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的士兵此前已被大量派往各处参与救灾工作,留在府衙守护粮仓的士兵数量本就寥寥无几,根本无法抵挡这一千多个不要命的暴民。
这些守粮士兵被暴民们乱棒打死,随后,暴民们打开粮仓,每日都会按量将粮食分发给百姓。
可事情并未就此平息,这些暴民吃饱饭后又将手中的刀剑对准了城内的富商。
富商府内家产被洗劫一空,家眷也无一幸免,惨遭杀害。更有甚者见富商家眷肤白貌美,起了淫/邪之心。
一时间荆州城内连着老老实实的百姓都人心惶惶,唯恐祸事降到自己身上。
周边郡县同样遭受洪灾,饱受饥饿折磨的百姓,听闻荆州有粮食可分,纷纷怀着一丝求生的希望,拖家带口,朝着荆州府内赶来投靠。
如此一来,荆州城的局势愈发失控,若不及时加以遏制,恐有大乱。
褚淳贤看罢信件,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蹿升,心下骇然,局势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棘手。
她缓缓转头,目光投向赵祈。
只见赵祈双眸泛红,那原本白皙的面色此刻阴沉得可怕,显然是气得不轻。
赵祈在心底暗自咬牙,心中咒骂:这些祸国殃民的官员,平日里尸位素餐,大灾当前不仅不作为,致使百姓陷入绝境。还有那些暴民趁机打za抢掠肆意妄为,将他们一个个凌迟处死,都不足以抵消他们的罪孽,难解心头之恨。
赵祈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在胸腔中翻涌的怒火强行按下。
此刻绝非愤怒之时,当务之急是迅速解决眼前的难题。若任由荆州的乱象这般毫无节制地闹下去,只怕还未等到燕君烨挥兵进犯,大周内部便已陷入混乱局面。
褚淳贤在一旁,看着赵祈竭力隐忍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
她上前一步,说道:“事已至此,已然容不得我们有半分迟疑。荆州局势危急,必须马上派兵前往。只是派兵镇压,需万分谨慎。那些暴民,大多也是被饥饿与灾荒逼至绝境的百姓,若贸然以强硬手段镇压,极有可能激起他们更强烈的反抗。一旦处理不当,朝廷便会落得一个罔顾百姓死活、残暴不仁的名声。”
第106章
见赵祈沉思褚淳贤又继续说道:“派兵前往,应先以威慑为主,让那些趁机作恶的暴民有所忌惮。同时,向城内百姓宣告,朝堂会重建屋舍,分发粮食。对于此前因灾荒所迫,参与暴乱的普通百姓,朝廷秉持仁慈之心,愿意既往不咎。对于那些为首的不法之徒,待局势稳定后,必将依法严惩,绝不姑息,以此彰显朝廷的公正严明。如此恩威并施,或许能在避免liu血冲突的同时,妥善平息这场暴乱。”
赵祈听完,猛地摇头,目光冷厉,双眸之中寒芒毕露,一字一顿说道:“既往不咎?绝无可能!但凡参与杀人者,不论人数是多是寡,一律处决,以儆效尤!其余各州此刻皆在紧盯着荆州。若在此事上处理稍有轻纵,让百姓觉得法不责众,心存侥幸,那各州民众势必会群起效仿。长此以往,谁还会把皇权天威放在心上?还有何人不敢起兵造反?”
这话一出,褚淳贤只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赵祈。
此刻的赵祈,已然是掌控生死的帝王,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严,不容置疑,不可冒犯。
之前赵祈虽谋略过人,可面对抉择时,常因不忍伤害无辜,显得过于仁慈了。
如今,终是褪去了那层心慈手软,有了帝王的狠绝之心。
她此时能说出这番话,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赵祈面色冷然,仿若覆着一层寒霜,缓缓起身,整理好衣裳,便去上朝了。
赵祈平日上朝一直神色淡淡,大臣们也看不出喜怒,这回却不同了,脸色明显的阴沉,似有什么大事惹怒了皇上。
众臣行过礼后,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启奏各处洪涝的事情,又是缺粮又是缺钱的,恳请皇上在多播些银两,以解燃眉之急。
赵祈越听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终于,赵祈开口了,声音冷冽:“高太傅,户部尚书一职暂缺,拨款事宜朕交由你暂代处理。朕且问你,款项可分发下去了?可曾命各州府广开粮仓,全力救助受灾百姓?”
高太傅听闻,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应道:“皇上,老臣谨遵您的吩咐,早已将款项分发至各处,用以购粮食及药材,这几日便会陆续运抵各州府。至于开放粮仓一事,老臣也早早命人快马加鞭,将指令送至各个府衙。”
“好,你做的很好。”赵祈淡淡地夸赞了一句,然而这赞扬声中,却没有丝毫欣慰之感,语气冰冷得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高太傅不敢应声,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一层冷汗。
他在今日上朝前,便已收到了荆州百姓发起暴乱,残杀知府抢夺粮仓的消息。
提及这荆州知府,高太傅心中再清楚不过。
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本指望能在地方为自己增添助力,可也是个蠢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明目张胆的贪,简直死不足惜。
高太傅抬眼偷偷觑了一眼龙椅上的赵祈,只见她面色冷若冰霜。
他心里明白的很,皇帝现下就算动怒,也得先忙着应对各处灾情与赶紧平定荆州暴乱。无暇在这个时候严查款项的具体流向。
然而,一旦暴乱之事妥善处理,以皇上的现在的雷厉风行,转头便会仔细彻查拨款去向,那些层层盘剥克扣的银两,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兜不住的。
他虽身居高位,平日里也好,朝堂之上也罢,看着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可这官场之中,若无银两疏通关系,又怎会有人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为自己效力?
那些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哪一个不是冲着他手中的权势与金钱而来。
要是这把柄一旦被皇上抓住,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官场势力,怕是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皇上早看他不顺眼了借着这个机会是不会给他留活路的……想到这儿,高太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满是恐惧。
“老臣也是尽些微薄之力。”
赵祈直视高太傅,追问道:“将士前往灾区的粮草,你可准备妥当?”
高太傅闻言,身子微微一凛,抬起头,“陛下,您让老臣准备足有三十万人头的粮草再加上救济百姓的粮食,臣实在是难以凑齐。如今之计,只能大开国库粮仓。只是这粮仓一旦打开,国库可就真的空虚了。”
高太傅话一出口,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三十万士兵前往救灾,这数量着实惊人,一时间,大臣们心中都泛起了嘀咕,如此大规模的调遣,是否有些过于铺张?
赵祈斩钉截铁地说道:“粮草有可囤之日,百姓的命只有一条。今日即刻打开国库粮仓,仔细清点过后,立刻命将士将粮草运往灾区,不得有误。”
“臣遵旨。”高太傅颤声应着。
赵祈微微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朕还有一事,要告知诸位。北疆来信,北狄蠢蠢欲动,已有征战之意。如今朝堂外有豺狼环伺,内有洪患肆虐,还有刁民趁机作乱。朕是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三十万将士,救灾过后即刻行军北疆,保我大周疆土。”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要打仗了,而且听皇上的意思,这将是一场大仗。
赵祈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而命齐明薇将阿魏来信当众宣读出来。
齐明薇领命,随着她的声音在朝堂回荡,众官员们的彼此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震惊之色。
赵祈嘴角浮起一抹冷色,手掌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她杏目圆睁,怒道:“朝廷官员身担重任,本应造福百姓,为万民谋福祉。可如今天灾当前,官商勾结,将百姓的生死置之不顾,这等恶行,简直是天理难容!”
“陛下息怒!”朝臣们见状,纷纷跪地,声音整齐却带着几分惶恐。
赵祈不想再听他们说些毫无意义的劝慰之言。
她利落果断地吩咐道:“郑宓、朱宝贞!”
“臣在!”二人反应迅速,齐声应道。
赵祈直视郑宓,命令道:“郑宓,朕命你亲自挂帅,即刻点齐精锐兵马,火速赶往荆州平乱。此去责任重大,务必以雷霆之势,迅速稳定局势,不得有误!”
随后,她又将目光转向朱宝贞,神色凝重地说道:“朱宝贞,你与郑宓一同前往。抵达荆州后,严查暴民,但凡查实参与暴乱杀人、趁乱抢劫,或是伤害女子婴孩者,直接斩立决。朕准你先斩后奏之权,将那些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还荆州百姓一个公道!”
“臣谨遵圣旨。”
随后,赵祈又命吏部尚书从京中挑选得力官员,每个灾区调遣两名官员,任命为钦差。
负责监管全面监管灾区事务,不得让官员对百姓有丝毫克扣,若有官员胆敢顶风作案,这两位钦差可有直接上奏天子之权。
又让工部与兵部的官员共同协作,从兵部抽调士兵,火速前往各个灾区。抵抗水患,配合工部工匠,以最快的速度为受灾百姓重建屋舍。
安排妥当这一切,赵祈稍作停顿,接着说道:“齐明薇,你即刻拟写告示,昭告天下。表明朝廷全力救济百姓的决心,若有贪赃枉法、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恶行,百姓可匿名向各灾区的钦差举报。一旦查实,绝不姑息。此告示要在全国范围内分发,张贴至各个州府,务必让天下百姓都知晓朝廷的态度。”
她实施这些举措,只为一点,尽快安抚民心,稳定局势。民心不稳,迟则生乱。
这一条条指令分发下去,众人也都意识到事态严重,下了朝便各自忙碌起来,不敢有片刻耽搁。
赵祈特意留下了吏部尚书,以及郑宓和朱宝贞。
吏部尚书心中暗自思忖,这可是头一回被皇上在朝会之后单独留下,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叮嘱。
赵祈看着吏部尚书,缓缓说道:“科举选拔出的人才,在翰林院也有些时日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吏部尚书久居官场,陛下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他,要安排翰林院的年轻官员出去,在灾区的事务中露露脸,积累经验,树立政绩。
“臣明白。”他恭谨地躬身回道。
这绝非任人唯亲的时候了。他在脑海中网罗着可用之才。
此次选派官员前往灾区,可是责任重大。
要是派出的官员不得力,在灾区惹出乱子,没能稳定住局面,那自己这顶乌纱帽,可就悬了。
赵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随后,赵祈将目光转向朱宝贞和郑宓,“你二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荆州局势万分紧急,若是强攻,难免损伤民心。但平乱又刻不容缓,此事处置起来,又要快又不要太快。”
郑宓和朱宝贞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解,“还请陛下明示。”
赵祈凑上前低声与她二人说着心中想法。
这头燕君烨收到密报,大周南边水患肆虐,荆州灾民揭竿而起的消息。
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真是天助他也!
南滇国此刻正遭受水患,朝廷忙于救灾,边防力量势必大大削弱,根本无心应付外敌。
荆州百姓反了,也正好给了他进攻南滇的绝佳时机。
要是再多几个州起来反抗,大周自顾不暇,他的计划便能更加顺利地实施。
这么想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旋即提笔,迅速书写了一封书信。
写罢,他将书信仔细封好,招来心腹,吩咐道:“速将此信送往大周,交给我的属下,命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赶快往荆州提供物资。记住,要做得隐蔽,不能让大周朝廷察觉。只要荆州的日子过得好了,那些目光短浅的灾民自然会心生向往,前去投奔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如此一来,大周内部必将更加混乱,我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心腹领命,怀揣着密信,快步离去。
第107章
燕君烨怀揣着勃勃野心与西夏王商议。
“父王,如今大周南边水患成灾,荆州百姓揭竿而起,乱成一锅粥。南滇也深陷水患泥潭。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我们应当机立断,快速集结兵力,攻入南滇。再与反叛大周的百姓暗中里应外合,集结各方力量,一举攻下大周,如此,大周江山也可收入囊中!”
西夏王听后,摇了摇头:“此事万万不可贸然行事。虽说大周南部遭受灾害,可西境和北境依旧驻守重兵。我们西夏此次派出三十万精兵出征,一旦战败,西夏的气数恐怕就此走到尽头。我绝不能拿西夏的国运去冒险。依本王看,此事必须和北狄精心谋划,容不得半点纰漏。”
燕君烨一听,心中顿时焦急万分,只觉西夏王太过胆小怯懦,错失这大好时机实在可惜。
他在心底暗自咒骂:“这个老东西,真是冥顽不灵!行军打仗,时机最为关键,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他强忍着怒火,面上依旧恭敬。
燕君烨再次劝道:“父王,若再晚些行动,等大周平息了水患,镇压了叛乱,那时再想有所作为,不会这般顺遂了。”
西夏王却不为所动,“此事不必再议,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我们再行动,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燕君烨见实在无法说服西夏王,心中虽愤懑不已,但也只能强压怒火,无奈地拱手行礼,退出殿内。
待回到自己的住处,燕君烨满脸阴霾,他赶忙招来心腹,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即刻去办……务必给我办妥了,绝不能让西夏王察觉分毫。”
心腹领命,迅速离去,只留下燕君烨在屋内来回踱步,眼中是掩藏不住的不甘。
荆州城外,尘土飞扬,郑宓与朱宝贞率领着兵马,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地方。
这一路行来,她们遇上了几群拖家带口的灾民,朝着荆州城的方向赶去。
郑宓见状,当即上前询问。
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聚在一处,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
郑宓轻声细语地走上前去询问。
一番交谈后得知,这些灾民来自隔壁郡县,听闻荆州城有粮食发放,便抱着一线生机,特意赶来。
郑宓命人给这些百姓分发了一些口粮。
她耐心地告知众人:“乡亲们,皇上已经知晓大家的难处,已经派钦差领兵到各个受灾郡县,给大家分发粮食,重建屋舍。大家快回自己家去吧。要是回家路途实在遥远,也可前往最近的州府,那里也同样也有粮食和住处。”
百姓们听闻,接过粮食后,千恩万谢,赶忙转身折返,踏上了归乡之路。
荆州城前,城门之外,一群人手持武器,神色警惕扫视着四周。
仔细瞧去,这些武器的样式,明显是从府衙抢夺而来。
其中一人眼尖,远远瞧见朝廷将领率领大军压境,神色骤变,慌慌张张地转身,急忙跑回去通风报信,剩下的一些人慌忙关上了城门。
这群暴民的首领,名叫孙大虎,在荆州城内可是出了名的地痞无赖。
此人自幼练过些拳脚功夫,整日无所事事,常年在赌场与青楼中厮混,沾染了一身的恶习。
此次荆州城遭遇大灾,本就民不聊生,可官府却未能及时发放救济粮,这让孙大虎嗅到了“机会”。
他纠集起平日里一同鬼混的狐朋狗友,在城中四处造谣生事,大肆宣扬朝廷对荆州百姓不管不顾,城内官商相互勾结,致使救济粮无法下发。
这些话如瘟疫般迅速传播,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百姓们本就因饥饿而脆弱的神经被彻底挑动。
一些百姓胆子稍大些的,看着家中妻儿老小饿得奄奄一息,想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活活饿死吧。
就在孙大虎的蛊惑下,头脑一热,便跟着他去劫了粮仓。
这一番闹腾后,众人好歹是填饱了肚子。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两天,孙大虎便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他先是带领手下,明目张胆地对城内的富商们打家劫舍,将人家辛苦积攒的财富洗劫一空。
又见到谁家姑娘长得出众,便垂涎三尺,妄图占为己有。
哪家要是不同意,他便以不发放粮食相威胁。
在他眼中,荆州城已然成了他的私人领地,他自己俨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土皇帝。
他的肆意妄为,将这本就饱受洪灾摧残的荆州城搅得更加乌烟瘴气。
孙大虎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这一番胡作非为,朝廷一旦派人来,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正愁眉不展之际,他的手下却点醒了他,“老大,您可别忘了,当今天子可是个女的,自古就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依我看呐,咱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拉起自己的队伍,联合那些早就看女帝不顺眼、想要造反的势力,来一场‘清君侧’,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大业呢!”
这话瞬间击中了孙大虎。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显然,这是他之前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儿。
还没等他回过神,手下又招呼人抬上来几箱沉甸甸的银两,献宝似的说道:“老大,您瞧!这是京城那边的人给咱们送的,人家说了,就盼着咱们攻入京城,到时候就拥立您当皇帝!”
孙大虎一听,眼睛放光,忙问道:“城里哪个大官给的?”
手下忙不迭应道:“估摸着是城里有头有脸、恨透女帝的人物。听说那女皇帝身边有好几个妃子,各个都貌若天仙。老大您要是当了皇帝,这后宫的美人,还不是您想挑哪个就挑哪个,要多少有多少!”
孙大虎听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早把自己有几斤几两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已经坐在了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左拥右抱,尽享荣华富贵。
手下见他这副模样,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老大,咱们可得对城里百姓好点儿,得把民心攥在手里,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咱们。”
孙大虎一听,觉得十分在理,兴奋地一拍巴掌,“你说得太对了!赶紧吩咐下去,按时给百姓分粮!”
说着,还重重地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等我当了皇帝,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那手下也机灵,赶忙跪地,高呼:“谢陛下恩赏!”这一声“陛下”,叫得孙大虎浑身舒坦,飘飘然如坠云端。
可美梦还没做多久,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手下匆匆来报,朝廷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
孙大虎一下子从美梦中惊醒,忙把心腹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这短短几日,孙大虎拼凑起来的这个草台班子,靠着哄骗和裹挟,竟也扩充到了三千人。
可再看看城外,郑宓率领的军队,足足有十万人,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压境,气势汹汹。
要不是为了维护皇上和朝廷的名声,就凭孙大虎这点人马,郑宓的军队分分钟就能踏平荆州城。
手下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大,朝廷的兵虽说多,但咱城里百姓也不少啊。只要咱们放出风声,说朝廷的军队是来屠城的,只要是谁吃了粮仓的粮食,一个都不会放过。百姓们为了活命,肯定会拼死抵抗。到时候,咱们打是打不过的,可以带着人先躲进山里。等那些反朝廷的势力冒头了,咱们再用银子收买人手。就算当不了皇帝,做个称霸一方的霸主,那也够威风的,如此,咱们大业必成啊!”
孙大虎听了,眼睛一亮,连声道:“好!好主意!就这么办,马上派人去告诉百姓,朝廷要屠城的消息!”
老百姓向来是最容易受外界影响,见风就是雨的。
此刻,众人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各种谣言如飞雪般四散开来。
有人扯着嗓子喊:“听说朝廷派来的兵,各个凶神恶煞,就是要把咱们荆州城的人斩尽杀绝!”
这话一出口,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城门内被孙大虎的人死死把守着。百姓们怀着满心的惶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城门内,一个个神色紧张,眼睛紧紧盯着紧闭的城门,仿佛下一秒,朝廷的大军就会破门而入。
要说荆州城有没有聪明的人呢?自然是有的。
那些头脑清醒的人,一早在孙大虎带头劫粮仓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朝廷法度森严,一旦追究下来,只要跟劫粮仓这件事沾上边,谁都脱不了干系。
他们早早收拾好包袱,拖家带口,趁着混乱,悄悄地离开了荆州城。
朱宝贞与郑宓率大军在荆州城外安营扎寨,营帐连绵不绝,军旗猎猎作响。
离京之时,陛下那一番交代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此次平乱,既要不快又要快。所谓不快,是要给隔壁郡县留出充裕时间,用以搭建新屋舍,安置受灾百姓;而快,则是绝不能让叛民有丝毫喘息之机,杜绝他们拉帮结派、壮大势力。
营帐内,朱宝贞正全神贯注地写写画画。
郑宓踱步而入,神色忧虑,开口说道:“宝贞,如今这荆州城门紧闭咱们又不能贸然强攻,得赶紧想出个妥善法子,否则这平乱之事,怕是要陷入僵局。”
朱宝贞听闻,停下手中笔,将画好的纸张递了过去,“郑将军,看看这个如何?”
只见纸上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幅幅场景:洪水肆虐,无情冲毁无数屋舍。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大周军队马不停蹄地赶来救援,气势如虹。紧接着朝廷官员在灾区分发粮食,百姓们排着长队,脸上那原本愁容满面的神情渐渐褪去,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在纸张最下方,还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朝中派钦差救济各个受灾州府郡县,别的灾区百姓都已经住上了新的屋舍,吃上了朝廷分发的粮饷。只剩荆州……
朱宝贞解释道:“咱们将此画,寻军中擅长绘画之人,临摹数张,设法散播到城内。得让城内百姓知晓,朝廷始终心系荆州,绝不会放弃他们。”
郑宓微微颔首,应道:“行,此事就交给我,我这便去找人着手办理。只要能安抚住百姓,让他们看清局势,剩下那些顽固叛民,就算有一万来人,他们犯下的罪行,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朱宝贞分析道:“依我看,参与抢夺粮仓且犯下杀人重罪的,断不会有那么多。否则,他们早就趁机北上,一路收编人手直捣京中了。可如今他们只能龟缩城内,紧守城门,闭门不出,想必是人数有限。百姓们多半是被叛民的花言巧语或凶狠言语给唬住了,才跟着盲目行事。”
郑宓皱着眉头,面露难色,“话虽如此,可就算咱们把这些消息传递进去了,百姓要是依旧被叛民裹挟,不肯打开城门,咱们也无计可施啊。”
朱宝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城内粮仓中的粮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城内灾民众多,消耗巨大,估摸着粮草已经见底了。到那时,咱们将粮食从城外投掷进去,那些叛民本性贪婪,必定会哄抢。如此一来,普通百姓自然吃不上粮食。不出三日,饥饿就会让百姓们认清现实,主动为我们打开城门。即便他们不开,也会满心盼着我们赶紧进城,结束这场苦难。”
郑宓暗自思忖,若城内是西夏或者北狄的士兵,她定当毫不犹豫,即刻挥军强攻,以雷霆之势拿下城池。可偏偏城内皆是大周百姓,是自己的手足同胞,实在不能贸然行事。
朱宝贞提出的这个主意,看似迂回却不失为一个巧妙且有效的法子。
郑宓沉声道:“最多三日,三日内若城门还不开,我便顾不得许多,只能攻进去了。”
南滇那边局势危急耽搁不起。
燕君烨那等狡猾之人,说不定早已得知大周受洪灾的消息,有了别的安排。必须尽快赶到南滇,支援友邦,稳固大周边疆。
第108章
朱宝贞所料丝毫不差,荆州城内的粮仓,实则早就空空如也。
此前孙大虎给百姓分发的粮食,分量少得可怜,百姓们吃了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着半口气,离饱腹还差得远。
如今朝廷大军压城,城外的粮食被严密封锁,根本运不进来,而城内仅存的那点粮食,眼瞅着也要消耗殆尽。
城外的士兵依照计划,用无头的箭矢绑着无数纸张,朝着城内|射去。
百姓们小心翼翼地捡起纸张,展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描绘着其他受灾州县的景象:那里的百姓都已经吃上了朝廷分发的粮食,住上了新的房屋。
再看看自己所处的荆州城,依旧被困在这混乱与饥饿之中,百姓们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将所有的怨恨都指向了孙大虎之流。
起初,大家是因为吃不上饭,才跟着孙大虎去抢粮仓;可如今,同样是吃不上饭,朝廷前来救济,孙大虎却紧闭城门,不让朝廷的军队和粮食进来。
又过了一日,城外时不时会投进来一些食物。
然而,这些粮食刚一落地,就被把守城门的人一拥而上,全部抢走。
百姓们眼巴巴地看着,却连一粒米都分不到。
那些守城的人,靠着抢夺来的粮食,吃得脑满肠肥,一个个腰圆体胖,而城内的百姓,却饿得面黄肌瘦,唉声叹气。
孙大虎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
朝廷此次派来的军队人数众多,而他手上拢共也就三千来人,想要凭借这点兵力与朝廷对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他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赶紧趁着朝廷军队还没进城,收拾好东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
毕竟这些日子,他靠着打家劫舍,搜刮了不少银子,又有京中暗中送给他的银子,这些钱足够他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想到这儿,孙大虎急忙叫来心腹手下,慌慌张张地说道:“快,赶紧把银子细软都收拾好,动作麻利点!”
这时,他瞥见身边那个被自己强抢来的清秀女子,心中暗自思忖,带着个女子,行动总归是不太方便,也是个累赘。
不过好歹这女子也陪了自己几日,于是他随手扔给女子一锭银子,不耐烦地说道:“拿着这个,赶紧给我滚!”
一切收拾妥当后,孙大虎带着手下,鬼鬼祟祟地朝着郊外地方逃去。
可当他们来到郊外,才发现整个荆州城早已被郑宓派兵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孙大虎看着眼前如铁桶一般的包围圈,心中一阵绝望,知道想逃出去简直难于登天,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人又灰溜溜地折返回来。
到了第三日,郑宓找来一个声音极为洪亮的将士,站在城门外高声喊道:“将军有令,今日午时,我军将会进入城内,为城内的灾民发粮建房,救济百姓!”这声音在城门外久久回荡,传入城内百姓的耳中。城内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忍不住小声欢呼起来。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此刻一想到朝廷的官兵马上就要进来,带来救命的粮食,每个人心中又扬起希望。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城内的暴民们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也知道,一旦朝廷大军闯入,自己犯下的罪行是必死无疑,横竖都是个死。
于是拼了命地死死堵住城门。
孙大虎更是慌了神,逃又逃不走,打又打不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思来想去,他匆忙穿上一身破旧的灾民衣服,混进了百姓堆里,打算趁着朝廷的兵进城时,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午时一到,郑宓果断下令,手下士兵们抬起粗壮的木桩,朝着紧闭的城门发起了猛烈撞击。
不消半刻,那看似坚固的城门“嘎吱”一声,轰然倒下,扬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城门轰然倒塌的刹那,刺眼的阳光如利剑般劈入昏暗的城门洞,暴民们举着武器踉跄后退。
这些士兵可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精锐,光是那凌厉的气势,就足以让城内这些平日里只会欺压百姓的暴民心惊胆战,肝胆俱裂。
普通百姓们更是吓得浑身颤抖,目光中满是恐惧与不安,怯生生地望着面前如虎狼般的将士。
朱宝贞和郑宓明白时间紧迫,城门刚一撞开,二人便迅速分工行动。
郑宓高声下令,指挥着士兵们迅速封锁整个城内的各个要道,防止任何一个叛民趁机出逃。
她又命工部的工匠们,立刻投入到屋舍的修建工作中。
朱宝贞则指挥士兵们迅速架起大锅,生火施粥。
袅袅炊烟升起,粥香四溢,弥漫在荆州城的上空。
百姓们排着长队,眼中难掩欢喜,依次领取着热气腾腾的粥。
另外一旁,朱宝贞还命人搭建起药棚,从其他郡县赶来的大夫们纷纷就位,为百姓诊病。
整个过程下来,百姓们亲眼目睹了朝廷救灾的实际行动,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原本对朝廷的疑虑与恐惧,渐渐被感激与信任所取代。
就在分粥之时,混在灾民队伍中的孙大虎,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四周,见朱宝贞身形娇小,柔弱女子一个,又能指挥兵将,应是京中的大官,心中顿时生出了歹念。
他盘算着,若是能挟持朱宝贞,或许就能逼迫她们给自己几匹马,从而趁机逃出城外。
想到这儿,他悄悄抽出匕首,趁人不备,猛地窜到朱宝贞身后,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而,孙大虎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几乎就在他匕首刚放上朱宝贞脖子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暗卫射出的暗器精准无比,“嗖”地一声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
与此同时,边上的侍卫反应迅速,如猎豹扑食一般,瞬间冲上前将孙大虎死死按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整个过程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朱宝贞甚至在孙大虎被抓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朱宝贞颈间残留的匕首寒意未散,指尖轻轻抚过衣领褶皱。她看向孙大虎的眼神却无惊无怒,“你是谁,为何对我暗下杀手?”
这时,一个身形清秀的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恨意,说道:“他是孙大虎,是叛民的首领。”
这清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孙大虎强抢,最后被丢了一锭银子就赶走的可怜女子。
朱宝贞原本想着,等施粥过后,百姓情绪稳定,人心安抚下来,再着手仔细捉拿隐匿在人群中的叛民,没想到孙大虎自己主动跳了出来。
朱宝贞走上前,神色温和地看着那女子,柔声询问道:“姑娘,你还知道谁是与他一同作乱的叛民吗?”
那清秀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大步走上前,目光扫过人群,挨个指认起来。
朱宝贞问道:“你怎么对这些叛民如此清楚?”
女子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缓缓回道:“孙大虎见我样貌端庄,便将我掳了去。在他身边这段日子,我常能见到他的心腹们往来,所以认得他们。”
朱宝贞望着眼前这位清秀却神色悲戚的女子,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她目光不自觉柔和了几分,温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黄妙。”黄妙声音微微发颤,话一落音,“扑通”一声,直直跪在朱宝贞面前,悲切道,“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朱宝贞见状,赶忙伸手,轻轻将黄妙扶起,和声安抚道:“你有何冤屈,尽管一五一十与我讲来,莫要着急,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黄妙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缓缓说道:“民女家本是荆州城的富户,家中世代经营酒楼生意。灾情初起时,母亲心善,不忍百姓挨饿受苦,特意搭起粥棚,每日舍粥救济。可谁能想到,那孙大虎带着一群恶徒,闯入我黄府,见人就杀,不分老幼,我全家上下三十余口,皆惨遭毒手。我苟活至今,这些日子忍辱偷生,只为有朝一日能给家人报仇雪恨。”说着,黄妙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愈发哽咽。
朱宝贞听完,脸色阴沉,眉头紧蹙,眼中满是愤怒,“孙大虎这等人作恶多端,犯下滔天罪行,皇上圣明,岂会容他们逍遥法外。此番我等奉旨前来,就是要将这些恶徒一网打尽,还荆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慰藉你家人的在天之灵。”
黄妙听闻,再度跪地,朝着京城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泣声道:“民女谢皇上隆恩,谢大人为民做主。”
朱宝贞趁热打铁,目光扫视着周围围观的百姓,提高音量问道:“还有何人要诉说冤屈?大家莫怕,我今日定会为大家讨回公道!”
这一问不要紧,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孙大虎平日里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种种恶行一一抖落出来。
人群中,不断有人站出来,指认孙大虎的手下。
第109章
赵祈收到朱宝贞的奏折,已是三日后。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养心殿的案几上。
赵祈坐在案前,扫过朱宝贞的奏报:
郑宓已整军完毕,率领着精锐之师,马不停蹄地奔赴南滇。
而关于荆州之乱*的处理结果,孙大虎及其麾下一众罪大恶极之徒,共有两千余人,朱宝贞将他们直接斩首示众,以正国法,告慰荆州百姓的冤魂。
另外一千余人,抱着讨些好处、混口饭吃的想法,参与了叛乱。
国法在前,终不能全然赦免。
故而,这些人被处以绞刑,以儆效尤。
如今,荆州城内焕然一新。百姓们纷纷住进了新建的屋舍,有了安稳的容身之所。
众人对陛下感恩戴德,纷纷赞颂朝廷的恩泽。
看到‘百姓赞颂朝廷’时,赵祈讥讽一笑,将信纸按在案上。
转头对身旁的褚淳贤说道:“这事情朱宝贞和郑宓处理得极为妥当,不负我所托。”
褚淳贤手中正端着药碗,柔声道:“她们二人皆是忠心耿耿、能力出众之臣,能为你分忧,也是应当的。”说着,她轻轻舀起一勺药,递到赵祈唇边。
这几日,南方水患和南滇战事一起压在赵祈心里,一下子急火攻心,感染了风寒。
病情反复,始终未见好转,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阿魏也没个消息,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要是她还在宫内,有她为陛下配药,陛下的身子想必很快就能痊愈了。”
锦清站在一旁,满脸焦急,忍不住说道。她既担心陛下的身体,又牵挂着阿魏的安危。自阿魏到了荆州寄来一封信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音信。
赵祈轻轻摇头,声音略带沙哑:“这恰恰说明她身边无事。若总是来信,只怕又有棘手之事,让我操心了。”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赵祈眉头紧皱,喉咙像是被火烧一般疼痛。
褚淳贤见状,心疼不已,赶忙放下药碗,从一旁的小玉瓶里熟练地拿起一枚药丸,递到赵祈唇边。
赵祈微微张口,含住药丸,舌尖不经意间轻触到褚淳贤的指尖。
褚淳贤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微红,轻轻瞪了赵祈一眼。
人一旦生病,内心难免变得脆弱。赵祈靠在褚淳贤身上,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吃过药后,身子困倦得很,爱妃陪我歇一会儿吧。”
褚淳贤温柔地应了一声,随着赵祈前往内殿。
锦清见状,脚步轻轻退出殿外,守在门口。
赵祈才刚刚合上双眼,有了困倦之意,便被殿外一阵嘈杂吵闹声硬生生地从浅眠中拽了回来。
她脸上满是不悦,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与烦躁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锦清听闻,匆忙走进殿内,欠身禀报道:“是公主殿下前来求见陛下。”
“那怎么会这般吵闹?”
赵祈拧眉,伸手捏着眉心,只觉嗓子干巴巴的,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难受。
褚淳贤见状,连忙起身,从一旁的几案上取来茶壶,动作娴熟地斟了一杯茶,递到赵祈手中。
赵祈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这才感觉好了些。
锦清见陛下稍作缓神,又继续说道:“方才我正同齐大人在殿外说着话,见公主来了。公主殿下一见齐大人,便劈头盖脸地质问,为何要引诱朱大人。”
赵祈原本有些慵懒的神情瞬间一凛,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噌”地一下睁开双眼:“这是怎么回事?快将她二人传进来。我要问个清楚。”
褚淳贤在一旁瞧着赵祈这副模样,心中暗自无奈。这人呐,真是天生爱看热闹,都病成这样了,一有热闹可瞧,立马来了精神。
锦清领命,快步走到殿外传旨:“公主殿下,陛下宣您进殿。齐大人,陛下也让您一同进去。”
赵祈原本还想着瞧个热闹,可当目光落在齐明薇脸上的瞬间,脸色陡然一沉。
只见齐明薇白皙的小脸上,清晰地印着一处鲜红的巴掌印,那印子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赵祈只稍一思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巴掌是谁打的。
不管赵禅平日里如何刁蛮任性,齐明薇可是她的心腹近臣,赵禅竟胆敢动手打人,这分明是全然没将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赵禅丝毫没察觉到赵祈心中不悦,率先开口,带着哭腔说道:“皇姐,求你救救我。”
赵祈心中泛起一阵冷笑,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真是好本事。
她强压着心头火气,只当没听见赵禅的话,转而看向齐明薇,和声问道:“明薇,朕睡前可没见你脸上有伤,你伤是怎么来的?。”
齐明薇微微低下头,望了一眼赵禅,从脸颊到脖子瞬间泛起一层红,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可碍于赵禅公主的身份,又不好开口言说,只能将满腔委屈憋在心里。
赵禅见齐明薇不说话,在一旁说道:“是我打的。”
赵祈目光如霜,冷冷地盯着赵禅,质问道:“齐大人怎么招惹你了,让你动手打人?”
赵禅瞧见皇姐冷若冰霜的面色,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又惹皇姐不高兴了。
她心里一慌,这才想起齐明薇可是皇姐的近臣,自己打了齐明薇的脸,可不就等同于打了皇姐的脸。
心下一阵后悔,在心底埋怨自己方才太过冲动,这下可麻烦了。
她来是找皇姐帮忙的,怎么对齐明薇动起了手。
赵禅忙不迭地伏在赵祈身边,哀求道:“皇姐,救救禅儿吧,母后又给我找了一门亲事。”
赵祈望向她,赵禅不过十几岁的豆蔻年华,又是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
太后为她重新挑选驸马,也在常理之中。
“太后给你挑选驸马,这和明薇有什么关系?”
赵禅回想起母后说的那些话,便一五一十讲给了皇姐听。
原来,今日赵禅被宣至永寿殿。
这些日子,她满心都挂念着远在灾区的朱宝贞,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宝贞临行前,她连一面都没能见上。
她本打算偷偷跟着宝贞去南方赈灾,可又担心母后知晓后,会迁怒于宝贞,无奈之下,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见到太后时,她自然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太后瞧着赵禅这副神情,缓缓开口道:“禅儿,母后给你选了新驸马,不是旁人,正是你亲舅舅的儿子,你的表哥。有他照顾你,母后也能安心了。”
赵禅一听,顿时急了,不假思索地叫嚷起来:“我不嫁,我不嫁!”
太后面色瞬间一僵,根据公主府的暗卫禀报的消息,她也知道为什么禅儿不愿重新嫁人,“你也别再心心念念朱宝贞了,她如今已经和齐明薇互生情愫了。”
赵禅闻言,整个人愣在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也不愿相信母后所说的话。
“那齐明薇本就对朱宝贞有意,朱宝贞又天天往皇上那儿跑,两人早就在一块儿了。偏偏你还在这里痴痴挂念着朱宝贞。”
见赵禅还是不信,太后又继续说道:“这回皇帝派朱宝贞去南方赈灾平乱,本来齐明薇是要跟着朱宝贞一同前去的,可朱宝贞担心受灾之地太过危险,便没带她。这其中的缘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赵禅听得晕头转向,只觉气血上涌,脑袋里一片混乱。
之后太后说了些让她安心嫁给表哥的话,她也全然没听进去。
此刻,她只想着要赶紧找朱宝贞问个清楚。
可朱宝贞不在身边,她只能来哀求皇姐帮忙。
她坚决不要嫁给表哥。
同时也想知道齐明薇和朱宝贞之间究竟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祈听完赵禅的一番诉说,先是望了一眼褚淳贤,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
随后,她又看向一旁气得微微发抖的齐明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赵禅身上,这个行事莽撞、没头没脑的妹妹,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为人向来深思熟虑,先帝在世时更是心机深沉,高太傅老谋深算,就连高以柔也绝非蠢笨之人。
可偏偏这赵禅,怎么就没继承到半分聪慧,行事如此糊涂。
知女莫若母,太后说出这些毫无根据之事,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故意激怒赵禅,让她去找齐明薇对峙。
朱宝贞要是知晓赵禅闹出这么一场闹剧,定会对她失望,进而引发二人之间的嫌隙。
赵祈问道:“你难道不相信宝贞对你的心意?”
这一问,赵禅如梦初醒,这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是何等荒唐。
宝贞要是知道她今天这般冲动,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齐明薇动手,还闹到皇姐面前,该是多么生气,多么伤心。
一想到宝贞可能会用失望的眼神望向自己赵禅的眼眶瞬间红了,赵禅只觉心中一阵酸涩,像被一把钝刀缓缓割着。
生平头一回,她放下身为一国公主的高傲身姿,对齐明薇说道:“方才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未加思索便冲动行事,还望齐大人莫要怪罪。”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顺着脸颊簌簌而下。
她自出生起便养尊处优,贵为公主,在这宫中向来是众人捧在掌心的存在,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向人赔礼道歉。
看着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再联想起方才的莽撞之举,满心的委屈与难过顿时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袭来,让她愈发悲从中来。
齐明薇见公主落泪,心中也颇为不忍,忙拿起怀中的锦帕,小心翼翼上前为小公主擦拭眼泪,口中连声道:“臣……臣从未怪罪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番真情,只是一时被误导,才会如此。殿下不必如此自责,此事就此揭过便好。”
第110章
赵禅吸了吸鼻子,努力收起眼泪,旋即扬起那一贯高傲的脑袋,对皇姐说道:“皇姐,禅儿往后定会改了这莽撞的性子,不再惹是生非。”
赵祈瞧着赵禅这副模样,心下想着,朱宝贞身为自己得力下属,在外为自己出生入死,拼命效力,要是回来发现媳妇儿没了,指不定得多伤心难过。
再者,高太傅的儿子作为太后的亲侄子,若真与禅儿成亲,这算什么事儿?
念及此处,赵祈开口说道:“你与你表哥实非良配,此事你不必忧心。你先回公主府,这事儿我自会与太后妥善商议。”
赵禅一听,原本还带着泪花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脆生生道:“禅儿谢过皇姐!皇姐最好啦!”
齐明薇的手还落在半空,赵禅伸手接过锦帕,说道:“齐大人,这个本宫拿回去,等回头让人送几条新的给你。”
说完,脚步轻快,欢欢喜喜地退下,回公主府去了。
日子还没安稳几天,赵祈正一门心思扑在南方洪涝的救灾上,还没来得及去找太后商议赵禅婚事,又传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北狄和西夏联合起来,挥军进攻南滇。
此次出兵规模远超赵祈与郑宓先前的预估,不是三十万,而是足足五十万兵马,其来势汹汹,大有要踏平南滇之势。
消息传开,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大臣们议论纷纷。
朝中上下,众人皆心照不宣,西夏和北狄此番举动,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大周。
此前,众人都以为郑宓带兵是前往北境驻守防御,谁料此番敌军竟从南面突袭而来。
高太傅等一众大臣见状,趁机又开始参奏郑家,指责他们上报错误情报,致使朝廷延误军机,耽误了应对时机。
现在再从北边将兵力调回南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南滇能否撑到那时,大周边境守卫又该如何防守,皆是摆在眼前亟待解决的难题。
赵祈刚听闻北狄与西夏竟集结了五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共同进攻南滇时,内心猛地一震。
那一瞬间,她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此番局势的严峻,远超想象。
震惊过后,赵祈迅速收敛心神,她思忖着,郑宓此刻正领兵三十万应以赶到了南滇,南滇虽说向来在战事方面不算擅长,可好歹也有将士,若是能与郑宓的军队相互配合,倒也具备一定的抵挡之力。
西夏和北狄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自觉胜券在握,无非是他们错误地判断了大周的兵力部署。
他们笃定大周已将大部分兵力调往了北境,南方边境必定兵力空虚,毫无防备,所以才妄图一鼓作气,迅速攻入南滇,占得先机。
燕君烨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他说不定还天真地以为,南滇会因畏惧这五十万大军的声势,像上辈子一样直接放弃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可他万万想不到,大周绝不会坐视不管,南滇也绝非轻易能被征服之地。
当下,赵祈的目光落在京中兵力上。
如今京中尚有五万京畿卫,由徐玟牢牢掌控,赵祈心中已有了盘算。
她神色冷峻,目光扫视着群臣,将心中想法一一道来:“如今大周正值危难之际,南滇遭受西夏与北狄五十万大军围攻。郑宓虽已领兵三十万到了南疆,南滇亦有十万兵马,可敌军来势汹汹,不容小觑。我意即刻调遣兵力支援,京中现有五万京畿卫,由徐玟掌控。徐岩鄂朕命你率领四万京畿卫,火速南下,支援郑宓,共抗外敌。”
高太傅等人,此前一直以为郑宓领兵是前往北境,压根没想到实则是奔赴南滇。为何皇上之前一直对此事守口如瓶?是偶然为之,还是另有深意?
就在这时,徐岩鄂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坚定:“陛下放心,臣定当不负圣恩,率领京畿卫日夜兼程,赶赴南疆与郑宓携手,誓死击退敌军,守护大周边境安宁!”
徐岩鄂刚在西平县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浑身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气息。
此番南滇局势危急,西夏与北狄纠集了五十万大军压境,若他此番能够率领援军,与郑宓紧密配合,成功击败这五十万敌军,那么至少可保大周十年安宁。
想到此徐岩鄂周身充满斗志。
退了朝后,赵祈立马回了养心殿。
一进殿门,她便宣来身边的心腹。
她看向徐玟,“徐玟,你即刻同你父亲前去点兵。京中留下的人,务必要确保是绝对忠诚之士。如今局势动荡,京中守备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徐玟闻言,神色一凛,连忙拱手应道:“陛下放心,臣定当与父亲仔细甄别,挑选出忠诚可靠之人,守护好京城。”
随后,赵祈又将目光转向韩木兰和武娇娇,缓缓开口道:“你二人身为武将,如今这场战役,乃是绝佳的历练机会。你二人可愿意一同前往,奔赴南疆,为国效忠?”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虽表面上是在询问,可那隐隐的语气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在赵祈心中,韩木兰和武娇娇二人的能力与忠诚,皆是经得住考验的,她希望能借助此次机会,让她们得到更多的锻炼,迅速成长起来,往后在大周的将领行列中,能稳稳地占据属于她们的一席之地。
韩木兰和武娇娇自然也听出了赵祈话语中的深意,她们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坚定。
这场战争,对她们来说,不仅是尽忠报国的机会,更是证明自己能力的契机。
武娇娇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道:“陛下,臣的毕生心愿就是能同男子般驰骋沙场,杀敌报国。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臣求之不得,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望!”
韩木兰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仇恨,想起西戎贼子屠尽自己全村的血海深仇,她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声音坚定而决绝:“陛下,西戎贼子残暴不仁,屠我全村,此仇不报,臣心难安。臣与西戎不共戴天,此番前去,必将奋勇杀敌,定要将西戎杀得片甲不留,以慰我全村在天之灵!”
“好!你二人有此志向,实乃大周之幸。”赵祈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此番南疆之行,凶险异常,敌军势大,切不可掉以轻心,到了南疆,务必听从郑宓与徐岩鄂的调遣,不可擅自行动。朕期待着你们凯旋而归,带着战功,带着荣耀,让天下人都看到我大周女将的风采!”
韩木兰和武娇娇神情肃穆,齐齐单膝跪地,齐声应道:“陛下放心,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望!”
另一头,永寿殿内。
高太傅神色匆匆地将早朝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太后。
高瑾玉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开口问道:“你是说,如今京中守卫只剩下一万余人了?”
高太傅微微颔首,表情严肃,语气肯定地应道:“正是如此。”
高瑾玉陷入了沉思,如今赵祈的那些得力近臣,要么远在外面赈灾,要么奔赴南滇战场。
朝中此时剩下的,不过是徐玟以及那一万京畿卫罢了。
想到这里,高瑾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野心。
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夺位良机啊。只要联合朝中那些对赵祈不满的大臣,再加上自己手中还剩余的势力,要夺下赵祈的皇位,逼迫她禅位给礼儿,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而且,若能找个合适的由头,一切便能显得名正言顺。
高太傅早已看出了妹妹的心思,他微微向前倾身,低声说道:“待徐岩鄂领兵前往南滇,我们便可大造舆论,声称皆是因为当今皇帝乃女子之身,阴阳颠倒,触怒了上天,才致使这诸多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地发生。如此一来,顺应天意,让赵祈禅位给礼儿,便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众人之口,减少我们行事的阻力。”
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鸷的笑容。
这话也是说到高瑾玉心里去了。
这段时日,她处处被赵祈压制,心中满是不甘。
堂堂太后,在这宫中竟不能随心所欲,事事都要受赵祈的掣肘,她的尊严与权力被一点点地蚕食,这让她如何能忍?
如今,看着赵祈身边的近臣们都奔赴各地,高瑾玉只觉眼前是一片大好的时机。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在向她招手,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她就能实现自己的目的,让赵祈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在心中暗自盘算,只需再稍等几日,待徐岩鄂领兵彻底离开京城,前往南滇,她便可开始自己的计划。
到那时,京城守备空虚,赵祈身边又没有得力的帮手,一切都将在她的掌控之中。
高瑾玉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缓缓说道:“得先找个机会将褚淳贤给关起来,既少了人给赵祈出谋划策,又可让她自乱阵脚。要是她不同意禅位,便看她到底在不在意褚淳贤了。若是在意只要褚淳贤在我们手中,赵祈便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我们便能一步步地逼迫她就范,乖乖地将皇位禅让给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