了。

罢了,也就一晚。

夫人捏捏鼻子,闭上眼,掀起被子也睡下了。

但鼾声依旧不止,她干脆拿起帕子,悄悄盖在丈夫的脸上,总算是暂时安静了。

翌日一早,朝阳升起,夜间的露珠尚未干透,瞧着滴漏,正是辰初一刻。

安平侯府众人都不敢懈怠分毫,早早就起来打扫做事,生怕坏了今早的敬茶。

好在,忙碌已经告一段落,各处主子的梳洗也都差不多了,厨房也已经备好早食,就等夫人令下,送去含春院。

温春辉领着新婚妻子付氏,往含春院走去。

付氏满面娇羞,微微落后丈夫半个身子,但毕竟新婚第一天,实在羞怯又不安,只能轻轻扯住丈夫的衣角。

温春辉察觉后,扭头安抚一笑,柔声道:“别担心,母亲最慈和不过了,咱们在礼上做足,自然不用惧怕。”

付氏双颊殷红,但动作依旧落落大方,“嗯,夫君,我听你的。”

温竹君来的不早不晚,正好瞧见这一幕,心里一愣,忽然想到一件事儿,这便是一个正常的羞怯怯的新娘子了吧?

难怪霍云霄耿耿于怀好些日子,说觉得怪异,她确实装都装不出来,羞怯不了一点。

安平侯跟夫人端坐上首,见儿子儿媳妇相携而来,十分般配,不由欣慰地笑。

温竹君也趁机打量自己的新嫂嫂,之前见过两次,但都没有仔细看过。

付氏闺名单一个淼字,倒真有些似水的柔美,想来是新婚,加上一袭正红对襟绸裙,粉面酡红,云鬓堆叠,头上簪着凤钗,端庄持重,容貌不算绝美,但自带书香气,观之可亲。

付淼端着茶,先给安平侯敬了杯,然后再给夫人敬。

夫人十分高兴,叮嘱了几句夫妻和睦的话后,当即撸下腕子上的玉镯,戴在了付淼的手腕上。

“好孩子,如今到了温家,你只当自家一样,莫要拘束,快来见见你的弟弟妹妹们。”

付淼自然也是做过功课的,身后的丫头也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大家族结亲,基本都是面面俱到,毕竟下人多啊。

温竹君瞧见大哥哥小心翼翼地引着新嫂子,不由抿唇笑,可见他对付淼还算满意。

虽说是两家联姻,但两家教育相差不大,成长环

境也差不多,共同话题自然是有的。

这便是所谓的门当户对了,同一个圈层的人,哪怕强行结合,也能极快适应下来,婚姻也能更稳固,古人的门户之见,也确有其道理。

付淼很是大方地依次见过温春煌,温春成,温春果,接着在温竹君和温菊君面上犹豫了一瞬。

一旁的温春辉刚想解释,付淼便笑着将一个荷包递到了温竹君的手中。

“这便是三妹妹吧?三妹夫跟着巡查河岸,十分辛苦。”

她在家中时,便将温家的人都记熟了,况且爹爹也跟她说起过霍云霄,自然知道这个情况。

其实外嫁女见嫂子也不是这个时候,只是付淼镇定自若的表现,十分令人有好感。

温竹君坦然地接受了荷包,调笑道:“好嫂子,我今儿本不该来的,只是想着要嫂嫂的礼物,便厚着脸皮站在这了。”

付淼脸上的羞怯褪去后,便显露出大家族精心培养的痕迹来,一应一和都十分得体,不出一丝错。

“三妹妹这是说的哪儿话,这就是三妹妹的家,我这礼物啊,早晚也要送的。”

温竹君心头感慨,不愧是夫人排除万难求娶回来的宗妇,果然是能托付中馈的聪慧女子。

温春辉在一旁笑着道:“我这三妹妹,最是机灵调皮的一个,嫁了人也一样,往后你跟她多相处就知道了。”

付淼温柔地应声,然后看向温菊君,“四妹妹,这……”

荷包刚伸出去,可温菊君还没接过去呢,哗啦一下,居然直接倒地了。

她站了好一会儿,温家兄弟姊妹多,一人几句话接礼物也要好一会儿,她站得头晕,早就撑不住了。

安平侯整个人都蹦起来了,他压根就不知道小女儿是怎么了,满脸慌乱,抱着女儿叫个不停。

付淼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让丫头让开,不要挡着路。

温竹君也吓到了,看着四妹妹越发苍白的脸,心中满是担忧。

夫人面上依旧镇定,只是握着女儿的手微微发抖,“不是什么大事,大家放心,侯爷,你该去上值了,家里有我呢。”

她柔柔看向付淼,温声道:“菊君身子不太好,你别担心,没事的,今儿的茶既是喝过了,那便回去休息吧,早食厨房会送去,你们夫妻多相处相处也是好事。”

付淼面上不显露一点惊诧,屈膝一礼,“是,母亲。”

温春辉想留下来,他这几个月全情投入在科考上了,整日闷在书房,疏于对弟妹的关心,心头很是愧疚。

夫人只让他回去,“多陪陪你妻子,她嫁入温家,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呢。”

温竹君见状立刻道:“大哥哥,你陪嫂子回去吧,今儿起得又早,还没吃早食,这里有母亲,还有我呢。”

等人都走了后,夫人咬牙道:“去将大夫叫来。”

她看向一脸焦急的温竹君,语调已然没了镇定自若,“我不知你说的心理问题是什么问题,但人病了就要吃药,竹儿,菊君的问题,你莫要跟别人说。”

眼看着姑娘大了,还要说亲的,这身体不好,可不好说人家。

温竹君立刻点头,“母亲放心。”

她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人微言轻,说多了反而起反效果,再说了,心理问题,便是后世都难解决,哪里靠她一张嘴就能解决呢?

因着温菊君的事儿,早食也是食不知味,安平侯也忧心忡忡地去上值了。

离开安平侯府时,温竹君被周氏给拦住了。

周氏悄摸摸地给了女儿一个包袱,“你回去后再打开,我给你做了几件小衣,还有绣的帕子鞋垫,娘也没别的本事了……”

温竹君笑着一把抢过来,“娘,女儿还要穿一辈子你做的衣裳呢,下次来你可还得给我做啊,我每天都要穿新的。”

周氏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又暖暖的,戳她额头,嗔怪道:“你这丫头,一点颜色就开染坊,我欠你的啊……”

温竹君出府的时候,只有温春果来送她。

“你四姐姐有什么情况,你要告诉我,要是你四姐姐有事,我饶不了你。”

温春果苦着脸,小脸上满是不解和担心,“姐,四姐姐到底怎么了?她只是不喜欢吃饭而已,这样也会死吗?”

“胡说八道,”温竹君叹了口气,又叮嘱了一遍,“总之,要是有什么不好,你得快些找人去通知我,知道吗?”

温春果认真应下。

温竹君回到武安侯府后,门房说收到了一封侯爷的家书。

家书?

温竹君都有点恍惚了,这厮出发才半月,都还没到地方吧,写信回来做什么?

还家书?应该是各处指挥使司传递过来的,这算公器私用,还是员工福利?

信还算简短,主要是道歉,不能陪她参加大哥哥的婚典,实在失礼了,其次就是他很想她,想得夜里睡不着……

温竹君略略嫌弃地将信丢开,果然这个年纪的男人,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

青梨见状,心里直发笑,赶紧把信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夫人,姨娘的包裹您不看看?感觉挺重的。”

“你去叫厨房送些吃食过来,”温竹君接过包裹,又道:“另外把管妈妈叫来,我有事儿要说。”

一打开包裹,温竹君看着上头画的花样,顿时眼前一闪,又赶紧合上了。

她见屋中无人,窗外只有两个丫头在廊下晒太阳,松了口气。

温竹君直叹气,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干脆把东西全都给抽了出来,包袱里剩下的,就那么两件小衣,三个不同颜色绣着竹子的手帕子,再没别的了。

天哪,美貌娘亲这是干什么呢?

本来这一大摞避火图,周氏是准备好给她压箱底的,但温竹君之前偷偷给拿出来了,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个,没想到美貌娘亲今天又给放进来了。

真是防不胜防啊。

温竹君在屋里四处找,最后把小金库给打开了,这钥匙只有她跟玉桃有,没人能看到。

管妈妈来的很快。

“夫人,您叫我?”

温竹君平复了下心情,点点头,手里拿着早就列好的账册,上面是要给四十二人发工钱的数目。

这是姚坚算的账,其实每人也就五十个钱,毕竟利润太低了,结余只剩这些。

这么点钱她也懒得留着,干脆发下去,也能叫那些人知道,这东西确实能挣钱,定定心。

“青梨,这是账本,”温竹君将账本递给青梨,又递了一张银票,“你跟管妈妈一起去钱庄,将这银票换成铜钱,要说清楚,为什么是这个数目。”

管妈妈整张脸立刻就像花儿一样笑开了,“太好了,太好了。”

听说要发钱,这些被剃了头发的人,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些日子,大家身心饱受煎熬,脚下的路都踩不稳,前路也未卜,真是忧心忡忡。

但今儿的工钱一来,大家的心就定了许多,夫人说的话每句都是真的,看来大家有活路了。

一个女人直接跪了下去。

“谢谢夫人。”

“谢谢夫人。”

温竹君怕虱子,便离得远了些,见大家又倒头就拜,很是无奈。

“大家再坚持坚持,等虱子彻底除了,大家出了院子,挣得能更多。”

听说现在虱子其实没了,就是头发里那一片片像是雪花般的虱子籽看着吓人,只有这东西彻底弄掉了,虱子就算彻底根除。

既然挣到了钱,这些人的日子就能安稳了,温竹君也算松了口气,毕竟这么些人呢,留在府里就是定时炸-弹。

没了霍云霄在家,府里的人也彻底理顺了,日子变得轻松自在且缓慢。

温竹君主要是检查肥皂的成品,另外看看账本,偶尔还要教玉桃新品,顺便让人去安平侯府问问温菊君的情况。

夫人每次回话都是还好,温竹君纵使心里担心,也只能等着消息。

她每日还是挺忙碌的,糕点铺子不能一成不变,况且古人的智慧也不能小觑,小饼干什么的,不少铺面都会了,连窑都烧制得差不多。

不管是偷学还是买通了伙计,这都说明,这个东西的口味,是符合大家要求的。

既然有了竞争,那就得用新品来吸引顾客了。

五月将尽,天儿一日热似一日了,安平侯府如今已是绿树如茵,草毯成片。

赵五十分自豪,经过他手栽下去的树,活下来的机会很大,也就是夫人夸过的成活率,为此,他也得到了一份赏钱。

温竹君现在每日都睡到了自然醒,深觉府中没有长辈是那么的幸福自在,更何况霍云霄也不在,她都不用应付,更是轻松。

玉桃匆匆进了房,“夫人,你还睡呢?快起来吧。”

“怎么了?”温竹君坐在床上发呆,“今天有事吗?”

玉桃一脸无奈,“夫人,今天咱们要去杂货铺啊,肥皂的各种问题得尽快落实,二姑爷这几天都快催死我了,结果夫人倒好,天天睡觉。”

温竹君舒坦地伸懒腰,有人做事就是舒服,她真想快点躺平。

不过,肥皂的事儿是得快点落实了,最近肥皂的需求量在缓慢增长,府里的那四十二个人全都在做肥皂,各种各样的肥皂。

经过这段时间的试验,卖得最好的,就是加了丝瓜络的,因为便宜,五文钱两块儿,第二的就是霍云霄嫌弃过的滑溜溜的肥皂,四文钱一块儿。

据姚坚统计,说是买这两种的是同一批人,加丝瓜络的肥皂给大人跟老人用,滑溜溜的那种精细的,是个小孩儿用。

温竹君也是没想到,自己确实为普通百姓的卫生状况出了一份小小的力。

姚坚正在看肥皂呢,见到温竹君过来,赶紧迎上去。

“……如今我请了专门打捞河蚌的人,除了河蚌,能不能用别的替代?还有,那个肥肉是必须要用猪肉吗?还有啊……”

温竹君都被问懵了,“二姐夫,咱们一个一个问题来。”

姚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你别嫌我啰嗦啊,我这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始,就容易犯轴。”

“不会不会,”温竹君笑了,“我就需要二姐夫这样的人,还有绿橘,你可一定要好好学,听说这些天跑了不少地方呢?”

绿橘腼腆地点头,“二姑爷带着我几乎跑遍了玉京的市井呢,不止将东西都置办齐全,还把价格都压下去,彻底解决了原料,原来账房能干这么多事儿,我学到了很多。”

姚坚连连摆手,其实他也是顺势而为,这些日子,他感悟颇多。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想着这肥皂的做法不算难,但咱们也得防止别人学了去,跟咱们抢生意啊。”

“二姐夫,今儿我来就是找你说这个,”温竹君谈起生意,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东西好模仿,这也不难,只要咱们抓准了大部分的原料,就不怕别人抢,再说了,咱们有先机,竹记的名头打出去,也不在乎谁学没学去了,小打小闹的没必要在意,总归,咱们就当这是门小生意,不要过高的期待就好。”

姚坚松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行,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温竹君将去铁匠铺打的模具拿出来给他看,这是专门定制的,有方形,圆形,里面都雕着竹记二字。

肥皂切割成形后,从这里面压一道,便有了竹记的标记,一个产品的标记,就是一个重要的开始。

哎,想躺平,还得先赚多多的钱才行。

和姚坚商量后,两人都一致认为这肥皂的市场很大,现在第一件事,就是要弄个作坊,再多弄点人手。

温竹君对买卖人口这事儿很反感,但姚坚说得也很现实,生意就是生意,迟了就赚不到钱。

看来这个事儿,也得提上日程了。

不过事情还没商量完呢,温兰君居然来了。

“咦,三妹妹也在呢?”温兰君一进来,看着绿橘的眼神就带着钉子,“夫君,今儿正好出来,顺路来看看你。”

温竹君一眼就瞧出她想做什么,“二姐姐,你来我这杂货铺,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温兰君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拉着她到了一边,小声埋怨道:“你不是有账房吗?干什么要让绿橘跟着?”

“怎么?”温竹君觉得好笑,“你怕绿橘勾了二姐夫啊?”

温兰君表情很认真,“你这丫头,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难道说错了?”

温竹君朝她冷笑起来,“二姐姐,不是所有女人都是为了男人活的,绿橘她还不想嫁人,更不想做妾,放心吧。”

第68章 捡漏的第六十八天人要先做一个人,才……

温兰君知道这丫头讽刺她呢,没好气道:“谁知道绿橘的真实想法呢?我就不说绿橘了,要是我往霍云霄身边送个丫头,天天跟着进进出出,你介意吗?”

温竹君笑道:“二姐姐,我们在母亲手底下这么多年,观母亲行事跟为人,尚且还要为父亲纳那么多个妾,你还没想明白男人吗?”

温兰君一愣,“什么意思?”

温竹君眼中露出怜悯,“二姐姐,要是男人想纳妾,凭你长了八双眼睛,三头六臂,你也拦不住的。”

她也不是想故意坏温兰君的事儿,不能光嘲讽不解决,“二姐姐,你放心,就算绿橘有这心思,我也不会让她成的,行吗?”

温兰君见她坦然无惧,不由一时语塞,其实绿橘的事儿,当初商量的时候就告知过的,只是真来了,她还是有点膈应。

“行,你说的话,我信,但要是真出了差错,我可找你。”

温竹君想了想,干脆招手让绿橘过来,“你自己跟二姑娘说,你什么想法?”

绿橘性子腼腆,睁着眼睛惶恐又懵懂道:“什么?夫人,我要说什么想法?是这段时间做生意的想法吗?”

温兰君“啧”了声,迫不及待插话,可看着绿橘的眼睛,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尖锐的话。

“你,你夫人让你做账房,就不要有别的心思知道吗?这机会难得,你看看,这满玉京有几个女账房?”

绿橘闻言很是认同,连连点头,“二姑娘说得极是,我心里感激夫人给机会,夫人便是再生父母……”

其实玉桃姐姐私下也说了,跟着夫人,不止有肉吃,还能做个人。

一个下人,能做个人,这就很有吸引力了,况且夫人对她们真的很好,不要她们跪,还要她们念书,钱也不吝啬。

温竹君不由笑了,绿橘压根就没开窍呢,不过二姐姐的毒嘴巴到底饶过了绿橘,这让她还挺触动的。

女人也并不是全然为了男人活,不会一味地为难女人,希望别人好、讲理的还是占多数。

她拍拍绿橘的肩,“不止是感激我,姚先生教授你学识,算是师父了,这是你走运,你须得打心眼里尊重,平日更要尊敬守礼,知道吗?”

温兰君闻言眼睛一亮,“不错不错,这孝道为第一,师道也不能忽视,绿橘,你可别辜负了姚先生。”

绿橘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巨大,她抿着唇,做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一脸坚毅道:“夫人,二姑娘,我一定跟着姚先生好好学,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温兰君勉强松了口气,但面对温竹君时还是没好气,“你最好约束好她,不然,哼。”

温竹君知道她性子,摇摇头道:“二姐姐,要是哪天二姐夫真纳妾,你可别哭鼻子。”

温兰君面上黯然,好半天才道:“要是哪天霍云霄纳妾,你真的甘心吗?”

温竹君失笑,“这跟甘不甘心有什么关系?我们女人的想法重要吗?这个世道本来就偏爱男人而已。”

她说完便去对账本了。

温兰君听到这句话,初初没品出意思,但细细一想,却浑身一震,久久无话。

事儿商量完,姊妹俩便准备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行了,二姐夫,今儿辛苦了,”温竹君从袖子里拿出红封,“这是红包,二姐夫千万别嫌少。”

姚坚不想要,“我本来就是账房,应该做的事儿,不能接……”

温竹君直接塞给了温兰君,“二姐姐,这个钱呢,算是姐夫劳动所得,是应该的,等这段时间忙完,还有的忙呢,他拿了红包,可不能偷懒啊。”

姚坚立刻表示自己的决心,他不会偷懒的。

“行了行了,”温兰君笑着将红包收下,朝丈夫道:“是你该得的,那就拿着,一家人推脱来推脱去,生分。”

温竹君笑着点头,“没错,生分。”

姚坚直到上马车,都

还在夸温竹君,“……她心里很有成算,胆子也大,我觉得这个生意做得下去,能挣钱,我这个半路账房做得也有意思……”

温兰君打开红包一看,里头是二十两的银票,她有些震惊,这可真不少了。

她心头一时微涩,那丫头是真大方,想来武安侯府的底子很厚。

听到丈夫一直夸温竹君,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你就这么欣赏她?她那么能干呢?”

姚坚顿时反应过来,笑着跟她坐在一处,温声道:“你自己在家不也夸她?我就是奇怪,凑到一处,你反而没好脸色了。”

温兰君听他这么说,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她那铺子,到现在挣了多少?”

姚坚面色一凛,正色道:“你问的哪个铺子?”

温兰君“啧”了声,“自然是新糕点铺子,我的钱可投进去不少,我还不能看账本,急死我了。”

她听说那糕点铺子里还加了新品呢,生意好得出奇,反正玉京那些贵妇人家,现在都爱买竹记糕点。

姚坚面露无奈,但还是义正词严,“夫人,咱们得守信,就算你想知道,我也不能说,我是一个账房,难道你要陷你丈夫于不义?”

他当初可是在温竹君面前答应过的,要做一个有操守的账房,三妹妹毫不犹豫地信任,如此托付,他怎可辜负?

温兰君颓然,知道是问不出来了,叹了口气,“行吧行吧,等分钱的时候,我也能猜出来。”

这个铺子有三个人,她,温竹君,温春辉资助下的温梅君,温竹君独占五成,她跟温梅君共占五成。

希望能多多挣钱。

温兰君将二十两银票放好,笑道:“你如今挣钱读书两不误,是好事,这钱来的,很是时候呢。”

姚坚看着二十两的银票,眼里露出愧疚,手紧紧揽住她的肩,“跟着我,你受苦了。”

温兰君伏在他怀里,笑道:“你别这么说,我们是夫妻啊。”

虽然被姚坚拒绝告知,但她心里其实又有点自豪与欣慰,自己的夫君,是个真君子。

当天夜里,玉桃就跟温竹君商量买些丫头小子回来。

“早该买了,”玉桃一边递账本,一边道:“那些小丫头小子可都要好好训一阵子呢,得花不少时间。”

温竹君眼神露出一丝迷茫,叹了口气,“你不懂。”

她想融入进来,但有些事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其实她也知道,这有点立牌坊的意思,毕竟这十多年来,她享受的,不就是底层人的伺候吗?

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她能说话了,能做主了,后宅那个小小庶女,终于得以走出小小的院落,有了一点点能力。

“夫人还在犹豫?”玉桃忍不住坐在夫人身边,手托着下巴,笑道:“夫人还记得我刚到春思院的时候吗?”

温竹君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记得,砸了我好几个茶杯,还烘坏了我的衣裳。”

玉桃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我那时候怕极了,可你都没骂我,还老是自己做事儿,不要我伺候,我就在想,你真是个好姑娘,比我娘都好,后来我还跟我娘说,我就想伺候你,哪儿也不去,我娘还骂我……”

她察觉失言,不禁吐着舌头,企图蒙混过关。

温竹君也笑了,也能理解,春思院不是好所在,美貌娘亲跟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被人瞧不起的,谁去伺候,就意味着没什么油水。

她跟玉桃的友谊,真的是一点一点地建立起来。

“夫人,其实我懂你在想什么,不过,只是一点点。”玉桃将算盘放下,难得认真道。

温竹君诧异,“哦?你说说。”

玉桃抿着唇,沉吟了会儿才开口,“你怕买回来的丫头小子,过得不够好,会害了他们,会让他们做不成一个人,就像我刚去伺候你的时候,你老是担心我会受伤一样,但是——”

她忽然直视温竹君的眼睛,语调诚恳,“夫人,你怎么就知道,你买他们,不会是他们的造化呢?或许他们还在庆幸,你在这一天买下了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跟了个好主子,夫人,你真的特别好,真的,我无数次地庆幸,自己生在温家,跟在了你的身边,做了一个人。”

在温家时,姑娘总跟她说人要先做一个人,才能走在路上。

她初时不太懂,如今也只是懵懂,但她还是努力将这句话记在心里,时时咀嚼回味沉思,并且教给了后来者。

温竹君很少听到玉桃说这么煽情的话,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时代的大山太重,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无法跨过,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她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助眼前的人,还是按部就班地走吧,只是别彻底忘了来时路就好。

“行了,明儿咱们就去买。”

玉桃立刻笑了,“好嘞,我这就去准备,夫人快睡吧。”

翌日一早,玉桃没去铺子,而是将牙人请到了侯府。

牙人还带来了一串豆丁,其间也有已经十四五岁的丫头,说是已经调-教好了,会伺候人,认识几个简单的字。

这也是常规手段了,调-教好的丫头,价儿要高些。

温竹君瞧着那些瘦弱不堪的孩子,衣裳裤子都短了一截儿,手腕细得吓人,不禁扭过头,心生怜悯,却也只能袖手旁观。

她只觉自己虚伪至极,可她也无能为力,她连四妹妹的忙都帮不上。

玉桃与她相处多年,自然发现了,有些不解,但也只能担忧地看向她,提醒道:“夫人,你身子不舒服,不如进去休息?”

温竹君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又一次庆幸,她能生在侯爵府中。

最后是玉桃挑拣了十二个丫头,四个小子,一共花费一百二十两银子。

温竹君这会儿逃避不得,只能端坐上首,一脸复杂地将人安排进府里。

四个年岁大一些的丫头,进正院外头伺候,跟着底下的学规矩跟活计,剩下的,都让府里的老人带着,先摸清楚情况再慢慢吩咐事儿。

玉桃轻声道:“夫人,你别担心,都是活契呢,等到了年岁,也能出府的,到时候等着他们的,肯定都是好日子。”

温竹君恹恹地“嗯”了声,眉头紧蹙,心事重重。

不过府里今年也有两个身契到了日子的,两人居然选择不出府。

温竹君有些诧异,“既然到了日子,那就该回家跟家人团聚,怎的还不愿走?”

两人异口同声的,“夫人,我们想继续帮您做事,要是能去您的铺子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温竹君有些犹豫,“铺子里的人,都是重新签过身契的人,你们去了,也要重新签的。”

这事儿是姚坚提出来的,生意初期,也是为了稳妥。

两人一口答应下来,出去了也要找活计干,武安侯府至少稳当,而且,夫人是个重义守诺的好人。

这个年月,遇到个好主子也不是很容易。

这些人信她,也愿意跟她。

温竹君意识到这点后,到这一刻,一直沉重的心情勉强好了些,努力安慰自己,好歹,矮个子里拔高个,自己能算个好人吧。

她像当年安慰美貌娘亲一样安慰自己,有什么

好挣扎的,躺平享受然后等死吧。

姚坚的确是个人才,做账房真是屈才,才到六月初十呢,作坊就弄妥当了。

“……租下了一处院落,不过暂时没有住的地方,但离市井很近,十分便利,而且旁边就是河……”

温竹君连连点头,“那就拿下,至于住处,武安侯府够住,就是来回奔波了些,但前期就这样吧,等后期入账多了,再慢慢改善。”

人手暂时肯定是够了,原料也已经准备充足,就等出量。

古代都是手工制作,想快,就得用人数堆,温竹君自从那天经历一次买人后,就执意不肯继续买人进来,只愿意招工,并且规定只招女工。

这个时代女人是能找工的,既然能,那就好好用上。

姚坚怎么都说不通,只能妥协。

温竹君也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分地儿,这一处只熬猪油,那一处,只熬稻草灰水……”

姚坚很是不解,“这样也不能避免方子泄露,只是延缓些罢了,这对竹记没有好处,咱们买些人,拿着身契能更稳妥,大家都这样……”

是啊,大家都这样。

温竹君咬着唇,只觉心里堵堵的,沉默了很久,“我做这个,也不是完全为了要好处的。”

她一开始,真的没想用肥皂赚钱啊,就算现在想赚钱,这也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

况且肥皂这东西也算不得什么技术,她也只是抢了一点先机,等那些卖昂贵香胰子的人反应过来,察觉有利可图,一样会来抢生意。

她要做的,就是不让这个东西将来涨价,谁想做都可以,但价格不会上去,不会被垄断。

玉桃在一旁看着,心里也长叹起来,“姚先生,就按照夫人说的做吧。”

“二姐夫,”温竹君抬起头,朝他安抚地笑,“你放心,这个生意,只要坚持住,我们一定是大头,不过,毕竟是小利,本就该让利于民,我们若只想赚钱,就失了初衷。”

姚坚听完这番话,一时间愣住了。

忽然他起身朝温竹君鞠了一礼,“三妹妹,今日真是多谢你点醒我,我不如你。”

温竹君先是不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二姐夫,你将来一定是好官。”

姚坚会心一笑,没有推辞,而是坦然应下,“那就借三妹妹吉言了。”

六月中旬,玉京的天儿就热起来了,昼长夜短,太阳升得也越发早。

武安侯府的树还太小,新发的枝丫不足以遮阴,倒是草地长得越发地好,不过,这也得手工来割呢。

赵五收了个徒弟,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满园子晃悠。

“夫人是个懂花儿的,你好好干,武安侯府是个长久的活计,安稳着呢。”

小徒弟刚进府,只见过一次夫人,还什么都不懂呢,只知道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剪草,堆肥……

日子又慢慢恢复到悠哉的状态,温竹君有了空闲,就想起了朋友,便专门进厨房琢磨一样新点心。

看到路上整齐的草地,绿油油得像毯子,还特意避开了新发的各色小花,闲致雅趣,心中十分欢喜,这比夫人园子里伺候得还好看呢,是下了大力气的。

古代但凡好看好玩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人力物力财力堆砌的结果。

“赵五真是不错,年底得好好奖励他。”

青梨笑道:“他新收了个小徒弟,两人真是一样的勤快,还都爱侍弄花草,真是奇了。”

温竹君满意地笑,勤快好,把钱奖励给勤快的人,她心甘情愿。

到了厨房,温竹君拉着青梨跟红衣鼓捣了好一阵子,毕竟是夏天了,烧火的时候,还是热出了汗,总算弄出了三碟子咸蛋黄肉松饼。

她递了一块给青梨,“你尝尝。”

青梨掰了一半给红衣,小口地咬,眼睛一亮,“竟然是咸香的,我还以为会腥气呢,好吃,我喜欢里面的肉松。”

“我喜欢这个蛋黄,”红衣也觉得好吃,“没想到烤过之后,蛋黄的口感是这样的,沙沙的。”

温竹君笑了起来,拿起一碟子,“叫人送去给玉桃。”

剩下的两碟,一碟送去给郑溪,一碟送去东宫给太子妃。

上次过后,她就察觉太子妃的口味,并不嗜甜,投其所好的事儿,偶尔做做就行,不会显得谄媚跟过分亲昵。

当晚,玉桃果然就来缠着温竹君了。

“夫人,这是月饼对不对?”玉桃眼睛发亮,追着温竹君问个不停,“之前你还让木匠做了好些个月饼的模具,我就说呢,原来在这啊。”

“夫人高瞻远瞩,”她假模假样地拱手见礼,“玉桃心里佩服。”

温竹君点点她的额头,“现在是越来越瞒不过你了,这月饼好吃吗?”

玉桃点点头,“咸口的月饼,我从前没有想过呢,从小到大都只吃过甜口的。”

温竹君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吧?”

“当然知道了,”玉桃得意的挺胸抬头,“接下来,我们要收咸鸭蛋,还有,肉松也得提前炒制出来,这个不怕,反正姚先生跟那些猪肉铺都快熟了,我们能拿到肉的,还得提前预热,我们可以请安平侯府的铺子一起来弄,夫人在后宅圈子里吃得开……哎呀,中秋还有好久呢……”

温竹君靠在藤编软椅里,见玉桃越说越兴奋,摩拳擦掌的,她也很高兴,果然放手让员工大胆干是可以的,这不就能让自己好好躺躺了嘛。

更何况玉桃跟自己一起长大,最知她的心思,从小培养,果然有用啊。

嗯,还得给玉桃发大红包。

第二天,温竹君刚吃完早食,东宫就送来谢礼,几碟子宫里的点心,还有一些首饰布匹。

温竹君没想到一个点心换来这么多东西,很不好意思,又托来送东西的琥珀,给太子妃带了些竹记里卖得最好的糕点。

郑溪那没什么反应,毕竟里头有两个主子,她出行都要请示,想做些什么,反应都要慢一些。

温竹君躺了几天,还是觉得无聊,没事就跑去看做肥皂。

女工还在缓慢地招收中,问的人都寥寥无几,不过,毕竟已经有四十四个人手,每天做出来的肥皂数量还是很可观的,而且至少是三天的存量。

姚坚看着都有些心急,“不如咱们再买个铺子,这东西需要口口相传才行,如今只是这一片的人知道,太慢了。”

温竹君摇头,“肥皂的利润你我都知道,太低太低了,为了打开名声而买个铺子,然后专门卖肥皂?我得卖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那些钱?我又拿什么来养这些人呢?”

她想做好事,但也不想亏本啊。

“这样,”温竹君想了一会儿,便道:“找货郎,让他们顺便挑着去卖,你马上去算算,我们还能不能让点价,别担心不赚钱,只要不亏本就行。”

姚坚一时不太明白,“货郎?他们能行吗?”

温竹君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富贵人家的坏处,高门子弟脱离普通人生活太久了,连货郎的作用都不太清楚。

玉桃倒是一下子明白了,当年春思院被夫人断了所有嚼用,小小货郎可帮了大忙呢。

“对对对,就用货郎,他们最知道这东西怎么卖了,比咱们

可厉害多了……”

姚坚听了玉桃的解释,半信半疑,“行,我再合计合计。”

杂货铺掌柜认识的货郎就多了,正好方便了温竹君联系。

其实货郎们不太想卖这个东西,但看在掌柜的面子上,一人各拿了十块,这还是温竹君让了价的情况。

“你们记住,这个啊,可以从头洗到脚,能搓泥的,唯一有一点,就是不能对着太阳晒,放在通风阴凉处就行。”玉桃又嘱咐道:“至于怎么卖,你们自己说。”

姚坚看着那些挑着担子的货郎,有些担忧,方才他可都看到了,有好些个货郎连数字都不认识,记账居然是用圈圈叉叉,这怎么能行?

温竹君倒是一点不担心,悠哉地又回家了。

结果,家里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姐,姐,”温春果看到姐姐,丢开点心就奔了过来,一边奔一边喊,“姐,你快想办法救救四姐姐吧?”

温竹君吓得心里一咯噔,转眼又看到站在一边的萝卜头。

“乔智?”她眉头紧拧,仰头看看天色,“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上学了吗?”

乔智可怜巴巴的道:“表嫂,你快救救四姐姐吧,她……”

话还没说完,门房来了人,气喘吁吁地。

“夫人,安平侯府的人来问……”

第69章 捡漏的第六十九天百样米养百样人

六月将尽,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到处都觉闷热,但过了晚食,余晖漫天,余温渐渐散去,微热的风吹入庭院,又慢慢凉爽。

武安侯府正院,西府海棠跟柿子树的翠绿枝丫正在风中婆娑作响。

廊檐下是新换的竹帘,带着尚未经过风雨侵袭的翠绿。

温竹君耐着性子拉着两个萝卜头,问道:“你们四姐姐现在在哪?快说。”

温春果跟乔智对视一眼后,俱都选择了闭嘴。

温竹君气坏了,小不点干起坏事来最难防,谁能想到这两人能把温菊君给藏起来呢,还说什么四姐姐要被害死了。

可温菊君就在安平侯府,还有夫人照看,怎么会被害死?

倒是这两个小不点,万一真的坏了事,那才要命。

她方才已经告诉安平侯府的下人,两个小萝卜头都在她这,想来这会儿夫人也快要知道了。

“我已经告诉母亲了,还有乔智,你娘马上就来,待会儿看她怎么打你。”

乔智鼓着腮帮子一声不吭,温春果有样学样,也一声不吭。

“好好好,”温竹君眯了眯眼,“你们是好兄弟,真英雄,保守秘密对吧?可要是你们四姐姐真的出了事儿,你们心里不难过吗?”

两个萝卜头又对了下眼神,面上浮出一丝犹豫。

温竹君赶紧加柴,“再说了,你们想叫我救四姐姐,现在还不说,是要等母亲跟你娘来了再说吗?”

温春果咬了咬牙,“姐,你现在都叫母亲来了,我们不能告诉你了,四姐姐很难受,母亲只会灌她药汤子,她不舒服。”

乔智也点头,“就是,四姐姐说只有表嫂能救她,她快要被苦药汤子淹死了,表嫂,四姐姐说不想见别人。”

他倒是融入得快,跟着温春果一起做了温菊君的跟屁虫。

温竹君心里更急了,看来温菊君的去向只有这两小子知道,夫人暂时还没来,得在事态恶化前把这事儿解决。

她很焦急,对四妹妹的安危也很担心,她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四妹妹到底怎么过来的。

“好,”温竹君蹲下身,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平等的身份和两个萝卜头谈话,“我答应你们,我一定会帮你们的四姐姐,不会让她见别人,好吗?”

乔智望着表嫂,有些迟疑,只能看向温春果。

温春果小脸板着很紧,他小声和乔智道:“我姐说话算话,她从来没骗过我,我们说吧。”

温竹君得知温菊君这会儿在客栈,心都吊起来了,玉京龙蛇混杂,表面安全而已,温菊君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客栈,很危险的。

她闭了闭眼,咬牙怒道:“你们,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给我等着。”

两个小萝卜头看着温竹君急匆匆地离去,半晌都不敢说话。

“春果,现在怎么办啊?”

“等着吧,我姐从来不说假话的,她肯定能帮四姐姐。”

“我们会不会挨打啊?”

“怎么?你怕了?”

“没,没有,你怕吗?”

“有点怕。”

“……”

温竹君一路匆匆,下了马车戴上幕笠后,就往客栈里冲。

掌柜的都有些愣住了,“夫人,您是住店还是……”

青梨连忙拉住他,“我们找人。”

温竹君直上了二楼,这三个臭皮匠还有些脑子,住的是上房,还反锁了门,这会儿天色还稍亮,倒也无虞。

“四妹妹,我来了,你快开门。”

“母亲就在后头,你要是想让我帮你,就开门。”

“四妹妹,听话,”温竹君贴着房门半晌没动静,心里急死了,“四妹妹,你在听吗?我是你三姐姐,快开门,我来接你回家,不会让你再喝什么药汤子的……”

没有动静?

温竹君急死了,狠狠踹了几脚房门,但是没踹开。

掌柜的冲上来,“不能踢不能踢,踢坏了要赔钱。”

温竹君给青梨使了个眼色。

青梨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锭子,“踢开,我们赔,里面是我家夫人的妹子,跟家里吵架跑出来的,要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掌柜接了银子,想了想,里头住的确实是个小姑娘,也真的怕出事,便叫来伙计,两人一起把门给撞开了。

温竹君立即冲了进去,看到地上的人影,瞳孔骤缩,果然是昏过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将温菊君给盖住。

“行了,我们带人回家了,也不难为你,你最好找管你们这条街的小吏说一下,让他们去武安侯府盘问即可,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会连累你的。”

掌柜的连声道谢,讲理的客人不少,但这么讲理的不多,没惹麻烦就好,要真有女子被拐,他可要被治罪呢。

温竹君横抱着十一岁的温菊君,一点都不吃力,她心头无奈又酸涩,能怎么办呢?

等回了武安侯府,才知道夫人已经来过了,得知人在客栈,也跟着去了,路上估计是没碰到。

青梨也知道事儿急,连忙道:“我现在立刻去客栈请夫人回来。”

温竹君将温菊君安置在自己的卧房,看着四妹妹已经瘦得脱相的脸,颧骨突出,两颊已经没有肉,身上摸着就是骨头架子,再没有从前的可爱模样了。

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变成这样呢?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温梅君一句话。

温春果和乔智也唉声叹气地蹲在床边,一人守了一个角,都是满脸不开心。

温竹君阖眸叹了口气,“小果子,不是说了,有任何情况提前跟我说吗?我嘱咐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温春果也委屈,“四姐姐不让,她说没有用的,母亲不会让你插手这个事儿,她现在实在没办法了才这么做的,姐,我们都怕母亲,四姐姐现在最怕,你一定要帮帮四姐姐。”

温竹君握着温菊君的手,嘴唇紧抿。

大夫来的时候,夫人也堪堪赶到。

“菊君?”夫人鲜少如此慌乱,不顾失礼快步进了正院,额头满是细汗,口中喘个不停,“竹儿,你妹妹找到了吗?”

温竹君请夫人进了门,但没让她进卧房。

她很是认真诚恳地看着夫人,“母亲,我想跟您说些心里话。”

“你的话待会儿说,”夫人拧着眉,摆了摆手,沉声道:“我倒要问问这丫头,到底是要干什么?”

“母亲,”温竹君紧紧拽住夫人的手,急忙道:“母亲,四妹妹怕您,您别刺激她了……”

夫人猛地甩开她的手,灯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温竹君心头一震,夫人的余威仍在。

她定了定心神,温声道:“母亲,我跟大姐姐二姐姐嫁了人,大哥哥也娶了付家的嫂嫂,咱们温家已经不错了,您就让四妹妹轻松点吧,不用这么紧抓着,她现在真的承受不住了。”

其实温菊君的问题,她隐隐能猜出一点,被夫人着重关怀和总是带在身边,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温竹君往日每次面对夫人,都要提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告诉自己不要犯糊涂,跟夫人相处真的有压力,时时都是神经紧绷。

她总是羡慕温梅君有夫人这样公平严明、聪明绝顶的母亲,但绝不想一直跟这样的母亲相处,太累太累了。

如今三姊妹陆续出嫁,没了三人插科打诨闹事儿,大姐姐如今又逆反犯浑,夫人身边,只剩温菊君。

夫人似是想说什么,脸上泛起凝重、不解、恼怒、沉思,她是个极聪明的人,千言万语最终都咽了下去。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缕光,夜幕降临,远山处尚有些光亮,但也昏昧黯淡。

温春果跟乔智一起蹲在角落里,不时看向窗子里,但天已经黑了,瞧不见里头的影子。

乔智忧心忡忡,“春果,我们这次是不是闯祸了?”

“不知道,不算闯祸吧?四姐姐都那样儿了,你忘了四姐姐平时怎么护着我们的了?”

乔智顿时挺起小胸膛,“四姐姐最照顾我了,上次有人说我没爹,她骂得可厉害了。”

“是啊,也有人骂我是姨娘生的,四姐姐也帮我揍回去了,挨顿打怕什么?”温春果双手托着脸,小大人般叹气,“希望四姐姐这个病能快点好起来。”

乔智跟着点头,双手也托着脸,“四姐姐以后叫我帮她抄写,我再也不偷懒了。”

两个小家伙一边说一边叹气,不时朝里看,看到大夫进去又出来,满脸担忧。

乔楠站在后头,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虎着脸道:“乔智,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想挨揍?”

她今儿要上门给人量衣裳呢,遇到点事儿,还想着回家又要迟了,等摸黑到家后,才发现乔智这死小子也没回来,往日都是温家的人帮忙送回来的。

问了街坊才知道武安侯府的人来过了。

温竹君听到外头乔楠打骂的声音,朝夫人道:“今儿小果子跟乔智做错了事儿,母亲您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这俩小子胆子太大了,尤其是温春果,您一定要好好罚一次,让他知道厉害。”

夫人捏着帕子擦擦眼角,长长舒了口气,“竹儿,菊君就麻烦你了,我,我……”

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不争气只知道犯傻,另一个竟然这么脆弱,是她教得有问题吗?小女儿竟然连见都不愿见她了,还说怕她。

温竹君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赶紧摇头。

“母亲,您别这样,这不是您的错,您的以身作则,严格教导没有任何问题,是个人的问题,百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坚强,就会有人脆弱,有的人会念书,有的人就会蠢笨,您要接受,有些孩子懂事,有些孩子成器,有些孩子就是软弱的,甚至一句话就能击溃她的心理,母亲,您没有错,别太自责,四妹妹不愿意见您,不是在怪您,是她心里太过难堪,没脸见您,她一定是觉得对不起您的教导,所以才想躲起来,您给她点时间。”

至少她很感激夫人,夫人的为人处世跟独特的人格,让她学到了很多很多,还有在温家能平安长大,也依赖了夫人许多。

于她而言,夫人对她有恩。

夫人听到这么长的一番话,沉思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终究是合上眼。

她颤声叹了口气,往日挺直的身子,今日缓缓弯了下去,慢慢靠在了椅背上。

拉过温竹君的手,两人的手俱都冰凉,夫人缓声道:“若她们有你一半的心思,我也就轻松许多了,你今日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她既然来找你,便是信任你,那菊君就留在你这休养,若是有事儿,你便派人去家里说一声就行。”

“好的,母亲,”温竹君松了口气,起身探头出窗外,“姨母,您别打了,快进来吧。”

夫人跟乔楠如今也是熟识了,一脸无奈道:“乔夫人,你别打那孩子了,他最无辜。”

乔楠方才听青梨说了才知道怎么回事,正心里愧疚呢,受了人家的好处,还给人家添事儿。

“那小子皮得很,都敢撺掇四姑娘离家出走了,不揍一顿真的不知道厉害,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祸事呢,”

夫人听到离家出走时苦笑起来,想起这段时间给温菊君强灌下去的苦药,心里闪过一丝丝后悔。

“这孩子也是好心,说到底,也不是他们的错。”

两人这一刻倒是相互体谅了对方的心境,一起叹起气来。

温竹君则是一手拎着一个,“母亲,姨母,这俩胆子实在太大,该管教管教了……”

温春果哀嚎起来,“姐,你别呀……”

乔智也掉着小金豆抽抽噎噎的道:“娘,能不能回家打,打轻点……”

温竹君一人给了一个爆栗,“今天这事,若是有坏人怎么办?你们谁能打得过坏人?胆子实在太大了,不知所谓,回去好好受罚吧。”

夫人牵着温春果,乔楠也牵着乔智,两人一起出了武安侯府。

温竹君大松一口气,进了卧房后,看到换了睡姿的温菊君,想了想,才故作轻松笑着道:“四妹妹,方才你都听到了吧?以后你就住三姐姐这,你姐夫不在,你就当陪陪三姐好不好?”

轻微的抽泣声传来,渐渐地,变成了哭泣,又变成大哭,嚎啕大哭,但又因为体弱,只有无声嘶哑地哭泣。

温竹君不知温菊君现在的心理情况,听着只觉触目惊心。

从小温菊君就心思敏感,性子倔强,偶尔听到一些话,也会郁闷难受,但不会这么严重。

她赶紧上前,轻声宽慰,“别担心,母亲没有怪你,她很担心你的,你也不要自责,大家都只是希望你好,没有要求你什么……”

“我,我知道,”温菊君的眼泪如断线珍珠,哭的直抽噎,“我就是知道,才更难过,三姐姐,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

“傻瓜,”温竹君将她搂进怀里,“你没有对不起谁,没事的,好好的就行,没事的,我跟母亲都说好了,你留在我这,咱们姊妹没有人打扰……”

青梨挑起帘子进来,“夫人,饭摆好了。”

温竹君摸摸温菊君的脸,柔声道:“要不要吃一些,不用勉强,在三姐姐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温菊君本来一口都不想吃,但看着姐姐的眼睛,犹豫着瑟缩道:“那我吃了饭,能不能不喝药?”

温竹君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这是三姐姐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姊妹俩就在屋里吃饭。

昏黄的烛光下,温竹君看着她几乎没了血色的脸,又不敢多说,只能夹了两筷子菜。

“都是你爱吃的,别担心,不用喝药了,以后都不用喝,我家里没有长辈,也不会有人管你了,咱们明天早上睡个大懒觉怎么样?”

温菊君凹陷的脸颊上又挂了泪。

夜里姊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温菊君就沉沉睡去了。

温竹君静静躺了会儿,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强烈的光线透过雕花窗牖,落在青色帐子上,温度渐渐升高,帐子里热意传开,不适合躺太久了。

青梨听到帐子里传来说话声,才开口道:“夫人,门房来人,说又收到了侯爷的家书。”

温菊君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睁开眼,“三姐姐,姐夫是不是要回来了?”

温竹君将帐子撩开,笑着道:“没事,他回来就回来,府里那么多屋子,他爱去哪儿睡就去哪儿睡。”

温菊君跟温竹君待在一起,明显放松了很多,经过一整晚的好眠,精神也恢复了点。

“三姐姐,姐夫家书里写了什么?”

温竹君拿到厚厚一摞的家书,有些无奈。

这厮有那么多话吗?

温菊君看着这么一摞,笑道:“平时看着三姐夫不爱笑不爱说话,家书倒是挺厚的。”

温竹君陪她躺下,挤眉弄眼的,“其实他都是装的,以后你见了他,多说几句也没事的。”

家书倒也没什么独特的,啰啰嗦嗦说的是他到了哪里,做了什么,看了什么,到了《博闻广记》一则故事中的地方,还说吃到了一个特别好吃的烧鸡,就是可惜不能带回家给她尝尝。

“三姐姐,三姐夫写了什么?”温菊君有些好奇,“我看你笑得好开心。”

温竹君一愣,摸摸脸,“有吗?”

温菊君点头。

家书的后面,内容就正经多了,巡查河岸并不像表面看得那么轻松,沿路走去,胡大人查出了贪官污吏,有的河段破旧不堪,有的河段根本没修,甚至淤积的农

田没有登记在册,也找不到主人等等。

温竹君能想到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很气愤的,因为字迹都粗大了些,好在他没有冲动,没有做出错事,这就很好,说明他真听进话了。

总算看到最后一页,温竹君看着看着忽然坐起身,把信捂在心口。

温菊君正翻着她看过的信呢,诧异道:“怎么了?是不是姐夫出事了?”

温竹君笑道:“没有没有,你继续看,我起来站着看,躺得有点累。”

温菊君不疑有他。

温梅君捂着这一页烫手的家书,赶紧出了卧房,三两下给撕成碎片扬了。

这厮现在怎么还会写淫词了?

真是的。

温竹君陪了温菊君好些天,每天早起早睡,比在闺中时还要自律,偶尔还会跟着赵五师徒俩剪草。

温菊君的精神好多了,虽然还是会吐,但明显本人意志更重要,离了原来的环境,那种抵抗情绪轻缓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没了自厌的念头,也想要变好。

“三姐姐,你去吧,”温菊君扶着窗子,虚弱道:“我在家会好好的,不会乱跑。”

温竹君摸摸她的脑袋,柔柔一笑,“那你等我回来,我给你做小饼干吃,好吗?”

温菊君乖巧地点头。

七月的天,盛夏里的蝉鸣如雷,一出阴凉地,便仿似在火中炙烤,热得让人烦躁。

姚坚一脸喜色。

“你说得果然不错,货郎们卖得很好,不过我跟他们打听私下卖的价钱,他们都不愿说。”

玉桃在一边笑,“姚先生,货郎们卖多少是他们的本事,你就别操心了,真的买不起的人,他们也不会定高价儿,赚的都是辛苦钱,应得的,那些人,精得很。”

姚坚这次是真学习了。

“我本以为他们连账都不会算呢,谁知道,画个乱七八糟的圈圈叉叉,却记得比谁都牢,可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普通人。”

温竹君抿唇笑了起来,普通百姓的智慧,可比大家想象的要厉害多了。

“看来这次姚先生学到不少,不过这么热的天,非要我出来,是要做什么?”

玉桃赶紧道:“咱们招收到第一个女工了。”

“真的?”温竹君眼睛一亮,“招收的人鱼龙混杂,你可得好好把关。”

姚坚接着道:“最主要的不是招收的事儿,是我打算往外扩,我想去周边摸摸底。”

温竹君做生意一向利落稳重,这下还真有些迟疑。

“会不会太快了?玉京可是很大的,将近七十万的百姓,我们要扩的那么快吗?”

姚坚立刻点头,“当然,只有尽快摸清,还有提前将周边布置好,到时候才好跟那些大商户争一争,你想想,咱们筹备这个作坊就用了多久,更别提还要招工,购买原料……”

温竹君听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总觉得还是太快了,现在只是一个小作坊而已,但姚坚俨然当作了一件大事。

“当日你说,要让利于民,莫要太过逐利,我茅塞顿开,”姚坚沉声道:“其实这个事儿,我也有私心,我想亲自去跑一趟,看看百姓疾苦,民生艰难,先生总说我的文章漂浮,如今,我有些懂了。”

温竹君望着外头烈日,心里无法拒绝,就像已经离岸的船,不能回头了。

“天气这么热,那绿橘也去吗?”

绿橘赶紧站出来,一脸认真,“我去,夫人,我不怕热,正好还能照顾师父呢。”

温竹君抿唇,看来是拒绝不了了。

“行,那你们去吧,一应费用,我来承担。”

她扭头看向玉桃,“咱们糕点铺子这段时间不容易,每天的绿豆汤不能断,还有,这三个月,每个人的工钱涨半吊钱。”

玉桃“啊”了声,想想又点头,“知道了,夫人。”

姚坚望向温竹君的眼里,已经不像当初看妻妹的淡淡目光了,如今带着真诚的欣赏。

马上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温兰君提前给温竹君下帖子,想一起聚聚,毕竟姚坚出了玉京,她也无甚事可干。

可初七一大早就被叫醒,说是温梅君昨儿半夜就发动了,这会儿正生着呢。

第70章 捡漏的第七十天夫君那可是拜相之才

温兰君正好提前到了武安侯府,听到这话,都有些好笑。

“大姐姐生孩子,难道还要我们去看着不成?江家的人死哪儿去了?”

温竹君也觉得依夫人的性子,不可能做这样无聊的事儿,姊妹们生孩子,顶多就是生了后递个好消息,然后送礼也就成了,既然事有反常,那去一趟也没事儿。

“二姐姐,既然夫人叫了,咱们就去吧,夫人一直让我们姊妹相互扶助,不就是想着将来这样吗?况且大姐姐这么折腾,咱们也该去看看。”

温兰君想着温梅君那个糊涂样儿,翻了个白眼,还是点了点头,人不能独活,姊妹们相互撑腰还是要的,万一哪天她也需要呢?

毕竟夫人已经去了,又派人来叫,姊妹们都在玉京,也没什么正事,不去不好。

温竹君先将温兰君稳住,又进了卧房,见温菊君眼巴巴地看着,不禁摇头。

“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温菊君乖巧点头,“三姐姐,你替我给大姐姐带话,就说我希望她跟孩子都好。”

温竹君摸摸温菊君的头,应下后,便跟着温兰君赶去了江家。

一到江家,还没走到门口,就全身都是汗涔涔,两人就听到里头温梅君的嚎叫声,双双都有些惧意。

温兰君像是想起了什么,更是满脸苍白,这个地方,她的记忆实在太多了。

温竹君疾步迈进了草芦,见江老夫人跟江玉净守在正屋廊檐下,江老夫人急得转圈圈,背后一片濡湿,江玉净则是靠在廊柱上,往日清俊正气的脸上,满是紧张的细汗。

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全都浑身湿透了,端着热水,煮着棉巾子,个个都秩序井然,不用想,肯定是夫人在这坐镇了。

难怪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竟然是韶华守在门前,还是在正屋门前。

韶华正指挥呢,帕子一直擦汗,“你,快送进去,你快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温竹君跟温兰君不约而同,同时看向了厢房,又听着正房里传来的惨叫声,俱都一脸疑惑。

韶华拧着眉,朝两人走了过来,屈膝一礼,“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温竹君热得直喘气,点点头,“母亲在里面吧,大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说胎位有些不正,昨儿半夜折腾到现在了,”韶华摇摇头,难掩面上的担忧,又小声道:“你们来之前,这里都在问保大保小了,夫人震怒……产婆忙活了好久,才将胎位给正过来,幸好夫人带着产婆来了,不然大姑娘真是……”

言简意赅,言语间的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温竹君听着里面的惨嚎,面露不忍,心口战战,背后全是冷汗。

“胎位正过来,肯定就好了,大姐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夫人带来的产婆,应该是早就联系好的,玉京城出名的产婆只有十来个,价格不菲,看来夫人表面不理会大姐姐,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呢。

韶华闻言只是略略抬了下嘴角,眼睛却飘到了江玉净身上,神色莫名。

温兰君听着里头的惨叫声,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连一旁有人说话都没注意。

温竹君看着院子里有些乱,厢房到正屋的路上,还有散落的小东西,想来这次夫人来,看到大姐姐住厢房,也很生气吧?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屋里的动静反而小了,温梅君的声音渐渐被产婆的声音掩盖。

“夫人,别用力,这会儿别用力,快,参汤,喂一口参汤……”

夫人的声音也隔着窗牖飘了出来,“梅儿,别急,听产婆的,会好的,会好的……”

温竹君焦急的在产房外张望,一扭头,竟然看到二姐姐攥着拳头,

满脸苍白的站着。

“二姐姐,你怎么了?”

温兰君连唇色都煞白,这么热的天,竟然没有一点汗。

她回过神后,茫然地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有点吓着了。”

温竹君以为她也被吓着了,毕竟年岁都还小呢,没见过生孩子。

她握住她的手腕,小声安抚,“别担心,大姐姐不会有事的,母亲在呢。”

温兰君没说话,只是呼吸有点急促。

大约是参汤有了效果,温梅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嚎,把姊妹俩吓得都面无人色,心里很是恐惧。

温兰君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怕生孩子吗?”

“当然怕了,”温竹君盯着窗子,“这可是进鬼门关,不过,大姐姐这次一定平安。”

她们有龃龉,但绝不会想着要对方死,夫人多年的严格公正,在某些时刻,总是在潜移默化地兜底。

温竹君和温兰君紧紧牵着手,在正屋外等着,热得帕子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江老夫人热得撑不住,去厢房休息了,江玉净这会儿坐在了廊下,抱着头一声不吭地等着。

等到太阳升到半空,屋里终于响起了欢呼声。

“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夫人这下一定要听我的,不要胡乱用力,我叫你用力,你再用力,听到没?”

温梅君痛得大喊起来,声音在屋顶盘旋,“娘,娘,痛,好痛……”

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努力镇定地安抚她,“娘知道,娘知道,别怕,很快就过去了,很快的,别怕啊,梅儿,娘在,你别怕……”

温竹君对生孩子没有经验,犹豫着要不要给温梅君一些鼓励呢,忽然温兰君动了。

“大姐姐,你别怕,我也在呢,”温兰君面色苍白地喊道:“你好好生,听产婆的,听产婆的……”

温竹君也跟着喊了起来,“大姐姐,我也在呢,你听话,好好听产婆的话。”

不知是不是这鼓励有用,还是参汤的效果,反正温梅君的声音,陡然响亮了许多。

又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了一声孩子的啼哭,产房内的欢呼声随之响起。

翠玉一直在边上等着呢,见状连忙进去叫江老夫人。

“老夫人,生了,夫人生了……”

江老夫人大约听到了动静,忽然从厢房窜了出来,一脸激动,老泪纵横。

“生了生了,儿子,你做爹了,你辛苦了啊……”

多年苦读,终于熬到了这天,还有了孩子,人生苦尽甘来了。

江玉净也露出喜色,和寡母手攥着手,一脸激动,“娘,我做爹了,我做爹了……”

温竹君:“……”

敢情这孩子是江玉净在产房生的呢?

温兰君根本没听到这话,只是盯着产房里的动静。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夫人才满头大汗,抱着一个绣着百子千孙大红襁褓出了产房。

温竹君见她满脸疲惫,眼底青灰,想来是熬得太久,没精神了。

她立即拉着温兰君上前,关切道:“母亲,您怎么样?大姐姐还好吗?”

江玉净大概是回了神,也走了过来,拱手行礼,“母亲,梅儿可还好?”

夫人抱着孩子,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道:“脱力了,现下已经睡着了。”

温竹君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还没抱稳呢,就被一边身手矫健的江老夫人给抱走了。

“哟,是男孩儿,是孙子,”江老夫人掀开襁褓一看,喜不自胜,乐颠颠地抱着孩子,“玉净,你有儿子了,你快看看……”

夫人的面色转冷,显见不太愉快。

温竹君也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就将孩子给抱了回来,“伯母,您儿媳还在昏睡,您连问都不问一声,是不是不妥?”

江老夫人一拍掌,笑吟吟的道:“疏忽了疏忽了,老婆子太高兴了,一时间忘记了,我这就去给梅儿煮红糖鸡蛋,产妇喝这个最好了……”

江玉净也赶紧道:“是是是,娘,您快去,梅儿待会儿醒了肯定会饿。”

他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但他为人一向谨慎,见岳母脸色不好看,赶紧过来圆场。

温兰君则是话都不想说了,直接将江玉净给挤开,凑到温竹君面前盯着孩子看。

她一句话不说,僵着手拨开襁褓,看向了婴儿的肩膀,一颗殷红如血的小痣随之映入眼帘。

温竹君“咦”了声,她本来注意力都在江玉净身上,怕他不知轻重要来抢,没看到温兰君的动作,等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这颗痣。

温兰君看着这颗痣,面色苍白,无声地喃喃,“果然,果然有……”

温竹君没注意到她,她被小孩子吸引了所有注意,笑着道:“母亲,您快来看,宝宝肩头有颗痣,红色的。”

小小的婴孩眼睛还睁不开,小嘴巴一瘪一瘪的,浑身皱巴巴,还有股味儿,但是头发还挺浓密,想来将来肯定不会秃顶。

韶华已经端来椅子,“夫人,您快坐下,熬了一晚上,头昏脑涨的,厨房里,咱们的人把鸡汤已经炖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呢,您别担心。”

夫人松了口气,随着坐下,朝温竹君笑道:“来,把孩子给我看看。”

她又朝韶华道:“奶娘来了没?”

韶华笑着点头,“快到了,还得提前沐浴,掐着时间过来呢。”

小小的婴孩还看不出五官,但生命血脉的延续,总是令人激动的。

“梅儿已经生了,你们俩可也得好好注意些,”夫人目光淡淡扫向江玉净,朗声道:“你们放心,温家的女儿生孩子,我一定亲自到场,绝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安平侯府虽说没了从前的势,但派头还是要足的,再说了,又不是没那个钱。

温竹君跟温兰君哪里听不懂这话是说给江玉净听的,两人笑着屈膝行礼,“是,劳母亲记挂。”

两人看着江玉净哑口无言的模样,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往日两人再气,也说不得什么重话,毕竟隔着一层呢,没得别人嫌弃她们长舌挑拨。

只有夫人亲自来,说话做事,才算合情合理,叫人无法辩驳。

江玉净讪讪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声不吭。

哪怕安平侯府在玉京微不足道,但于他而言,还是一座跨不过的大山,权力和金钱,哪一样他都给不起。

温兰君站在一旁,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婴孩,她想起了什么,但又觉不可置信。

母女三人将江老夫人跟江玉净丢下,自顾自进了正屋歇息。

夫人将孩子交给赶过来的奶娘,叹了口气道:“梅儿的情况,你们知道吗?”

温竹君不经意地瞧了眼温兰君,见她神思恍惚,只能自己站出来开口。

“我们知道,我跟二姐姐来看大姐姐两次,但是都挨了骂,大姐姐嫌我们多嘴。”

夫人摇着头叹气,目光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地瞟向卧房。

“难为你们了,还能来看望她,也怪我,只想着要给她吃苦头……”

温兰君在一旁却有些神思不属的,忽然道:“母亲,孩子得好好看着,不能离了眼睛……”

“有奶娘,还有你姐姐两个丫头也在看

着呢,“夫人把她也拉到身边坐下,“好孩子,你们今儿能来,我心里很高兴。”

别看儿子是顶梁柱很重要,外嫁女也一样重要,只有心在一处,家族才能兴旺。

夫人又问起温菊君的情况,温竹君一一作答,听说小女儿精神稳定多了,夫人也很是满意。

“辛苦你了,好孩子。”

一直到午食后,太阳开始西斜,温梅君终于醒了。

温竹君这才得以进去看看,产房里一股子血腥味儿,生的时候,那一盘盘的血水就足够吓人了,这会儿进了窗子紧闭,闷热无比的屋子,更是心惊。

生孩子太难了,大夏天坐月子,怕是更折磨。

而床上的温梅君也没有好样子,因着怀孕胖了一大圈,头发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脖子上,整个人狼狈不堪,这么热的天,还要戴着帽子盖被子。

温竹君光是站着看她,就浑身冒了一层汗,好不容易干了的衫子,又湿黏黏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夫人高兴极了,“韶华,快让人把鸡汤端来。”

温梅君看着围在自己床前的母亲和妹妹,顿时挣扎着要起来,又被母亲给强行摁着躺了回去。

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拿一双眼睛瞧着,整个人十分虚弱,但眼神却倔强。

夫人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柔声道:“别担心,孩子好着呢,是个男孩儿,你现在就养好身子,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温竹君也接着关切道:“大姐姐,别担心,我们都在呢。”

温梅君嘴唇翕动,大概是想说什么,可太虚弱了,还没听到声儿,江家母子就进来了。

江老夫人手上端了碗红糖鸡蛋,笑眯眯地张罗,“梅儿,这红糖鸡蛋可是好东西,快来吃些……”

韶华很快就紧随其后,“夫人,我在厨房把鸡肉撕碎用芝麻油拌了拌,鸡汤的油也撇掉了,没放多少盐,这里头是按照大夫说的,放了点参须,很补气的,另外还下了一点面,大姑娘要是想吃鸡汤面也是有的,另外蹄花汤也炖好了,就是有些烫,大姑娘可以先用点鸡汤垫垫肚子。”

她就是故意大声说的。

这些东西,普通人家也是有的,但江家仅仅一碗红糖鸡蛋打发,未免太过分了。

江玉净在一边脸都要绷不住了,僵笑道:“都吃一些,梅儿,娘跟母亲都是为你好,你都用些,你辛苦了。”

夫人笑着朝他点头,“姑爷心疼梅儿,梅儿心里肯定高兴。”

温梅君一脸感动缱绻地看着江玉净,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温竹君看得无奈,心里都替夫人生气。

她接过韶华手里的漆盘,看着里头有撇的清亮亮的鸡汤,隐约可见一点参须,有面条,一小碗粳米饭,还有两碟小菜,一碗炒菘菜叶,一碗拌鸡丝,都很清淡养人。

温竹君觉得,这个给刚生产的妇人吃,应该很好,大姐姐昨晚上就开始折腾,一碗红糖鸡蛋肯定是不够的。

她不着痕迹地将江老夫人给挤开,笑眯眯的。

“大姐姐,母亲昨儿熬了一宿呢,今儿白天也没睡,就想着等你醒了喝上一口鸡汤,你别多心,这鸡汤好着呢,喝了身体好得快,孩子睡着了,等你好点就抱来,免得折腾你。”

夫人眼瞧着温梅君的眼神软了下来,望向自己的时候带了愧,她看着温竹君,心里只觉欣慰。

江老夫人端着一碗快要冷掉的红糖鸡蛋,无人理会,尴尬地站着。

夫人看温梅君吃得香甜,满眼温柔,目光一转,看到江老夫人将红糖鸡汤也放下了。

她笑着道:“亲家,这红糖鸡蛋是好东西,你可别浪费了,热一热,赶紧吃了,不过,厨房里的蹄花汤可别看错了,这是给梅儿下奶的呢。”

江老夫人面对安平侯夫人,总是不自觉地气短,闻言讪笑着,“我……”

夫人恰好转头,没注意到她说话似的,又道:“这个床还是我给梅儿陪嫁的呢,想着她习惯了睡好东西,特意给的,梅儿孝顺,让给了亲家母,如今要委屈亲家母住厢房了。”

“不委屈不委屈,”江老夫人咬着牙,脸上的笑一直维持着,“梅儿给江家生了个大孙子,是功臣,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温兰君听到老虔婆讲话就烦,讥讽道:“伯母还是觉得委屈了?你受委屈可不行,不能算了,要不让我姐姐搬出来,这儿还是给你住?”

夫人佯装生气,板着脸斥责温兰君,“小丫头胡沁,嘴上没个把门的,还不给亲家母道歉。”

温兰君假模假样地屈膝行礼,“伯母,对不住,是我不懂事。”

江老夫人的脸完全绷不住了,端着红糖鸡蛋就要走。

江玉净见母亲受辱,很不高兴,看着温兰君,又见岳母还在,便阴恻恻道:“二妹妹今日话里还是夹枪带棒……”

他很不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仇人。

夫人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忽然道:“玉净,你这次朝考,可出了名次?如今翰林院的名额可不好拿。”

这句话简直绝杀,不仅江玉净没话说了,连要走的江老夫人也停步了。

这个事儿,现在就是母子俩最关注的事儿,关乎前途。

温竹君心底暗叹,佩服地看向夫人,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果然还是得夫人出马,这一抓就是七寸,容不得江玉净挣扎。

江玉净微微躬身,眼底的不甘消隐,转而成了忐忑。

他情不自禁看向温梅君,口中缓缓道:“岳母说的是,这次朝考我自觉还不错,翰林院的话,我心里的把握,不算大……”

能怎么办?

他无权无势也没钱,本想着用学识压过那些高门子弟,但如今自己已是泯然众人,等着进翰林院的,每隔三年都是一大把呢。

夫人微微一笑,“心里把握不算大?那就更要刻苦了……”

话还没完呢,一旁吃了碗鸡汤面,又吞了碗饭,稍稍恢复了精神的温梅君忽然哑着嗓子开口。

“母亲,夫君很刻苦的,每晚看书到深夜,从不敢懈怠,春闱跟殿试,哥哥比夫君名次还低呢,都能进翰林院,母亲,能不能帮帮夫君,夫君那可是拜相之才……”

温兰君:“……”

温竹君都有些忍不住了,她看着二姐姐表情都扭曲了,生怕她又口不择言,今儿夫人可在呢。

虽然夫人的脸色也还在笑着,但她能感觉到,夫人在忍耐。

“大姐姐,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去端些蹄花汤来?”她不等温梅君说话,赶紧唤来韶华,“快去给大姑娘把蹄花端来,多舀点蹄子,大姐姐爱啃。”

啃吧啃吧,多啃点,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她此刻感到深深的无奈,比当初跟着霍云霄去找李丰念还要无奈,温梅君衬托得霍云霄都可爱了许多。

听劝还能听懂话的憨笨,跟不听劝不听话还逆反的蠢笨,真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温竹君感觉高涵养高素质的夫人,此刻都有些绷不住了,大概已经在怀疑人生。

温梅君一动,扯到了伤口,没说完的话也被打断了。

夫人给了温竹君一个肯定的眼神,许多话她好说,也有许多话她不好说,只有温竹君能跟她打完美的配合,还未出嫁的时候,这丫头就最机灵。

温竹君回了个眼神,又朝江玉净道:“大姐夫,宝宝的名字取好了吗?”

江玉净眼底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方才的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

“想好了,就叫江尽尘。”

温竹君一愣,“可有出处?”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江玉净说起儿子的名字时,眼中难掩柔意跟期盼。

“不,”温兰君却忽然失控,怔怔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