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那你会吗?”

尤眠没有回答,而是发问回去,圆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

无边寂静逐渐蔓延,无情回望着尤眠的眼眸,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一样,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对视似乎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似乎更能滋生暧.昧。

无情率先败下阵来,侧目:“不会。”

“那不就行了。”

尤眠耸耸肩:“而且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就算你想要也没关系啊?可以给你。”

少年认真解释,随后将书从无情宽大的手掌中抽了出来:“你还没告诉我……”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垂眸的青年便疑惑开口:“好朋友?”

“对啊。”见状,尤眠只好又将话题饶了回去,表情诧异,“你该不会没把我当朋友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少年顿时皱起眉,没想到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没有。”无情抬眸,看着他,浅笑,“是朋友。”

说罢,青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垂眸看向尤眠手里的书:“抱歉,哪里不懂?我刚才忘了。”

“这里。”

尤眠没多想,抬手再次点了点刚才疑惑不解的地方。

无情阅卷无数,称一句学富五车都不过分。虽然他不能习武,但解答一些武功上的问题还是可以的。

听罢,尤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谢谢你。”

“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又何须言谢?”

无情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温度有些烫,以至于他的指尖都泛着一股粉。

发出暗器和挥出柔软的绸缎有些共通之处,一整个下午,尤眠几乎一直在对方的指导下练习着《男人见不得》。

直到天色渐暗时才停下,有人在旁边看着,尤眠都不好意思偷懒。从拿到秘籍到现在,恐怕是他最刻苦的一次。

“好累。”

少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一副被摧残了的样子。

胳膊好像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能这么要面子?难道说一句想休息就这么难吗?

尤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盛崖余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就不好意思偷懒,只好继续练下去。

练到最后他都怀疑自己要是去扯面拉面,肯定是一把好手。

“饿了吗?要吃什么?”

“都可以。”

尤眠不挑,准确地来讲是不敢挑食。哪怕遇到了不喜欢的也会强忍着恶心吃下,以至于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喜恶。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无情并不相信。他回想之前一起吃饭时的场景,很快就敲定了稍后点什么菜。

青年出门,看样子是下去点菜了。

而尤眠还躺在榻上,他原本是抬眼望着房顶,但经过长久的运动之后,不免会生出些许的睡意。

只是片刻之后,房间里便完全黑了下去。刚要闭上眼睛的尤眠顿时清醒过来,侧首瞥了一眼旁边空无一人的位置,脸色发白。

刚才还嫌弃胳膊酸软的少年立刻从榻上一跃而下,见鬼一般往房门的方向冲。步履慌慌张张,脸上的表情也很是惊慌。

四五步他就窜到了房门那里,着急忙慌地打开房门就往外跑,也没看清楚房门外的情况,脚下一绊,整个人都向前摔去。

“小心!”

无情刚才听到脚步声还以为对方是来开门,没想的少年打开房门后脚步不停,可他此时就挡在门口,再往前可就没地方去了。

尤眠一脚踢在了轮椅上,痛得他轻嘶一声,一下子就被绊倒。

不过他没有脸着地的摔倒在地,而是扑到了无情怀里。熟悉的一幕让人忍不住仰头长啸,怎么又发生了这么尴尬的场景!

无情是坐着的,哪怕及时抬手去接也来不及,好在他稳住了身影,这才避免两人一同向后栽。

“扑通”一声,浅色衣衫的少年跪在地上,上半身几乎埋在了无情怀里。

尤眠眼前一黑,先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随即便是耳边布料摩擦时的细响,紧接着就是稳稳扶在后背的宽大手掌。

这动静不小,单是听刚才跪倒在地的声音就知道膝盖不肿也青。

吓得无情都来不及去想现在暧.昧旖旎的环境,连忙低头看着怀里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怎么样?疼不疼?还能站起来吗?”

一连三问,问得尤眠总算是从刚才的慌张中回过神来。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趴在对方怀里。

怪不得眼前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尤眠有些不好意思,强忍这膝盖和脚趾的疼痛站起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短短的时间内,脸颊上就印上了无情胸口衣襟上刺绣的痕迹。

“怎么这么慌张?”

无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少年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方才人扑到怀里时的感受,对方看起来身上没什么肉,但实际上确实如此。

“没。”

尤眠很是尴尬,本来就丢脸,要是告诉盛崖余自己是因为怕黑才这么慌不择路,岂不是更丢脸?

他就站在门前,房门半掩,里面是无边的黑暗。

无情往里瞥了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没点破尤眠的心思,而是安慰地拍了拍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背。

“刚才下去点菜,忘记点上蜡烛了。”

第36章 酒后过往 不听话叶没关系

说罢, 便从尤眠身边饶了过去,先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随后才回首:“腿上的伤怎么样?”

整个过程绝口未提尤眠怕黑的事情, 而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语气平淡中夹杂关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事。”

缓过来之后膝盖已经不怎么疼了, 就是走起来有些不方便。但尤眠要面子,强忍着走了进来。

他往椅子上一坐,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 我没看清楚。”

“没事。”

无情放下火折子,侧目:“点了一些家常菜,还有一份糖醋里脊。“

“谢谢。”

尤眠顿住, 暖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半张脸呈现出玉一般的温润, 另半张脸却隐匿在昏暗之中。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察觉到了他喜欢吃什么, 不免有些诧异, 毕竟自己爸妈十几年了都不知道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想起自己爸妈,尤眠的情绪再次低沉下来,往那儿一坐一句话也不说,如同玩.偶一般。

大约是晚上真的很容易让人回忆往昔, 随后再疯狂内耗。

从开始到现在, 尤眠一直做出早已放下的姿态, 实际上究竟有没有放下?怕是没有吧。

他注定释然不了, 倘若爸妈对他是纯粹的坏, 或许他还可以放心地去恨。但那些痛苦之中又夹杂了几分真情,让他狠不下心来割舍。

“喝点水。”

无情看出来了尤眠的心情不好,抬手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 随后便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烛芯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扯在墙上摇晃。

最终还是上来送菜的小二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听到敲门声后无情就去开门。

同时,敲门声也打断了尤眠繁杂的思绪。

少年呼出一口气,抬手揉搓了一番僵硬的脸,再次扬起一抹笑来:“今天太累,真是要饿死了。”

见他缓了过来,无情放下心来,一边摆好碗筷,一边笑道:“还是要劳逸结合的。”

“小心第二天起来抬不起胳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白天就阴沉沉的,一到晚上果然刮起了大风。今年的天气很古怪,往年这种时候已经有所回温,但今年却下了不少场大雪。

尤眠果然喜欢吃糖醋口,那盘糖醋里脊很快就见了底。吃过饭后,他只是歇了一小会儿就向无情告别。

想起对方怕黑,无情担心地问要不要送他,他拒绝了。

“我也不是小孩子。”

少年起身拍了拍衣角,下楼在老板那里买了一盏灯笼,随后就孤身一人往回走。

今晚无星无月,仅有一盏灯笼在手。

尤眠手里紧握着灯笼,凭借范围不大的光亮慢慢地往前走。这种时候不能慌,更不能跑起来,越跑越吓人,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都会怀疑是不是身后有人在追。

“咻”的一声,左手边的屋顶传来一道利刃破空声。

尤眠步伐跨大,刚才站的原地赫然出现一根羽箭,入地三分。

对方显然是奔着要杀了他而来。

少年微眯双眼,拎在手里的灯笼烛光摇曳,看样子是想要熄灭。

天冷,街上几乎没多少人。见一箭没中,对方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抬手拉弓,试图再来一箭。

尤眠将灯笼放在一旁,袖中白绸如一条白蛇直冲屋顶而去。猛地一出手,直接打断了屋顶那人的出箭。

他还没学会轻功,因此也只能在下面进攻,白绸看似柔软,但落在身上却如同利刃一般。

白绸打在屋檐,瓦片落在地上掷地有声。尽管他居下位,但白绸很长,攻击范围很广。就连那人的弓箭都很难近他的身,就算是发射成功,也会被半路打断。

少年身姿轻盈,不得不说用白绸做武器很适合他。他下盘不稳,倘若近战恐怕百招之后就会落下风。

见自己无法近身,那人收起弓箭,从腰间拔出长剑。寒光在黑夜中猛地一闪,紧接着提剑自屋檐跃下。

剑芒已经映入眼帘,尤眠手里握紧白绸,上半部分的手臂一动不动,仅凭小臂和手腕发力。柔软至极的白绸在挥出的一刻甚至有破空声,带着凶狠的杀招直冲对方。

尽管少年刚练没多久,但架不住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太过厉害。几息之内,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尤眠知道自己的不足,因此时时刻刻地和对方保持着距离,根本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

“啪”的一声,一团白绸打在男人的肩上,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剧痛不已。

少年快步上前,腰肢扭动,两根白绸宛如索命的锁链一般紧紧地缠上了对方的脖颈。

“吱呀——”

用力之时甚至都能听到绸缎收紧发出的声音。

“呃——”

男人脸色胀红,双目怒瞪,眼睛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眼看白绸越收越近,他艰难地拎起手里的长剑,奋力一划。

伴随着刺啦的断裂声,原本缠绕在脖颈上的白绸断开。尤眠猛地向后退了数步,刚稳住身形就见对方试图再次争夺上风。

难道是想将他的精力耗费完?

尤眠不语,只是一味地出手。柔软的绸缎烟雾一般环绕在身侧,即能攻也能守,看起来不像是在打斗,倒像是在舞水袖一般。

可他实战不多,就连体力也不是很好。能坚持到现在也能夸上一句练武奇才,但刀光剑影之间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点?

对方一直在等少年力竭,随即趁他病要他命。

若是还打不过一个半吊子的少年,回去还怎么去见雇主?

尤眠双眸微眯,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出来了。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他才是真丢人。

白绸虽长,但那人已经不再直攻少年,更多的是将原本攻击范围极广的白绸划破数片。

打斗过程中,放在不远处的灯笼被内力波及到,滚了几圈后蜡烛掉下来,很快熄灭。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尤眠的动作一顿,咬紧牙关不肯露怯。但他的动作确确实实停顿一息,被对方抓住了破绽。

哪怕夜空的乌云及时散开露出了明亮的月亮,却也有些来不及。尤眠眼眸之中映出了森寒的剑光,明知来不及,却还是抬手奋力一搏。

白绸击在对方腹部,用尽了所有力气。那人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手里的剑死死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尤眠眼睛眨也不眨,大抵是在生死危机时刻人会兴奋起来,原本害怕的东西拼着一口气也敢抛在脑后。

杏眼中缓缓放大折射出月色的剑,紧接着,眼中出现一个踏月而来的白衣人。

对方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眨眼间便出现在男人身后。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原本快刺入尤眠心口的剑便落了地,叮呤咣啷一阵响。

“这么久不见,怎么陷入了危险之中?”

白衣男子再次抬手,点了杀手的穴位后才一脸无奈地看着尚未从兴奋中缓过来的少年。

尤眠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听到询问声后缓缓抬眸,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楚留香。”

他轻声道,紧接着浑身卸了力,踉踉跄跄险些摔倒,还好楚留香及时伸手扶稳了他。

“我也不知道。”

尤眠抬起胳膊,手都在颤抖。他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瞥了一眼如今动弹不得的杀手:“我似乎也没什么仇家。”

话音刚落,他轻抬眉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对了,你怎么来了?”

当初自沙漠一别,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尤眠偶尔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和楚留香有关的传闻,至于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一件宝贝。”

楚留香“唰”地展开折扇,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金丝甲?”

“金丝甲。”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的话一模一样,只是语气不同。

尤眠紧皱眉头,抬眼看着坐在旁边的三人。他没想到楚留香是为了金丝甲而来,更没想到金丝甲此时就在阿飞手里。

楚留香乃是天下闻名的雅盗,听到有宝物再次,过来似乎也没什么惊讶的。但……

阿飞怎么把金丝甲的消息放出来了?如今为了抢夺金丝甲,可是有不少人付出了生命。

难道是为了出名?

察觉到尤眠疑惑的目光,阿飞侧目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随后又抬眸看了一眼咳嗽的李寻.欢。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尤眠已经明白了。

“你们也想引梅花盗出来?”

“也?”

李寻.欢止住咳声,抬头看向尤眠,绿眸在烛光下很是温柔:“还有谁要这么做?神侯府?”

“嗯。”

尤眠坐下,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挪移,眉头紧蹙,似乎是在想什么。

在场唯一放松的人恐怕就是楚留香了,他本来就是为了金丝甲而来,如今见金丝甲另有其用,便放弃盗取一观了。

少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金丝甲,果真如其名,在烛光下金光闪烁,一看就知道非凡品。

“万一梅花盗不来呢?”

尤眠提出疑问:“倘若对方知道这是个圈套……”

“那你高估梅花盗了。”李寻.欢咳嗽几声,微眯双眼,“这么多人抢夺金丝甲一是因为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二就是因为拿到此物以便击杀梅花盗。”

“所以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梅花盗都会来。若成功,既能拿到宝物,又能减少自己的危险。”

楚留香接着往下讲:“就算失败了也能奋力逃走。”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同为有名的盗贼,但两者差别很大。一个杀人抢货什么都做,一个只是盗取观赏。

如何偷盗东西,如何从现场离开,想必楚留香比梅花盗更为熟练。因此哪怕现在还没开始行动,他就已经可以预想到对方会怎么出手了。

此时天色已晚,见状便准备明天详谈。尤眠起身向外走,没走几步就被阿飞追上。

“嗯?”

少年回首,眼中写满了疑惑。

“你还在生气?”

年轻剑客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问完之后就紧抿双唇,表情竟然有几分紧张。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

尤眠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淡淡一笑,无奈耸肩:“我真的没生气。”

他仰面看着阿飞,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笑:“怎么?你关心我?”

见他当真没有生气,阿飞脸上的些许不安顿时消失,再次变成了一股冷冰冰的样子。

“诶,你变脸变这么快?我知道你关心我……”

尤眠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嘿,逗这种老实人还挺好玩儿。

少年端着一盏蜡烛回到房间,将自己房间里的蜡烛点亮后才安心洗漱睡觉。

躺在床上时,他认真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那人是个杀手,被楚留香点穴后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自尽而亡。

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来,但保定城和尤眠有过节的也就那几个人。

龙啸云,还是赵正义呢?

他嗤笑一声,目光冷淡。只是紧接着眼神一变,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糟了!我的摊子!”

今天从兴云庄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一时之间竟然将摆在门口的摊子给忘了。

少年无奈扶额,觉得自己真是蠢笨,这种事情都能忘记。

等等,系统不会把这也扣了吧?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查看系统余额,惊奇地发现余额只是扣除了今天的成本价。嗯?既然这样,那上次在绵州的时候凭什么扣他钱?

少年见没扣钱,这才放心地躺下去,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剩的钱,顿时有些坐不住。

刚开始在兰州时他还想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买个院子住,但这将近一年以来,他手里的钱也花的七七八八。

虽然他是懒了一点,不是每天准时出摊,但起码每个月都有吧?怎么就入不敷出了?

也是了,吃饭住宿都要钱。

想通之后,尤眠暗自握拳,在心里下了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一定好好摆摊工作,一定狠狠宰客!”

翌日清晨,窗外狂风呼啸,破天荒地下起了雪。寒风敲打着窗户,仔细听甚至都能听到落雪声。

客栈的房间里点了炭盆,一.夜过去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点余温。一只洁白的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柔弱无骨地垂在床边。

“好冷。”

尤眠迷迷糊糊,察觉到外面的温度后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再次缩在被子里。

“这么冷的天出什么摊?恐怕大街上都没多少人,还是睡觉吧。”

低声嘟囔完之后,他闭上眼睛很快再次入眠。

因此,他也错过了李寻.欢几人商讨如何抓住梅花盗的事情。不过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楚留香和他认识的早,当时情况紧急每天赶路,倒是没看出来他喜欢睡懒觉。

而李寻.欢和阿飞两人之前在赶路的时候就见识过少年的睡眠质量,无比得好。

当时天寒地冻,三人白天在马车上赶路,晚上要么住店要么就一起睡在马车。而尤眠,除非有事情,否则就一直在马车上睡觉。

某次从下午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要不是能确定他还活着,阿飞和李寻.欢都快找大夫了。

外面的雪下了片刻就停了,但寒风没停,呼啸不断。往日里开着大门的客栈都垂下了厚重的门帘,不然寒风就将地面上的雪给吹进来。

尤眠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炭盆已经没有丝毫的温度了。一离开被窝,外面的冷气争先恐后地朝他而来。

“阿嚏!”

他出门时,楼下正坐着楚留香一个人。对方白衣如雪,这么冷的天都没放下那把折扇。

“醒了?我和李兄还在猜看你什么时候醒。”

“那你猜我什么时候醒?”

尤眠在他旁边落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客栈大堂点着炭盆,还燃着火,很是暖和。从有些冷的地方换到如此温暖的地方,尤眠不由得鼻子痒。

他抬手揉揉鼻子,心里大叫不好。身体这么差的吗?天一冷就要感冒。

“傍晚。”

听到楚留香的回答后,尤眠打了个喷嚏,诧异道:“我怎么可能睡这么久。”

说罢,他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白衣盗帅:“现在什么时辰?”

“唰”的一声,楚留香展开折扇轻摇,眉眼带笑:“傍晚。”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尤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还因为自己只是睡到中午就起来了。

“对了,梅花盗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楚留香耸耸肩:“就那样。”

毕竟不少人都知道金丝甲在阿飞手上,这几天没有动静估计是在忌惮着李寻.欢,以及不清楚阿飞的武功。

如今几天过去了,恐怕有一些人要蠢蠢欲动了。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梅花盗上钩。

尤眠喝了杯水,正准备点碗面吃时,楚留香打断了他:“既然在保定,不如尝尝这里的特色。”

“驴肉火烧?”

少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虽然真诚道:“好吃吗?我没吃过。”

这幅样子,楚留香也不清楚对方说的是没吃过驴肉火烧,还是没吃过保定的驴肉火烧。

“尝尝?”

“好啊。”

尤眠是没吃过驴肉火烧,之前家里管得那么严,怎么可能让他吃外面的东西。而他爸妈似乎也不怎么在外面吃,也又可能是不让他一个人吃。

“一个就好了。”

少年站在白衣男子身边,望着店家的动作,心里即是好奇,又是担忧。

“我请你,吃多少都可以。”

楚留香拉长声音,合上折扇就在尤眠脑袋上轻敲一下。

“我本来吃的也不多。”

尤眠反驳,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驴肉火烧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咬一口,而是打量着。

鼓足勇气后,他浅尝一口,原以为味道会很怪,其实还不错。

“怎么样?”

“挺好吃的。”

少年脸上本来就有些肉,吃东西时更加明显,脸颊鼓鼓的,看得人有些手痒。

楚留香探手过去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不是比在兰州时瘦了?感觉没什么肉。”

“可能是这段时间赶路,累的吧。”

尤眠躲开楚留香再次伸过来的手,眉头一皱,故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捏一个人的脸会让他变成大小脸?”

“是吗?”

楚留香沉思,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那看来我之后要多捏几下。”

“切。”

这话明显就是尤眠在瞎说,因此在听到楚留香的回答后也没有生气。

两人买完驴肉火烧就回去了,外面这么冷,还真不如回去喝点酒暖和暖和。

得知尤眠第一次喝酒一口就醉倒,楚留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摸了摸鼻子:“大约是那酒太烈了,我看客栈有果酒,你可以试试。”

“难道果酒就不烈?”

少年对此不是很懂,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阅酒无数的楚留香,满眼求知欲。

回到客栈,刚点上一壶果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封,说好陪他喝酒的楚留香突然有事要先行一步。

走之前还说他今天喝的酒自己买单。

尤眠这才放他离开,但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思来想去,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等他急匆匆地拎着酒过去,面对的却是青年歉意的目光:“我不喝酒。”

“哎——”

少年长叹一声,也懒得再回去,直接坐在无情对面打开了那瓶果酒:“老板说自家酿的,度数不高,出去一吹风就没事了。”

说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后砸吧砸吧,眼睛一亮:“确实好喝,没有什么酒味儿。”

第一次喝的酒一入口就呛人,不像这个,喝起来像果酒。

无情见状有些担心:“小心喝醉。”

“不会的,果酒怎么会醉呢?”

一刻钟后,无情放下卷宗,看着趴在桌子上呜呜抽泣的少年,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他抬手屈指擦去尤眠眼角的泪水,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便犹如撞树的兔子,一头撞到他怀里。

“怎么了?”

醉酒的少年双臂紧紧地抱着他,两眼汪汪:“好黑,我好怕,你别走。”

无情抬眼一看,果然是天暗了下去,房间里还没点灯,自己刚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现在点灯,别怕。”

青年抬手轻轻拍着怀里少年的背,语气轻柔:“怎么这么怕黑?”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但喝醉的尤眠认真乖巧,问什么说什么。

“总被关小黑屋,好吓人。”

少年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如汴河一样多,声音委屈中又带着几分后怕。

“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不肯放我出来。”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再次落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地打湿了无情的衣衫。

“他们?”

青年抬手擦拭尤眠的泪,越擦越多。大约是这些事情一直压在心里,每次都是自虐般地从回忆里翻出来,谁也不说,自己硬生生地再次回忆一遍。

尤眠接着又说了什么,但哭腔太重听不清楚,整个人如同被吓到应激的动物一般抱着无情不肯松手。

“我之后一定很听话,不要把我关小黑屋。”

少年脸颊贴在他胸口,一边说一边抽泣。此时他似乎是抱住了往日里被关在阁楼时幻想出的人,幻想有人陪着他。

“不会。”

无情一手擦拭尤眠的泪,一手拍着他的背,浑身冷傲融化成水:“哪怕不听话也没关系。”

第37章 变得坏了 他本来就很坏

尤眠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一股冷淡的梅香,除此之外就记不清楚了。既然是梦,醒来记忆模糊也挺正常。

少年从床上坐起来, 抬手扶额轻“嘶”一声:“头好痛。”

痛得就像是被谁在脑袋上打了一拳,之前第一次醉酒只是喝了一小口,醒来还没这么难受。只是这次贪杯喝了许多, 一觉醒来不难受才怪。

“不是说果酒不烈吗?怎么这么难受?”

尤眠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捂着脑袋愁眉苦脸。果酒确实没什么酒味,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片刻之后, 他总算缓了过来,抬头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间,大脑有些断片。这看起来似乎不是他的房间?

醉倒前最后的印象是暗下来的房间,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来人正是无情。

“醒了?头难受吗?”

青年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 进来后放到桌子上晾凉。昨晚少年醉到后哭得眼睛都肿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慰,对方就直接睡了过去。

徒留下已经心生怜惜的无情望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给尤眠开了一间房安置下来。

“有点疼。”

乖巧坐在床上的尤眠放下扶额的手,一.夜过去, 他酒醒得差不多, 只是眼睛还红着, 又热又疼。

“你昨晚……”

见状, 无情斟酌开口, 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提及昨晚的事情,眉宇间带了三分怜惜。

只是下一瞬,少年疑惑开口:“昨晚怎么了?”

尤眠心里一惊, 以为是自己昨晚醉酒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连忙不好意思地道歉:“我有点记不清昨晚做了什么,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给你道歉!”

说着,他就要从床上下来,满脸惊慌失措,唯恐自己冒犯到体面的无情。

毕竟对方那种性格,真被朋友冒犯了恐怕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应该吧?

见尤眠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眼眶还红肿着。无情忍不住回想起对方昨晚眼眸盛满泪水的样子,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没。”

青年缓缓摇头,见对方当真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叹惋,还是不满。

“真的吗?”

他这幅样子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尤眠有些怀疑自己。

他应该不会耍酒疯吧?毕竟之前也没喝过酒,自己都不清楚。

“放心,你酒后很……乖。”

思索片刻,无情只找出一个“乖”字来形容昨晚的尤眠。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泪水的湿润。

“喝点醒酒汤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无情回过神来,端起放在一旁晾凉的醒酒汤递了过去:“下次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我之后不会随便喝了。”

尤眠叹气,准备之后再也不喝酒,这种事情经历两次就足够了。

他这句话听起来如同保证一般,让无情忍不住想起对方昨晚说的话——“我之后一定很听话。”

青年目光幽深,一时之间难以辨别究竟是他本身的冷傲,还是在计划着其他事情。

醒酒汤的味道算不上好,尤眠屏气一口喝完,龇牙咧嘴。而坐在床边的无情动作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就像是早已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

*

“阿飞出去了?”

回到住的客栈已经快要中午,尤眠不好意思再留到无情那里吃饭,于是便找了借口回来——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客栈里只剩下楚留香和李寻.欢两个人,而阿飞不知去处。

“似乎有私事要办。”

李寻.欢早上曾见过年轻的剑客一眼,只知道对方是出门,但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不过阿飞都那么大一个人了,应该不会出事情,更何况对方的武功也不低,鲜少有人能伤到对方。

尤眠打了个哈欠,往两人旁边一坐,睡眼惺忪,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他刚一坐下,李寻.欢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儿,面露诧异:“你喝酒了?”

“嗯,味道很大吗?”

尤眠一边回答一边低头捏着衣领猛嗅,小狗似的。

闻言,楚留香也看向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睛怎么红了?”

“不知道。”

说到这个,尤眠自己都觉得奇怪,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揉了揉之后发现更难受了。

“可能是揉眼睛的时候力气太大吧。”

少年耸肩,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楚留香听到后不语,只是一味地摸着鼻子。

看起来不像是揉的,倒像是哭的。

只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喝了一点,也没有特别多。”

尤眠冲着李寻.欢伸手比划了一下,大约只有一壶那么多。这种果酒楚留香都当甜水喝,没想到尤眠酒量这么差,一壶甜果酒都能喝醉。

“不对,你从外面回来的?该不会是喝醉后跑出去了吧?”

“我没有那么傻,当然是拿着酒去找朋友了。”

尤眠无奈扶额,一抬眸就对上了楚留香的目光,对方眼神中带着几分担忧,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这次应该没遇到什么人吧?”

“没。”

讲到这个,少年还有些疑惑,他还以为那次暗杀失败后对方会再派人过来,没想到两三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难道是放弃了?

尤眠摸着下巴,表情沉思。龙啸云可不像是就此罢休的人,不想什么阴招就算好的了。

该不会真的在憋一个大招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寻.欢,觉得和对方谈论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必要。毕竟他此时根本就不清楚李寻.欢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还在相信龙啸云怎么办?

“哎。”

少年看似莫名其妙叹气,实则心里百感交集。

尤眠从李寻.欢口中得知,这段时间梅花盗没什么动静,倒是不少江湖人来抢夺金丝甲。

当然,这些人纷纷铩羽而归。毕竟一个是在《兵器谱》排名第五的小李飞刀李寻.欢,一个是早已在江湖扬名的盗帅楚留香。哪怕现在阿飞只是初出茅庐,但日后定会在江湖上留名。

这么一看,身边的这些人都来头不小。

尤眠再次对江湖有了认识,尽管还有一部分不明白,但也不像是刚来时对江湖上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原来他才是那个不起眼的人。

少年托腮望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炭火,眉眼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分忧愁。

杏眼微红,眼眸之中的水色更显得他可怜。

和刚认识时一样,楚留香如今依旧觉得尤眠有很多秘密和心事。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询问对方,毕竟这世上哪个人没有秘密?

白衣男子仰头喝了一口酒,随即抬手摸了摸鼻子。

*

午后,外出不知道干什么去的阿飞总算是回来了。他回来后并没有看到尤眠的身影,以为对方还没回来。

谁知,李寻.欢开口:“他去摆摊了。”

“摆……摊?”

阿飞面露疑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尤眠竟然会出去,对方难道不是最不愿在这么冷的天出去的吗?

而李寻.欢,根本就不知道尤眠是以摆摊为生的,听到对方说要出去摆摊时还有几分诧异。

被讨论的尤眠确实是不情不愿地在摆摊,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怕冻到自己。

他的摊子那天忘记收走,原以为丢了,没想到是被无情好心收了回去。这才免去他大亏一笔,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他去的时候特意给对方带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糕点。

“阿嚏!”

少年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是躺椅。若不是在室外,这幅样子简直和享受一模一样。

他的摊子不大,只是一个桌板那么大,铺了干净雅致的布,上面规整地摆着自己要卖的东西。

今天卖的都是一些手工品,涂好的石膏娃娃、一些编织品,还有看起来不便宜的手串。

系统有时要价太高,尤眠干脆把那些编织品换成了自己钩织的,虽然有些丑,但万一有人就喜欢这种丑东西呢?

少年窝在躺椅里,腿上堆着几个毛线球,手指捏着两根竹签,正在专心致志地钩织着。

他刚开始勾没多久,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该说尤眠心大,还是该说他记仇。这次摆摊居然还选在兴云庄的门口,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对“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联子。

尤眠轻哼一声,他就是故意的。龙啸云不是想杀他吗?他自己送上门来,就是不知道对方敢不敢动手。

在兴云庄门口打起来的话,啧啧啧,想必一定能引来不少人观看吧?

正好试试最近练习得怎么样,倘若毫无进步,那石观音的这本秘籍也算是砸到他手上了。

想到这里,少年唏嘘不已,手上的动作从慢悠悠到娴熟,一刻钟的功夫,一顶帽子的形状就出现大半。

也不是很复杂,就是十分普通的毛线帽,简单易上手。

之前没觉得,现在一接触到这个突然发现怎么这么有意思,想要什么就自己勾一个。

“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摆摊的?”

一道柔和且疑惑地声音响起,一听就知道此人很有教养,只是语气有些弱,似乎是身体不好?

尤眠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兴云庄门口的女子。对方大约三十岁左右,气质温婉,眉宇间萦绕着几分郁气。

这人是?

从兴云庄出来的女子,既然不是林仙儿,那便是林诗音了?

刚开始尤眠还有些迷糊,不过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便恍然大悟,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这张脸他曾见过不少次——在李寻.欢那里。

这就是李寻.欢的表妹?

尤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眼中很是好奇。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李寻.欢经常雕刻的木头美人就是林诗音。

能做出这番举动,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既然喜欢,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他只知道林诗音和龙啸云成亲后育有一子,林诗音和李寻.欢是表兄妹,龙啸云和李寻.欢是结拜兄弟。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另一边,林诗音听到门口小厮的解释后便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尤眠更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不由得感叹李寻.欢雕刻得栩栩如生。

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见过阳光,还是生了病,林诗音的脸色太过苍白,身子也太过单薄。

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望过来时,冷冷淡淡,总让人联想到秋季早晨弥漫整个天地的雾气。

尤眠一顿,微微眯起双眼,随后便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眼神熟悉了——和李寻.欢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目光也是这般。

仿佛历经了太多痛苦,在李寻.欢身上留下了沧桑,在林诗音身上留下了哀伤幽怨。

见对方停在自己的摊子前,尤眠总算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坐直身体:“夫人喜欢哪个?”

林诗音没回答,而是垂眸看着摊子上的东西,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毛线人偶上面。

尤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无奈。

这个玩.偶是他拿来练手时钩织的,李寻.欢也有一个,这个可能和李寻.欢有些相似。

不过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所以尤眠也不清楚林诗音究竟有没有看出来。

“这是什么花?“

最终,林诗音将视线从那个小人偶上面移开,随后落在了一束毛线钩织的花束上。

“野花。”

尤眠:“不是什么有名的花,只是随意想到哪儿就钩到哪儿。”

说罢,他将那束花拿出来放在了林诗音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以看看。”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束花,其实很普通,也就是颜色鲜亮不少,材质有趣不少。

唔……卖多少钱好呢?对方应该不差钱吧?五十两?还是六十两?会不会太多了?那就三十两?

在尤眠纠结这束花要卖多少的时候,林诗音正拿起那束花端详。

女子眉眼低垂,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有些脆弱。

“多少?”

林诗音开口,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就连眼神都是淡淡的。一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感兴趣的样子。

“四十两。”

少年坐在躺椅上,一边说一边伸出四根葱白修长的手指,眉眼弯弯。

这个价格可不低,再看尤眠,对方笑意盈盈,全然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个价格有些离谱。

林诗音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都没有还价,直接付了钱。身侧的侍女见状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抬手阻拦。

“你……”

看着接过银两的少年,本欲转身离开的林诗音犹豫开口,却在少年抬眸的一瞬间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

林诗音勾了勾嘴角,却毫无笑意。

这人好奇怪。

尤眠将银子放起来,无奈地耸耸肩。这还是他见的为数不多爽快付款的。没想到那束破花还真能卖这么多钱,那下一个人就涨十两好了。

可他却忘了,在这么冷的天,在兴云庄门口,很难有人来。

一整个下午,尤眠除了卖出林诗音的那一单之外一单都没有卖出去。刚开始,他定价四十,半个时辰后再心里默默改成三十,再半个时辰,已经是二十了。

直到他在心里将价格改到了一两,都没有一个人来。

好在尤眠心态不错,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绝对没有,真的没有。

“收摊!”

少年放下手里的竹签,看了眼快暗下来的天色,立刻站了起来。在外面坐了一下午,他都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面前的摊子搬回去需要很大的力气,更别说他还搬来一个躺椅。午后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来来回回的三四趟。

要是一会儿再搬个三四趟,岂不是要累死他?而且,天也快黑了。这才是他真正但心的事情。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之际,街尽头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对方双臂环抱,挺直的腰如同青松一般。

“你怎么来了?”

瞥见这道身影,少年顿时眼睛一亮。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阿飞。对方腰间依旧挂着那个铁片,这次倒是穿了新衣服。

“你怕黑。”

阿飞走过来,言简意赅。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毛病就这么被明目张胆地戳破,尤眠轻哼一声,抬手指着面前的摊子:“帮我。”

他演都不演,直接开口。

而阿飞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开始帮他收拾东西,这幅任劳任怨的样子让尤眠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但只存在一秒。

紧接着,少年凑过去:“怎么样?你今天出去有没有遇到梅花盗?”

“没有。”

摊子上的东西全都收起来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桌布不用装,一扯就行。阿飞动作很熟练,一看就知道经常做家务。

“竟然没有。”

尤眠站在一旁,面露沉思:“难道是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了?”

他半抬着脸,眉头紧锁,鼻尖在寒风中被冻得发红,摸着下巴的手指还残留着之前冻疮的痕迹。

突然,少年目光一顿,微眯双眼。

“阿飞。”

他抬起胳膊怼了一旁收拾东西的阿飞一下,紧接着压低了声音:“你刚那个人。”

弯腰收拾东西的阿飞闻言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从兴云庄的侧门走了出来。

尤眠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似乎是那天跟在林仙儿身后的侍女。天都暗了,现在出来做什么?

他冲阿飞使了个眼神,剑客很快读懂,随即就要起身跟过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

尤眠连忙拽住阿飞的衣袖亦步亦趋,晚上休想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么黑的室外。

“东西?”

“丢了就丢了。”

尤眠耸耸肩,随即推搡着阿飞:“块块,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被他推搡着的阿飞有些无奈,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冷酷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这样,还是在装酷。

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那侍女竟然没有发现他们。想来也是,阿飞武功高强,走起路来一丁儿点声音都没有。

至于尤眠,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也算是没声音了。

林仙儿……

少年扒着墙角偷看,这幅业务不熟练的样子看得阿飞不忍直视,只好抬手抓住他的领子将人拽了回来。

“你这样和光明正大有什么区别?”

“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结果尤眠的注意点全部放在了这个上面。

阿飞:“……”

两人不再争论这个,那侍女也没做什么,只是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巷子,没多久就出来了。

见她出来,两人收回视线藏在拐角处,等人走了之后才对视一眼。

“这么远,竟然只给这么一点点钱。”

一男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掂了掂手里的钱,满脸不满,不由得在心里怒骂起来。

正当他回头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冷冰冰的样子吓人极了。

“嚯!你这人走路怎么……”

还没等他话说完,一把称不上剑的铁片眨眼间就横在了他脖颈处:“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见男子意图蒙混过关,阿飞也不多费口舌,横在对方脖颈处的剑向下,剑尖一挑,轻而易举地拨开了男子的衣襟。

一封装好的信毫发无损地落在了阿飞手里。

“你!”

男人还想说什么,刚从自己身上离开的剑顿时又回到了原处:“再多嘴就杀了你。”

话音一落,男人顿时吓得两腿只打颤:“我……”

刚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他连忙抬手捂住嘴。

见状,阿飞这才收回了剑,拿着那封信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无边夜色,唯有不远处住户家的灯发出光亮。寒风瑟瑟,阿飞从巷子里一出来就看到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他脚步一顿,但尤眠率先发现了他,直接弹射过来:“你总算回来了。”

少年紧紧地拉着他的袖子,大且圆的眼睛中写满了恐惧。

“只是一会儿。”

阿飞解释一句,但想来对方怕黑,哪怕解释了也没什么用,便任由少年去了。

“怎么样?”

尤眠冷静下来之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将剑客的衣袖松开,上面顿时出现一大片攥过的褶皱。

闻言,阿飞没说什么,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少年探手拿过来,却没拆开,而是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儿也太黑,不是,现在太晚了,李大哥他们肯定担心。”

“走吧走吧。”

说完都不等阿飞回答他,直接上手拽着对方的袖子就往前走。

阿飞明白,也没戳破嘲笑,而是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若是阿飞坏一点点心眼,把自己的袖子从尤眠手中抽出来,恐怕少年就会怕得一蹦三尺高。

但阿飞不会这么做。

回到客栈的一瞬间,尤眠立刻松开了拉着阿飞衣袖的手,如往常一样走进去。

落后他一步的阿飞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依旧是没说什么。

“回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楚留香瞥见尤眠的身影,好奇地开口询问。

哪知他这么一问,原本气定神闲的少年顿时僵在原地,一双水润的眼睛瞪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嗯?”

尤眠表情严肃:“我忘了一件事。”

说罢,他缓缓回头和阿飞对视一眼,只字未提,但都想起来忘了什么。

当即,阿飞转身就要回去拿。

“算了,反正也不值钱,放哪儿应该没事。”

尤眠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叹口气:“希望不会吧。”

他说的是希望系统不要扣他钱,但在阿飞听来则是希望不会丢。这么一说,阿飞觉得更应该去。

这两人在这里打着哑谜,一旁的楚留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摊子没收回来。”

尤眠无奈耸耸肩:“忘了。”

这也能忘?楚留香笑了笑,顿时有些怀疑尤眠摆摊究竟能不能温饱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少年往旁边一坐,仰头灌了好几杯水,“先看看这个吧。”

话音刚落,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信。

尤眠把信放在桌子上,随后用眼神示意坐在对面的楚留香打开。这封信正是阿飞方才从那个男人手里“借”过来的。

听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怪不得这两个人回来这么晚。

他一边想,一边抬手拆开了信。

这信不是写给别人的,而是写给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百晓生。

那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兵器谱》就是百晓生写就,将小李飞刀李寻.欢排第五。

林仙儿怎么会给百晓生写信?

楚留香心里满是疑惑,展开信定睛一看,上面并没有些太多话,只有一句:“你来。”

你来?这究竟是让百晓生来保定?还是要让百晓生做什么事情?

“信上写了什么?”

尤眠喝过水,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对方面露沉思的楚留香,心中顿时好奇不已。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探身看了过去:“你来?”

林仙儿这是要让百晓生来找她?

少年紧皱眉头,难道他这次直觉失误,林仙儿其实没什么问题?可,第一次见到对方时他就觉得此人并非表面那般无害。

“她不是说过,谁若是抓住了梅花盗,她就嫁给谁吗?”

楚留香放下手里的信:“假如她是梅花盗,难道就要自己嫁给自己?”

“何尝不可?”

尤眠重新落座,抬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样的话只要她一日不暴露,所说出的那个保证就一日不会成功。”

他微眯双眼,这幅模样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林仙儿有什么过节,竟然会有如此想法。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听完尤眠说的这些话,楚留香即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缓缓抛出一句尤眠根本不知道的线索:“梅花盗曾强.暴过女子,那位林姑娘是个女子。”

“什么?”

听到这句话,尤眠是真的有些惊讶。这么一来,他刚才猜测的那些全部都要推翻。

因此,他不免有些失落。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若是他成为捕快,一天恐怕不知道要冤枉多少个好人。

这有些打击尤眠的自信心,整个人都变得蔫儿蔫儿的,无精打采地起身回了房间。

难道他真的错了?不仅抢了对方的信,还这么怀疑对方……

望着头顶的纱帐,平躺在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林仙儿的脸来,一看到这张脸就仿佛是在提醒他冤枉了一个好人。

“我之后再也不随便发表言论了。”

尤眠抬手扯着被子将自己给蒙起来,说话时的声音因为有了被子的一层阻挡,显得闷闷的。

信还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要就此作罢。

他翻了个身,心情就像是桌面上正在熊熊燃烧的蜡烛一般,时明时暗。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尤眠缓缓闭上眼睛,将刚才的那一幕简直忘得一干二净。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少年呆坐片刻,随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他睡后,阿飞还是回到兴云庄门口将收拾了一半的摊子给带了回来。拿回来后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他房间门口,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因此,尤眠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东西。

阿飞!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少年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一大早瞥见阿飞的身影后就飞扑过去想要给好心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尽管被飞剑客抬手阻拦,并没有成功。

“你真好。”

尤眠哪怕被一柄剑横在面前,也丝毫不改自己的赞美之意。

这些话说出来好生肉麻,犹如一只只小虫子似的直往阿飞耳朵里钻,惹得年轻的飞剑客浑身不适,如同爬了蚂蚁一样。

见自己说不过尤眠,阿飞干脆手腕一挑,立刻将捏着剑的少年拨开,紧接着走为上策。

望着年轻剑客挺拔的背影,尤眠抹了一把虚拟的泪水,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之后的两天,除了一些试图抢夺金丝甲的江湖人士之外,梅花盗毫无动静。

眼看着少林寺的人就要到保定,皆是不管李寻.欢是不是梅花盗,都要被带回少林寺询问。

哪怕他们商议之后各退一步,押送李寻.欢的人由神侯府来。

可谁也无法保证龙啸云已经藏在暗处的梅花盗会不会耍心眼。

尤眠这两天摊都没摆,梅花盗果然是很善于隐藏自己,这么久了竟然案件竟然都没有丝毫进展。

梅花盗会在案发现场留下梅花状的痕迹,死者胸口会留下五个如同梅花一般排列的血痕,针眼般大小。这种伤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用的暗器,还是用的特殊的兵刃。

毕竟亲眼见过梅花盗的人都死了。

*

“笃!”

一阵闷响,放置在不远处的薄木板上顿时出现五个如同梅花一样排列的痕迹。

“当真一模一样。”

少年跨步过去认真查看,抬手摸了摸木板上的痕迹,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青年。

无情轻挑眉梢,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尤眠没想到他对暗器的了解这么深,只是死者身上的痕迹就能凭空造出差不多的暗器。

无情垂眸看着手里的铜管,面露沉思。

“李大哥身上没有这种暗器,足够消除他的嫌疑吗?”

尤眠将那块薄木板拿过来放到无情膝上,单手托腮望着面前心灵手巧的青年。

“很难。”

在探案方向,无情比尤眠了解得多。

“洗清他的嫌疑,只能是梅花盗出现。”

青年抬手给尤眠到了一杯茶,语气舒缓中夹杂着几分残忍:“这不止是一个案子,还有不少江湖势力牵扯其中。”

越往深处探,无情越惊觉梅花盗一案究竟牵扯到多少人。不少人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只是如今动机不明。

只是,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上那股冷傲再次浮现——与其说是冷傲,倒不如说是杀气。

尤眠察觉到了无情情绪的波动,抬眸望去,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的另一面。

冷淡,孤寂,无情。这才是盛崖余吗?

察觉到尤眠的视线,无情萦绕在周身的冷淡顿时消融:“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

少年抬手摸着下巴,圆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轮椅上的清雅公子,语气黏糊。

这种话有余音的样子让无情忍不住担忧,这是在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一时间,在朝堂和江湖上办案无情的盛捕头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感,如同一柄长剑悬在自己头顶。

“还挺帅。”

青年担忧片刻,整个人都因为尤眠的停顿而惴惴不安,谁知对方竟然语气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

无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方才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下来,原以为自己站在悬崖边,没曾想悬崖只是看着可怕,实际上只有半米高。

“嗯?”

尤眠似乎还没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见无情无语凝噎,顿时探过身来:“怎么了?”

他这幅模样像是察觉不到危险的小动物,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砰!”

“啊!”

尤眠抬起手捂着脑袋,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两眼泪汪汪,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收回手的无情,表情震惊:“盛崖余,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坏了?”

少年放下手,原本光滑洁白的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

无情朗月清风,如同一轮寒月。面对少年的指责,他一句话都没反驳。

大约是,他本来就很坏。

第38章 又是味道 你喜欢?

“你是梅花盗?”

尤眠回到客栈, 刚踏入房间就听到了这一句让他震惊的话。升起来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当即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我是梅花盗。”

年轻的飞剑客表情认真,直愣愣地站在桌前, 听到推开门的动静后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

尤眠直视着阿飞,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是梅花盗?”

他们一直都在一起,而且之前阿飞可不是这么说的, 该不会是为了给李寻.欢洗清嫌疑吧?

顶着尤眠怀疑的目光,阿飞仿佛被看穿一般移开了视线。

他这幅表情就很明显了,少年顿时三步化为两步走了过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你真的这么想。”

而一旁的李寻.欢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没想到阿飞竟然会这么做。刚认识时,对方还是冷淡的模样,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样子。

“阿飞,你不用这样。”

和阿飞担心李寻.欢一样, 李寻.欢也不愿意朋友为自己涉险, 更何况承认是梅花盗了。

阿飞的愿望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若是背上梅花盗的名头,岂不是比名扬江湖先一步名声大臭?

可阿飞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只要他做好的决定,几乎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眼看尤眠和李寻.欢都不赞同自己, 阿飞顿时哑口无言。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两人也能看出来他倔得很。

“阿飞, 真的不用。”

李寻.欢咳嗽几声, 脸色更加苍白, 那双绿色的眼眸之中写满了包容。仿佛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哪怕是伤害他自己。

“你要相信他们。”尤眠抬手扯了扯阿飞的袖子,仰望着他, “盛崖余很厉害的,他已经将梅花盗留下印记的暗器复原出来了。”

闻言,李寻.欢一顿:“留下梅花状血痕的是暗器?”

“留下来的痕迹是一样的。”

尤眠并没有很笃定,而是大致描述了一遍,生怕自己太早下结论,届时再不一样,岂不是有损无情的名声?

李寻.欢大抵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因此也只是淡淡一笑:“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无情。”

他语气夹杂着些许夸赞,听语气似乎是很早就认识对方。

尤眠仔细一想,李寻.欢曾是探花,之前在京城见过无情也正常。

少年临走前特意看了阿飞一样,似乎是在暗示对方不要一时冲动。

而原本想法坚定的阿飞在两人的强烈反对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然,他大概真的会这么做。

*

前来押送李寻.欢去少林寺的人竟然成了心鉴大师,原本说好的心眉大师突发重病,临行前一晚就已经昏迷不醒。

闻言,李寻.欢也没说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至于究竟是不是有把握,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此次随行的人中就有无情,阿飞自然不会让朋友独自面临这种危险,哪怕没有让他跟着,也理所应当地跟了上去。

至于尤眠,刚开始为李寻.欢着急的他竟然没有跟着去少林寺,而是留在了保定。

孤身一人,仅凭一身半吊子武功?

少年似乎没想到这一层,李寻.欢离开后的当晚他还有兴致出门摆摊。这些天的气温比之前高了不少,夜里也不像之前那样没什么人。

北大街最繁荣的地方,那里就摆着尤眠的摊子,还是在卖各种各样的手工品。

他长得好,摊子上的东西也可爱奇特,就算是定价颇高,也有一群人乐意付款。只是付钱后总会在摊子前驻足,神态各异。

这种视线尤眠见过不少,远没有一开始那么无措,从容不迫的模样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潇洒。

摆摊过程中,他也听到了不少八卦,大多是老生常谈的事情。比如说林诗音和李寻.欢之前有婚约在身,后来李寻.欢整日在青.楼花天酒地,林诗音伤了心,这才和龙啸云在一起。

听完这个故事,尤眠眉头紧皱,依旧是一头雾水。

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事情,为什么被李寻.欢伤了心就要和龙啸云在一起?

少年笑了笑,随意将摊子一收拾,早早地就下了个班。

夜渐深,尤眠孤身一人往回走。随着时间的消逝,他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整条大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月光似水,明亮异常,将整条大街照得发亮,疑似撒了一层雪。

衣衫轻薄飘逸的尤眠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一张脸在月光下竟然比夜空中惨白的月亮还要白皙。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几声虫鸣鸟叫就显得十分明显。

“咻!”

一声破空声自鬓边划过,尤眠脚步轻挪,那支袖箭便从脸侧划过,硬生生入地三分。

这么大的力气,看来是抱着要杀死他的目的而来。

距离上次遇到杀手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尤眠还以为这群人要过段时间才会再次出手。

“竟然这么快?”

他垂眸,看不清楚眼中的思绪。

一发未中,对方并没有放弃,而是直接从屋顶掠身而下,如一只矫健的鹰雁。

尤眠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范围,随即绸缎自袖中飞出,紧擦着那人的胸口掠过,落在地面上顿时将厚重的青石板击碎。

见状,原先还轻视尤眠的人顿时警惕起来。

这人的武功不是不行吗?怎么和查到的不一样?

“阁下深夜来袭,何必遮面?”

尤眠面露疑惑,似乎是真的觉得不解。

他一边说,一边飞舞着手中的绸缎。招式如烟雾一般缥缈不定,身姿似舞蹈般轻盈优雅。

倘若有人曾见过石观音,估计一眼就能认出这种招式很符合对方的审美。

只是石观音多年来久居沙漠,江湖上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其真面目。

尤眠手紧握着绸缎,手腕发力,柔软的绸缎顿时化为杀人的利器直冲向拿剑的那人。

此人不高,身材也削瘦,动起手来虽然灵敏,却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与尤眠出招时轻柔,落地沉重不同,对方是真的没什么力道。

难道这人不会武?

尤眠习武也没多久,但看出一个人究竟会不会武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这些天不是被无情教导就是被阿飞磨炼,武功早已不似当时连龙小云都打不过的青涩。

“剑不错。”

尤眠手上的绸缎被对方的剑震碎数段,月光下,那人手里的剑细长,手腕翻转时还能看到寒光闪现。

“哼。”

对方冷笑一声,大约是觉得尤眠都要死到临头,竟然还有心情插科打诨。

尤眠微眯双眼,一步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这人一直用右手,左手竟然没有动过。难道是一个残疾人?左手无法动弹?

少年轻薄的衣衫随着动作在空中飞舞,对上这人竟然还有些游刃有余。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是自己的武功有所进步,还是这人的武功太低。

碎掉的绸缎被内力冲击到半空,纷纷扬扬向下落,雪花一般落在两人身上。

屋檐下停息的鸟雀四处飞散,扑腾翅膀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人再次出手,锋利无比的长剑化作道道寒光,一块破碎的绸缎落在剑锋之上,当即断成两半。

这剑这么锋利?

尤眠心里一惊,微眯双眼,双手之中的绸缎似两条扭动捕猎的蛇一般。

突然,那人拉近些许距离,一直没有动过的左手抬起。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那只左手根本看不清楚。

尤眠眉心一跳,似乎瞥见了对方袖中的一抹青光。

少年一开始就警惕着对方的左手,此时瞥见他出手,更是立刻扬起手中的绸缎遮挡。

“砰”的一声,尤眠左手牵握着的绸缎四分五裂,周围似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一般。

见状,那人心里一喜。少年手里没了绸缎还怎么和他打?恐怕也也没办法遮挡他接下来的一击。

瞥见杀手已然抬起左手朝他拍来,尤眠紧急后退数步,随即从系统背包取出新的绸缎。

他取物在现实中只是一瞬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手上就出现了两条绯红的绸缎。

尤眠手腕一抖,垂在地面的红绸闪电般打向快到面前的左手,精准且大力地击打在那人手腕。

不对。

击打时的感觉很怪。

少年回想着方才绸缎打在对方手腕上的触感,不像是打在人皮肉上,倒像是打在了坚硬的铁器上。

回想起方才对方袖中一闪而过的青光,尤眠顿时反应过来。什么残疾,分明是这人左手上带着东西。

是什么?竟然能够让他一直按耐不动,非要找时机出手?

眼看自己偷袭失败,那人当即再次出手。只是他出手没什么规律可言,只是随意挥舞着左手。

这幅非要用左手的样子不由得让尤眠怀疑起他左手来,总不能是什么沾谁谁死的手吧?

等等。

尤眠觉得自己可能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更加提防对方的左手。

难道没有办法打掉吗?

猜到对方手上估计戴了什么东西,尤眠一边抵挡对方的攻击,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突然,少年杏眼一亮。

清冷月光下,白衣少年手中挥舞绯红绸缎,乌发雪肤,俨然一副月下美人图。

尤眠轻笑一声,右手轻抬,手腕一抖,蔓延出去的红绸顿时收回手中。侧身躲过对方一拳之后,少年抬脚攻向对方下盘。

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剑已然到身前。

可他却不慌不忙,足尖轻点,整个人都向后掠去。等拉开了距离之后,收回去的红绸再次如绣球一般冲向对方。

这一招太过迅速,以至于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时,那团红酬早已如花团般绽放开来。

黑衣人提剑欲像之前那样划破尤眠的红绸,却没想到红绸散开后面前顿时荡起浅绿色的粉末。

“糟了!”

那人心里后悔不已,等意识到红绸中藏了粉末时早已来不及。就算他再怎么屏住呼吸,那粉末早就被他吸入大半!

“你!”

黑衣人出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止住了话头 ,露出来的一双眼眸顿时写满了愤恨。

不过方才尤眠的注意力并不在黑衣人什么,因此根本没听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站在两米开外,红绸血一般从手腕垂下,乍一看还以为他血流如注。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眠手腕一抖,红绸顿时飞起来落入他手中。白皙的指尖在绯红色绸缎的对比下如同积雪。

他看向停下动作的黑衣人,全然不顾对方怨恨的眼神,自顾自地开口说道:“这粉末是用了九十九中毒物制作而成,一旦吸入,除了解药之外就没有任何方法解决。”

月光下,肤白胜雪的少年眉眼弯弯,说话时的语气轻柔缱绻,不像是在说什么杀人的话,反倒是像情.人间的呢喃。

“三天后你会觉得浑身发痒,然后再三天浑身酸痛,后三天……”尤眠话音一顿,眉梢眼角俱是幸灾乐祸,“你就会腐烂,先是指甲脱落,然后就是头发,直到第九天化作一滩血水。”

瞥见对方握紧剑的手,尤眠挑眉:“诶,你要杀我?杀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音刚落,少年便耸耸肩,模样俏皮中又很欠揍 :“就算是神医也不能。啧啧啧,血水哟。”

黑衣人咬紧牙关,本来是抱有目的而来,没想到竟然将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眼看这人要走,尤眠总算是收起了脸上的笑。

“既然阁下要走,那么在下也就不挽留了。”他慢悠悠地将垂在地面上的绸缎缓缓收起,随意往袖子里一塞,“恭候您再来,不过下次来就不用那什么刀啊剑啊的,多伤人。”

他话音未落,黑衣人便回首怒视他一眼,随后快速离开。

周围再次恢复一片寂静,尤眠沉下脸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逐渐浮现出几分沉重。

毒药?他哪儿来这么厉害的毒药?全都是坑骗那个黑衣人的。他根本都没去想对方会不会相信。

对方若是信了,他安然无恙。对方若是没信……那他就死路一条。和黑衣人接着打下去,他就算比之前进步了不少,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那个泛着青光的铁手套看起来非凡物,尤眠不敢去赌那上面有没有毒。

“难道这次也是龙啸云派来的人?”

少年捡起一旁早已熄灭的灯笼,一边点着蜡烛,一边喃喃自语。

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最近遇到的杀手太多了吗?

尤眠扯了扯嘴角,被这个地狱笑话逗笑。

片刻之后,原地空无一人,只能从剩下满地的碎瓦片中看出方才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打斗。

*

“听你所言,大约是青魔手。”

“青魔手?”

尤眠坐在烛火旁,摇曳的烛光斑驳地落在少年的脸上,时不时地照亮他眼中的疑惑。

而对面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随少林寺一同押送李寻.欢的无情。

无情微微颔首:“依据你口中描述的来看,的确是青魔手无异。不过,那个黑衣人大概不是伊哭。”

青魔手伊哭,《兵器谱》排行第九,常穿一件青布袍,而尤眠遇见的是一个年轻的黑衣人。假如真的是伊哭,他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化作一滩血水了。

尤眠摸着下巴:“不是伊哭?难道青魔手是一双?除了伊哭还有其他人有?”

闻言,无情眼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简单解释了一番。随后,青年垂眸深思:“也许是伊哭的徒弟丘独。”

未曾亲眼见,因此无情也不敢妄下结论,只好看向一旁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尤眠。

“这些天不止是阿飞,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

尤眠拉长声音,一提到阿飞,他挑眉询问:“你们怎么样?”

“尚可。”

无情稍正色,他们的确是押送李寻.欢回少林寺,只不过目的与心鉴大师不同,他们这次只是为了试探圈套。

果不其然,他们刚出保定城没多久,隐藏在队伍中的五毒童子暗中下毒被抓了个正着。心鉴大师慈悲为怀,见没人受伤便放了对方,随即便要继续前行。

不过李寻.欢突然说有东西忘在了客栈,正是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金丝甲。

一群人只好返回保定城,饶是想反对都反对不了,一旁的阿飞可是虎视眈眈,大有一副不让李寻.欢回去就血洗现场的样子。

“好好休息。”

无情望向尤眠,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忧。他没想到少年最终还是被牵扯进江湖的琐事之中。

“放心,我这人命大。”

少年转过身,带起的气流险些将桌子上的蜡烛吹灭,吓得他连忙稳住身形。

“对方还会再来,届时再看他究竟是谁也不晚。”

尤眠都已经诓骗黑衣人自己下了毒,就算是为了性命也应当再来找他,除非真的不把命放在眼里。

*

翌日,尤眠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站在二楼台阶处向下望,瞥见阿飞的身影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去。

“李大哥如何?”

“在房间喝酒。”

阿飞停下手里的动作,俊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似乎世上的所有人都很难掀起他心中波澜。

突然,飞剑客话头一转:“你昨晚遇到了危险?”

“我都能活着回来,这算什么危险。”

尤眠耸耸肩,看样子根本没有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才怪。

和阿飞聊过天后,他本来是想拉着对方陪自己出去走走,谁知阿飞一本正经地说今日已经有了安排。

第一人选没了,他总不能拉着在喝酒的李寻.欢出去吧?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他总觉得和李寻.欢出去有点怪怪的。

大约是李寻.欢看起来很像兄长,一起出去有些放不开。

少年突然眼睛一亮,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来。

“逛街?”

青年放下手里的书卷,诧异地望向尤眠,没想到对方今日起这么早就是为了逛街。

“我一个人……害怕。”

尤眠表情无辜:“而且你昨晚也说了让我自己小心些,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听到这番话,无情并没有生气,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欣喜。少年遇到问题想到的第一人就是自己,这么看来……

无情一时间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只不过耳尖通红。

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情的尤眠根本没发现这一点,见无情没有回答自己,还因为对方是在婉拒。

他轻咳一声,哈哈一笑:“如果你有其他安排的话也没关系,我去找……”

“没有。”

无情立刻反驳,随后抬手掩唇咳了一声,苍白如月的脸上添了一抹柔和:“我有空。”

*

长街上,今天出了大太阳,只要是不起风就十分暖和,前段时间的积雪也淅淅沥沥地融化。

身着浅粉衣衫的少年肤白胜雪,衣衫的粉衬得他更加白皙,粉面桃腮,宛如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

“辛苦你陪我出来了。”

尤眠略微低头,看着身边坐在轮椅上的无情,表情饱含歉意。水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模样很是无辜。

无情移开视线,不敢和尤眠对视,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楚。

“嗯,不麻烦。”

很快,相貌冷淡的青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地开口:“正好我也想出来走走。”

“今天天气真好。”

尤眠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双眼,宛如一只冬日里晒太阳的狸猫。

想到这一点,无情不由得弯眸一笑,不过他的这抹笑容仿佛昙花一现,还不等别人看见他就已经隐藏起来。

尤眠侧目看着无情,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少年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正因如此,无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对方的表情还那么严肃。

尤眠不语,只是一味地抬手在无情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这幅一句话都不说却冥思苦想的样子更加让人坐立不安。

若是其他人这样,无情自然不会紧张,但……

尤眠仿佛是特殊的。

“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我去去就来。”

少年终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和无情说完话后直奔身后的铺子。

这时无情才抬头瞥了一眼,只见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金玉阁”。

一间首饰铺子?

青年蹙起眉,安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曲,足以看出他心里的澎湃。

无情没等多久,片刻后少年便如同一只粉蝶般从金玉阁里飞了出来,喜笑颜开的,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闭上眼睛。”

尤眠在无情面前站定,微微笑着,双手背后,一看就知道他身后藏着东西。更何况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好。”

青年也依言闭上了眼睛,随后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这个味道很熟悉,大约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无情皮相极佳,冰肌玉骨也不为过。再加上他浑身一股冷傲,更是让人退避三舍。此时闭上眼睛,遮住了那双利刃一般森寒的双眼,倒是将周身的气质柔和了不少。

尤眠伸在对方面前的手一顿,视线忍不住落在了对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挤都没挤出一个字。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无情疑惑出声:“嗯?”

“啊,好了。”

尤眠连忙回过神来,表面上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实际上却在心里暗自指责自己,竟然看朋友看得入迷!

人会看着自己的同性朋友看入迷吗?会吧?应该会吧?毕竟盛崖余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没有人能抗拒吧?

少年一时间变得呆呆的,就连无情接过了自己手里的发簪都没注意到,满脑子全是正常、不正常、正常、不正常来回反复。

“这是……送我的?”

无情抬眸,纤长的眼睫密密匝匝,隐隐约约露出漆黑如墨的瞳孔。他说话时的语气又轻又缓,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手里的发簪吹走一般。

“嗯?”

陷入自己思绪的少年总算是回过神来,垂眸:“嗯,这个很适合你。”

这支发簪是他昨天看到的,一只梅花状的发簪,犹如刚从枝头折下来的梅枝一般。

尤眠看见这个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盛崖余,他觉得这个简直就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一般。

至于为什么要送对方发簪……难道这也需要原因吗?

少年说不出来,想这样做就做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无情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要从中窥探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怎么并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尤眠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伴着一张脸。

不喜欢就算了,他也不是很想送给盛崖余。

正当尤眠准备开口要回发簪时,一声带着笑意的话在耳边响起:“谢谢你,我很喜欢。”

无情收紧手指,将发簪握入手中,指节用力到发白。

“喜欢就好。”

少年见到这一幕,总算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次扬起一抹笑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尤眠挪开视线,轻咳一声:“不就是一个发簪嘛,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早该歇歇你的。”

他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是礼貌,应当挑不出错处。没想到无情听到后脸上浅淡的笑竟然略微收敛,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笑。

“只是为了感谢吗?”

“不行吗?”

尤眠这种时刻脑袋迟钝得不行,再次用那副无辜的表情看着无情。面对这么一张脸,就算是天大的怒气也要消了。

无情无奈低头摇头一笑:“没什么,谢谢你。”

青年将发簪收入怀中,再次恢复到平日里的那种孤清冷傲:“你今天出来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

尤眠的物欲不算高,每天不做奸商从别人手里坑钱就算好的了,几乎很少从手里漏出去钱。

能让他主动买东西送人简直比登天都难。

无情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刚板着没多久的脸再次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他不明白自己听到这句话为什么会高兴,只是觉得少年这么做是把自己放在了心里。

他应该是尤眠的好朋友吧?

无情心里一紧,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回去了。”

少年将手搭在了无情的轮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依稀可见渗出来的泪水。

见状,无情抬手想要轻拍一下少年的手,只是手伸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回去再睡会儿吧。”

青年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关心,就连面对世叔和师弟们都很少。

“好。”

尤眠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儿,抬手一边遮挡着耀眼的阳光,一边转身往回走。

难得出了一个大太阳,往日里略显冷清的街上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很多人。

尤眠眯着眼,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渐渐得有些刺眼。只是睁眼看了一会儿路,他就觉得眼睛酸涩,眼前漂浮着不少黑色光斑。

“小心。”

跟在他身后的无情无奈叹气,觉得自己就像是带了一个小孩子出门似的,哪有人走路的时候不好好看路?

可别再摔了。

无情心里刚说完这句话,下一刻,前面的尤眠便出了事情。只不过尤眠并没有摔倒,摔倒的另有其人。

“小心!”

和无情方才如出一辙的话响起,尤眠走得好好的,旁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人,径直往他身上摔。

少年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对方,生怕对方摔倒。

等扶稳人的一瞬间,尤眠心里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甚至都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林……仙儿?”

少年艰难地回忆起女子的名字,连忙松开了扶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同时向后跨步,生怕被缠上。

尤眠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林仙儿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尽管林仙儿没做什么可恨的事情。

眼看粉衫少年收回了手,林仙儿也只好站稳了身子。

她缓缓抬眸,美丽的眼睛宛如秋水。

“谢谢公子。”

林仙儿声音轻柔,称一句出谷黄莺都不为过,只是听她讲话都是一种享受。

“没事。”

尤眠站在无情身侧,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肢体却是满满的防备。一时之间都让林仙儿分辨不出来这少年是不是看穿了她。

当真是稀奇,林仙儿知道自己长得美,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是虚传。她只需招招手,天底下的男的都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这人当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敢无视她。

这么大一个美人站在面前都不为所动,难不成是不举?

林仙儿暗地里想了许多,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美丽动人的样子。

天下第一美人亲自道谢,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大手一挥表示没什么,随后再邀请美人喝点小酒。

但尤眠不一样,他躲美人简直跟躲鬼一样。要不是街上人多,恐怕他都能躲到无情的轮椅后面。

这幅避之不及的模样成功地引起了林仙儿的注意,她性格如此,越是难搞的东西,她就越要搞到手。

美人轻笑:“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这里见到公子,这些天怎么没去兴云庄门口摆摊?”

说罢,她向前跨了一步,想拉进和尤眠的距离。

没想到还没等尤眠拒绝她,那个一直坐在轮椅上默不作声的青年突然开了口:“既然林姑娘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无情不仅长得好,身份也不一般。

自从知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来到了保定城,林仙儿早就将对方当做自己将来的入幕之宾了。

虽然今天是为了尤眠出来的,但……

无情略微蹙眉,能在江湖和朝堂打出名头,他可不是浪得虚名。只一眼,他就觉得面前的这位林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

“走了。”

青年略微侧首瞥了一眼快要躲到自己身后的尤眠,随即就往前走,一举一动礼貌又疏离,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见状,尤眠保持礼貌地向林仙儿微微颔首,随即连忙跟上了无情。

“等等我。”

看着这两人渐行渐远,留在原地的林仙儿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这两个男人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这就是他们的态度吗?

而早已走远的尤眠并不知道林仙儿此时的想法,他闷头追上无情,随即一巴掌按在对方轮椅上。

“嗯?”

无情侧目,密密的眼睫成了一条锋利的线条,墨色的眼眸深沉,仿佛结了冰的洗砚池。

“她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少年抬手揉了揉鼻子,方才从林仙儿身边经过时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大脑第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熟悉,其实就是很熟悉,因为尤眠曾对无情这么说过。

堪称一模一样的话术,难不成少年也对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有念头?

这个念头刚从心里冒出来,无情就忍不住攥拳,骨节突出的指关节都泛着白。

青年心里有些烦躁,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种淡漠:“熟悉?大约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仔细听还能听出来几分的不满,但掩藏得太好,迟钝如尤眠根本没发现。

“有道理。”

尤眠当了真,停在原地抬手摩挲着下巴,弯弯柳叶眉轻蹙:“究竟是哪里呢?我上次见她是在兴云庄的门口……”

眼看着少年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林仙儿身上,无情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短短片刻,掌心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月牙状的痕迹。

“你喜欢那个味道?”

清冷似月的青年缓缓开口:“若是喜欢,我差人去买一些回来,肯定够你用。”

第39章 暗夜刺杀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尤眠根本没听出来无情话里的意思, 不过青年也不像是会阴阳怪气的人。因此,他还十分高兴地谢谢无情,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无情:“……”

青年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到尤眠的道谢后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随即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的手背。

“嗯?”

无情略微正色,掀起眼眸, 漆黑的瞳孔认真地盯着还在状态之外的尤眠:“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用的熏香吗?”

“嗯嗯。”

尤眠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喜欢就要一直用吗?我偶尔也会换个用。”

他说的是熏香,但在无情耳中听来却是人。

青年刚刚扯起的一抹淡淡的笑很快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冷傲,仔细看还能窥探出三分不满。

至于他在不满什么,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回到客栈后, 尤眠和无情分开,他径直回房间准备补觉。等安然躺到床上时,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股香味!

如果陆小凤来了估计也会觉得林仙儿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因为这个味道和迷.药的味道一模一样。

之前在绵州的时候,尤眠曾对吴蕴和用过,当时陆小凤还说他匕首上的迷.药生效后怎么还有味道。

系统出品的一系列药粉都是同一个味道,他上次使用是昨晚。

昨晚……

尤眠顿时没了睡意, 略微困倦的眼眸顿时瞪大。

原来是她!

“盛崖余!我知道了!昨晚……”

少年急匆匆地下床披上衣服就往无情那边去, 太过激动, 以至于他都忘记敲门。

谁知, 房间里的无情正在换衣服, 此时衣领大开,露出了大片苍白的肌肤。

青年扯着衣领的手不知道该往上提还是放开,一言不发地抬眸看着站在门口的尤眠。

原本苍白的肌肤自胸口向上顿时泛起一阵粉红, 就连脸颊都没有躲过。仿佛鲜血落在雪地一般,顿时将他周身的冷傲消融。

“诶?”

谁知瞥见这一幕的尤眠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还十分自然地关上了房门,边进来边开口讲道:“原来你在换衣服,怎么没锁门?”

少年态度自然,似乎觉得撞见朋友换衣服没什么,毕竟他们都是男的,而且盛崖余身上的衣服都穿好了,只是衣领没整理好而已。

提到这个,尤眠在旁边一坐,单手托腮:“你真的好白啊,是天生的吗?”

他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情。

看着看着,总算是瞥见了对方藏在深处的尴尬,于是抬手捂住了眼睛:“对不起。”

“……”无情红着脸,飞速地整理好衣衫,“没事。”

至于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衣冠整齐的无情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薄红,但表情却刻意地做出严肃的样子。

这种姿态颇具反差,尤眠手刚放下来就再次愣住。

“嗯?”

直到无情再次询问后才回过神来,这时才察觉到几分不好意思,半垂眸躲开青年探过来的视线:“我知道林仙儿身上的味道是什么了。”

原本都快要放下这件事情的无情一听他再次提及林仙儿,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严肃,看不见丝毫刚才的羞意。

“林仙儿?”

坐在轮椅上的无情抬眸,缓缓重复着林仙儿的名字,一字一顿,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嗯。”

尤眠拖着椅子往前,直到自己的脚快要碰到无情的轮椅才停下来:“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我昨晚洒向黑衣人的药粉味道,一开始没闻出来是因为她身上洒了其他的香粉遮盖。”

听到这句话,无情略微垂眸,想起少年昨晚说的那些事情,顿时脸色凝重。

难道昨晚袭击尤眠的是林仙儿?这又是为何?

尤眠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林仙儿。一开始还以为是龙啸云派来的杀手,这才拼尽全力。

“怪不得她今天会过来……”

少年蹙着眉,食指抵在唇边喃喃自语。

察觉到无情的目光后,尤眠这才将昨晚坑骗林仙儿的事情讲出来。话音刚落,他抬手挠了挠头:“兵不厌诈嘛。”

闻言,无情垂眸一笑。他在尤眠面前笑的次数都快赶得上去年一年的笑了。

少年托着下巴,还是不明白林仙儿为什么要杀他。

“总不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夸她漂亮吧?”

他哈哈一笑,随即正色:“为了那封信?”

想起那封信,尤眠看向无情:“那信上只有一句话,竟然这么重要?”

还是说那句话还有其他的含义?足以让林仙儿对他下手?

他都被袭击了,那亲手抢信的阿飞呢?

想到这里,尤眠又立刻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阿飞怎么样了。”

少年来去匆匆,无情话都没来得及讲,只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扶额。

离开无情房间的尤眠去了阿飞的那里,这次他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进来。”

“阿飞。”

人未到声先至,坐在一旁的阿飞听到少年的声音后一抬眸就看到了踏步进来的尤眠。

“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事情吗?”

他三两步走到阿飞面前,将刚才的事情给对方讲了一遍。哪知阿飞的注意力没在林仙儿身上,反倒是开口询问:“你受伤了?”

“没。”

少年摆摆手:“我没事。”

“你有遇到吗?”

尤眠坐在阿飞对面,面露担忧,似乎是在担心阿飞也遇到危险。

“没有。”

阿飞直视着尤眠,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比较弱。”

说罢,他挪移开视线,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比较伤人,立刻补上了一句:“抱歉。”

“哼,原来是柿子挑软的捏!”

尤眠站起身来,柳叶眉紧皱着,看样子很是气愤:“敢捏我!那我就变成柿饼!”

阿飞:“……”

向来冷漠的飞剑客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

阿飞是尤眠见过最好看的人,平常板着脸就已经够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了。现在笑起来更加勾魂摄魄,要是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就要入迷了。

“你过来就是问这个的?”

“差不多。”

尤眠再次落座,随后看着阿飞:“既然林仙儿没找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的武功多高了。”

他说罢打了个哈欠:“还好这段时间我有不少进步,不然昨晚真的就要死在大街上了。”

少年这才有些后怕,瞥着阿飞如玉般光泽的脸,叹气:“她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封信?”

“有人和她一起?”

阿飞回想起那封信上的话,“这次你来”,明显之前已经做过不少次了,而且还是替换着。

尤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在意的点却是另一个。

“真的只有两个人吗?”

少年沉思,仅凭林仙儿和百晓生,就可以了吗?他知道林仙儿的武功,对方也就比他好一点点。至于百晓生,他并不清楚。

就算百晓生的武功再高,也高不过李寻.欢他们。

突然,尤眠有了一个脑洞。

少年凑上前,距离阿飞极近:“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梅花盗啊?”

之前他们就怀疑过梅花盗是团伙作案,刚刚好,林仙儿也有百晓生相助,会不会就是他们呢?

听到这个,阿飞立刻站起身来,看样子是现在就要去找林仙儿。

见状,尤眠连忙抬手拦住了他:“诶等等,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

阿飞就这么去了,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少年无奈扶额,同时也明白阿飞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纯粹是因为李寻.欢等不了太长时间。

等的时间越久,陷害李寻.欢的人就有越大的把握。

尤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实在不行就试试吧。”

他抬眸看向阿飞,勾了勾手指。

阿飞弯下腰来,附耳过去。

“你确定?”

“我确定。”

尤眠表情认真起来,很难看出来他平日里的慵懒和狡黠。

“我也把李大哥当朋友的,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衣摆,垂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用力:“你对上他们有几层把握?”

阿飞没说话,只是侧目给了尤眠一个眼神。

见状,少年心安不少。

“那就靠你了!”

尤眠站起身来,拍拍手:“我先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嗯。”

阿飞微微颔首,随即垂眸看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剑——如果这能够称为一把剑的话。

木块上还挂着一个钩织的玩.偶,圆圆的脑袋,短短的胳膊。

这哪里像他了?

*

“尤公子?”

尤眠在兴云庄摆摊还没多久,林仙儿就走了出来,假装偶遇一般站在了摊子前面,表情诧异。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单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拨弄着摊子上的东西,听到林仙儿的话后略微抬眸:“怎么?林姑娘这是在等我?”

“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林仙儿没接他的话,反倒是轻笑地看着他,那双漂亮得出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是会说话一般。

能在美人这种勾魂摄魄的眼神下毫无所动的人当真厉害,那尤眠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林姑娘喜欢什么?”尤眠勾唇一笑,他长相清丽乖巧,全然看不出来心里的弯弯绕绕,笑起来时还真有几分柔和。

“这次我给林姑娘便宜一些。”他坐直了身体,手里恰好捏着一朵钩织好的花,“断不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尤眠所说的情况是指上次林仙儿没有付款的事情,他一提这件事情,林仙儿不免觉得脸上无光。

但那价格当真和抢钱无异。

少年上午见她时还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现在却态度软和不少。林仙儿见了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尤眠是不想在无情面前示好。

她懂,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不肯让兄弟将自己比下去。和无情相比,尤眠确实是太年轻,为了讨她欢心耍些心思也正常。

还好尤眠不知道林仙儿心里在想什么,不然就要嘲笑她自恋了——尽管她有自恋的资本。

“今日有什么好东西?”

林仙儿今天穿了件绯色衣衫,衬得她肤色更白,黛眉红.唇,当真称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好在石观音已经死了,不然肯定要来毁了她的脸。

尤眠微微眯起双眼,耳垂上挂着一颗粉色的耳坠,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两张各有各的美的脸放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不少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有美颜的珍珠粉,以及趁人肤色的唇脂。”尤眠抬手将胸.前一缕发丝绕在耳后,指尖微粉,“林姑娘喜欢哪个?”

对自己的脸自信的人基本上不会借助外物,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会更加在意。

林仙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哦?效果如何?”

“很好。”

尤眠斩钉截铁,他伸手一探,拿起一个瓷盒递了过去:“不信?看看。”

他递过去之后向后靠在躺椅上,刚绕到耳后的发丝再次垂下,时不时地贴在唇边。

这幅自信的态度倒是引起了林仙儿的注意,接过来后细细嗅着。味道很好闻,清雅不腻。

见状,尤眠抬手整理一下发丝,随机探身上前,压低声音:“我看着香粉味道最衬林姑娘,就送你了。”

说罢,少年微微拉开距离,但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男人林仙儿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尤眠这是陷入了她的美貌,心里不由得得意起来。

呵,男人。

尤眠笑吟吟地看着林仙儿回到兴云庄内,他垂眸看着自己摊子上的东西,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不像他,一个向来抬高价格卖东西的人竟然会愿意把东西送出去,当真是令人惊讶。

日渐西垂,一个下午,尤眠一样东西都没有卖出去,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眼看天要黑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起身收拾东西走人。

*

客栈,无情看着一回来就凑到一起的阿飞和尤眠,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两个人在搞什么?

尤眠推开阿飞,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点了灯,随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原本是要把蜡烛熄灭的,但尤眠不肯,他实在是太害怕,担心自己在黑暗中发挥不好。

蜡烛的烛光逐渐摇曳,融化的蜡泪堆积在烛台,直到蜡烛融化到一半时,闭着眼睛的尤眠才睁开双眼。

他坐起身子,略微侧目。

望向的地方正是紧闭的窗户,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后,紧闭着的窗户从外面掀开一个小缝,随即,一张美丽的脸猛地出现。

她一露面,原本光线昏暗的房间似乎亮了不少。

“公子就这么忍心看着吗?”

尤眠轻挑眉梢,随即下床走到窗边:“林姑娘半夜前来,难道是白天我送的香粉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很快,掌心便搭上一只柔软的手。

林仙儿略微垂眸,心里却在嗤笑。

果然是年轻,她只需勾勾手指,尤眠就轻而易举地上钩了。

一道落地声响起,身披黑色斗篷的林仙儿顿时站在了尤眠的面前。她轻柔一笑,云鬓乌黑,眼眸含水:“尤公子知道我要来?”

灯下看美人,更何况美人衣衫单薄,不由得让人响起话本里脱画而出的妖来。

尤眠坐怀不乱,同样单薄的身子在烛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道剪影:“就算不知道,见了人就知道了。”

少年勾起一抹笑,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宛如倾倒的墨水。昏暗的烛光落在两人身上,平添了一抹暧.昧。

林仙儿抬手,她的手很漂亮,仿佛洁白无瑕的美玉精心雕刻而成。十指纤细,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啪嗒。”

披风落地,堆积在林仙儿脚下。

见状,尤眠侧过脸,不去看衣衫轻薄的林仙儿。

少年面不改色:“林姑娘这是何意?”

这招林仙儿用过无数遍,几乎没人能抵挡住,除了李寻.欢。

“公子不明白吗?”

林仙儿抬手,想要触碰尤眠的胸口。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尤眠自认为自己不是英雄,所以能过美人关。

少年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背对着林仙儿:“夜寒,林姑娘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和直视林仙儿的李寻.欢不同,尤眠直接背过身。

这让胸有成竹的林仙儿不免心生挫败,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只当少年太年轻,见到这种场面害羞。

“尤公子不看看我吗?倒是让我伤心。”

“林姑娘此次前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尤眠声音磕磕绊绊,语气难掩慌张。

这种青涩的反应让林仙儿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向前跨一步。

“实不相瞒,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

林仙儿抬手,纤细的手指抚向尤眠的脊背,语气更加轻柔,犹如一片羽毛。

“难道公子不喜欢我?”

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难过的样子,恐怕很难有人抵挡得住。

不远处的蜡烛发出一道烛芯炸裂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尤眠依言转过身来,只是眼中没有丝毫对于林仙儿美貌的迷恋,反倒是漾着淡淡的笑意:“林姑娘身上的熏香很浓,是想掩盖昨晚香粉的味道吗?”

此言一出,林仙儿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原状:“公子在说什么?那珍珠粉是你今天送的,难道忘了吗?”

“我可没忘。”

方才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变得游刃有余,抬手摸了摸下巴:“我可没记错。”

尤眠总算是视线下落,不过也只是落在了林仙儿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薄纱,对方的肩膀朦朦胧胧。

见状,他淡淡开口:“遮住淤青恐怕用了不少粉吧?”

哪怕昨晚有些不敌林仙儿,但轻易打碎砖瓦的绸缎力道可不轻,打在人身上定会留下痕迹。

尤眠这句话都说出来了,林仙儿自然知道对方已经猜出来了昨晚的黑衣人是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安,甚至十分敞亮地点点头:“确实用了不少粉,公子可要赔我。”

被识破后林仙儿依旧不慌不忙,她不相信尤眠知道昨晚的黑衣人是她后还愿意对自己下狠手。

谁知,她话音刚落,站在面前的少年就笑出了声,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林姑娘,你猜猜你的美人计有没有成功?”

此言一出,林仙儿立刻抬手。

不过,她的动作再快也没有阿飞快,一点寒光乍现,将昏暗的烛光反射到她的眼睛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把算不上是剑的铁片就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钉在铁片上的木块上还垂着一个模样搞笑的钩织玩.偶。

出手的人正是阿飞,他一开始就藏在尤眠的房间里,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不管是真的为了接近尤眠,还是为了解药,林仙儿一定会过来。

剑已出,不管林仙儿是要出手还是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也没想到尤眠竟然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这点就算她有所察觉,也根本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不为所动!

李寻.欢尚会放过她,但尤眠可说不定。

少年慢悠悠地走到林仙儿身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披风,一边给对方披上,一边开口:“差点忘了告诉你。”

他直视林仙儿的眼睛:“昨晚的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香粉。”

说罢,尤眠弯眸一笑:“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

闻言,林仙儿垂在身侧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怒意横生,恨不得直接出手杀了他。

自己何曾没有怀疑过,但她不敢赌,她惜命!

尤眠微抬起下巴,像只偷了腥的猫。

这幅得意的样子让林仙儿的眼刀直往他身上甩,若是眼刀能伤人,少年这个时候早就千疮百孔了。

“公子……”

见尤眠不识趣,林仙儿当即将视线落在了持剑的阿飞身上,眼神楚楚可怜,试图引起对方的关心。

那知阿飞比尤眠还要冷酷,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仙儿沉下脸来,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会栽倒在这么一个年轻人手里!

“你……”

“嘘——”

尤眠伸出食指压在唇上,示意林仙儿不要说话。

他先将发出噼里啪啦声的烛芯简短,随即准备诈一诈林仙儿。于是,他装作一副洞察人心的样子看向了对方:“我该叫你林仙儿,还是该叫你梅花盗呢?”

林仙儿面不改色:“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夜深人静之时,客栈二楼一间客房正有三人对峙。天下第一美人脖颈处横着杀生无数的剑,当真是一动都不敢动。

倘若有人突然进来,恐怕都要将尤眠和阿飞当成挟持美人的劫匪。

烛芯炸裂声不断,寒意渐渐游进房间。

只着寝衣的尤眠打了个喷嚏,在阿飞的目光下随意拿起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

尤眠坐在椅子上,没听到想听的也不急,而是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林姑娘听说过吐真丸吗?”

他乖巧一笑,满脸真挚:“我这次可不是骗你。”

吐真丸这一类吃下就会说真话的药林仙儿自然听说过,但她从未见过。听说六扇门和神侯府审讯人的时候会用一些外力,难不成是真的?

但想起昨晚被骗,林仙儿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尤眠。但……

似乎是拿准了对方的心理,尤眠说起来简直是头头是道。话音刚落,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瓷瓶。

尤眠打开瓷瓶,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难闻得人直皱眉。

林仙儿心里一紧,哪怕不愿意相信,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紧张。

尤眠站起身,脚下突然一绊,瓷瓶里的液体洒了一些出来。漆黑的液体落在地上顿时发出一阵刺啦声,还伴随着一阵腐蚀地板的白烟。

看到这一幕,林仙儿面上露出一抹慌张。

他竟然来真的?!而且,这是吐真丸吗?就拿出来!

尤眠低头看着被腐蚀掉的地板,随即耸耸肩:“好像拿错了,不过也没区别。”

眼看这少年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林仙儿忍不住后退,但横在她脖颈处的长剑也跟着紧逼。

“等等!”

她连忙开口,眼眸含泪:“你这是想逼我承认,然后给李寻.欢洗脱罪名吗?!”

美人双目含泪,楚楚可怜:“梅花盗是个男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又何苦逼我一个弱女子!”

“你?弱女子?”

尤眠摇头:“我不信。”

少年停下脚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可是奸商,你能乞求一个奸商有善心吗?”

他冷眼相对,一边伸手试图捏林仙儿的下巴,一边冷笑:“而且谁能证明梅花盗是男的?两个女子也可以亲热啊?”

“再说了,万一你有同伙呢?”

尤眠甚至不给林仙儿一丝辩解的余地,似乎下了决心非要杀了她一般。

不能这么下去!

林仙儿已经察觉到一直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散发出的寒意!

“那你杀了我吧!”

林仙儿移开视线,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这个样子好像尤眠当真是在诬蔑她一般。

阿飞看向身侧的少年,用眼神询问。

不过尤眠还真不吃这一套。

“你说的有道理,把你杀了,不管你是不是梅花盗也得认了。”

尤眠不按套路出牌,哪怕林仙儿垂泪也不为所动。

不久前林仙儿还在想,和李寻.欢比起来尤眠好对付多了,没想到尤眠才是那个难缠的人!

这人怎么软硬不吃!

要阿飞不在这里,林仙儿定要杀了尤眠出气!

“啊对,有件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那个暗器我也有,等你死了,把那暗器往你身上一放,届时大家都会认为你才是梅花盗。”

这句话才是真的让林仙儿胆寒,尤眠怎么知道那是暗器?而且他怎么也会有?

阿飞微微愣住,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喜欢赖床武功一般的朋友。

难道真的要冤枉林仙儿?

阿飞不语,但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尤眠抬脚提了阿飞一下,眼神略有不解。

“你说有就有?”

林仙儿微抬起下巴,试图距离阿飞的剑远一些,脑中思绪飞速运转,试图找到脱身的办法。

刚才阿飞的迟疑被他看在眼中,不由得略微垂下头,不久前才被尤眠披在身上的披风再次掉落在地。

美好的身体隔着一层薄纱几乎遮挡不了什么,身上淡淡的幽香也直往阿飞鼻子里钻。

阿飞的感情经历和尤眠一样一片空白,见状不由得转头移开了视线。

哪知林仙儿动作极快,竟然趁着这个空档推开了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尤眠快步追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林仙儿已经逃出数米远。

身后,阿飞的身体贴了过来,视线刚好从尤眠头顶掠过,也望着林仙儿逐渐消失的背影。

按理来讲两人应该去追,毕竟阿飞的武功比林仙儿高得多,追上去简直是轻而易举。

谁知不管是尤眠还是阿飞,竟然不为所动。

“阿嚏!”

一个喷嚏声打破了平静,尤眠低下头,抬手揉着鼻子。

身后的阿飞抬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道:“穿上衣服。”

*

逃走的林仙儿都来不及捡起落在地上的披风,就这么只穿一件薄纱出来。

夜风带着寒意,犹如一把把小刀直往她身上割。

“尤眠!你给我等着!”

林仙儿眼中满是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给千刀万剐!

她飞速躲进冷香小筑,拽起一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冷意还未完全褪.去。

房间里没人服侍,只有她一个人。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林仙儿挥手将旁边的花瓶砸落在地,咬紧了后槽牙。

缓过来后,林仙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抬手从镜子后面拿出一根管状的铜管。

“哼。”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响起,吓得林仙儿立即将手里的铜管藏了起来:“谁?”

“我。”

一道男声从门后响起,林仙儿眉头紧皱,走过去拉开了房门:“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编写出《兵器谱》的百晓生,谁也想不到他会和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有交情。

“不是你喊我来的?”

闻言,林仙儿一惊,她没想到那封信被抢走后又被寄了出去,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你不是要去少林寺偷经书吗?”

“心鉴不在,我独自一人不好行动。”

百晓生关上门,抬眼看向披着外袍的林仙儿,随即开口询问:“你喊我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他双臂环抱:“金丝甲?”

“不是金丝甲。”

林仙儿提到这件事情又觉得头疼,一开始金丝甲在李寻.欢手上,她当晚就去勾.引对方,没想到李寻.欢那人竟然坐怀不乱,甚至还说她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漂亮!

当真是让她气得不行,后来金丝甲又到了阿飞手里。那个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林仙儿就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并没有出手,只是看着江湖上的其他人出手。

果不其然,那些人都死在了阿飞的剑下。

至于尤眠……

林仙儿面露烦躁,简单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随即眼睛一转,将铜管递给了百晓生。

“你去杀了尤眠。”

林仙儿眉目布满杀气,准备稍后去找林诗音。这次她不自己出手,只等着尤眠死后,洗清自己的嫌疑。

至于李寻.欢……哼,这个人也别想逃过去。

“杀了他?”

百晓生抬眼,接过铜管后拿在手上把玩:“他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

“什么都没有,但他该死!”

林仙儿怒气“噌”一下冒了出来,恨不得现在就将尤眠大卸八块。

她冷下脸来丝毫没有消减美貌,反倒是更令人有征服欲。

“你今天怎么磨磨唧唧的?”

林仙儿略微压制下心里的怒气,随后露出一抹笑来,抬手在百晓生的胸口缓缓抚摸:“你放心,等杀了他,我们再好好叙旧。”

她这句话说得暧.昧,刚才还充满杀气的眼眸顿时柔情似水。

“还真是令人心动。”

百晓生一手握着那根铜管,另一只手握住了林仙儿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轻笑一声:“可惜。”

“什么?”

林仙儿皱眉,一抬眼,顿时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眸。

不对!

她双目微瞪,后背惊起一身冷汗,连忙向后退。

但她却动弹不得,眨眼间,面前的“百晓生”以飞速的动作点了她的穴。

“你是谁?!”

林仙儿呼吸一滞,心里直呼今天倒霉,先是被尤眠坑骗,再被眼前的人骗。

难道除了尤眠还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还知道百晓生和她的交易?

“呵呵,天下第一美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面前假扮“百晓生”的人莞尔一笑,分明披着百晓生的皮,但说话时的姿态和表情却是优雅从容。

他抬手,蒙在脸上的面具伴随着一阵撕扯声掉落,随即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

“楚留香!”

林仙儿惊讶失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留香竟然假扮成百晓生的模样!

“怎么会是你……”

楚留香什么时候来的保定城?她怎么不知道?而且,他怎么会掺和进这件事情?

林仙儿僵直着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楚留香:“楚香帅扮成这幅模样闯进我闺房,就是为了这个?”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美人在前他当然眼前一亮。

“林姑娘确实令人心动,可惜,我若是放过你,我那个小朋友肯定要与我生气。”

“小朋友?”

林仙儿微微眯起双眼。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怎么?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了我吗?”

第40章 无形的墙 神情略显黯淡

话音刚落, 方才被关上的门再次由外推开,随着流入房间的月色,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走了进来。

被点了穴的林仙儿无法直视, 只能侧目去看——哪怕不去看她也知道过来的人是谁。

正是不久前威胁她的尤眠。

“你是故意的!”

这时,林仙儿突然想明白了,不久前尤眠是故意放她走的, 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

“你要是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少年走到楚留香身边,随即弯眸一笑,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乍一看很是阴森。

但他柔和的语气又减轻了不少这种感觉:“我说你是梅花盗你还不承认, 这下好了吧?被抓了个现行。”

林仙儿咬紧了牙,不敢相信自己再次栽倒在尤眠这个小子手里。

“你再瞪我也没办法。”尤眠还嫌林仙儿不够恨他, 无辜地耸耸肩, “就算你还不承认也没办法。”

“因为你威胁我, 所以我要杀你,这有问题吗?”

林仙儿冷哼一声,抬眸看向一旁的楚留香,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她自然听说过楚留香的大名, 也对对方的风.流韵事了如指掌。

只是, 在楚留香面前, 她的这点儿计谋算不上高明。

此人闻名江湖这么多年, 早已见过不少美人, 绝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中了美人计。

更何况他刚才也说了,若是顺从林仙儿,恐怕尤眠就要和他闹脾气了。

尤眠无奈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双臂环抱, 月光打在他的耳坠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恰好闪着林仙儿的眼睛。

“怎么?难道你又要威逼利诱?”

听到林仙儿的质疑,尤眠摇摇头:“审讯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当然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轮椅碾动地面的声音很快响起,由远及近。

听到这阵动静,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果不其然,无情踏月而来,古袖长袍,乌发似墨。惨白的月光也不及他清冷孤傲,只是出现在这里,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三分。

瞥见无情后,原本还咬定话头不肯承认自己是梅花盗的林仙儿顿时泄了气。

能被称为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惨败。

尤眠看向过来的无情:“盛捕头,你可都听见了?”

少年撇撇嘴,圆溜溜的眼睛映着月光和无情,语气很是委屈:“她不仅是梅花盗,刚才还想杀了我呢!”

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林仙儿更生气,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人怎么能如此无耻!

尤眠不在意林仙儿的目光,“告完状”之后便慢悠悠地离开了冷香小筑。

院内,阿飞正站在树下,身边站着李寻.欢。

故地重游,李寻.欢的脸色带着几分沧桑怅然。夜深露重的,他还是穿着一件旧衫,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那双春风般的绿色眼眸望着看似没有变化的冷香小筑,似乎回到了之前住在这里的日子。

那时候还有诗音……

尤眠瞥见了对方眼眸之中的怀念,与阿飞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那些感情问题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少年并不想掺和进去。而且提及这些,除了徒增悲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作用。

“好困,剩下的事就交给盛崖余了。”

尤眠打了个哈欠,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水色。他看着身侧的阿飞:“我们回去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阿飞微微颔首,准备陪着怕黑的尤眠回客栈。至于李寻.欢,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如今林仙儿落网,他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也不必再往少林寺走一趟。

龙啸云究竟是陷害还是真的被逼无奈,尤眠也没问,只等李寻.欢自己做决定。

两人并肩而行,阿飞身上还带着些许的寒意。

“你说李大哥会和龙啸云说清楚吗?”

尤眠摸着下巴,摇头晃脑,阿飞都担心他现在直接倒在地上睡觉。

“不知道。”

“好吧,我也不该问你。”

少年耸耸肩,知道阿飞很少见这些弯弯绕绕,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也是正常。

年轻的飞剑客认同的朋友很少,除此之外便是在江湖上成名这一件事情。

他有些矛盾,一方面年轻且有些不谙世事,一方面又饱经沧桑,似乎经历了不少事情。

尤眠在某些地方和他有些像,只是平日里很少表现出来,大多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阿飞觉得少年像他之前在山里见过的一种动物,有些傻,还有些脑子不好。遇到危险都不知道逃,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擅闯的人。

“哎——”

走着走着,尤眠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在阿飞疑惑的目光下抬起头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阿飞被问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是一个没有方向的人,只要可以成名,他去哪里都行。

尤眠将问题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脑子还真是有些问题:“我可能要去汴京。”

在沙漠的时候,他就准备留在汴京。那里即热闹,治安也好。原本他手里还有些钱,完全足够他买个小院子。

但眼下,他手里的钱恐怕也只够他去汴京罢了。

那么多钱根本不经花,别说一路上的花销了,单是系统都得从他手上拿走一部分。

想到这里,尤眠顿时再次叹气。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反正有钱一个过法,没钱一个过法。刚来的那段时间,他兜里只剩下几个铜板,不还是过得很好?

阿飞看着独自陷入沉思的尤眠,思索片刻,还是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思索起对方刚才说的话。

汴京吗?

*

尤眠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他起来的时候,无情昨晚甚至都没回客栈。

楚留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更别说李寻.欢了,对方看样子又留在兴云庄了。

兴云庄到底有什么让他恋恋不忘的?表妹?可林诗音已经嫁给了龙啸云,既然割舍不掉,当初又为什么要放手?还是说已经原谅了龙啸云?

若是这样,尤眠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客栈还有阿飞,对方一大早就起来练剑,刻苦自律的样子让尤眠都敬佩万分。

见他醒来,装死多日的系统总算是有了动静。

少年吃过早午饭,一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边抬眸看着系统面板上的信息。

【摊主:尤眠】

【今日收入:0】

【收入余额:一百两】

一百两?他竟然只剩下一百两了?

尤眠坐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置信。他觉得自己也没花什么钱,怎么钱就不见了?

要不试着记账?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尤眠担心自己记着记着就开始做假账。

这时,阿飞下楼,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衣衫。这件衣服的料子还是尤眠选的,很衬青年的肤色,显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阿飞一下来就感受到了尤眠直勾勾的目光,不免停下脚步,疑惑看过来:“嗯?”

“我觉得……”

少年表情很是认真,似乎要讲什么大事,因此,阿飞认真地做聆听状。

尤眠一脸严肃:“你的钱和我的钱长得很像,是不是就是我的钱?”

“……”

阿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尤眠一眼。

被哽住的飞剑客觉得他的脑子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要不然就是生病了,不然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哎——”

尤眠长叹一声,很少看到他这幅模样,毕竟平日里的他一直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事情可以打到他一般——除了黑暗。

“你没钱了?”

斟酌片刻后,阿飞开口,冷漠的语气仔细听能听出来几分关心。

哪知尤眠不领情,眨眨眼睛:“应该比你有钱。”

阿飞:“……”

“诶诶,别走啊。”

尤眠起身追了上去,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我今天好无聊……你要去哪里?”

“找人。”

还没等少年询问阿飞要找谁,眼前顿时浮现出系统面板。

【强制任务:售卖一顶帽子(未完成)】

【任务奖励:三十两、《三年内力五年讲解》】

尤眠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强制任务。上次刷新出强制任务是什么时候他都快忘了,怎么这次突然出现了?

“嗯?”

没听到尤眠跟上来的脚步声,一直往前走的阿飞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出声。

“没什么。”

少年无辜地看了过来:“你去忙,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

他想法变得很快,阿飞也没追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看着阿飞逐渐远去的背影,尤眠双臂环抱,思索着要怎么卖出一顶帽子。

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尤眠突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自己前段时间用来消磨时间的钩织产物。

不仅就丑萌的玩.偶和各种各样的小挂件,还有几顶帽子。

不过和系统出品的帽子相比,他钩织的那几顶帽子也只有一个帽子的形状,丑得离谱,应该没有愿意买。

算了,就当是凑数了。

尤眠将方才的顾虑抛在脑后,回房间收拾收拾后就直接拖着摊子来到了兴云庄门口。

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摆摊,以至于他都有些习惯了。一说要摆摊,他下意识地就到了这里。

林仙儿就是梅花盗的消息一大早就传了出去,不少武林中人都深受其扰,闻言顿时骂声一片。

任谁也没想到,危害江湖的梅花盗竟然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她抢夺的那些钱财皆藏在了一个地方,无疑是一个机遇,眼下那些江湖人又因此争夺起来。

单是尤眠坐在兴云庄的半个时辰,都已经来了两拨人不止。

他们只知道林仙儿之前是住在兴云庄的冷香小筑,便也觉得她是将财物藏在了这里。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财物而大打出手,尤眠心里唏嘘不已,看着自己的摊子,默默在心里许愿:“希望不要牵扯到我。”

不过人多也有个好处,比如那些江湖人来踩点的时候都会选择在他摊子上假装买东西。

尤眠多多少少也卖出一些,只是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买他钩织的帽子。

见状,少年冷哼一声,直呼他们没品。

“小子,你敢和我们青山派抢?”

“抢?那梅花盗可抢了我们的镇宗之宝!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谈何而来抢?”

尤眠摊子前还没消停一会儿,眼下又有两拨人过来争抢。

在他看来,这两拨人都没一个知道林仙儿的钱藏在那里,这就提前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蠢笨。

少年闲得无聊,只当看个热闹,坐在躺椅上怡然自得。

“砰!”

一阵冲击声震耳欲聋,尤眠抬手捂着耳朵,随即就看到一把重达数斤的流星锤直冲自己而来。

“???”

尤眠满脸问好,当即起身躲去,同时袖中白绸飞出,犹如蛛丝一般缠在流星锤上,手腕用力才将流星锤上的力道卸了一般。

尽管如此,他的摊子也没有保下来,几乎一个榴莲大的流星锤“轰隆”一声就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摊子砸得四分五裂。

原本摆放在摊子上的小物品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冲向天空,随后有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而那正在打斗的两拨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受到无妄之灾的尤眠,还在十分专注地打着。

见状,少年气得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开始算账。

“在兴云庄门口打起来,难道这里是什么比武的地方不成?”

兴云庄内走出一个男子,脸色苍白,绿色的眼眸之中带着些许沧桑,刚刚站定,便从天而降一个帽子,恰恰好盖在了他头顶。

此人正是李寻.欢,按理来讲,这种东西他完全可以躲开,但看到是尤眠的东西,便想着接一下。

没想到就这么巧合,竟然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他脑袋上。

小李飞刀李寻.欢一出场,原本还在争夺不休的两拨人顿时停了下来。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李寻.欢一个人,这人不是早就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见状,尤眠轻咳一声,有些心虚。

也不知道李寻.欢有没有发现,那顶帽子,是绿的。

少年眼神四下乱飘,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的局面。

系统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些奇怪物品,能照出鬼脸的镜子,以及现在刚扣到李寻.欢脑袋上就立即长出藤蔓的绿帽子。

太绿了,简直是个小绿人。

尤眠踟蹰着,在场的人无一不把目光落在李寻.欢身上,有看他脑袋上的绿帽子的,也有惊讶他头上长出的藤蔓的。

身为朋友,少年怎么可能会让李寻.欢陷入如此尴尬的地步?

“喂!你们几个,砸了我的摊子还不快点还钱!”

相貌漂亮的少年突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只是见他手无利器,又长得柔软,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就是一个破摊子吗?也值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这些人将尤眠当成了以摆摊为生的穷苦小子,话语间满是不客气。

被砸了摊子的尤眠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听到这些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他是不喜欢工作不假,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冤大头都送上门了,再不大宰一笔,不就真成傻子了?

尤眠手腕一抖,原本抛出的白绸十分听话地回到了他手心:“一共五百两,主动付最好。”

“哈哈哈哈。”

他这一番话刚出口就被嘲笑一番,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尤眠也习惯了,江湖上一部分人最喜欢以貌取人,又十分自命不凡,觉得世上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仿佛是江湖人就比其他人高贵一样。

“咻”一道破空声,原本被握在少年手里的白绸长蛇一般飞出,柔软的布料还没到,一股暗香便弥漫开来。

等出口嘲笑的那人反应过来时,脸颊已经痛得红肿不堪。

这时,李寻.欢也已经摘下了那顶绿帽子,脸色更加苍白,还掩唇咳了几声。

还好龙啸云和林诗音根本没出来,不然这种场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

只是帽子拿下来简单,头上莫名其妙长出来的藤蔓该怎么办?

尤眠点着“要”过来的补偿,眼眸弯弯:“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将银票同白绸一并塞回袖子,随即抬眸看着站在不远处满脸无奈的李寻.欢。

虽然但是,他不该笑的。

可李寻.欢现在的样子,真的有点戳到尤眠笑点了。

“李大哥。”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粉衫少年走了过来,轻咳一声,脸上写满了心虚:‘嗯……这个帽子有点奇怪,哈哈哈哈。”

他尬笑几声,抬手试图将李寻.欢头上的藤蔓拽下来,但没成功。反倒是李寻.欢轻嘶一声,似乎是被拽疼了。

见状,尤眠收起了脸上的笑,诧异:“该不会真的是长出来的吧?”

神经系统,究竟在搞什么?

尤眠一边找着东西给李寻.欢遮挡,一边点开了系统面板,想要仔细看一眼这顶帽子的介绍。

【自然界的宠儿:头顶森林,走路带风!是不是苦恼自己的手不够用?有了这顶帽子,平日里够不到的物品完全可以被它拿到,简直就是懒人福音!是不是苦于朋友交往?快用头顶的藤蔓编织装饰品送给朋友吧?这可是友谊之藤哦?】

尤眠哽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长的介绍,那面铜镜都没这么长的介绍,凭什么?是铜镜不够努力吗?

“嗯……”

他手指缠绕着一根藤蔓,哈哈一笑:“其实也挺好看的,可能用不了几天就恢复了。”

李寻.欢咳嗽着,垂眸看着自己发间多出来的碧色:“多谢好意,咳咳咳。”

这幅样子,倒是让尤眠觉得自己在虐待中年人。

“其实还挺好看的,很惊艳。”尤眠拼命地找着补丁,“它还可以帮你拿东西呢,哈哈,三头六臂算什么,这好多双手呢。”

怎么越说越古怪?

李寻.欢忍俊不禁,抬手轻拍了一下尤眠的脑袋:“不必自责,我不在意这些。”

说罢,男子将垂下来的藤蔓拨在脑后。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不少人也会有彩线编织在发间当装饰。

李寻.欢五官立体,这幅打扮颇有些异域风情。

兴云庄门口的小厮低下头,哪怕李寻.欢如今不是兴云庄的主人,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嘲笑李寻.欢。

毕竟对方除了是兴云庄的前主人外,更是《兵器谱》排第三的小李飞刀!

回去的路上,尤眠甚至不敢和李寻.欢对视,有些心虚。他原本是要将帽子卖给其他人的,更何况,他自己都不知道帽子是这个样子。

一回到客栈,坐在大堂喝酒的楚留香一抬眼就顿住了。

“李兄这是……换了个风格?”

李寻.欢之前不管是穿衣还是行为举止,都十分的成熟稳重,毕竟在关外十多年,他早已经历了不少。

但今日……怎么是这幅打扮?

倒不是难看,只是有些让人不适应。

楚留香问过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在一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尤眠,对方半低着头,只能看到下半张洁白如玉的脸。

一瞬间,白衣盗帅明白了,抬手轻摸一下鼻子,不由得想起来去年在沙漠时少年拿出来的那面镜子。

这人总是能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和他本人一样。

楚留香低笑几声,笑着看向尤眠:“这次难道也是受了诅咒?”

闻言,不明所以的李寻.欢很快就猜到了他是在问谁,好奇地将视线落在了身侧的尤眠身上。

“……”被盯着的尤眠满脸无奈,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是精灵。”

他满口胡诌:“住在森林里的精灵。”

这幅认真的样子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还真的会相信,只是楚留香和李寻.欢历经千帆,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

楚留香爽朗一笑,丝毫不顾及眼神哀怨的尤眠:“有趣有趣。”

少年咳嗽几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起身回房间。原本他是要把那顶“自然界的宠儿”给卖出去的。

但现在把李寻.欢搞成这个样子,他都不忍心要钱了。

原本尤眠都快要上楼了,楼下突然响起楚留香的声音:“李兄,这顶帽子花了多少钱?”

楚留香以为尤眠的性格,大约还会向李寻.欢讨债,谁曾想,听到他的询问后,李寻.欢沉默片刻:“什么钱?”

楚留香:“……”

尤眠竟然没有要钱?!

这个消息让他不由得顿住,举到一半的酒杯都停在空中,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当初在沙漠,少年不是向自己要了铜镜的钱吗?虽然楚留香并没有把那三百两放在眼里。

站在二楼的尤眠听到这番对话,也只好转过身来,趴在栏杆上向下望。

“诚惠五十两。”

和三百两相比,这个五十两倒是便宜了不少。

给出这个价格也全是因为尤眠觉得自己捉弄到了李寻.欢,不好意思索要高价。更重要的一点事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李寻.欢不久前还被陷害。

如此贴心的打算竟然不符合他奸商的人设,楚留香都啧啧称奇,评价尤眠简直是发善心。

听到这句话后,尤眠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大堂的两人:“折算什么话?我也是一个大好人。”

而且什么叫黑心?他那明明是明码标价,根本不存在强买强卖。

闻言,楼下两人对视一眼后哈哈笑起来,眉眼之间满是笑意,也不知道尤眠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哪里好笑。

回到房间,尤眠坐在床上调出系统面板仔细查看,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随即陷入沉思。

这些钱应该够他去汴京吧?

保定距离汴京称不上太远,路上花费不了太多时间。而且……

尤眠眼睛一亮,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来。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起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在心里想好措辞后,他就直接起身去找了好心人。

好心人今天上午才回来,几乎是一.夜未睡。苍白的脸色,眼下的青黑十分显眼。

尤眠站在门口,用脚关上了房门,犹豫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好心人。

对方本来就肤色过白,周身的气质有冷冷淡淡的,如今眼下的青黑非但没有破坏他的样貌,反倒是多了几分阴郁。

看起来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不过来?”

好心人正是无情,见尤眠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不由得开口询问。

“没什么。”

尤眠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无情面前,随即问道:“你要回汴京吗?”

“嗯。”

梅花盗的案子还不算完全结束,还要将林仙儿压回神侯府才行。

听他这么询问,无情动作一顿。

天气渐渐回暖,相比于冬日里厚重的衣衫,如今身上的衣服轻薄不少。

尤眠站得很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有点像干净的皂荚香,又有些像脂粉铺子里卖的香粉。

“那……”

原本在心里排练好的话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些卡壳,他站得笔直,就像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般。

话虽说不出口,但他的眼睛已经将心里想说的话都讲了出来。

无情勾起唇角,虽然幅度很小:“你要去汴京了?”

“嗯。”

尤眠站累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去年就准备去汴京的,没想到出了沙漠后走错方向了,越走越偏。”

他无奈:“然后兜兜转转,一直到今天都没去成。”

说罢,他再次看向无情,只是视线没落在对方的脸上,而是向下落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之前都没有注意,今日一看他才发现之前送给对方的那个丑丑的钩织小猫,对方竟然一直挂在腰间。

这么一个丑萌的东西似乎和冷月般的盛崖余不太搭配,颇有一些反差。

“大概两日后。”

无情没等到尤眠开口询问,便猜到了对方大约是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开口邀请。

说罢,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原以为两人已经是好朋友,身为好朋友,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尤眠又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开口?对他就这么客气吗?

相比于尤眠礼貌的询问,无情更希望对方可以直接向他开口。

而坐在对面的尤眠并不知道无情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听到对方同意让自己搭车,顿时高兴起来。

“嘿嘿,谢谢你。”

“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这句话无情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其实尤眠也明白,但他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很难改掉这个习惯。

之前还有人欺负他,被欺负的尤眠一边生气,一边又向对方说谢谢。

“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人。”

少年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旁边的耳坠,他的东西一般都放在系统背包,至于摊子什么的,今天刚变成冰冷的数字。

闻言,无情微微颔首,表明离开的时候会喊他一声。

得到保证后,尤眠这才安心回房间补觉。

在他睡觉的空挡,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准确地来讲是李寻.欢的一些前尘往事,林仙儿已经被捉拿归案,他身上的嫌疑也被洗清。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说龙啸云。

他一直在意李寻.欢废了龙小云武功这件事情,更别说还有林诗音心里还念着对方这件事了。

眼看这次陷害不成,他又急着找其他办法来除掉李寻.欢。

只是李寻.欢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江湖上能打得过李寻.欢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找。

情急之下,龙啸云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金钱帮。

只要给的钱够多,就没有金钱帮杀不了的人。

这并不是龙啸云第一次找到金钱帮,上一次交易还是为了杀掉尤眠,只是一次失败后就搁置了。、

从金钱帮出来时,龙啸云冷笑一声。

李寻.欢,你就安心地去吧!

*

“你要一起吗?”

保定城街头,鹅黄色衣衫的少年站在一名剑客面前,双手叉腰,似乎是在逼问什么。

“不。”

阿飞拒绝了尤眠的邀请,他准备继续北上,走一路挑战一路,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有名的剑客。

“真的不吗?”

尤眠觉得自己和阿飞相处得还不错,若是能一起去汴京,想必会更有趣。

毕竟自己就算去了汴京也不会兢兢业业地工作,大约还是像在危城那样干一天歇半个月。

似乎瞥见了尤眠眼底的失落,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阿飞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

斟酌片刻,年轻的飞剑客开口:“可能之后会去。”

“那你别忘了来找我。”

尤眠说罢,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拥抱。

香气伴随着体温一并传来,阿飞双眼微缩,浑身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该不该抬手回抱。

不过,尤眠很快就松开了手,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体温。

“再见!”

说罢,鹅黄色衣衫的少年转身离开,抬手背对着他挥了挥。

阿飞抿唇,握着剑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着白。

随后,他低下头,突然一顿。

腰间挂着剑的地方多了一张银票,整整一百两,折得整整齐齐。

这出自谁的手笔已经十分明显了,一直黑心的奸商在面对朋友时却是心软的。

阿飞抬手将那张银票抽了出来,仿佛低声喟叹一声。

*

“呜呜呜。”

尤眠回到客栈,可怜巴巴地蹲在一旁,模样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悲惨的事情。

无情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蹲在自己门口哭泣的少年,对方脸颊埋在膝盖上,消瘦的肩膀似乎都要被身上的衣服压垮。

“尤眠?”

无情一顿,立刻抬手去触碰缩成一团的人:“你……怎么了?”

“呜呜呜。”

尤眠抬起脸来,杏眸水润,唇红齿白:“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朋友。”

说罢,他吸了吸鼻子,分不清是真的被感动还是在懊悔:“我给了阿飞一百两,这也太好了吧。”

少年一边说,一边拎着袖子抹眼泪:“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差钱,那么厉害的剑客,走到哪里都不会缺钱的。”

尤眠撇撇嘴,此时的心情就像是之前在危城将无情给他的钱随意扔给路人一样后悔。

本来自己身上就被几个钱,还学别人装什么大款。

原以为他遇到什么事情的无情听完这番话,顿时弯眸一笑:“话虽如此,但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恐怕还会再做吧?”

阿飞有些死脑筋,比如和李寻.欢的第一次见面,面对请他喝酒的李寻.欢,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地得到帮助是不对的。

因此,尤眠才会觉得对方离开后说不定会拮据起来,这才趁着拥抱的时候偷偷塞给对方一百两。

给了阿飞之后,他自己浑身上下也就剩了九十两。

看着蹲在面前的尤眠,无情神情柔和,忍不住抬手在少年柔软的发顶轻轻摁了一下。

“实在困难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些周转。”

青年有俸禄,物欲也不高,自然有不少存款。

不过,听到这句话,尤眠稍微正了正脸色:“不用,我只是在开玩笑。”

一提到这种拉进关系的话题,少年总会很快反应过来,又十分快速地在两人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墙。

无情手指微动,神情略显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