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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入v四合一 大约是孤身一人太久了

“男人见不得”是石观音的绝门武功, 规格自然很高。而尤眠没有任何武功的底子,看这套功法自然是看不明白。

就在这时,从刚才起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总算是有了动静。

【《男人见不得》(破解版)仅需三百两, 是否解锁?】

“想钱想疯了吧?”

尤眠没想到这都能有破解版,而且要价还不低。

虽然这个价格比系统商城同级别的功法便宜,但买了这个, 他手里就剩下一点钱了。

前段事情骗的……赚的钱已经只剩下四百两,拿药住宿吃饭都要花钱。

尤眠微眯双眼,似乎是在权衡着系统的消息。

思来想去, 他还是付了钱。

不能真的死在这里吧?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地方没去,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尤眠咬紧牙付了款, 很快,一本全新的《男人见不得》就呈现在面前。

系统也就这点人性化了, 见少年双手被绑, 也学着之前那样将秘籍转化成了电子版。

不愧是破解版, 原先尤眠看不懂的那些专有名词瞬间变得通俗易懂,简单地好比看图说话。

只是,江湖上的功法大部分都要凭借内力。只有一小部分是无需内力的。

不巧的是,尤眠没有内力。

所以, 就算秘籍功法掰碎了喂到他嘴里也没办法, 他用不了。就像是给了他一辆没油的车, 这怎么用?

“你是故意的?”

眼看尤眠心生不满, 系统立刻献上三个时辰内力速成版, 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一目十行地将速成版看完之后,尤眠这才消了气,只是, 这种速成的都有利有弊。

速成后也只能使用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便会浑身酸软无力。假使尤眠两个时辰内没有打败外面的人,那接下来他可就任人宰割。

尤眠闭上眼睛,果然感受到体内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游动。这便是江湖人所说的内力了吧?

驱动内力,原本冰冷的身体顿时暖和起来,仿佛身处暖阳之下。

事已至此,大不了放手一搏。

尤眠握着匕首,反手划断捆着手腕的麻绳。僵直发麻的手腕总算可以活动活动。他先缓了缓难以动弹的手腕,随后才解开了脚腕上的麻绳。

冷意尚未完全驱散,情况也只是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尤眠吸了吸鼻子,有些呼吸不顺畅。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又扯出一条破布将披在身上的长发低束在脑后。

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并没有使用尖锐的武器,反倒是凭借柔软似水的绸缎。

看似温和没有杀伤力,实则眨眼间便能取人项上人头。

尤眠学完功法后才驱动内力,但他心里却有些不安稳。学会和真实使用是两回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动手时会是什么样子。

少年身形单薄,原本穿在什么的斗篷都不见了踪影,不然他也不会冷成那个样子。

地下室的门锁在外面,尤眠不清楚是什么样式。他站在门后,抬手看着自己的手掌。

没有绸缎,宽大的衣袖也可以代替。

尤眠强忍着昏沉的大脑,猜测自己应该发烧了。他将手摁在门上,稍一用力门就破开。

动静不算大,但他也不清楚外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只好先出了地下室。

一道狭窄的楼梯蜿蜒向上,窄得只能让一个人侧身走。

和漆黑的地下室一样,外面也是漆黑一片。好在有系统面板充当手电筒,不然这么黑,尤眠肯定不敢出来。

无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少年缓慢向上的脚步声,在黑暗的环境下更能体会到冷意。不仅是冬季的冷,还带着地下的湿冷。

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尤眠停下脚步,不确定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刚从系统那里取出来的迷.药,另一只手已经起势。

管不了那么多了,遇到人就先撒迷.药再说!

少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轻抬起脚踢了一下门,紧闭的门顿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亮光缓缓出现,出乎意外的是,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

尤眠出门时大约是午后,眼下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点的月光。至于具体是什么时间他便不知道了。

竟然过了这么久?

少年警惕地从地道里走出来,缓缓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但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一件普通的茅草屋。

看似不起眼的房子下面有这么一间地下室,寻常人家会建地下室吗?

尤眠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正当他要继续往前走时,后背突然冒出一阵冷汗。

单薄的身形速度极快地向旁边躲去,与此同时,一柄寒光乍现的大刀劈向他刚才站的位置。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尤眠躲避及时,若是换做半个时辰前的他,恐怕就要被这把刀劈成两半。

而出手的人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一个下午,眼前的人身手变得如此敏捷。

见一刀失手,他举起吊环大刀再次向尤眠劈来。与其说是劈,倒不如说是砸。

大约是见尤眠手里什么都没有,觉得自己可以凭一把大刀轻而易举地制服对方。

少年抬眸,随后抬手将抓在手里的迷.药撒了过去。

见状,那人连忙屏息闭气,就在这时,一抹蓝色衣袖朝他而来。

“哼。”

他还以为是迷.药,看向尤眠的眼神都带着嘲笑,抬手就想抓住少年的手腕。

下一秒,本就柔软的布料竟然变得比利刃还要锋利,触碰上去的一瞬间,手掌顿时血流如注。

尤眠手一扬,广袖顿时如刀片一般。

他只学了个皮毛,自然比不上石观音。但这招式很是凶猛,哪怕只是皮毛也足以他自保。

少年身形如蒲柳,出手却是狠辣,一招一式,竟然是奔着对方的命去。

也不怪尤眠,毕竟他不学则矣,一学就是杀人技。还没有人教他手下留情的招式,自然出手皆是杀招。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男子心里大惊,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竟然碰到了个刺头。而且把人绑来的时候没看清楚,如今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男的。

他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环节出错。眼看少年逐渐占据上风,他不由得步步后退。

“啪”的一声,尤眠挥手,方才开着的窗户顿时合上。

他长发在打斗中散开,发丝被内力鼓动,丝丝缕缕地在风中飘荡,宛如索命而来的厉鬼。

这是尤眠第一次经历打斗,下手没有轻重,招式飘摇不定,下盘也不稳,一看就是个新手。

新手……

尽管不清楚为什么眼前的少年昏睡过来后就武功大涨,但对于这种新手,解决的办法就是拖。

拖到他累,拖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与其对打的尤眠发现男人开始只守不攻,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少年身姿优越,袖子虽然宽大,却也有固定的范围,男人稍一拉开距离,他便只能向前。

尤眠对于内力的运用还不熟练,一招一式几乎都是被引着走。

短短十数招,尤眠也看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砰”的一声巨响,房间里的桌椅顿时被内力波及到,纷纷四分五裂。

混乱中,尤眠再次挥袖,但他这次的目的并不是要打到男子,而是要将藏在袖子里的迷.药撒出去。

饶是男人也没想到他手里竟然还有迷.药,就算发现后及时闭气,但也还是吸入了一些。

“你!”

没想到竟然玩阴的。

尤眠从对方愤怒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个意思,于是淡淡一笑:“只许你偷袭打晕我,不许我用药?”

他并没有说这是迷.药,而是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得男人心里大惊,怀疑刚才吸进去的是什么毒药。

趁此人停顿的一瞬间,尤眠抬起挥袖,动作优雅宛如月下起舞一般。与石观音的飘然惊艳不同,他的动作稍有些无力,仿佛闲花照水。

这个功法的名字有点抽象,实际却是漂亮的。石观音此人向来追求漂亮,不管是长相还是住的地方,哪怕武功也要漂亮。

迷.药刚吸入的时候没有丝毫征兆,对方还以为自己刚才闭气及时所以没有受到影响,于是便转守为攻,每一招都直冲少年的命门。

尤眠见状先是后退一步,以一掌击向冲自己而来的大刀。他手掌细腻没有一点茧子,却硬生生地空手拦住了泛着寒光的刀刃。

控制住对方的武器后,少年抬眸,杏眼显得他无辜可怜,但出手却不是如此。

只听“砰”的一声,比少年高大不少的男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后退,整个人摔倒墙上后又掉落在地。

“噗。”男子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随后脑袋一歪就没了动静。

尤眠收回手,站在原地有些愣。

他出手时都想好了这人会化解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对方竟然没有反抗?

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吐出来的血在月光下十分得渗人,仔细看还能看见细碎的内脏。

之前经历的种种,尤眠只是旁观者,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下手。

他杀人了……

这一点仿佛往少年混混沌沌的脑袋上砸了一棒,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风声四起,满地狼藉中一位蓝衣少年矗立着,乌发如瀑,垂下来的手指骨节分明又纤细。

尤眠有些头疼,他下意识的想法便是自己要坐牢了。不由得有些慌乱,走过去抬脚踢了踢没有动静的男子。

发现对方真的一动不动后立刻转身就走。

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之前各种各样的不适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感冒的鼻塞,以及发烧时的疼痛一同折磨着还没有从杀人的情绪中反应过来的尤眠。

惨白的月光落在雪地上,亮闪闪的雪花汇聚成星河,渐渐地模糊了尤眠的双眼。

他出门没多久,外面不知道停了多久的雪再次落了下来,鹅毛大的雪明明没什么重量,但落在身上却重若千斤。

雪地里慢慢蜿蜒出一行脚印,走了不知道多久,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脚和小腿像是结了一层冰一般冷。

尤眠低头咳嗽,脸颊泛起病态的红。

他这么走了,算不算畏罪潜逃?

一想到这里,尚年幼且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少年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

少年低头看着干干净净的手,出来的这段时间,手已经被冻得红肿,已经很难做出屈伸的动作。

“头好痛。”

尤眠抬手,将冰块般的双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咳咳咳。”

他怎么这么惨啊……

尤眠撇撇嘴,杏眼很快就水润起来。

喉咙吞咽时就像是在吞刀片,浑身也酸软无力,还口干舌燥。

他干脆停下脚步,仰头张嘴去接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雪花。

粉红的舌尖探出,柳絮般的白雪落上去很快便融化,尝起来没什么味道。

乌色长发因为抬头的动作向后滑落,沾上不少雪花,乍一看还挺有意境。

“扑通”一声闷响,单薄的少年仰面倒在雪地,厚厚的雪被压在身下,整个人都快被雪掩埋。

尤眠头昏眼花,眼前一会儿漆黑一片,一会儿又模糊起来。

“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外面这么冷,又下着雪,若真的在这里晕倒,恐怕没多久自己就会变成雪人。

真雪人。

尽管他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但四肢软得像棉花,根本动弹不得。

“……”

纤长的眼睫不断震动,随后轻轻地落下,一动不动。

雪花簌簌落下,顷刻间就在蓝衣少年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漆黑的眼睫渐渐变得雪白,直至一丁儿黑色都看不见。

*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修长,指尖圆润带着粉。

这只玉质般的手轻轻拂去薄薄一层雪花,露出了一张清丽漂亮的脸。白里透着病态的红,唇已经被冻得发乌。

这双手略用力,随后便将从雪堆里刨出来的人裹进了带着体温的斗篷里。

“咳咳咳。”

床上躺在着少年突然咳了起来,黛色的眉紧蹙着,像是在遭受着剧烈的痛苦一般。

原本泛着病态的脸重新恢复到了往日里的白皙,只是透露着淡淡的粉。

少年紧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大约是习惯了黑暗,猛地接触到光亮还有几分的不适应。

尤眠侧首咳嗽着,头很痛,嘴巴里还泛着苦,像是有人趁他昏迷的时候灌了中药一样。

他不是倒在了雪地里吗?

温暖的被窝将他整个人都给包裹里面,房间里还摆着炭盆,似乎还能听到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原本冻得僵直的手指也温热起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冻着了,手指和脚有些痒。

少年试图坐起身来,但手刚撑在床上,下一秒就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摔回了温暖的被窝。

看来是天意不让他起来。

尤眠缩在被子里,咳嗽几声后才发现这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是被好心人救了吗?

他侧目望向窗外,尽管窗户关着,但他还是看到了外面的阳光。

正当尤眠心生疑惑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轮椅走动的声音。

轮椅?

少年抬眸,果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无情。对方手里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还没走近,那股苦涩的味道就冲了过来。

嗅到这个味道,尤眠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醒来的时候嘴巴里一股苦味儿了。

“醒了?还难受吗?”

无情在床边停下,随后将手里刚熬好的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昨晚他发现少年时,对方都快被雪埋了,再晚一步,恐怕人都要被冻成冰雕了。

回来后也花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的温度才正常,将对方裹到自己斗篷里的时候,无情都怀疑自己怀里是不是抱着一大块冰。

“好多了。”

尤眠眨眨眼睛,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会是盛崖余。他刚想开口问些什么,随后便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神侯府的名捕……

少年脸色猛地一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见状,无情动作一顿,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询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话音刚落,方才脸色就不好看的少年顿时落了泪。

尤眠很少哭,这还是无情第一次见他落泪。那双漂亮的杏眼盛满了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吧嗒吧嗒掉在了被子上,一眨眼的功夫被子便湿了一大片。

“你……”

无情有些慌乱,抬手不是,冷眼旁观也不是,只好放轻了声音安慰:“是身上疼吗?”

“我……”

尤眠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没出息,大约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若是他自己,定不会这幅模样。

再加上……盛崖余的身份,这让他有了一种犯错后在警察面前一览无余的心虚感。

从昨晚醒来时的担心和后怕一同涌了上来,大大的眼睛也盛不住这么多的眼泪,眼中即有心虚,也有害怕。

“我……”

他尝试开口,但一开口声音就哑得不行。甚至因为太过紧张,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开始打嗝。

尤眠一打嗝,刚才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无情掏出一张帕子递了过来,视线落在了少年通红的鼻尖上:“擦擦吧。”

上次在绵州分别时无情身上还带着几分少年感,但这次再见,对方分明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青年。

尤眠抬手,指节泛着红,似乎生了冻疮:“谢谢。”

他闷声道谢,低下头拿着帕子胡乱擦着眼泪。说话时的声音都闷闷的,显得莫名可怜。

盛崖余该不会已经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了吧?那……是不是要把他抓走?

少年心里慌乱极了,猛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忍不住自首:“我……我杀人了。”

说罢,他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十八年来尤眠一直是三好青年,扶老奶奶过马路,在公交车上让座都是日常。第一次见到死人都难受得不得了,如今又亲手杀了人。

昏迷前他脑海里还全是对方吐血时的样子。

“杀人?”

无情听到少年的自首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尤眠竟然会杀人,毕竟对方即不会武,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杀人?

随后,他想起自己捡到对方时的位置,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是什么。

“是茅草屋里身穿褐色衣服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留着胡子。”

“嗯……”

尤眠还在抽泣,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心里惶惶不安。

看他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无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青年很少笑,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毫无质疑的是,他笑起来很好看,宛如白玉美人。

尤眠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难不成是因为我给他送了业绩,所以才这么开心?”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天塌了。遵纪守法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人。手上沾了人命!

“我……我要被判多久?”

少年不确定地开口询问,一副壮士扼腕的坚决。

“呵。”无情再次笑出声,随后开口回答,“零。”

“零?”

尤眠抬眼,眼睛因为流泪变得红彤彤,这幅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

“一命还一命?也是,死刑当然不用坐牢。”

少年在无情回答的空挡就屏住了呼吸,果不其然听到了令自己难过的消息。

他对宋朝的律法不了解,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觉得自己杀了人,但他昨晚太慌张,根本就没有去试探对方的呼吸。

见少年快要将自己吓个半死,无情轻叹,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若你说的是那个人,他没死。”

“没死?”

尚在难过之中的尤眠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一缕乌黑的发丝粘在唇上都没注意到。

“嗯。”

无情撇开视线:“那个人只是昏了过去,而且……”

青年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而且那个人是个逃犯,我已经追踪数日,在半路就看到了你。”

“呼——”

听到那人没死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尤眠才松了一口气。少年吸了吸鼻子,眼眶还红着:“我还以为我要蹲大牢呢。”

少年低下头,红肿的手指捏着方才擦了泪的帕子。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丢脸,太没出息了。

房间里的炭盆燃烧着,都怪炭火太足,搞得他这么热。

尤眠抬手贴了贴滚烫的脸颊,眨眼间,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无情第一次见有人的泪珠可以这么沉,几乎是落地有声。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还没等尤眠完全缓过情绪,无情便开始了问询。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个逃犯是被另一个人打晕,少年只是趁乱逃了出来。

既然尤眠都觉得是自己把人打死了,那便说明人就是他打伤的。不是不会武功吗?又怎么能将人打成那个样子?

尤眠刚放松没多久的心再次紧张起来,低垂下眼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没有受很重的伤吧?”

少年抬起头,眼眶泛红:“我身上有迷.药,从地下室逃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他。”

尤眠手指紧紧地握着帕子,语气中还残留着几分后怕:“他当时拎着刀就要朝我砍,我在屋子里到处跑。他中了迷.药,趁他不备,我举起椅子砸了他。”

“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倒了下去,还吐了血,我就以为失手杀了人。”

一提到昨晚的情况,少年便脸色发白,身体都小幅度地颤抖着:“我太害怕,就连忙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太冷了。”

尤眠说的真假掺半,表情惊恐,一副可怜的模样:“而且我白天出去就是拿药,刚拿完药就被打晕带走。”

说罢,他抬起头,再次泪眼汪汪:“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恐怕就变成雪人了。”

见无情想开口说些什么,尤眠直接上手拉住了青年微凉的手掌:“青天大老爷,你真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尤眠这一连串的话彻底打断了无情的思绪,他仅有的几次紧密接触都是对方,无奈之下,青年只好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药不烫了,趁热喝。”

还想接着往下讲的少年顿时卡了壳,放在无情手背上的手也连忙收了回去:“我觉得我病得不严重,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说罢就想重新躺回去,这幅躲避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情伸手拦住了快要躺下的尤眠,语气淡淡:“你还没退热,药已经熬好了。”

青年说话时的语气分明不严厉,但在尤眠听来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似乎他不喝就会受到惩罚。

顶着对方看似冷冰冰实则关心的目光,再怎么害怕喝药的尤眠也坐起来结果青年手里的药碗乖乖喝药。

他先是浅尝一口,苦涩中带着酸的药汁顿时充满整个口腔,难喝得他龇牙咧嘴。

“小口小口地喝岂不是遭的罪更多?”无情声音舒缓,“不如一口气喝完。”

话音刚落,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尤眠,用眼神示意少年唇角的药汁。

“我尽量吧。”

尤眠眉头紧皱,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褐色的药。这个时候他无比得怀念退热胶囊,直接一口吞便是。

他看着药,似乎在做心理准备。眼看温热的药都快凉了,在无情目光的催促下,少年深吸一口气,抬手直接一口闷。

“咳咳咳。”

喝完后,尤眠哭得反呕,泪水都憋了出来,模样可怜兮兮。

这时,眼前出现一杯温热的水。白瓷的茶杯上覆着一只修长的手,将干净压制的白瓷都给比了下去。

“谢谢。”

尤眠接过水杯猛灌了一杯水,嘴巴里的苦味儿都没完全驱散。

少年喝药时的表情很是生动,无情不免觉得有趣。

“手上的冻疮要尽快涂药。”

青年一开始就瞥见了尤眠红肿的指关节,现在只是微痒,若是放任不管,到时候就要又痒又痛,难捱得很。

闻言,尤眠伸出双手仔细观察:“这还是我第一次生冻疮。”

他说罢也没再继续开口,无情却是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生冻疮?之前从来都没有生过?生冻疮对于普通百姓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尤眠这么说,想必家庭条件不错。

既然如此,他的父母又是怎么放心他一个人行走江湖的?

无情并不觉得尤眠是在各处游玩,而是觉得对方在行走江湖。从一开始在边城见面,对方就掺和进了江湖纷扰。

但……

回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在危城的雨夜。少年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还要去城里摆摊贴补家用,也不像是家境富裕。

一时间,无情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像是有一团迷雾,不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到对方的本色。

“好好休息。”

药有安眠的成分,见尤眠有了困意,无情便开口告别。

“谢谢。”

少年再次道谢,说罢便倒在床上,动作熟练地扯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给蒙起来。

因此,他也错过了无情关门时的眼神,充斥着探究和疑惑。

“大捕头。”

门外,一直跟在无情身边的捕快走了过来:“人已经醒了。”

“嗯。”

无情脸上的表情再次冷淡下来:“去衙狱。”

*

房间里,尤眠并没有睡着。他侧卧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一颗脑袋之外都塞在被子里。

【宿主:尤眠】

【累计收入:五百两】

【收入余额:三百二十一两】

买药吃饭花了二两,购买匕首和迷.药花了一百两,《男人见不得》破解版花了四十三两。

不过短短一天,竟然花出去一百四十五两。

尤眠顿时觉得自己钱包快空了,这还没算上接下来住宿吃饭的钱。

少年瞪大双眼,一双杏眼圆滚滚的。

“这对吗?”

他猛地坐起身,一开始那把淬了迷.药的匕首在他昏迷的时候被那个人拿走,现在还没还给他!

尤眠大惊,一阵肉疼,毕竟那把匕首是他从系统商城买的,并不是系统奖励他的。

要八十两呢!

少年一副痛苦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那件茅草屋把匕首带回来。

但他这个时候药劲儿上来了,被窝温暖,房间里的炭盆火正旺。这么暖和,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

“扑通”一声,尤眠趴回床上,疑似被床给封印了。

窗外风声不断,也不知雪停了没。但他现在可遭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无情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尤眠还在呼呼大睡。

大约是有些热,喝药后出了汗,少年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衣袖堆积在臂弯,将露出的小臂衬得像洁白的藕节。

不过,一看就知道尤眠睡觉的时候挠了手上的冻疮,抓痕很是明显。

无情面冷心热,回来的时候就在医馆买了冻疮膏。

青年拿出盒装的冻疮膏放在了尤眠的枕边,也不知道是睡得太熟,还是没有警惕性,他进来的时候少年竟然没醒。

两个人都离这么近了都没动静,依旧睡得安稳。

无情无声一笑,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他猜这是尤眠的,之前曾见对方腰间挂着,一开始还以为是装饰品。

哪怕自己做了这么多,少年依旧在熟睡,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想吵醒他的样子。

睡梦中,尤眠又梦到有蚂蚁在啃咬自己的手指,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随后就伸手去挠。

但那蚂蚁竟然有帮手,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管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只能任由蚂蚁得意洋洋地啃咬自己的手指。

“讨厌死了。”

少年闷声道,如同待宰的年猪一般不好控制。

不过,被蚂蚁咬的手指很快就不痒了,似乎是放进了冰水里止痒,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舒服的尤眠眉头舒展开来,接着安心睡觉。

床边,身着白衣的青年收回沾满药膏的手。

无情垂眸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隐匿在乌色发丝后的耳朵变得粉红。

他实在是不习惯和人有这么亲近的举动,也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抓着少年的手上药了,对方依旧没醒。

“睡得真沉。”

青年淡淡道,将药膏合上重新放回了尤眠枕边。

“吱呀——”一声,房间里再次回归平静。

直到天黑,尤眠才醒过来。他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外面的天都黑了。

“咳咳。”

喉咙里像是钻进去一直仓鼠,左挠挠右挠挠的,养得不行。

少年坐在床上,头发凌乱。

尤眠迷迷糊糊地起身,直接光脚下床,觉得水壶放得挺近,喝完水就回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谁曾想他刚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水,房门就被人推开。

而无情也没想到他竟然醒了,还以为他在睡觉。

“怎么没穿鞋?”

无情没有指责,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关心道:“小心风寒加重。”

“没事,我喝完水就回去了。”

少年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喝了三四杯水后才缓解了口渴。

他喝水的时候,无情一直在旁边看着,眉眼微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悦的事情。

尤眠动作极快地钻进被窝:“怎么了?”

他没有丝毫的羞涩,房间里有外人在也毫无顾忌地穿着寝衣上.床下床,甚至还缩在床上说话。

无情有些无奈,但也习惯了尤眠这幅做派:“以为你还没醒,过来看看。对了,那匕首是你的吧?”

“且慢!”

“嗯?”

青年微微瞪大双眼,疑惑地看了过来。

尤眠拿起枕边的匕首亲了一口,神情雀跃:“我还以为丢了呢。”

他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匕首叫且慢。”

很难得,无情竟然听懂了这个有意思的地方,很给面子地低声笑了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

少年坐在床上,白色的衣领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微微散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上面似乎还有一颗鲜红的痣。

哪怕是同性,无情也是很有礼貌和边界地挪开了视线:“多谢。”

青年低垂视线,有些不适应别人夸他的长相。

尤眠拢紧衣衫:“是有什么事吗?”

他疑惑地望着无情,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盆炭火,原先那个已经燃尽的炭盆已经消失不见。

“吃饭。”

无情言简意赅:“然后喝药。”

“谢谢你喊我,我马上下去。”

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上来喊自己,尤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从认识对方开始,每一次见面自己都在麻烦对方。

无情微微颔首,很快离开了房间。

只是走的时候,尤眠瞥见了他通红的耳垂。

“嗯?房间里很热吗?”

少年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并没有觉得热,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退烧。

等他下楼的时候,无情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下属已经落座,桌子上还摆好了碗筷。

少年连忙过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他坐下,恰好在无情的对面。

“这顿我请。”

少年弯眸一笑:“感谢你们昨晚救了我,还请了大夫。”

他低下头,没看到无情眼中的诧异。

私下里的少年和在外人面前似乎有些不一样,很是疏离,仿佛交谈中在自己身上套了一层膜。

“不必。”

无情婉拒,但没有过多解释。因此,尤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客气,还是生气了。

少年蓦地沉默下来,等菜上齐后就埋头吃饭。

这个客栈并不是他住的客栈,吃过饭后,他没有去找无情,而是找了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对方见尤眠找自己,还有些怔楞,直到少年询问他请大夫和拿药的费用后才缓过神来。

“只是一些……”

见他也想客套,尤眠直接打断了他:“我不喜欢欠别人,方才想付饭钱都没有成功。”

少年长相柔弱,但有了决定后就很难改变,因此,对方也只好说了一个大概的数目。

毕竟是大捕头付的钱。

十分爽快地掏出银子递给对方,尤眠这才露出笑意:“谢了!”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冲着对方挥了挥手。

这人好生奇怪,他和大捕头不是朋友吗?难道朋友之间也会斤斤计较?

尤眠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样的,他离开也只有一个原因——原先的客栈付了钱,不回去睡觉的话很亏。

他在这种地方抠抠搜搜的,完全没有坑人时的狮子大开口。

没了无情在身边,尤眠喝药简直是想起来就喝,没想起来就不喝,断断续续的,一个疗程下来,满打满算也才喝了五次药。

除夕那天,少年的风寒才好了不少,但说话时还是有些咳嗽。

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客栈顿时变得冷清,老板家就住在后院,因此才留下。而住宿的,也只剩下了尤眠一个人。

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少年一大早就听到了外面放鞭炮的声音,接连起伏。只要有一家擦黑放了鞭炮,那么接下来便很难安生了。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少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不睡了。”

尤眠坐起身来,抬头望向了刚蒙蒙亮的窗外。

他很少这么积极,起这么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摊。

除夕什么卖的最好?尤眠不清楚,但系统却知道,毕竟它可是经过了大数据的运算。

一些加起来成本没有五十两的花灯,尤眠直接一个定价一两。

这个程度系统都要说声佩服。

对此,少年手里把玩着一盏莲花状的花灯,眉头轻蹙:“赚钱不都是这样么?而且我明码标价,买的人自然是愿意出价。”

说罢,他将手里的莲花花灯递给了旁边一个小女孩。对方衣着朴素,站在他摊子前面看了快小半个时辰。

“我没有钱。”

小姑娘睁大眼睛,怀里抱着花灯,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要钱,送你了。”

尤眠倚在桌子上,浅笑嫣嫣,小姑娘红了脸,抱紧了花灯:“谢谢漂亮哥哥。”

说罢,便拎着花灯跑开。

尤眠看着对方远去,随后扑到一个妇女的怀里。似乎是偷跑出来的,小姑娘被妇女一顿训斥,随后又发现了她手里的花灯,顿时着急询问。

大约是小姑娘解释了一番,那妇女朝这边望了过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瞥见了那个倚在花灯摊子上的少年。身后的花灯也沦为了陪衬,只能看到仙人般的少年。

见母女两人冲自己颔首道谢,尤眠笑着笑着就突然难过起来。

周遭很是热闹,谈笑声、叫卖声、烟火鞭炮声。

在尤眠的记忆里,春节那段时间并不像同学那么开心,他每天都排满了行程。除了写寒假作业外还要上补习班,市面上大部分的补习班都放假回家了,但不乏有一些想挣钱的。

每当尤眠提出自己想休息的时候,巴掌总比训斥声先到。

“你知不知道给你报班花了多少钱?你以为自己是少爷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消失后,除夕夜,尤眠也已经坐在了补习班的座位上。

“砰!”

巨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终南山下的一个小镇子过年的时候就这么热闹。

尤眠抬头去看已经消失了烟火,心里有些遗憾。

“没看到。”

他低声嘟囔着,但很快,新的烟花直冲云霄,砰砰几声便绽放开来。五颜六色,十分惊艳。

在烟花炸开的一瞬间,尤眠肩膀上猛地被人一拍,吓得他快要跳起来。

一转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摆摊?”

此人正是回去没多久的李莫愁,对方身上依旧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头上多了一个发簪的点缀。

“你不是回去了吗?”尤眠拍了拍胸口,“我本来就是摆摊为生的。”

“今天不是日子特殊吗?墓里冷冰冰的,无聊死了。”

李莫愁看着尤眠摊子上的花灯,看起来很有兴致。

见状,少年便十分大方地挥手:“喜欢哪个?送你。”

就连系统都忍不住感慨他今天竟然这么大方。

“让我看看。”

李莫愁仔细观察,随后看中了一个兔子花灯:“对了,你真的不拜我为师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再次提及这件事。

“你不是说了吗?你们师门有规定……”

尤眠话还没说完,李莫愁便打断了他:“可是我师妹都收了徒,是个男的。”

一想到这件事情,她就觉得尤眠得答应她的要求,不然的话,她岂不是落后师妹一步?

尤眠双眼微眯,圆溜溜的杏眼都快眯成狐狸眼了:“你该不会是想和自己师妹比,所以才想着快点收徒吧?”

被说中心思的李莫愁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你要摆摊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结束。”

尤眠一边和李莫愁说话,一边向过来买花灯的富家公子要价十两。

这个价格一听就是在坑人,但这富家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是要价二十两、三十两他都愿意付。

这种人从今晚尤眠摆摊开始已经来了不少,每一个都是买灯为假,偷看摊主为真。

李莫愁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嘛。”

她手里拎着一盏兔子花灯,眉头紧皱,似乎是还想说服尤眠拜自己为师。

尤眠转过身,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

他侧首,露出来的恰好是带着耳坠的那一边:“是嘛?我不知道。”

毕竟之前很少有人对他表达喜欢,自从小时候有人给他写情书被父母发现后,就再也没人接近过他。

让他想想,当时他们都说自己是木偶,什么都听爸妈的,和他在一起玩就会倒霉之类的。

不过尤眠当时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因此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喂,怎么感觉你时不时地就要发会儿呆?”

李莫愁突然靠近,认真地盯着少年看了半天,随后斩钉截铁道:“你在难过。”

“没有。”

“你有。”

李莫愁觉得自己没看过,少年刚才就是在难过,若不是这里人多,恐怕都要哭出来了。

“我师妹和师侄今天也出来了,我带你去认识他们。”

尤眠大约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因此见他难过,她便想带着少年去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尤眠无奈一笑,回眸看着她:“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吧?我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说罢,他抬手拿下来两盏兔子花灯递给了李莫愁:“去找你师妹师侄吧。”

“……”

李莫愁轻哼一声:“年纪不大,却要装深沉。”

她拿过花灯,再次盯着尤眠:“你该不会等我走了,然后偷偷掉眼泪吧?”

原本心里还有些难过的尤眠被她这么一说,难过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

少年反驳道,低垂下眼眸,周遭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间看不清他的神情:“我不是那么伤感的人。”

见他再三保证,李莫愁才转身离开。

尤眠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垂下来的花灯。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再次拒绝了一个想要去放花灯的年轻人,尤眠抬眼,随后便发现刚走没多久的李莫愁又回来了。

而且这次回来还不是她一个人,还带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尤眠前段时间才见过,很熟悉。

“尤大哥!”

此人正是杨过,尤眠也没想到李莫愁的师侄会是杨过。

“你不是在全真教吗?”

“切,我和那群牛鼻子道士可不一样,我现在是姑姑的徒弟。”

“姑姑?”

尤眠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对方看上去也很年轻,气质清冷,堪称一句美若天仙。

“师姐曾向我提起过你。”

小龙女微微颔首,看起来冷冰冰的。

尤眠发现,他们这些看起来冷淡的人都喜欢穿白衣,难道是因为看起来像仙人吗?

“我们一起去玩啊。”

杨过过来拉扯尤眠,毕竟四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小,喜欢玩耍也正常。而李莫愁,则是站在杨过身后冲尤眠挑眉。

“今天可是除夕诶!其他人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我们四个一起过不行吗?”

杨过嘴上功夫很是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得尤眠不忍心拒绝。

“好好好。”

少年举手投降:“我去。”

尤眠表面上看起来是迫于无奈才答应下来,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冷的天他才不愿意摆摊呢,若不是一大早答应了系统,不然他早就跑了。

【系统:……】

*

四人同行,但一直是杨过叽叽喳喳,尤眠和李莫愁偶尔附和一句,至于小龙女,很少开口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尤眠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大概是……他孤身一人太久了。

第32章 哇美少年 再次分别

杨过快步向前, 似乎被前面的摊子吸引了注意。

落后的三人没开口阻拦,过了片刻,李莫愁再次询问:“你当真不拜我为师?”

听到这句话, 不仅尤眠转过头来,就连小龙女都将视线落在了鹅黄衣衫的少女身上。

整个古墓派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人,在那么大的活死人墓里确实是有些冷静。不过小龙女和孙婆婆早已习惯, 并不觉得枯燥。

而李莫愁尽管能忍受在墓里的日子,但时间久了自然有些无聊。

遇见尤眠是她近期最高兴的事情,少年很是有趣, 想必留在身边定然不会像之前那么枯燥。

“不了。”

尤眠的决定很少改变,他再次拒绝了李莫愁,惹得少女冷眼瞥他, 目光似冰似剑。

“不愿就不愿。”

李莫愁气恼,转过头去:“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人求着拜我为师。”

“那就祝你桃李满天下了。”

少年拱手祝贺, 丝毫不在意对方刚才流露出的情绪, 在他心里,李莫愁这种一直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心性和孩童差不多。

“诶!到河边了,我们去放花灯吧!”

杨过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河流, 河面上此时已经飘了不少河灯, 五颜六色, 样式各异。盏盏河灯汇集在一起, 从远处望和星河毫无差别。

这是小龙女第一次出古墓, 心里有些忐忑,担心被孙婆婆发现,又觉得自己违背的师训。

不过师姐和徒弟百般劝阻, 这才打消了她一出来就想回去的想法。

四人来到河边,面对眼前这一幕,小龙女眼睛中总算是浮现出一抹淡然以外的色彩。

而尤眠,他之前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放河灯的记录,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自放花灯,心里有些期待。

几人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燃了蜡烛的河灯放在水面,手轻轻拨动水面,发光的河灯便摇摇晃晃地向前飘去。

“放河灯有什么讲究吗?”

李莫愁见不少河灯堵在一起,有些疑惑,难道是看谁的河灯飘得稳才算厉害?

“自然是看谁的河灯飘得远喽。”

穆念慈还在世时,曾带着小杨过放河灯,尽管之后她的身体日渐消瘦,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陪着小杨过。

一回忆起之前的时候,整日里看似活泼的杨过顿时安静下来。

距离上次放河灯,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哼。”

一声轻哼将少年的思绪拉回现实,杨过侧首望去,只见自己的师叔请抬手,隔空往河面一推,四人的河灯顿时埋头直冲。

“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尤眠偷笑,觉得对方突然出手是想将自己的河灯吹到第一,顺带帮了他们三人一把。

不过,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而是凝望着一骑绝尘的河灯。

“诶!那四盏河灯怎么飘那么远?”

“起风了吗?”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河神显灵了吧?”

站在桥上的人率先发现了怪异之处,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不久前暗中作弊的李莫愁。

尤眠双臂环抱倚靠在河边的柳树下,这个季节,柳枝上的叶子早已掉落,干枯得就像是画家笔下狂放的线条。

他望着那盏逐渐飘远的河灯,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少年睁开双眼,水润的杏眼中倒映出满河花灯,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

经历热闹之后,猛地恢复寂静还有些不适应。

耳朵里嗡嗡作响,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吵闹声。闭上眼,夜空绽放的灿烂烟花残存着。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让人忍不住怀疑刚才究竟是不是错觉。

和古墓派的三人分开后,尤眠独自往回走。路上有不少结伴而行的人,低声交谈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少年抬手拢了一下衣衫,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今晚他一个人守岁,等过了十二点就睡觉。

尤眠看了一眼手里的花灯,本来是想将这个花灯卖出去的。但当时杨过却连忙说道:“我们四个的花灯留着不好吗?要是卖了多可惜。”

不是多么富有哲理的话,但他还是被说服了。在这么冷的天拎着花灯走了一路,手都快冻僵了。

原本好转不少的冻疮隐隐有了复发的迹象,吓得尤眠一回客栈就连忙净手涂冻疮膏。

冻疮膏的颜色是淡淡的草绿色,闻起来还有一股薄荷的味道。等涂上手指后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原来不是蚂蚁在咬他的手,而是冻疮在痒。

那……当时难不成真的有人给自己涂了药?

尤眠停下抹药的动作,指尖淡绿色的药膏静置时间太长,“啪嗒”一声掉落在手背上。

能趁着他睡觉给他上药的人恐怕只有盛崖余了。

一想到那个清冷如月的青年,尤眠的思绪顿时被对方拉扯到回忆之中。

当时的第二天无情就知道尤眠私下将债务还清——如果那算得上是债务的话。

只是,他根本来不及找少年说清楚这件事情,便带着认罪画押的逃犯匆匆赶回汴京城。

离开时,身上还带着那枝梨花发簪。

“哎——”

尤眠叹了一口气,端着客栈老板给他的一碗饺子坐到了床边的榻上。

饺子刚煮出来,香气扑鼻。对方甚至连蒜和醋都准备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饺子汤。

少年吃着饺子,猪肉白菜馅。大概老板也觉得他一个少年除夕孤身一人住在客栈有些可怜,碗里的饺子都堆成小山了。

吃完这碗饺子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

尤眠撂下筷子,抬手推开了窗户。下一秒,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这仿佛是发令一般,刚安静没多久的镇子再次热闹起来。

伴随着鞭炮声,他坐在窗前吹着寒风将碗里的饺子吃完。

饺子汤他没怎么动,大概是不喜欢。

新年新气象,一眨眼,都大半年了。

尤眠再次长叹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感时伤秋起来?难不成是因为深夜的人总是很敏.感脆弱?

他笑了笑,把碗筷还给老板后就回来洗洗睡了。

今晚也懒得去看系统的统计,再次上了冻疮膏后少年安然入眠,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客栈老板就起来在院子里放鞭炮。他想起住在二楼的那个漂亮少年,不由得唏嘘:“看起来也不大,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乡异客,哎。”

他自己也有孩子,因此心里对尤眠有些可怜。

老板拿出一个红包,思来想去还是上了二楼。

依据他的观察,这么早的时间对方还没醒,因此只是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谁曾想他只是轻敲一下,房门就这么轻飘飘地自动打开,露出了空无一人的屋子。

“咦?人呢?”

老板心生疑虑,还没走进去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几锭银子。

少年一句话都没留下,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但他却留下了比这几天房钱还要多的银子。

“真是的……”老板无奈一笑,只好将银子拿走。

他走出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刚好结束。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

“阿嚏!”

官道上,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少年拉近了身上的斗篷,低声嘟囔道:“真是神经病,这么早就走。”

少年在骂自己,明明可以睡到自然醒再走,但不知道他在抽哪门子风,竟然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

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没有人来给他拜年,搞这么神秘。

但人都出了镇子,再回去也没什么必要了,只好继续往前走。

秦岭一带的山巍峨挺拔,倾塌之势般。走在其中抬头望,总会不由自主地一股仰望巨物的震惊和害怕。

前些天下的雪还没完全化完,厚厚的一层,乍一看像是山头戴了顶白帽子。”阿嚏!“

尤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似乎又要感冒了。

一想起前段时候喝的中药,他都觉得舌根隐隐发苦。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恐怕会选择病死也不喝药。

寒风剜着人脸,不消片刻脸颊就被刮得生疼。抬起手轻轻一碰,冷得像块冰。

不得已,尤眠只好翻出新买的绸缎当做围巾围住脸颊。虽然不能百分百遮挡寒风,但也比他直面寒风好得多。

买绸缎不是为了做衣服,而是练习石观音的武功《男人见不得》。

自从那次被绑架,尤眠也意识到了有武功傍身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他这些天也认真看了看《男人见不得》,实践之后,上面写的一些语句便很好理解了。

更别说他还花了大价钱从系统那里买了破解版,要是再不认真练习的话,钱岂不是都白花了?

尤眠低头整理着围在脖子上的绸缎,又仔细往上拉了拉,确保自己大半张脸都被蒙住才放下心来。

和石观音不一样,他并没有拘泥于白色绸缎一种,而是各种好看的颜色都来了一些。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系统的重要性了。带着那么多的东西,行走自然不方便,因此在尤眠的软磨硬泡下,系统破天荒地开了个背包功能。

背包的格子不多,也就十个。如果想加格子就要花钱,但好处就是可以合并同类型的,那么多绸缎算一个格子。

此时天光乍泄,尤眠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镇子很是热闹,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尤眠的生日在一月二十七,再过二十多天他就十九岁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没过过生日,大约是因为父母觉得不重要,过生日的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因此,就连尤眠自己也不重视这一天。

少年掏出《男人见不得》(破解版)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把和生日相关的忘在脑后。

*

“这是哪儿?”

枣红马在树下用嘴拱着雪,试图找到藏在雪下面的草吃。而它身边的粉衣少年双手叉腰,眺望这前面不止去向的路。

此人正是尤眠,他沿着秦岭的方向走,走了将近大半个月,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目前身处何地。

他不认路,手里也没地图,无头苍蝇一样地走着,系统也没提醒他。

不远处的河水结了冰,这些天的喝水问题全靠系统商城,为此,尤眠已经给系统送了不少钱。

他低下头,看着找草吃的马,无奈叹气:“你怎么也不识路?不是说老马识途吗?你看着也不年轻。”

枣红马:“……”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枣红马发出几声鼻息,后蹄子将脚下的雪踢飞不少。

正当尤眠一筹莫展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距离太远看的不清楚,但有人总比没人好。

“这位大哥!”

少年冲对方挥了挥手,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看过来时扬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那人没回答,但尤眠肯定对方听到了他的询问。

难道对方也不知道?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不想告诉他?

不过片刻,那位大哥就已经走到了尤眠面前,模样看上去有些沧桑,眼角都有了皱纹。

“平阳府,临汾。”

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蓬松,但身上的衣服却是不太整洁。最让人难以忽视的便是他的眼睛,尤眠看人喜欢先看对方的眼睛。

因此,他一眼就看到了男人宛如春日杨柳一样的绿眸,甚至都不用对方开口,他就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几分沧桑和平易近人。

“临汾?”

尤眠眉头紧皱,没想到自己竟然从终南山一路北上到临汾了。一开始,少年从边城南下到绵州,又从绵州北上到终南山,如今竟然到了临汾。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去了这个多地方……

少年心里暗自吃惊,其实如果当初无情没有让他蹭车的话,单凭他自己,走遍这些地方肯定花上一年时间不止。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随后开口询问:“你是要去什么地方?”

今年的天气有些怪,已经一月末了,却还是下了一场大雪。这少年冰天雪地的,竟然只骑了一匹马独行。

而且现在看来,似乎是迷路了。

“不知道。”

尤眠说的是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闻言,男人笑了笑,那双沧桑中带着温和的眼神更加和煦了:“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他看了看旁边吃草的马:“这么冷的天,你骑马的话恐怕要受不少罪。我有辆马车,空间还算大。”

听对方这么一说,尤眠顿时有些心动。

这些天若是说不冷,那是假的。但他不会赶马车,所以才没有买一辆马车——尽管他骑马也不是很熟练。

“那就谢谢大哥了!”

少年弯眸一笑,说话时的声音似泉水叮咚,很是讨人喜欢:“敢问大哥姓名?”

“李寻.欢。”男人开口回道,“木子李,寻.欢作乐的寻.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尤眠的错觉,他觉得李寻.欢在讲自己的名字时带上了几分自嘲。

少年眉头一动,心里有些了然:“想必此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

对于这些江湖人,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尤眠。”

“好名字。”

李寻.欢下车只是为了活动活动,没想到会遇见一个迷路的人。他将人带到自己的马车上,侧首笑道:“请。”

这辆马车绝不像尤眠之前在城里看到的那种,车厢里铺了狐裘,这么贵重的皮毛竟然当做地毯。

“天冷,要喝点酒吗?”

李寻.欢坐在马车上,长腿交叠地压在下面的狐裘上,姿态很是潇洒。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冲尤眠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不了,我不会喝酒。”

尤眠在这种事情上很“乖”,毕竟他之前是一个连吃什么都被严格管控的人。

闻言,李寻.欢也没勉强,只是问他想不想尝试一下。

若说少年的前十几年一直被管控着,那么现在他有了自由之后自然会好奇那些之前不被允许的事情。

瞥见他眼中的好奇,李寻.欢手指勾起旁边的酒坛,随后便递给了对方。

“太多了……”

这一坛酒起码有一斤,尤眠顿时望而生怯。

“没事,尝尝。”李寻.欢仰头喝了一口酒,眼角的皱纹因为脸上的笑容变得深刻,“不行的话就算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拔开酒塞后,一股浓郁的香气直扑上来。闻上去有些辛辣,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

“这酒是我经过汾洲甘露堂时买的,入口绵,回味甜。”

李寻.欢,身侧放着不少木雕,一把薄刃小刀就放在一旁。

他所说的,已经刚才喝酒时享受的样子勾起了尤眠的好奇,于是低头举着酒坛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门,方才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脸颊顿时滚烫。

到底是少年,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强忍着脸上表情的变化,闭着眼睛猛喝几口。

“咳咳咳!”

大约喝了四五口,尤眠还是被呛到,脸红如晚霞,眼角都咳出了泪水。

“没事吧?”

李寻.欢看出了他的逞强,但没有丝毫要嘲笑的意思。自己也曾是少年,对于少年的想法再了解不过了。

“没……没事……”

尤眠缓过来,抬手随意擦去唇边的酒,抬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对方将他手里的酒放了回去,随后便带着笑意地看着他:“这酒有点烈,怪我了,不该让你……”

“怎么……”

李寻.欢的话还未说完,面前的少年便蹙起了眉头,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有三个李大哥。”

说罢,面露酡颜的尤眠“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

果然是第一次喝酒,竟然醉得这么快。

不过,虽然酒量不好,但酒品看起来还不错。

李寻.欢拎起一件毯子盖在了少年的身上,随后靠在车厢门口,继续雕刻着手里的木头美人。

外面寒风呼啸,雪花飘飘。马车里温暖如春,狐裘柔软,杂色的毛发之中,白玉一般的肌肤很是显眼。

趴在一旁昏睡的少年脸颊通红,发丝凌乱,身上的毯子略重,稍微一压似乎都要将人给压成薄薄的一片。

安静的车厢里,只能听到刀刃刮掉木头的声音。

李寻.欢的手很巧,手里握着的小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心动刀动,熟练地雕刻起在心里存在了十数年的女子。

等尤眠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李寻.欢在和谁交谈。

头好痛。

少年抬手捂着脑袋,哪怕是醒来了,依旧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他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厚厚地堆积在腰腹处。

“不如上车,我请你喝酒。”

听到了熟悉的话,尤眠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自己是喝醉了?之前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喝醉后有没有做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

思来想去,少年上身往门口探去,自门后露出一颗脑袋。

刚探出头,外面的雪花和着寒风一股脑地吹了过来,将原本残存的几分醉意都吹散了。

站在外面的除了李寻.欢外还有一个人,少年模样,身上的衣衫单薄,手里握着一个……大铁片。

哇塞,破伤风之刃。

尤眠单手扶在门框上,指节上粉红的冻疮又痒了起来。

而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动静后望了过来,李寻.欢微微颔首,见少年酒醒,这才放下心来。

而那位衣衫单薄的少年早就知道马车里还有一个人,呼吸声没有丝毫掩饰,只要是个习武之人都能察觉到。

只是,他不知道里面的人竟然是一个……漂亮……姑娘?

而尤眠也有些惊讶,他刚刚酒醒,清丽的脸上带着三分醉意,发丝狼狈,一副慵懒模样。

他自认为见了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但外面的那个少年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什么天上月、什么丰神俊朗……世间上所有美好的词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对方的好看。

尤眠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他缩回了发痒的手,只露着脑袋,乌发流水一般蜿蜒出来:“你们怎么不进来?”

他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那个美少年,表情有些疑惑。

大概是跪趴着的姿势太累,尤眠推开车门,跪坐在车上:“外面这么冷,难道是冷着说话更有意思?”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起身时侧脸被剐蹭了一下,一直戴在耳朵上的紫色耳坠竟然掉了下来。

地面的雪厚数尺,小小的一个水晶耳坠掉下去很难发现。

“不了。”

美少年再次拒绝,随后便往反方向走去。

李寻.欢早有预料,回到马车上后给尤眠倒了杯水:“头痛吗?”

“还好。”

马车继续向前,片刻后,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少年弯下腰,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入雪中,准确无误地夹出一颗紫色水晶。

第33章 初到保定 身上的味道

李寻.欢驾着马车在一个酒馆前停下, 随后便侧目看着正在和头发做斗争的尤眠。

“现在前面休息休息,如何?”

“好啊。”

少年放弃,随手将长发拢成一束束在脑后。

“你就不怕我卖了你?”

尤眠这幅随意轻信人的样子让李寻.欢不觉有些好笑, 甚至都有些担心之后对方也这么单纯。

江湖险恶,可不只是像话本里那样侠肝义胆刀光剑影。

“你会吗?”

尤眠跳下马车,回首望着身侧的男人。对方听到他的询问后笑了笑, 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不会。”

“那不就好了。”

他一边往酒馆里走,一边回答:“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而且, 我遇到的基本上都是好人。”

除了那几个。

尤眠挽起衣袖,擦了擦酒馆的凳子,随后才坐下。

这个酒馆不大, 里面只放了五六张桌子,他们进来时, 也只剩下了这一张空着的桌子, 其他的桌子早已坐满。

酒香四溢, 不过尤眠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沾一滴酒了,于是,他点了一壶茶和一些吃食。

在酒馆里喝酒有些奇怪,但并不是没有。

周围的人大多粗狂, 要么不修边幅, 要么浑身煞气。尤眠一进来就像是白兔进了狼群, 显眼得很。

不过, 没有人敢动手, 注意力都落在了少年身侧的男人身上。

那人正低着头拿小刀雕刻着手里的木雕,木雕已经成型,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模样。

看他拿刀的姿势便能看出来这人是用刀的一把好手, 走路时下盘极稳,尤其是在尤眠的衬托下。

不多时,酒馆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衣衫单薄的美少年。对方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被冻得发红,隐隐有要冻裂的趋势。

奇怪的是他腰间的剑——如果那可以称得上是剑的话。

那铁片大约三尺长,什么剑锋之类的都没有,甚至连剑柄都没有,仅凭钉在铁片上的两片软木抓握。

美少年大概是在外面站了许久才走进来,孤寂,似乎周围都与他无关。

酒馆里已经没了位置,在尤眠看来,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应该可以拼桌,但对方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就在此时,再次有人挑开了酒馆的门帘进来。是两个人,两人带着斗笠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瞥见这两人,尤眠心里直发颤,像是被毒蛇紧紧地盯住一般。

尤其是这两人摘下斗笠露出脸后,更像是阴暗的毒蛇。

少年很不愿意以貌取人,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去摸耳垂——却摸了个空。

这时,那两人已经剑指不远处的几人,似乎是要杀人劫镖。

这种事情还是尤眠第一次遇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和李寻.欢一样保持沉默。

少年低下头的一瞬间,利刃割破骨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浓郁的血腥味。

尤眠正欲抬头,紧接着脚边滚来了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还流着血的人头!

那颗头颅被软剑割掉,直接滚落在他的脚边!

少年脸色大变,一瞬间立刻站了起来,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到了一处冰冷的地方。

“呕。”

尤眠被吓到,这恐怕是他有史以来遇见的最血腥的场面,就连石观音身亡时都比不上。

干呕后,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冰冷的是那美少年的手。

对方刚才扶了他一下,手冰凉,简直就是一块冰。

美少年没开口,甚至都没垂眸看他一眼,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到了他手上。

尤眠一看,正是自己遗失的那个紫色耳坠。

“谢谢。”

他低声道谢,却不想再坐回去——赵老二的脑袋还在他坐的位置。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碧血双剑”。

若说方才黑蛇杀赵老二时已经足以让人害怕,那么这个名字一出来,除了美少年和李寻.欢,已经在状况之外的尤眠外,所有人都怕了起来。

而赵老二的同伴——“急风剑”诸葛雷自然是心里一沉,已然知道自己保不住手里的东西。

见东西到手,黑白双蛇冷笑一声,嘲讽到:“还从未有人从我的手里拿走东西,放眼天下,都没有人的剑比我快!倘若真有人的剑比我快,不妨来试试!”

白蛇看着快钻到桌子下的诸葛雷,哈哈大笑:“你这都敢叫急风剑?娃娃剑吧?”

这幅猖狂的模样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尤眠总算是缓了过来,听到对方说的话后有些不认同,他觉得有一个人的剑比所有人都快。

路小佳的剑很快。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身后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尤眠一惊,回头看向出声的美少年。

对方脊背挺直,似乎永远都不会弯腰一样,眼神冷冰冰,却坚毅非常。

白蛇也没想到有人敢和他们比试,顿时笑出了声:“你想要多少?”

他太过自信,觉得没有人可以在剑术上比过他。并且见应声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甚至都没一把像样的剑,心里更是轻视。

尤眠侧过头,预感接下来还会发生血腥的场面。

谁知,美少年拒绝了白蛇的千金,只要五十两后直接出手。一开始挂在他腰间的铁片贯穿了白蛇的喉咙,却没有一点血流出来。

美少年垂眸:“现在呢?”

说罢,他拔出剑,血才从白蛇喉咙流出来。

“五十两。”

黑蛇被吓到,连忙掏出五十两给了美少年。大约是怕对方也会为了钱杀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酒馆。

美少年的目光都没从黑蛇那里看一眼,他杀了白蛇,却并未将这五十两收入囊中,反而是给了酒馆老板。

“小心!”

正当美少年转身之际,原本趴在地上的诸葛雷突然出手,剑直刺向美少年的后心处。

但一抹寒光闪过,剑刚刚举起来的诸葛雷顿时捂着喉咙倒下,发出“嗬嗬”声。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倒下的诸葛雷歪头没了气息,捂在喉咙上的手也垂了下去,露出了深入喉咙的一柄小刀。

小刀?

尤眠抬眸看过去,出手的人果然是李寻.欢。

对方的动作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小李飞刀!他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不知谁开口喊道,在场的人再次震惊,没想到这一个小小酒馆竟然卧虎藏龙。

除了美少年和尤眠外。

这人身份这么厉害?

尤眠沉思,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美少年的身上,心中诧异:“难道这人也是江湖上十分有名的剑客?”

“我请你喝酒。”*

美少年开口,对着李寻.欢说道。

此人单名一个“飞”字,李寻.欢喊他阿飞,眼中颇为欣赏。

尤眠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座位,改坐到李寻.欢的左手边。坐下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狮子头,拿着筷子无处下手。

好恶心,一看到圆滚滚的就想到刚才那颗滚到他脚边的脑袋。

少年放下筷子,只是一声不吭地喝着茶。

李寻.欢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没想到尤眠很少见这种血腥的场面,他原以为少年在江湖上一人行走,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吓到了?”

尤眠抬头,本来是想说自己没事,但思来想去,还是承认了:“有点。”

少年沉思片刻,随后开口:“没怎么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主要是没有丝毫防备,任谁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脚边滚过来一个刚掉下来的脑袋都会被吓到吧?

他抬头,看着一旁的阿飞。

对方依旧腰背挺直,像是漫天飞雪的冰原一样,冷冰冰的。他似乎与世人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自顾自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发现有人在看自己,阿飞侧首,那双冷淡的眼中顿时倒映出一张清丽的脸。

阿飞之前生活在旷野,见多了那些柔软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动物,兔子、小鹿、还有一些鼠类。

他觉得尤眠给人的感觉和那些动物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只要五十两?”

尤眠好奇询问,他觉得黑白双蛇一千两都能拿出来。

“太多。”

阿飞回答:“我不需要。”

“哇塞。”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那里戳中了少年,对方竟然惊叹出声:“你……挺好。”

阿飞没听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尤眠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三人简单休息片刻便接着赶路,经历刚才那些事情,一开始不愿意和他们同行的阿飞总算是答应了。

马车上,尤眠在摆弄藏在袖子里的绸缎,头也不抬地询问:“李大哥是要做什么?”

“查一些事情。”

李寻.欢又在刻木雕,他看了一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木雕是有原型的。

能记得如此深刻,想必对于李寻.欢来讲是很重要的人吧?

尤眠不清楚,只是在心里暗自感叹。

“听说过梅花盗吗?”

尤眠摇摇头,他对江湖上的事情几乎是一问三不知。阿飞倒是听说过,梅花盗杀人抢劫都做,临走前还会留下一个梅花状的印记。

“这人做了事情还敢留下印记,对自己的武功这么自信吗?”

一般敢留下来自己印记的,基本上都是不怕被抓到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想来对方的武功不低。”

李寻.欢吹去木雕上的木屑,露出了木雕精致的眉眼。他将刻好的木头美人放在一旁,收起了小刀:“而且每一次作案留下来的线索也不一样,似乎是在刻意混淆外人的视线。”

闻言,一只低头捣鼓东西的尤眠默默开口:“说不定是团伙作案。”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寻.欢还真的听了进去,认真思考片刻:“也有可能。”

担心自己影响对方,少年总算是抬起了头:“我只是乱猜的。”

“没事,也是一个想法。”

李寻.欢淡淡一笑,对于年轻人似乎很是包容。

外面的雪总算是停了下来,马车行走的速度刻意放慢,生怕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这么大的雪,走路都成了一种麻烦。

三人同行多日,在雪化尽时到了保定。

李寻.欢从刚到保底的时候就一直维持着同一种样子,怀念?怅然?还是自嘲?

尤眠分辨不出来,觉得都有。

他们在客栈停下,与这个客栈相距三条街便是保定有名的兴云庄,十几年前,那个地方叫李园。

“笃笃。”

少年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阿飞的房门。

“怎么了?”

少年打开房门,冷淡的目光垂下,见来人是尤眠,这才放松了警惕。

“冻疮药没了,要一起去医馆吗?”

前些天阿飞手上长了冻疮,模样比尤眠当时严重的多,手紧紧一握肌肤便裂开。被冻得红肿的指关节渗出血,状况很是吓人。

尤眠身上当时还剩了不少冻疮膏,于是便给了阿飞。

不过这一路走来,本就不多的冻疮膏早已所剩无几。

“不必。”

阿飞这人孤独,却又给人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却有些瘦削。

他似乎不喜欢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流,能让对方留下也只是因为李寻.欢当时说梅花盗很有名,若是抓住了对方一定会在江湖上留下名字。

听到这个阿飞才留下,他只有一个目的,要成为江湖乃至天下最有名的剑客。

尤眠说他很有志向,却似乎看不到对方浑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进一样。

见自己被拒绝了,少年也没气馁,而是展眉一笑:“没事,那我自己去好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也不知道最近练习的怎么样,希望一会儿遇不到什么危险。”

这句话是他专门说给阿飞听的。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后,年轻的剑客关上门,三两步就走到了他面前。

“咦?你不是不去吗?”

尤眠偷笑,圆溜溜的眼睛都快笑成月牙:“我知道了,阿飞大侠是不是担心我?”

他轻轻地撞了一下阿飞宽阔的肩膀,笑意盈盈:“谢谢你。”

“不是。”

阿飞想否认,却说不过尤眠,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往前走。

“诶,你等等我。”

少年快步跟了上去,阿飞比他高,走路是大跨步,一副什么东西都抵挡不了脚步的样子。

尤眠和阿飞并肩而行,对方有些沉默寡言,不到非不得已就不说话。若是其他人和阿飞待在一起,恐怕没一会儿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他不一样,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和不少这种类型的人交流过,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你有钱吗?一会儿卖药你请我。”

少年快步向前,走到阿飞面前后便转过身来倒着走:“怎么样?”

他直言不讳,直接开口这么说总比话里有话好。

阿飞对此不是很了解,还以为尤眠囊中羞涩,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买药的钱他还是有的。

出了客栈往前一条街就有一家医馆,这个冬天出奇得冷,生了冻疮的人也不少,因此各个医馆都准备了不好冻疮膏卖。

两盒冻疮膏也不过几十文,阿飞默不作声地付了款,垂眸看着身侧的尤眠搓了搓手。

“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察觉到阿飞的视线,尤眠抬眸望着他:“就在不远处。”

反正都出来了,再多去一个地方也没什么,而且离得不远。

虽然阿飞没有开口,也没有丝毫反应,但尤眠清楚得知道对方这是答应了,顿时拉着他往外走。

只是阿飞不习惯别人碰他,少年的手指在他衣袖上停留没多久,很快就收了回去。

*

“我不需要。”

阿飞站在正中间,裁缝正拿着软尺百般为难。

而一旁的椅子上正坐着另一位好看的少年,对方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布料。

“你需要。”

“不需要。”

阿飞皱眉,他没想到尤眠来衣铺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裁缝给自己量数据。

听到拒绝,尤眠总算是从布料里抬起头来,面露疑惑:“你身上的衣服太薄了,天这么冷……就算你能撑着,那春天呢?夏天呢?”

对面他的质问,阿飞移开视线,还在犟:“我不需要。”

“你给我买了药,我给你买衣服,不是正好吗?”尤眠没把他的反抗放在心上,“我们两个一人请一个。”

阿飞险些被他绕进去,还想张口拒绝,却发现尤眠坐在椅子上抬眸望着自己,目光认真,有些可怜。

“……”

他还是妥协了,虽然没说,但好奇且期待的眼神足以证明他心里是高兴的。

看似饱经沧桑的阿飞在某些时刻显得天真,一匹孤独的狼在冰天雪地看到燃烧的火堆也是会想靠近的,尽管会有些迟疑,有些害怕。

尤眠手里还有一些钱,做几身衣服自然可以爽快付款。除了量身定制之外,他还买了几身成衣。

阿飞虽然瘦,但宽肩窄腰长腿,不像是尤眠那样有些弱不禁风。更别说换了新衣服,衬得他更加俊朗。

“不错。”

尤眠围着阿飞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对方之前穿的那身衣服薄得可怜,手冻得和冻肉一样白,若不是有武功傍身,恐怕早就冻成冰雕了。

很早之前阿飞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打猎,一个人做饭,衣服破了自己补……

他不在乎身上穿的是什么,但当暖和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好了。”

尤眠拍拍手,本来是想让裁缝铺的人将买的衣服送到客栈,但阿飞没同意,主动接过了包好的衣服。

冬装春装夏装好几身,堆叠在一起还是有些重量的,可在阿飞手上却像是轻飘飘的纸一样。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看到了李寻.欢,对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落魄。

还没等尤眠开口,余光中便瞥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咦?”

阿飞听到他的疑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随后看到了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

不过那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回到客栈,李寻.欢正坐在楼下喝酒,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免让人有些担忧。

阿飞将东西放回房间,下来的时候尤眠已经和李寻.欢喝了起来,不过他喝的是茶。

对于朋友的关心,李寻.欢只是笑了笑,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后反过来劝他们好好休息。

这一看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阿飞坐下来陪他喝酒,尤眠不喝酒,因此坐下来没一会儿又出去了。

城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兴云庄了,但那也只是多年前,当时兴云庄还叫做李园。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这句话谁人不知?更别说李园的主人李寻.欢还是在《兵器铺》上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

只是这也是陈年旧事了,自从李园更名为兴云庄,便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光。

不过兴云庄的龙啸云凭借着小李飞刀的义兄,在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给他个面子。

尤眠出来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不少这种谈论。小李飞刀……那不就是李寻.欢吗?

怪不得一到保定就一副憔悴模样,方才难道是去了兴云庄?大约是物是人非,一时间有些感慨。

只是尤眠好奇的是,那么大的一个园子,怎么就轻而易举地换了主人和名字?

李寻.欢这么大方吗?那么大的房子说送就送?

少年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兴云庄,明明已经换了主人,但大门前那对“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联子还在。

“……”

大约是“眼红”龙啸云白得那么大一个庄子,尤眠觉得对方这幅做派是在暗戳戳地接着李寻.欢的名声给自己作势。

少年转身准备离开,双臂环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停在一个糖画摊子前的青年。

那双水润的眼睛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紧接着,尤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抬起手,试图去蒙对方的眼睛。

尤眠忍着笑,从肩头垂下的发丝荡在胸.前。

无情坐在轮椅上,比他站起来矮,因此手是向下伸,宽大的衣袖下垂,半遮着手,只露出了根根纤细的手指。

正当少年要阴谋得逞之际,青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抬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右手手腕。

“咦?”

尤眠疑惑,紧接着,无情稍一用力,站在身后的人便顺势弯下腰来,大半个身子都越过了肩膀。

“你怎么知道是我?”

无情松开手,瞥见尤眠洁白的手腕上浮现出的指痕:“脚步。”

以及……身上的味道。

尤眠抬眸,一眼便撞进无情看似平淡的双眼之中。

察觉到少年的目光后,无情连忙移开了视线,随后轻咳一声:“抱歉。”

“没事。”

尤眠直起腰,笑意盈盈,根本没有发现对方不自在的表情:“你怎么来保定了?”

一个月前对方从终南山返回京城,过完年后再次四处奔波,各种各样的案子堆在一起,他们四个师兄弟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用。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少年抬手轻拍了一下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的身份。”

“真是辛苦。”

少年唏嘘不已,很快就将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你喜欢这个?”

面前的糖画摊子生意不错,不过周围的客人基本上全是小孩子,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大人。

没想到盛崖余看起来冷淡,心里却可爱,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

尤眠不怎么吃甜食,自小就被警告不许多吃糖,否则牙齿就会坏掉。因此,他几乎很少吃糖,小时候同龄人喜欢吃的棒棒糖和糖葫芦,他从未尝过。

还记得大概五岁的时候,同学之间突然流行起早些年的波板糖,圆圆的一个,彩虹般的色彩,看上去就十分的诱人。

当时班里乃至全校基本上人手一根,尤眠没有零花钱,也只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某天放学,班里有个小姑娘好心送了他一个。当时接他放学的爸爸没说什么。

等走远了之后一声不吭地夺过他手里的波板糖扔进了垃圾桶。

“你就这么馋?家里缺你饭吃了?整天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

“想吃哪个?”

“我不吃!”

尤眠立刻回答,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等话说出口之后,他才发应过来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询问不是错觉,而是盛崖余在问他。

“怎么了?”

见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无情一顿,察觉出了几分怪异:“是不喜欢吗?”

“抱歉,是我的错。”

青年语气舒缓,和回忆里的厉声训斥指责截然不同,带着歉意和关心,一时间让尤眠的心情顿时缓和下来。

“不怪你,是我自己刚才在发呆,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少年弯唇一笑,看起来有些勉强,眼中没有丝毫笑意:“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甜的。”

说罢,他侧过头去,没人无情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见状,无情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眉头轻蹙,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请你。”

尤眠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转过头来,第一时间就瞥见了无情眉宇间残存的自责。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真的不怪你……”

少年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粉意的指尖点在肩头,力气不大,但存在感很强。

无情觉得对方的手指上洒了麻沸散,不然为什么对方一碰他,自己的半个肩膀就软了下来?

“你喜欢哪个?这个吗?”

尤眠收回手指,根本没有发现无情的不自在。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糖画上面,十分认真地挑选着。

“这个怎么样?”

方才戳过无情肩膀的手指隔空点了一下摊子上的一个小猫样子的糖画。

和盛崖余挺像。

少年在心里这么想道,但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也没开口解释。

“这个好看。”

旁边一个等待糖画的小姑娘开口,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尤眠:“大哥哥也喜欢小猫吗?”

“对呀。”

尤眠半蹲下来,与小姑娘平视:“你也喜欢吗?真巧。”

“我家里养了两只小猫哦。”

一提到猫,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尤眠说着自家两只小猫有多么多么可爱。

无情垂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尤眠的后脑勺。他惊奇地发现少年脑袋上有一小撮头发没贴合,十分倔强地挺立着。

看得人手痒,忍不住想覆手过去。

“老伯,两个小猫糖。”

尤眠站起身,衣摆沾了土,他方才和小姑娘聊得起劲儿,高兴之下准备请对方吃糖画。

糖画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能画好。老伯太忙,头也不抬地连忙应声,手下的板子上眨眼间就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尤眠目不转睛地看着,样子比周围的小朋友还要认真。

他身侧的无情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扬的一点点,幅度极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差别。

正当尤眠准备伸手去接老伯手里的糖画时,身后传来一道跋扈的声音:“滚!死老头!谁让你在我家门口摆摊的!”

话音刚落,三五个人冲了上来,直接将摊子砸了个稀巴烂。

少年葱白的手还停在半空,快要到手的糖画就这么“啪嗒”一下丢在了地上。

“……”

尤眠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他转过头,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儿,圆滚滚像个球。

“啊!打人了!”

原本围在周围的小孩子连忙逃跑,就连方才和尤眠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也被吓得哭着跑开。

而老伯跌坐在地,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摊子被砸。

这几个人耀武扬威,动手没有一丝预兆,尤眠拦都来不及。

“你们做什么?”

少年蹙眉,表情冷凝,站在那里直视着突然出手砸摊子的几人。

“做什么?你耳朵聋了?听不到我们少爷说的话?”

其中一个小厮出言嘲讽,上下打量了一番尤眠,见他虽然长相极佳,但身上的衣服料子普通,便觉得此人是个普通老百姓。

无情听罢,本就冷淡如月的脸此时更是凝霜一般。

青年抬眸,语气平淡,声音似冰泉:“大宋律法有说哪一条可以当街横行霸道?”

相比于看起来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尤眠,冷漠中又夹杂着几分孤冷的无情看上去更令人害怕。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畏惧了一息,随后哈哈大笑:“律法?你在保定城说律法?”

“死瘸子,和他计较什么?”

那个脸颊圆圆的小孩儿走了过来,看起来十岁上下,长得倒是清秀,神态却趾高气昂。

他出言不逊,微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无情:“你可知我爹是谁?还想教训我?”

“嘿嘿,少爷,这个瘸子恐怕是第一天出门,没听过龙四爷的名字也正常。”

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到圆球身边,谄媚道:“他……”

“啪!”

正在说话的小厮脸颊一歪,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谁打我?!”

他将视线放在了尤眠身上,看到了少年袖口垂下来了白色绸缎,顿时怒火中烧。

打狗也要看主人,少年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龙小云怎么肯放过他。更别说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说一句重话。

“你干什么!”

龙小云拔出两柄短剑,顿时朝尤眠冲了过去。他年纪不大,武功倒是不错,出招极快,又十分狠辣,一些老练的江湖人都自愧不如。

和自小习武的龙小云不一样,尤眠习武也不过一个多月,再加上长绸和短剑相比有所桎梏,不过几招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砰”的一声,一柄短刃打在龙小云手中的短剑上,力气很大,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尤眠自袖中飞出的白绸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在宽大的掌心缠了两圈,紧握着一拽,他便被拽到了无情身后。

“你这个死瘸子!”

龙小云依然出口不逊,怒视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我要杀了你们!”

他张口闭口就是杀人,惹得无情皱眉。

和小孩子将律法本来就讲不通,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一副被宠坏的样子,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一样。

方才听到对方小厮说龙四爷时,无情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孩子是谁——正是兴云庄龙啸云的儿子龙小云。

这幅模样,若不再出手干预,恐怕之后定会成为一个危害一方的人。

短短几息之间,无情已经想到了不少事情。

他垂眸,一眼就看出了龙小云身上有暗器。这种掩藏的方式很是拙劣,在他眼里便是漏洞百出。

眼看龙小云还想出手,无情抬手便摁住了对方。修长的手指在对方身上摸了几下,手上顿时出现了一把弩。

“哗啦啦。”

龙小云被单手拎了起来,眨眼间,藏在袖子里的袖箭如同雪花一样落了一地。

“你的暗器,拙劣无比。”

青年垂眸,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小半只手,白如冷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虽然没怎么出手,但气势很强,吓得那几个小厮连忙扶起倒下的龙小云:“你这……你这个人敢对少爷出手!”

“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龙小云见自己的暗器全部都被“抢”走,顿时气急败坏。

他转身往兴云庄跑,笨重的体型跑起来倒是快。这幅要回去搬救兵的样子也惹得几个小厮连忙去追,同时心里大喊不好。

若是让老爷知道了,恐怕又要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

“老伯,没事吧?”

尤眠扶起糖画摊的老伯,见对方望着满地狼藉欲哭无泪,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我不能要。”

老伯声音沙哑:“你们得罪了龙少爷,他之后肯定会找你们的麻烦。”

“没事。”

无情将那把弩放在膝上,虽然说话时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也能仔细听出他的安抚:“他们来了正好。”

第34章 这么亲密 春心萌动

听到这句话, 尤眠才反应过来青年的身份。龙小云这般飞衡跋扈当街砸东西本就理亏,就算龙啸云来了恐怕也不能在盛崖余这边占上风。

说服老伯拿着钱离开后,尤眠低头望着一片狼藉, 突然沉默下来。

原以为少年会说些什么的无情等了片刻,却没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

侧目望去,少年的侧脸轮廓流畅, 线条柔和,宛如一道剪影。

“是在担心吗?”

无情微眯起双眼,阳光落在他身上, 有些晃眼。

“不是。”

尤眠声音闷闷的,情绪很低落。

他抬起头,圆圆的杏眼此时有些下垂, 模样很是可怜:“我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

说罢,少年蹲了下去, 脸颊埋在手掌之间, 发出一阵哼唧。

闻言, 担心的无情这才放下心来,无奈摇头。他刚才在少年出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尤眠虽然有了内力,但运用的并不熟练。

而龙小云自幼习武, 自然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强。更何况龙小云出手狠辣, 招招都直奔他的命门。

而尤眠的思维还没有完全习惯江湖打杀, 下手也是很有分寸。一时不敌也是正常。

无情轻声安慰了几句, 说罢, 犹豫片刻,随后抬起手轻轻地盖在尤眠的头顶。

和他心里想的一样,很软。

青年垂眸, 宽大的衣袖垂在尤眠的脸侧,依稀可以嗅见那股熟悉的熏香。

“就是他?”

儿子在自家门口受了欺负,龙啸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气势汹汹地就从家里赶了出来。

一出大门,遥遥地就看见了那两个人。一个一看就没什么伤害,一个残疾需做轮椅。

龙啸云抬手在自家儿子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这你都打不过?还回来告状。”

他不免觉得面上无光,将气都撒在了那两个年轻人身上。

听到动静,尤眠抬起头,脸颊被捂得红润。

“你就是龙啸云?”

少年语气很不客气,他站在无情身边,微眯双眼打量着出现的中年人。

长得倒是老实……

他想起李寻.欢来,心里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更别说刚才龙小云那一出,能养出这种混世魔王,想必人就不怎么样。

尤眠双臂环抱,心里已经有了偏见。

见他一副不知畏惧的样子,龙啸云讪笑:“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说罢,他也不等尤眠回答,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

龙啸云低眸看着气定神闲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还没等他开口,龙小云就叫嚷起来:“爹!就是他!他抢了我的东西!”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他问话时说的倒是礼貌,但语气并不像那一回事,反倒是因为青年坐着轮椅而轻视。

话音刚落,垂眸看着自己手掌的青年缓缓抬起头,最先露出来的是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似一把出鞘的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便是挺拔的鼻梁,毫无笑意的薄唇。

“神侯府,无情。”

冷淡的声音响起,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古袖长袍的青年哪怕坐着轮椅,堪堪和龙小云齐平,但气势却不弱,身上那股冷峻不容小视。

“你就是无腿行万里,千手不能防的无情?”

原本眼神轻视的龙啸云脸色一变,语气都尊重了不少。

此青年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上早已声名远扬。据说使得一手好暗器,哪怕双.腿残疾,轻功也堪称一流。

龙啸云心里一沉,在瞥见无情嘴角那么讥讽冷峻的笑后更是后悔不已。

怎么就惹到了这个人?

尤眠轻挑眉梢,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狐假虎威一样。他抬手下意识地搭在了无情的肩头,嗤笑一声:“龙大侠语气怎么变了?刚才不还是一副质问模样吗?”

少年如同一只仗着主人在身后就无所畏惧的小狗,眼睛亮晶晶,哪怕说出这种讥讽的话,也让人生气不起来。

他动作自然,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无情却是浑身僵直,板着身体,只觉肩头像是落了一团火。

无情隐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他抬眸看着龙啸云。一个能将杀气升华成高傲的人,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单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人胆寒。

他平日里一副长剑破冰般的冷傲,但很少在尤眠面前显露。因此,少年没听到他回答,还因为他还在因为之前龙小云嘲讽他是瘸子难过。

少年看龙家父子更是不爽:“龙大侠教出个好儿子,方才还嘲讽我们盛捕头腿疾,我还没让他道歉,你倒好,还先指责上我们欺负小孩儿了。”

尤眠看似柔弱温和,一旦看谁不爽,说话都夹枪带棒,打得人哑口无言。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患有腿疾,平日里借轮椅而行。但从未有人敢轻视,更别说当面嘲讽了。

龙啸云一听到尤眠指责的话,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啪。”

他抬手就对着一旁的龙小云扇了一巴掌,怒声训斥:“孽子!瞧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和无情捕头道歉!”

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紧,无情立刻侧目瞥了一眼看似云淡风轻的尤眠一眼。

“龙大侠原来是这样教训孩子。”

无情轻笑,却是讥笑。

他微微靠在轮椅上,目光淡漠:“当街随意砸摊子,出言不逊,毫无改错之心。”

“甚至还不将大宋律法放在眼里,你说,该如何处置?”

说罢,无情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轻轻拍了一下搭在自己右肩的手,入手温热。

龙小云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刚才的那番话只能吓唬吓唬他。真算起来,也不能将小孩子关在牢里。

最后那句话无疑让龙啸云冷汗直流,这句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将他当成逆反之人?

“快点道歉!”

“对……对不起!”

龙小云一缩脖子,被刚才那一巴掌打蒙了,低声道着歉,完全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

“这逆子都被他娘宠坏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不知无情捕头住在哪里?兴云庄有一处院子清净,不如……”

“不必。”

无情拒绝,左手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似乎在体会什么。

见自己被拒绝,龙啸云自觉脸上无光,连忙道歉后匆匆领着龙小云回去。回去的路是一条笔直的大街,不管做什么都能被看见。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尤眠收回搭在无情肩膀上的手,俯身到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刚才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没有。”

青年猛地握紧双手,屏住了呼吸:“你说得很对。”

无情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为什么要这么说?”

尤眠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依旧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打在了他的耳边……以及侧脸。

“因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敢这么嚣张。但我知道他怕你,有你在,我才敢这样。”

听完这句话,无情双眸微缩,呼吸都停了一瞬。

“没,你这是能屈能伸。”

青年闭上眼睛,浑身紧绷,原先萦绕在周身的冷傲孤寂顿时消失不见。

“嘿嘿,你真会说话。”

尤眠还在傻乐,眉眼弯弯,清丽的脸上满是笑意:“你身上好香,用的什么熏香?”

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每次都不知道该怎开口。但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好香,丝毫不甜腻,仿佛香气被冰雪滤过一般。也像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一样,令人忍不住猛吸一口。

尤眠俯着身,长发自肩头滑落,尽数落在了青年的怀里。

冰凉的发丝入怀,没多少重量,却压得无情喘不过气来。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斑斑驳驳。

少年正等着无情回他,却没想到对方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反应极大——浑身一颤,猛地向旁边偏头拉开了距离。

甚至……自领口往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股粉红。

无情肤色很白,因此一丁点儿变化都十分显眼。

在尤眠眼里,自己的动作没有丝毫问题,就是亲近了一点,在朋友之间算不上什么。

他初高中的时候,班上的男同学下课后还经常叠坐在一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

但无情却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亲近之人也从来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这段时间,自己所有的亲密动作都是因少年而起。

“你怎么不说话了?还有,你怎么……脸红了?”

尤眠目光好奇,还因为青年是发烧了,于是想要抬手去试对方的温度。但他的手刚伸到半空,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

“有点热。”

无情手背上青筋鼓起,很快收回手:“你喜欢这个熏香?我回去送你一些。”

说罢,他侧过脸,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这时,一道疑惑不解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尤眠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直起腰:“阿飞?你们喝完了?”

他眉眼弯弯,迟钝得什么都察觉不到。

而阿飞从大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亲密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紧绷,如狼一般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们。

而无情,虽然没将视线落过去,心里却不由得想道:“阿飞?叫这么亲密吗?”

无情不认识阿飞,但看样子尤眠和对方很是相熟。

“见你不在。”

阿飞只是一开始见他们姿态亲密,有些惊讶罢了。

这句话完完整整的意思是“见你不在,所以出来看看。”但在无情耳中听来却像是在表达亲昵。

“我又不会喝酒,在那里待着无聊。”

尤眠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了些许变化,甚至还想介绍这两人认识。

无情只是面冷心热,但阿飞却是真的冷漠。从一开始他就直坚持一件事情,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因此,也不会主动去交朋友。

甚至和李寻.欢尤眠结识也是因为当时在酒馆救了他,不然,从一开始他就会答应李寻.欢的请求,而不是非要等酒馆里那一幕发生。

眼下尤眠试图为他俩介绍,不用想就知道要落空。

无情坐在轮椅上,听到动静后才转过身来,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阿飞。

青年微微颔首,神态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身为捕快,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将阿飞的性格猜出个大概。

对方腰背挺直,腰间算不上剑的铁片散发出一股凌然剑意。

此人不简单。

无情在心里留下了个印象,此等目光坚毅之人之后定会成就一番大事。

与此同时,阿飞也在看坐在轮椅上的无情。不过他没什么探究欲,目光落过去也只是因为习惯使然。

身为一个习武多年的剑客,之前一直独自生活在荒野山坡上的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第一件事一定会是观察周围的事物。

见两人反应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淡,正想着两人可以认识认识的尤眠顿时哑住。

“哈哈哈。”他尬笑几声,试图掩盖尴尬,“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他看向无情:“对了,还没问你住在哪里。”

“乔六客栈。”

青年抬眸,淡淡一笑。

见少年打破了寂静,无情这才开口问好:“神侯府无情。”

“阿飞。”

原来名字就叫“阿飞”?无情听到后心里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是这人和尤眠的关系好,所以才会叫得那么亲密。

“那再见,我有空去找你。”

尤眠抬脚朝阿飞的方向走去,见对方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衣衫,眉头一皱:“你怎么还穿着这个?不是买了新衣服吗?”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阿飞裸露在寒风中的双手。除了红肿的冻疮,其余全被冻得发白。

“你的手又要难受了。”

尤眠双臂环抱,语气虽然有些不好,但能够听出来话语中夹带的关心——一如当初无情关心他手上的冻疮一般。

冷傲的青年不会在外面露出丝毫情绪,因此告别之后便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依旧显出几分寒意,以及孤寂。

在这一点上,无情和阿飞有些相似,都是将情绪压在心底。也许心里渴望期待着什么,却非要用一层冷冰冰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尤眠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阿飞:“你有没有在听?”

阿飞垂眸,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平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却是听懂了少年的话,却假装听不见。

尤眠无奈,只好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快走,回去上药。”

听到这句话,阿飞才跟了上来。步履从容坚定,不见丝毫心虚。当然了,他想怎么样是他的自由,尤眠本就无权干涉。

回去之后,大约一刻钟之后,尤眠的房门被敲响。

“进。”

敲门的人听到这个字后没有立刻推门进来,而是思索片刻,随后才推开房门。

进来的人是阿飞,对方走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尤眠面前。

“咦?”

对方送来的是白天一起买的冻疮膏,当时买完就放在了对方身上,尤眠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这件事。

“你已经上好药了吗?”

少年坐在桌子旁,桌面上摆了一堆杂乱的东西,什么各种颜色的毛线团,还有几根细长的签子。

尤眠停下手里的动作,都不用抬眼,平视就能看到阿飞垂在身侧的手指。

骨节宽大,十指修长,苍色的青筋覆盖在雪白的手背上,一看就很有力。白天看着红肿甚至有些开裂的冻疮此时看起来很滋润,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清凉的药膏味。

“看来已经上过药了。”

尤眠也不在乎阿飞有没有回答自己,见对方手上了药之后就没再过问。

而阿飞过来似乎只是为了送冻疮药,放下药之后见尤眠安静下来,便准备转身离开。

谁曾想,一只手伸了过来,阿飞敏锐一躲。

见自己的手落了空,尤眠也没生气,还笑着询问:“哇塞,你反应好快,怎么练的?教教我。”

阿飞:“……”

任是如一匹孤狼般的飞剑客,面对尤眠这般不管态度冷热都丝毫不在乎的人,心里都会无奈妥协。

“嗯?”

阿飞目光疑惑地看着他,从喉咙里轻压出一道询问声。

“喏。”

昏暗的烛光洒在尤眠身上,乌黑的发丝都像是撒了一层金粉,细腻的肌肤更显温润。

少年手掌中放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磨喝乐?只是磨喝乐基本上都是木质,这却是毛线的。

尤眠晃了晃手:“送你。”

他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一片狼藉,解释道:“刚才在钩毛线,不太熟练,可能有点丑。”

凝望着白皙手掌中的毛线磨喝乐,阿飞左思右想,随后慢慢开口:“怎么,没穿衣服?”

这个磨喝乐圆头圆脑,就连四肢都是短短圆滚的,看上去很是可爱。五官潦草且抽象,看着挺眼熟。

阿飞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丑东西该不会是自己吧?

“嘿嘿。”尤眠弯眸一笑,抬手捏着小玩.偶举起来,半闭上一只眼睛,“其实还挺像的。”

“……”

“你该不会是嫌弃吧?”

尤眠瞪大双眼,嘴角下压:“我可是钩了很久。”

说罢,少年低下头,额发下垂,将大半张脸都被遮盖。

“别人剑柄处都挂着剑穗,我又不会做剑穗,只好学着钩织。结果你还嫌弃,呜呜呜。”

尤眠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削瘦的肩膀耸动,语气柔软破碎。

阿飞一句话还没说呢!

冷冰冰的剑客浑身一震,仿佛一直凝结着冰霜的眼眸都充斥着惊讶。

阿飞从小到大只见过一个人的眼泪——他的母亲。

眼泪那么柔软,却是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飞剑客天不怕地不怕,遇见尤眠的眼泪后,顿时有些慌。

“你……”

他手足无措,声音都结巴起来:“我没有嫌弃的意思。”

说罢,青年半蹲下在尤眠面前,抬手想要找帕子给对方擦眼泪,却忘了自己根本不用帕子。

“刺啦”一声,阿飞撕下一块衣袖,随后犹豫地递给了低下头呜呜哭泣的尤眠。

“我不嫌弃。”

“真的?”

“嗯。”

阿飞紧张地看着快缩成一团的少年,眉头紧蹙。

“那你现在就系到你剑上。”

听罢,自觉理亏的阿飞便接过尤眠手心里的丑玩.偶系在了自己的剑柄上。随后,将剑递到了对方面前。

竖着耳朵听到动静的尤眠猛地止住了呜咽,沉默下来之后更令阿飞紧张了,握着剑的手都有些用力。

谁知,少年抬起头后,非但没有湿润的泪水,反倒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你!”

阿飞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没有哭!

尤眠乖巧一笑:“你生气了?”

“但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个东西花了我好长时间。”

“没生气。”

阿飞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顿时将烛光遮挡了大半,影子如猛兽一般吞噬掉尤眠。

“如果真的不喜欢的话摘掉也没事,毕竟却是很丑。”

尤眠耸耸肩,心里叹了一口气。

阿飞抿唇,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于是将剑重新置于腰间,开口干巴巴道:“早些休息。”

说罢就匆匆离开。

“哎——”

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尤眠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转着签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

只是,少年口中的他指的并不是阿飞,而是另一个。

*

“这是……猫?”

桌在窗前的青年垂首看着手中柔软的毛线玩偶,指腹轻捏了一下,莞尔一笑:“你做的?”

“嗯嗯。”

少年坐在无情对面,双手托着脸,脸颊肉溢出指缝,如棉花一般。

“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了?”

无情说话时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股冷傲早已消融。他见过磨喝乐,表情栩栩如生。手里的这个倒是柔软,表情寥寥几笔,却很可爱。

“昨天的小猫糖画摔地上了。”

尤眠竟然还想着这件事情,无情抬眸,很是诧异。

“不过我不会糖画,这个也是昨天现学的。”

大约是一晚没睡,尤眠托着脸托着脸就趴在了桌子上,胳膊向前伸,险些塞到无情怀里。

“赔你一只猫。”

少年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

无情见状放轻了声音,轻笑一声。

手里的毛绒小猫是白色的,黑线简单点缀在圆滚滚的脑袋上。虽然做工有些粗糙,却是尤眠熬夜亲手做的。

熬夜对于每天恨不得睡上二十个小时的尤眠来讲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做这个。

可能是脑子有问题吧。

无情手里握着那只毛线小猫,垂眸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这天还不算暖和,客栈的桌子又冷又硬,趴上去肯定不舒服。

“太累的话……”

青年在心里斟酌了好久,鼓起勇气开口说了一半,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昏昏欲睡的尤眠便抬起头:“啊,那我回去补觉了。”

“……”

太累的话可以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无情在心里将刚才的话补全,但已经晚了。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到处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是要下雪。

尤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眼角略微湿润:“这个时间,恐怕李大哥已经酒醒了。”

昨天阿飞出去之后,李寻.欢依旧在喝酒,边喝边咳,咳得掌柜的都担心他在自家客栈出了问题。

一下子喝那么多酒头不晕才怪,今早尤眠出门的时候阿飞早就起来了。依旧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衣衫在客栈的后院练剑。

尤眠说了一句“多穿件衣服”就过来了,不过走之前阿飞刚刚结束晨练,竟然浑身热气。

“李大哥?”

无情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李寻.欢?”

“诶?你也知道他?”

尤眠对李寻.欢很有名还没有认识,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武功高强,但平平无奇的刀客,没想到盛崖余也认识对方。

“嗯,略有耳闻。”

毕竟除开小李飞刀这个称呼,对方还有另一个赫赫有名的称号——李探花。

和刀光剑影的江湖相比,身为神侯府捕快的无情自然更熟悉朝堂上的事情。

尤眠没多想,站起身来:“正好把东西给他,然后回房间睡觉。”

少年方才在桌子上爬了一小会儿,脸上顿时出现了压痕,红了一大片。

“什么东西?”

无情眉头一挑,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了自己手里握着的毛线小猫上:“他们都有?”

青年低头说话时腰背依旧挺直,清冷的音色刚才还是柔和的,此刻听来却是有些冷。

尤眠丝毫没有察觉,还很得意地点点头:“对啊,我一个晚上就钩了三个。怎么样?厉不厉害?”

原来熬夜不是因为自己。

无情轻笑一声,随即抬眸看向一旁的少年,寒星一般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对方的身影。

“因为这些小事情就困成这样,其实白日里做也可以。”

说罢,他将那只毛线小猫放在膝盖上,就像是腿上真的卧了一只小猫似的。

“可是我第二天就想送给你啊。”

尤眠蹙着眉,一个直球打得无情顿时哑口无言。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这句话一出来,青年顿时红了耳朵。

“昨天都说好了送你那个小猫糖画的。”瞥见了无情眼底的疑惑,尤眠解释了一番,随后双手环抱,“一想到他我就生气。”

这幅气鼓鼓的样子被无情尽数看在眼里,方才心里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不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但是这样对身体不好。”

与其看到对方为了自己一晚没睡,无情还是更希望尤眠好好睡上一觉。

“我只是昼夜颠倒而已,白天还是会睡觉的。”

“对了。”

尤眠眼睛一亮,哼笑几声:“龙小云说不让在兴云庄前面的大街上摆摊,那我偏要在那里摆。”

说罢,轻哼一声,微眯双眼,一副想到了坏点子的模样。

无情看到后忍不住弯眸一笑:“快回去休息吧。”

“再见。”

尤眠转身冲着无情挥了挥手,随即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等少年离开 房间之后,依旧坐在窗前的无情再次将那个毛线小猫拿在了手里。

“很可爱。”他轻声道。

*

尤眠早上说的那句话并非是在开玩笑,他回去将钩织的一个小人偶给了李寻.欢后直接回房间倒头就睡。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收拾好之后连忙下去吃饭。

一整天没吃东西,尤眠睡觉的时候肚子就已经在抗议,他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当是在做梦。

“李大哥呢?”

尤眠下去后,只看到了独自坐在楼下的阿飞,对方孤身一人坐着,周围一丈以内没有任何一个人。

“去兴云庄了。”

一听到兴云庄这三个字,少年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总觉得一遇到这个兴云庄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尤眠收拾东西出摊,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

这个时间能敲他房门的也就只有阿飞一个人,对方向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敲门的时候都是很有规律的三声,何曾像现在这样?

“来了。”

他匆匆将衣服穿好,甚至都来不及整理衣领。

“怎么了?”

打开房门后,尤眠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眉头紧皱的阿飞。

“李寻.欢,被关起来了。”

“什么?”

尤眠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表情顿时变得和阿飞一模一样。

昨天下午,李寻.欢出了门,随后便去了兴云庄,当晚就留宿在那里——准确地来说,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但今天一大早,外面突然传出对于李寻.欢不利的谣言——那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梅花盗就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不可能。”

听到这个,尤眠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阿飞:“被关起来了?衙门吗?这只是一个传言,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眼看少年气得不行,阿飞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被关在兴云庄。”

“哼,他兴云庄是什么地方?有权利随便关人吗?”

尤眠微眯双眼,准备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可阿飞却已经转身向外走:“我要去救他。”

“现在?”

少年快步追了上去,步步跟在阿飞身后。对方腿长,再加上现在着急,步伐又快又大,尤眠只好小跑。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抬手拉住了阿飞,“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尤眠觉得这件事情就是刻意在针对李寻.欢,既然龙啸云都敢直接把李寻.欢关在兴云庄,想必应该做足了准备。

前天从龙啸云教训龙小云中尤眠就看了出来,对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将原先李园的那对联子留下。

龙啸云已经将李寻.欢关在兴云庄,就算去了也只会做出一副心痛且百般为难的样子。也可能还会说自己也不相信,做这些只是被逼的、想保护李寻.欢、权宜之策……

听罢,阿飞总算是停下了脚步:“那你要怎么做?”

尤眠抬手摸了摸下巴,随后抬手冲阿飞勾了勾。青年依言略微弯下腰来,他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

“你不知道这里不然摆摊?”

一个男的停在摊前,打量了一番摆摊的少年,好心提醒道。

“有哪条律法规定了不可以在这里摆摊?”

摊主是个模样好看的少年,约摸十八.九的样子,乌发柔顺蓬松,明眸皓齿。

“确实没有规定,不过天高皇帝远,官府也管不到这里。”那男的摇摇头,“就算保定城的官府离这里近,恐怕也不会出手,毕竟兴云庄的龙啸云认识不少江湖上的人。”

“哦?”

摊主听到后轻笑一声,双臂环抱:“难道他认识的人厉害,认识的人多,就说明他也厉害了?”

尤眠还真过来摆摊了,他十分自然地就在兴云庄门口支了摊子——还不是在昨天的大街上。

昨天那一幕兴云庄的小厮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没听见他们具体说的什么,但好歹知道自家主子对这少年有所忌惮。

因此,就算尤眠在兴云庄门口摆摊,他们也不好开口驱逐。眼看着有路人来劝告,他们还以为这人会好面子地离开。

尤眠微眯双眼:“来都来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少年卖的是一些小物件,不仅有梳子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发饰。

那男子见尤眠执意如此,只好买了一个绒花发簪回去。

“你这是怎么卖的?”

那男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子。

尤眠抬眸:“哪一个?价格不一样。”

他态度和方才面对那个男人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为眼前女子的相貌所动。

这位女子当着漂亮,美得惊心动魄,身姿窈窕玲珑,身上还带着一缕缕甜香。

见尤眠没什么反应,女子有些怔楞。除了李寻.欢外,这还是第一个见到她没什么反应的男的。

林仙儿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不少江湖豪杰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她的美貌不为所动?

“哪个?”

尤眠狐疑地看着林仙儿,他知道这人长得好看,可是他见得长相出众的人也不少。

石观音、小龙女、李莫愁,还有无情阿飞,每一个人都长相出众宛如天仙下凡。

更何况,少年双眼微眯,他自己长得也不差。

“这个。”

林仙儿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柔和的模样,说话时的语气都很轻柔。

“五十两。”

瞥了一眼对方指的芙蓉发钗,尤眠口吻平淡地回答。

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林仙儿的笑僵在了脸上,觉得这人是在和她作对。不然,一个破发钗怎么会要五十两?

这一点她是想错了,尤眠并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所有前来卖他东西的人。

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商。

第35章 他的过去 没事,有我在

林仙儿并不是拿不出来五十两, 而是不愿意花五十两买一个平平无奇的发簪。更何况她现在住在兴云庄,龙啸云几人根本不知道她有钱。

“概不还价。”

尤眠打了个哈欠,他知道站着会累, 过来摆摊还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如今往那儿一坐,一副悠闲模样。

“这价格你还不如去抢。”

站兴云庄门口的小厮看到后,不由得挺身而出, 不忍看到天下第一美人如此为难。

听到这句话后,少年轻笑一声,抬起眼眸望了过去:“既然如此, 那你给她买好了。”

尤眠此时心情不好,见谁都想怼。他抬眼瞥着站在摊前双拳紧握的林仙儿,眸光一闪。

“想为美人分忧, 该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他这句话一出,方才那个打抱不平的小厮也只敢在心里愤怒。当真如他所说那样只敢在嘴上说说。毕竟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于小厮来讲, 存五六年还不一定存够五十两。

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手里有钱的人才不把钱当钱。

见那小厮哑了火, 尤眠哼笑:“不买的话就别挡在这里。”

他态度很不好,让原本就不是诚心想买东西的林仙儿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外面,她也只好维持着表面上的笑。

“那就不打扰老板了。”

说罢,转身就走进了兴云庄。

这种态度她不信这人能卖出去!

尤眠收回视线, 手里摆弄着一根纤细的竹签, 两头尖, 中间细长。这正是他拿来钩织的钩针, 拿过来也只是闲的无聊。

方才林仙儿进去时少年打量了片刻, 原本还以为对方是李寻.欢那个表妹,但年龄对不上。

想起之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想必便是那个借住在兴云庄的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了。

也不知道李寻.欢现在究竟怎么样, 该不会真的以为龙啸云会给他一个清白吧?

尤眠不确定在李寻.欢眼里,那个拜把子兄弟究竟是什么印象。但对方都能将这么大一个庄园说送就送,想来应该很信任对方。

“哎。”

少年长叹一声,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

可别等他和阿飞找到人了,对方再说什么兄弟情深之类的话。倘若真的这样,那他就……

尤眠握紧了双手,眼神凶狠。

那他就妥协。

不然他能怎么样?又打不过李寻.欢,而且自己似乎也没立场去这么做。

这么想着,尤眠当真觉得自己没什么用。若是他武功高强,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直接闯进去把人给拽出来就好。

“哎。”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还没看完的《男人见不得》(破解版)继续钻研。

“这个怎么卖?”

又有一个人来了,不过这次尤眠并没有漫天要价。听到这道声音,少年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秘籍,抬眼望去:“不要钱。”

话音刚落,他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发簪不是自己摊子上的,但看起来又有些眼熟。

“那次不小心落下了,说是要还你,但一直没有时间。”

来人正是无情,而对方手里的那个绒花发簪正是之前尤眠男扮女装的时候带着的那支。

“我还以为丢了。”

想到这里,尤眠不由得一阵脸热。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以为无情是专门过来还东西的,接过那支梨花发簪后才想起来问这件事情。

“其实这次过来是要探查梅花大盗的事情。”

对面的青年面露歉意,担心尤眠知道自己不是为了他专门过来而觉得难过。

“梅花大盗?”

尤眠知道李寻.欢是为了查这件事情来到保定的,没想到盛崖余也是为了这个。

“嗯?你知道?”

“嗯。”

无情心头一动,很快就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看来不止是为了专门在这里摆摊气龙小云,更是为了被困在兴云庄的李寻.欢。

“一起吧。”

想到少年不是很熟练的武功,无情有些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和自己一起进去好。

“嗯?”

尤眠刚把梨花发簪放到摊子上就听到了这句话,同时也明白对方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有人要帮忙,他怎么会不答应?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肯接受帮助的人。

少年立刻就站了起来,随后跟在无情身后。

他弯下腰,凑到对方耳边:“你也知道了李寻.欢的事情?他应该是被陷害的吧?”

在捕快面前,尤眠自然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李寻.欢是无辜的,只好旁敲侧击。

无情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关心李寻.欢。

“看证据。”

他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但心里应该是觉得梅花大盗不是李寻.欢的吧?

尤眠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但再次看无情时,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

少年抬手就在无情肩膀上锤了一拳:“你逗我?”

他直起腰来,拉开了和无情的距离。

“今早听到消息后就过来了,倘若李寻.欢真是梅花大盗,那也不应该关在兴云庄。”

无情正色,此行过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他追查梅花大盗也有些时日,自然知道李寻.欢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见状,尤眠松了一口气,一抬头,视线顿时落在了兴云庄屋顶上的那个人。

阿飞?!

他们不是说好了先查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吗?他怎么直接过来了?

同时,阿飞也看到了走进来的尤眠,莫名有些心虚。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随后如鸟雀一般消失在了原地,看样子是往后院去了。

两人刚进来没一会儿,龙啸云便匆匆而来。

看到无情果然来了,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不确定此人手里掌握的线索究竟有多少。倘若……

不,一定不能让他破坏自己的计划。

短短几息之间,龙啸云已经做好了将这件事情敷衍过去的打算。

“无情捕头怎么来了?在下本来还想着携幼子去向您道歉。”

面对龙啸云的热络,无情没有接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展示给龙啸云看了一眼,随即冷淡开口:“神侯府查案。”

这句话一出,几乎是打断了龙啸云试图阻止他的打算。

“查案?兴云庄好像没发生什么案子。”龙啸云干巴巴一笑,随后看向二人,“谈何而来的查案?

无情不去看他,只是收起令牌:“李寻.欢在哪里?”

青年直接挑明了自己所来的目的,没有丝毫遮掩。态度强硬,语气不容置疑。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眸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但宛如一柄利刃直刺向龙啸云。

见自己无法在遮掩下去,龙啸云只好开口解释:“倒不是我不想,我也担心啊。”

他苦笑:“贤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自己心里也不愿意……”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身后的尤眠打断:“既然你相信他又为什么要关着他?因为别人强迫你这么做?那看来你也不怎么在乎你贤弟。”

少年双臂环抱,上下打量着龙啸云:“你若是真的相信李寻.欢,在对方被指控的一开始就应该替他解释。”

说罢,尤眠顿了顿:“就算被逼无奈,难道不应该让官府查明情况还李寻.欢一个清白?”

面对尤眠这个看起来没有武功没有背景的少年,龙啸云说话便没有那么礼貌:“江湖事江湖了,你这也不明白?”

“江湖事?”

谁知尤眠根本不在意他,而是微眯起双眼,顺着他的话向下说:“江湖难道就不是在本朝范围内了?还是说,龙大侠以为官家没有权利来管江湖?”

这句话太过大胆,龙啸云顿时脸色一白:“你血口喷人!”

江湖和朝堂尽管有时互不干扰,但从来没有人敢将这两个概念分开。要不然神侯府也不会成为在江湖已经朝堂上都有话语权的阻止。

“哼,年轻人伶牙俐齿,难道是想包庇梅花盗?”

自龙啸云后面走过来三个中年人,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只是眼神阴森,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这么说来,你与李寻.欢一同而来,究竟是不是同伙还有待商榷。”

“不如一起押到少林寺问询罢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安静的无情开口:“难道诸位当真不将神侯府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案子,都送往少林寺罢了。”

说罢,他冷笑,浑身的冷傲几乎要将这几人给吓得后背发凉。

“李寻.欢在何处?”

青年坐在轮椅上,仿佛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堂上一般,这等气势,显然是非要见到李寻.欢不可。

但真要将李寻.欢交出去,那他们接下俩的计划可怎么进行?

赵正义率先开口:“无情捕头也没有证据证明李寻.欢不是梅花盗吧?这么笃定,难不成……”

“谁主张谁举证。”

尤眠双臂环抱:“既然要查,为何不交给神侯府?难道你们一个个都堪比神探?这么厉害的话,不如直接入职神侯府好了,说不定你们四位还能搞个中年版四大名捕。”

这张嘴有点毒,对于龙啸云这些表面关心爱面子,实则心里想着该怎么陷害的两面派不一样,尤眠直接开口就骂。

这么直白,一时之间让人不太适应。

无情却是眉眼弯了一瞬,随即,在无法拒绝的压迫下,赵正义和龙啸云四人也只好放了李寻.欢。

他们原本打算在押送李寻.欢前往少林寺的途中下毒,可眼下……

四人面面相觑,暗自使了个眼色,准备稍后再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在无情查清案子前就将李寻欢此人灭口。

尤眠以为龙啸云哪怕做面子功夫也会将李寻.欢安置妥当,顶多是限制了活动,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将人关在柴房。

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李寻.欢竟然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少年顿时投过去眼刀,随即看着坐在柴房咳嗽的李寻.欢。

大约是夜里冷,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发白。蓬松的头发上沾了灰尘,那双春风般的绿色眼眸都显露出了几分疲倦。

“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尤眠便直接走到他面前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先回去。”

说罢,侧目看向身后的龙啸云,嘲讽道:“原来这就是龙大侠口中说的兄弟情深,真是长见识了。”

饶是无情都没想到这几人会将李寻.欢关在这里,一时间眉头轻蹙,看向龙啸云几人的眼神都冷上三分。

而龙啸云一开始就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又怎么可能安置好李寻.欢?他如今是恨不得李寻.欢当场暴毙才好!

忽略了身后几人的目光,尤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走吧。”

大约是担心李寻.欢还顾忌着兄弟之情,少年没忍住再次开口:“早知道昨晚就该来找你。”

“这件事,咳咳咳。”李寻.欢一开始就在咳嗽,似乎是病了,如今在柴房待了一.夜,似乎症状有些加重。

“你该不会说也怪你吧?”

少年拔高了些许声音,不明白李寻.欢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要为龙啸云说话。

这句话让李寻.欢顿时哑口无言,继续往下说的话恐怕尤眠就要真的生气,可昨晚……

见状,尤眠咬紧了牙,转身就往外走。

才走没几步,他就瞥见了不远处藏匿在屋顶的阿飞,更是生气。

龙啸云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李寻.欢忍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天大的恩情,给了这么大一个园子,又被陷害,难道还不够吗?

他不信龙啸云这些年没有凭借李寻.欢的名气得到好处,难道就不能两清?

尚存少年意气的尤眠不懂人为什么会为了朋友做到这种地步,他到达这个世界之前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因此也不懂朋友之间是如何相处。

走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轮子碾动的声音,尤眠这才停下来脚步。

“很生气?”

无情也没想到尤眠会这么感同身受,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生气就忍不住赌气离开。

“不生气。”

尤眠死要面子,冷静下来之后就觉得刚才根本没必要。自己和李寻.欢也不够认识了一个多月,这么着急做什么。

少年在心里想了一大堆,脸上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

突然,他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浅粉色桃花形状的耳坠。

“昨天看到这个就想到了你。”无情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送给尤眠,只是刚才见尤眠垂眸时可怜巴巴的,有些不忍心,“见你一直戴着这一个。”

他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少年脸颊旁边的紫色耳坠,眉眼稍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尤眠露出一抹笑,当场就将粉色耳坠换上。他低头将换下来的塞到袖子里,坠在脸侧的粉与颜色鲜艳的唇色遥相呼应。

少年抬起头,随机蹲下来。

他蹲下后就比无情低了一点,因此看人时需要微微抬头:“怎么样?好看吗?”

“嗯。”

无情上身微微向后靠,看了一眼后便低下了眼眸,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你……很喜欢戴耳饰?”青年似乎是想要换话题,“很少见男子戴耳饰。”

“还好吧。”

尤眠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解释:“只是因为之前见有其他的人戴,就想自己也弄一个。不过家里管得严,不让我自己随便做决定,后来自由了,想起这件事情觉得有点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打耳洞还是他刚到这里没几天的时候打的。那个水晶耳坠的材质其实并不好,初来乍到的他身上也没多少钱,打了耳洞之后根本买不起耳饰。

还是首饰店的老板免费送给他的。

尤眠轻描淡写,并没有将事情仔细讲一遍,毕竟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某种地方太过偏执,说出来也只是让别人可怜自己。

大约是不想再提及和父母有关的事情,少年侧目:“李寻.欢呢?”

“在后面,有阿飞跟着他。”

听到这句话,尤眠才放下心来,看着兴云庄里的一草一木,百无聊赖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虽然他不久前还反驳龙啸云他们谁主张谁举证,但一日不洗脱李寻.欢身上的嫌疑,对方就一日被世人唾骂。

梅花盗会在现场留下梅花状的印记,李寻.欢当时所在的房间有这个标记吗?除了在场的人估计也没人知道了。

可龙啸云并赵正义几人万一串供呢?咬死当时有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引梅花盗出来。”

无情一开始就想试试这个办法,从梅花盗之前盗取的赃物中可以看出来对方是个贪财之人,在听到有珍贵的东西后很难不出手。

“可现在去哪儿弄珍贵的东西?”

这种东西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尤眠疑惑发问,问完之后才想起来有一个东西恐怕算得上珍贵。

见他停顿下来,无情眉心一跳:“怎么了?”

“你见过石观音的武功吗?”

“听说过,尚未见过。”

一开始无情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提起石观音,但很快就想起来江湖上的传言——楚留香杀死了石观音,当时身边就有一个少年。

青年眉头轻蹙,难道那个少年说的真的是尤眠?

“怎么了?”

无情语气柔和下来:“你受伤了?”

“没有,我……”

提出这个话题的少年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究竟要不要说出来。

而无情联想到刚才的话,顿时明白了尤眠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抬手,直接抓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表情严肃起来:“我对石观音的武功并不感兴趣,尤眠,之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这还是盛崖余第一次对他这么严肃地说话,也是第一次这么喊他的名字。

尤眠没想到对方猜出来了自己想做什么,因此放低了声音:“我只是想想,而且……”

“没有而且。”

无情语气有些重,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都忍不住用力,表情严肃中又夹杂着几分关心:“李寻.欢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陷害,他也不是什么无能之人。”

“你要想明白,哪怕没有我们他也一定会有办法脱身。”

这句话乍一听有些冷酷无情,却是实话。

李寻.欢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就说明了他不是普通人,被关在柴房也只是因为顾忌着和龙啸云的兄弟情深。

听罢,少年张了张嘴,眼睛湿漉漉的,似乎被吓到了。

无情顿时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这么说。他放轻了手上的力气,斟酌片刻:“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为了他而让自己陷入危险。”

只是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奇怪,可相比于此时的李寻.欢,尤眠若是陷入危险,恐怕会比对方还要难以解决。

“没事,是我太冲动了。”

尤眠喃喃道,换下那个颜色浓烈的耳坠后,他身上唯一有攻击性的色彩也没了。

此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浅色,雪肤红.唇,黛眉黑眸。本来就长相柔和清丽,最多是带了几分距离感。现在低下头认真地听人讲话,模样有些乖巧可怜。

反应过来之后,无情连忙松开手,如同被烫到一般。

“我刚才话说重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年耳朵通红,像是要滴下血似的。

“我知道你在关心我。”

尤眠微微一笑,手腕上留下来道道指痕,看起来有些渗人,但只是因为身上容易留下痕迹,并不严重。

自己和盛崖余虽然见面不是很多,但认识也算久了,对方关心自己也正常。

少年根本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认为无情是一个人很好的朋友,很可靠。

*

李寻.欢回到客栈时并没有见到先一步离开的少年,咳嗽几声后心里有些无奈。

他并非是在怪尤眠,心里也知道对方当时是担心自己,不然也不会去兴云庄。

而阿飞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尤眠是在外面没回来:“你要怎么做。”

年轻的剑客尚未经历这种事情,对于一切都是似懂非懂。自母亲死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哪怕偶尔下山也只是买一些面粉大米。

因此,阿飞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李寻.欢的计谋。

“梅花盗此时就在保定。”

李寻.欢想起昨晚的事情,脸色顿时一白,忍不住再次咳了起来。

昨晚去兴云庄也只是为了向龙啸云道歉,他教训了一个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就是自己兄弟龙啸云的孩子。

也是诗音的孩子。

龙小云小小年纪却狠毒非常,前几天被无情收走那些暗器之后,龙啸云竟然又给他找了一套。

当时说是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实则回到府上什么事情都没有。也因此,龙小云根本没有丝毫改过之心。

昨天李寻.欢外出,在保定城找了一家之前经常去的酒馆。那里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十分热情。

当年那个正值壮年的老板此时也两鬓霜白,挺直的腰都弯了下来。就连快步如风的腿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跛了起来。

李寻.欢顿时心生感慨,坐下与老板一起喝酒。离开十年,看似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保定早已和他记忆里的保定有了差别。

酒正酣时,闯进来一个小孩儿,非要让老板给他上酒。酒是上来了,却又开始胡闹。一会儿说酒不好,一会儿说这里破烂。

说着说着就动手砸了起来,砸东西还不行,又开始想要打人。

李寻.欢抬手拦住了他,训斥一番后就准备松手。谁知那小孩子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准备道歉,下一刻却自背上飞出数枚暗器。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若不是李寻.欢武功高强,说不定还躲不开他这一次偷袭。那么毒辣的暗器,中招之后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不少江湖人都没他这么狠毒,李寻.欢当场就废了他的武功,直到他哭着喊出自己爹是龙啸云。

身形高大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手都在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废了武功的小孩是兄弟和表妹的孩子。

悲痛之下,他上门请罪。

龙啸云听罢并没有骂他,反倒是和他一起吃饭喝酒,随后便让他回了之前的住处休息。

至于之后的事,便是一睁眼一群人围着自己指责他就是梅花盗。

听完事情的经过,阿飞侧目:“你这么相信他?”

自己和李寻.欢喝过酒,知道对方的酒量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喝醉?

更何况,对方说自己一睁眼房间里就有了人。武功高强如李寻.欢,难道房间进人都察觉不到吗?

连阿飞都能察觉到的事情,李寻.欢又何尝不知道?但……

瞥见李寻.欢眼中的挣扎,冷酷的年轻剑客总算是知道少年为什么会不回来了。

原来当时遇见对方,那股神情不是担心得脸红,而是生气了。

生气的尤眠?阿飞还没见过,他只见过高兴的尤眠、狡猾的尤眠、淡淡的尤眠和假装哭泣的尤眠。

对方生气起来好哄吗?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无情知道了。

看着趴在桌子上看书的少年,坐在一旁的青年忍不住开口:“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嗯——”

尤眠拉长了身影,慢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手里的书不是什么游记名著,还是那本秘籍。

虽是破解版,看还是会有些地方看不懂。少年托着腮,绞尽脑汁试图明白那句话。

见他眉头紧皱,无情还因为他还在想李寻.欢的事情,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怎么了?”

“啊?没事。”

尤眠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无情:“刚才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说罢,他再次低头去看手上的书,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地舒展。他手里的书封面没有名字,一时之间也让人猜不到看的究竟是什么。

无情沉吟片刻:“是有什么不懂的吗?”

“嗯。”

尤眠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无情。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无情表情疑惑。紧接着,原本坐在不远处的少年很快就凑了过来,手里依旧拿着那本无名书。

“这里有点看不懂。”

修长白皙的手指点着书上的一句话,眼神充满了求知欲,还微微瞪大,模样很是认真。

无情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等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后略微一愣:“练武秘籍?”

“嗯。”

少年一副模样丝毫防备的样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武功秘籍拿出来让他看。

无情感到一阵无奈,抬手盖住了秘籍,骨节分明的大手恰好覆在了尤眠的手指上:“你就这么让我看,难道不担心我见秘籍起了夺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