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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你退下吧。”太后神色冷淡,摆了摆手,“往后每日都要将公主的行踪详细汇报给哀家,不得有丝毫遗漏。”

待侍卫退下后,太后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时嬷嬷身上“禅儿被哀家宠坏了,如今一心只想着那个朱宝贞。朱宝贞喜好男还是女,哀家管不着,可禅儿贵为公主,怎能和一个女人厮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她?”

时嬷嬷微微欠身,轻声说道:“太后,依老奴之见,您不如重新给公主挑选一门好亲事。只要公主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子嗣,自然就会断了对朱宝贞的念想。”

“你说得不无道理。这回驸马的人选,哀家可要仔细斟酌,务必给禅儿寻一门如意美满的亲事,也好让她收收心,回归正途。”

太后周身被金丝绣锦的华服包裹,却难掩她眉眼间的阴霾。

女儿与朱宝贞的事,已然让她心力交瘁。

而如今,燕啸鸿勾结西夏妄图颠覆大周的消息,更是狠狠砸在她的心头上,令她始料未及。

一直以来她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为自己的儿子谋划着登上皇位的道路。可到了现在,她身边竟无可用之兵,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凭借手中的兵权,稳压自己一头。

这让她如何甘心,只是此刻与手握重兵的皇帝再起冲突,无疑是自讨苦吃,只能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徐徐图之。

徐岩鄂领兵出征在外,徐玟则在京畿卫任职,探子来报徐玟多日未曾回府。

那么将徐岩鄂的小女儿徐瑛宣进宫内,让她与礼儿从小培养感情,皇帝理应找不到理由制止。

徐岩鄂只有这两个女儿,若小女儿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待礼儿日后登上皇位,生下的子嗣便是皇储,徐岩鄂也将成为国丈。这般无上的尊荣,她就不信徐岩鄂能不心动,届时必定会全力支持礼儿登位。

念及此处,太后主意已定,当即唤来身旁的宫女拟旨,宣徐瑛明日进宫。

到了第二日,与徐瑛一同进宫的还有齐明薇。

朱宝贞昨夜审讯了燕啸鸿,同皇上猜测的不差,燕啸鸿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说,朱宝贞见毫无收获,不敢有丝毫耽搁,便进宫禀报了陛下,又将与齐明薇说的话如实告知了陛下。

赵祈听后,对此女十分好奇,便命朱宝贞明日将人带来见她。

皇帝召唤,那是要给恩典的,朱宝贞不敢怠慢,忙派人通知了齐明薇。

齐明薇跟在朱宝贞身后,目光追随着前方那抹绛色官袍。

朱宝贞的背影清瘦挺拔,恍若一只孤鹤掠过重重宫墙。

待到了殿门口,朱宝贞忽然驻足,回身时带着一阵清冽的香气。

“齐姑娘,陛下是宽仁睿智之人,你莫要慌张,无论陛下问什么,照实答便是。”

齐明薇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忽然想起自己偷偷在书房外窥视时的场景。

那时朱宝贞也是这样,端坐在父亲对面,执笔的手修长如玉,说出的温婉动听。

她曾无数次幻想,有朝一日能和朱宝贞并肩站在一处。

“明薇明白。”她欠身行礼。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齐明薇深吸一口气。

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眸望去,只见御座上的帝王正执笔批阅奏章 ,眉目专注,透着几分凌厉。

“臣女齐明薇,叩见陛下。”她伏在金砖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平身罢。”赵祈搁下笔,目光落在阶下少女身上。

少女面容明艳动人,眉眼清澈,眸光灵动。

齐明薇盈盈起身,余光瞥见御座旁端坐的女子。那人一袭锦衣,发间只簪了支白玉步摇,通身气度却如皎月清辉。

她心下一动,福身行礼:“臣女拜见贤妃娘娘。”

“起身吧!”褚淳贤嗓音温润,指尖却微微收紧。

她记得这姑娘,是齐忠的幺女。

当年燕君烨攻入大周,齐家倒戈时,她曾在宫宴上见过这姑娘。那时燕君烨执意要纳她入宫,这丫头却毅然断发出家,倒是个烈性子。

赵祈挑眉:“朕后宫妃嫔五人,你怎知眼前是贤妃?”

齐明薇抬眸,正对上帝王探究的目光。

“臣女斗胆直言,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朕准你畅所欲言,无需拘谨。”

“父亲在世前……”齐明薇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曾依附高太傅与太后。自兄长在宫宴上失仪被罚后,父亲幡然醒悟,自此以陛下马首是瞻。”

她抬眸直视帝王,“陛下登基之初,后宫唯贤妃娘娘一人。后来几位娘娘皆是太后所赐。陛下与太后之间的分歧由来已久,陛下身为女子,志在江山社稷,并非沉溺于美色之人,自然对太后安排的那几位妃子……”

她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谨慎,“与对待贤妃娘娘是有所不同。养心殿是陛下批阅处置朝事之处,非信任之人难以进入,臣女正是由此推测,这位便是贤妃娘娘。”

赵祈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朕与女子断不会有子嗣,可太后为何还要给朕安排其她妃子?”

“臣女斗胆猜测,其一,太后想让陛下分心后宫,减少对朝政的把控;其二”她看了眼褚淳贤,“分散陛下对贤妃娘娘的恩宠,以免情谊过深,太后难以掌控。”

“大胆!”赵祈突然拍案,“你可知这番话若传到太后耳中会是什么后果。”

“臣女非墙头草,既已开口,便不留退路。”齐明薇伏地叩首,声音却清亮如磬,“肺腑之言,死而无憾。”

赵祈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连声道:“好,好一句肺腑之言,好一句死而无憾!你起身吧,朕不喜身边之人动辄下跪行礼。你既出此言,又大胆地向宝贞自荐,是想向朕求个恩典?”

齐明薇微微仰头,神色坦然:“陛下圣明,臣女确实有所求。臣女想侍奉在陛下身侧。”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褚淳贤心中一震,难不成上辈子齐明薇死活不愿入宫,症结竟在赵祈身上?

赵祈微微挑眉,追问道:“哦?你这话究竟是何意?”

“今陛下既开女科,何妨许臣女做您案头一支笔?”

她本意是想去刑部,如此便能日日见到朱宝贞。可要是直接提出想去刑部,以朱宝贞的聪慧,必定会察觉她的心思,到时候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倒不如留在陛下身边,这样一来,好歹还能时常与朱宝贞碰面。

她赵祈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朕眼下正缺个替朕草拟文书、递送机要奏折的得力之人。你若能担此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不过,这差事可不轻松,既得心思缜密、文笔出众,更得对朕忠心不二,你可有信心做到?”

第97章

齐明薇伏地叩首:“臣女一家蒙陛下厚恩,愿以赤诚之心为陛下分忧,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与异心。”

赵祈唇角微扬,目光落在少女挺直的脊背*上。那抹素色身影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股倔强劲儿。

“你明日便到养心殿述职。”

“臣女遵旨。”齐明薇再次叩首。

赵祈望着阶下少女退下的背影,忽然轻笑:“倒是个有意思的。”

褚淳贤执壶为她添茶,温声道:“可是觉得此女可用?”

赵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悠然:“宝贞举荐的人,应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我观她今日言谈,比那齐忠好的可不止一星半点。真没想到,齐忠竟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姑娘,倒是我小瞧他了。”

“齐明薇是齐忠的幺女,自幼养在齐家老祖宗身前,想来是对这孙女悉心教导,才成就了她如今的聪慧伶俐。”

赵祈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殿外那株欲开的牡丹。

齐明薇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些时日前朝事务繁重,后宫那几位妃子的近况,她已许久未曾过问。

“燕啸鸿一除,兵权归于我手,太后再也没有牵制我的筹码了。后宫那几个女子,除了高以柔外,太后应不会多加理会了。”赵祈颇有几分志得意满,话语中满是掌控全局的自信,仿佛整个天下都已尽在她的股掌之间……

褚淳贤淡淡回道:“西平县战事还未结束,还是不要放松警惕才好。太后那人,向来心高气傲,怎会轻易甘心落败?“。

她顿了顿,“徐玟方才遣人送来信件,她妹妹徐瑛今日被传到永寿殿,想是要用徐瑛做文章 了。”

赵祈冷笑一声:“徐瑛与赵礼年纪相仿,太后眼下或许还翻不出什么风浪。可再过几年,待他们长大成人,可就不好说了。”

“她想为恒郡王早些铺路。”褚淳贤轻声道,“让他们二人从小培养情谊,青梅竹马将来婚事自然水到渠成,谁都不好反对。”

“她这算盘打得倒是响,徐岩鄂手握重兵,是朝廷的重要支柱,太后想拉拢他,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褚淳贤见赵祈已有行动之意,劝道:“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宜对太后逼迫太紧。您若是贸然出手阻拦,意图太过明显,徐家必定会心生疑虑,以为你对他们起了防范之心。君臣之间的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往后再想修复可就难了。若是被太后趁虚而入,挑起君臣嫌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祈听后,略一思索,心中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冲动了。她暗自警醒,自己何时竟有了这般自负之气?想到此处,她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寒意。

“是我过于急切了。”赵祈缓缓抬头,望向褚淳贤的目光中满是庆幸,“还是你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你心系社稷,难免思虑过重。我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话音未落,赵祈已凑近她身前。

“爱妃乃我谋士也!”赵祈在她颊边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褚淳贤面色倏地染上绯红,连脖颈也跟着绯红一片。她下意识身子后仰,却被赵祈揽住腰肢。

赵祈最爱看她这副模样,平日里一贯冷静自持,此刻神情明显慌乱起来。

她指尖轻轻抚过褚淳贤泛红的脸颊,低笑道:“怎么,方才还对我谏言,这会儿倒害羞了?”

“放开……”褚淳贤轻嗔一声,想要挣脱,却被赵祈搂得更紧。

她抬眸望向赵祈,却见对方眼中满是戏谑,顿时又羞又恼:“这是在养心殿,若是被人看见”

“看见又如何?”赵祈挑眉,“朕与爱妃恩爱,难道还要避着人不成?”

褚淳贤还要说什么,赵祈已低头封住她的唇。

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褚淳贤渐渐放松下来,伸手环住赵祈的脖颈。

直到赵祈的手不安分地探入她衣内,她才猛地惊醒,一把将人推开。

“祈儿!”褚淳贤面上已有恼意,眸中闪过一丝羞愤。

赵祈见人真要生气了,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朕也许久没去后宫各处了,沈檀母亲也不知身子如何了,带上阿魏,我们一同去沈檀那处看看。”

“臣妾累了,陛下自己去吧。”褚淳贤不咸不淡地回道,起身就要离开。

赵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朕让爱妃摸回来,爱妃不要同朕置气了。”她眼中带着几分讨好,语气却是在撒娇。

褚淳贤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嗔道:“无赖。”

到底褚淳贤还是跟着赵祈去了沈檀殿内。

沈檀听闻陛下和贤妃大驾光临,匆忙整理衣衫,疾步迎出,恭敬地行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贤妃娘娘。”

赵祈踏入殿内,目光便落在沈檀身上。只见她面色苍白,眼底乌青一片,显然是多日来日夜操劳、照顾母亲所致。

赵祈心中微微一动,温声道:“你母亲身子如今怎样了?”

沈檀微微欠身,轻声回道:“陛下,阿魏姑娘说母亲身体状况已与常人无异,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赵祈闻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阿魏。

阿魏心领神会,恭敬道:“陛下,沈母所中之毒,我已全部解清,我暂且用银针封了她的穴位。陛下若有吩咐,我即刻便可取下银针,让沈母苏醒。”

赵祈微微颔首,神色温和:“你将银针取下吧,也好让她们母女能够安心地说说话。你留在沈檀宫中几日为沈母调理身体,保她性命无虞。”

沈檀听闻,眼眶瞬间泛红,当即跪地叩谢皇恩,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陛下如此大恩,臣妾无以为报。”

赵祈见状,亲手将沈檀扶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你安心照顾你母亲便是。朕有意在宫内成立司乐局,专门掌管宫内乐舞之事。朕思来想去,觉得你才思敏捷,又精通音律,这司乐局交由你掌管再合适不过。具体人选的挑选等事宜,礼部自会与你接洽。这也算是女官之职,往后你便可领取朝廷俸禄,一展你的才华。”

这则消息也实在让沈檀意外。

她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赵祈见状,轻笑道:“朕还有事,便不再你殿内久留。”

二人沿着宫道,移步前往谢仪眉的宫殿。

还未踏入殿门,一阵嘈杂的吵嚷声便传了出来。

赵祈与褚淳贤相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好奇。

踏入殿内,只见殿外的空地上,晾晒着五彩斑斓的布料,随风轻轻飘动,宛如一幅画卷。

殿内,宫女们脚步匆匆,各自忙碌着,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眼尖的宫女率先瞧见皇上,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忙跪地参拜。

赵祈微微颔首,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开口问道:“仪妃呢?”

一名宫女连忙上前,恭敬回道:“娘娘在内殿,奴婢这就去请娘娘前来迎驾。”

赵祈摆了摆手,神色平和:“不必了,朕亲自去寻她。”

宫女微微欠身,“陛下请随奴婢前去。”说罢,便在前面引路。

赵祈和褚淳贤随着宫女来到内殿,一踏入,两人不禁微微一怔。

只见内殿全然没了妃嫔住所的雅致模样,倒像是内务府那忙碌的办事处。

案几上堆满了图纸,各色丝线绸缎杂乱地摆放着,谢仪眉正专注地绘图制衣,手中的毛笔在图纸上快速游走,神情极为投入。

直到贴身侍女轻轻碰了碰她,小声提醒,谢仪眉才回过神来。

她抬眼瞧见殿内众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快步上前,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见过贤姐姐。”

褚淳贤的目光早已被殿内一排排崭新的华服吸引,那些服饰款式新颖,绣工精致。她实在喜欢,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柔软的布料。

谢仪眉察觉到了褚淳贤的心思,笑着说道:“贤姐姐,这些都是司衣局最近制出的最新样式,过几日便会将图样交给礼部,放到如意坊制衣售卖。如今这些服饰在京中贵妇间可受欢迎了。贤姐姐若是喜欢,尽管挑选几件。”

褚淳贤确实喜爱至极,她久居后宫,平日里又很难出宫,所穿服饰大多由内务府送来,样式相对固定。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众多新颖别致的款式,一时间只觉眼花缭乱,满心都是欢喜。

赵祈与谢仪眉寒暄了几句,转头见褚淳贤仍沉浸在华服之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难得有爱妃欣喜之物,你便在此处好好挑选。朕自行去姜娥那里看看了。”

褚淳贤也不推辞,福了福身,说道:“臣妾便不送陛下了。”

话音刚落,她便拉着谢仪眉,开始一件一件地试起新衣。

赵祈是想去见见姜娥的,姜家倒下后,太后便将姜娥弃如敝履。

她在后宫孤立无援,要是自己在视若无睹,姜娥往后的日子应是不好过的。

不多时,赵祈便站在了姜娥殿外。

这里与沈檀、谢仪眉宫殿的热闹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是冷清。

殿内落叶层层堆叠,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门口的宫人正在打盹,见皇上到来,惊得一身冷汗,慌忙的要进去通报,赵祈抬手制止,步伐不停,径直向内殿走去。

此刻,姜娥正在用膳,背影身形单薄,显得格外落寞。

桌上摆放的,是清一色的素菜,清汤寡水,毫无油水。

看到这一幕,赵祈的眉头皱起,看来内务府平日里没少克扣姜娥的用度。

赵祈轻咳一声。

姜娥闻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陛下时,黯淡的眼眸里燃起惊喜的光,她匆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恭恭敬敬地行礼,声音里藏不住的激动:“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今日怎么有空到臣妾这里?”

“朕来看看你。”赵祈的声音轻柔。

“陛下可曾用午膳?”姜娥问道。

赵祈摇了摇头。

姜娥立刻转身,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快,再去添双碗筷!”

赵祈食量本就不大,身旁又没了褚淳贤督促,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看向身旁的锦清说道:“你即刻派人去内务府,告诉那个总管,连后宫娘娘的膳食都安排得一塌糊涂,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规矩?要是不想干了,就趁早收拾包袱,滚出内务府!”

锦清听出陛下话中的薄怒之意,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应道:“锦清这就去办,定将陛下的话一字不差带到。”

姜娥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陛下日理万机,却还将自己的生活琐事放在心上,这份惦念,让她感动不已。

父兄犯下大罪,本以为自己会被牵连。

可陛下宅心仁厚,并未因此迁怒于她,这份宽容与善待,她又怎会不感激涕零。

姜娥又想起了燕君烨,那个曾让她动心的男子。

近日来,她时常反思,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这么个人。

她也听闻,燕君烨假死后摇身一变成了西夏驸马,转身就带兵进犯大周,实在是个阴险毒辣丧尽天良的卑鄙小人。

如今想来,自己从前的那些情谊,不过是错付罢了。

她抬眸望向陛下,心底暗自想着,哪怕陛下是女子,往后她也要不求回报,一心侍奉陛下。

赵祈声音柔和缓缓开口:“以前的帝王广纳妃嫔入后宫,或是为了稳固朝堂势力,与朝臣缔结姻亲联盟;或是为了繁衍皇室血脉,绵延子嗣;甚至有的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私欲。后宫女子如同物件被随意摆弄。可朕与他们不同,朕身为女子,自然不会有子嗣。而你的父兄犯下大罪,你如今的处境……”

赵祈话还未说完,姜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第98章

赵祈见状,连忙俯身,手指轻轻托住姜娥的手肘。

姜娥的肌肤微凉,身上传来一丝颤意。

赵祈蹙眉,声音却放得极轻:“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姜娥仰起脸,一双杏眼盈满水光,长睫轻颤间,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呐:“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妾如今毫无用处,想要将臣妾赶出宫去?”

“朕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赵祈叹了口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眼角的泪痕。

“谢仪眉对制衣极为钟爱,朕便任命她为司衣局的掌使,让她能一展所长。这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她顿了顿,声音温柔,“朕现在问你,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姜娥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从小到大,父亲看中的只有兄长,为她请来的师傅也不教授四书五经,只教她琴棋书画。

她思来想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祈见她沉默,又继续问道:“那可有什么擅长的事情?”

姜娥忽然想起自己对画画颇为痴迷。

那些藏在枕下的话本子里,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都被她用画笔细细勾勒。

想到这儿,她连忙转身,对身旁的侍女小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侍女抱来一叠画册。赵祈接过,手指轻轻翻动纸页。她指着其中一幅画问道:“这是什么?”

画中女子一袭官袍,眉目如画。

姜娥解释道:“这是臣妾编撰的画册。前些日子,听闻朱大人女扮男装考取状元,而后又成为驸马,如今更是当上了刑部尚书。臣妾觉得朱大人的经历实在是匪夷所思,便将这些事情编纂成画册,画了下来。”

赵祈继续翻看,不自觉被画册吸引。

画中人物栩栩如生,故事编排更是引人入胜。

她抬眸,正对上姜娥忐忑的目光,不禁莞尔:“有趣,实在是有趣!你这画技精湛,故事编排也生动。”

姜娥见她真心喜欢,眸中闪过一丝雀跃:“臣妾还有一些其它的画册,不过都是根据别的话本故事绘制的,若是陛下感兴趣”

“都取来。朕要带回寝殿好好翻阅。”

赵祈从姜娥的宫殿离开时,带走了一摞厚厚的画册。

褚淳贤也从谢仪眉的宫殿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她们手中捧着一件件精致的新衣。

两人带着各自的收获,回到云光殿。

一踏入殿内,赵祈朝正在整理新衣的褚淳贤招手,“淳贤,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是姜娥亲手绘制的画册,瞧瞧她这绘的故事,你一定感兴趣。”

褚淳贤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新衣轻轻搁在一旁,拿起一本画册,缓缓翻开,眼神中满是专注。

看了一会儿后,褚淳贤抬起头,对赵祈说道:“我有个主意,既能让姜娥充分发挥她的专长,还能让她声名远扬。”

说罢,她转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纸笔,略作思考后,便开始奋笔疾书。

过了许久,褚淳贤搁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纸张整理好,递给赵祈。

“你将此物交给姜娥,让她依照上面的内容绘制画册。”

褚淳贤写完这些,便命宫人将午膳端上。

菜肴摆满了桌案,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赵祈望着面前的饭菜,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

“你是吃过了吗?”

赵祈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嗯,在姜娥殿内用过午膳了。说起来,内务府竟克扣她的用度,实在不像话。回头得好好整治一番,让他们知道规矩。”

她顿了顿,神色郑重地看向褚淳贤,“往后宫内女官、侍卫的人数会逐渐增多,繁杂事务也不会少,总得有个能统管全局之人。我思来想去,立你为后,执掌后宫诸事,你意下如何?”

立后之事,赵祈确实经过了深思熟虑。

后宫的那几位妃子,不能说废弃就废弃。

沈檀、谢仪眉、姜娥三人,要是不给她生事又听话,那便让她们发挥各自所长,安排些事情给她们做。

如此一来,既能分散她们的心思,又能让她们有事可忙,省得闲下来就只想着在后宫内勾心斗角,或是整日郁郁寡欢,徒生事端。

只是褚淳贤却没有立刻回应。

她神色平静,起身给赵祈碗内添了半碗饭。

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前朝与后宫向来牵扯紧密。高太傅的女儿还在宫内,太后又怎会允许我位居其上,压过她的侄女呢?您有意立我为后,朝上官员必定会有反对之声。”

说着,褚淳贤又细心地给赵祈夹了一块儿蒸鱼,将鱼刺一一挑出,才将鱼肉放在赵祈碗中,继续说道来,“您若强行立我为后,高太傅必定会联合朝中官员发难,到时候,怕是会给我扣上迷惑皇上、扰乱宫闱之类的罪名,借机生事。”

赵祈听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将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声音中满是怒意:“他敢!高家,又是高家,高家实在是讨厌至极!甩不掉又丢不了,处处掣肘于我!”

褚淳贤见状,轻轻按住她的手,安抚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这确实是棘手的事情。朝中事务,你虽已掌控七七八八,但后宫诸事,一直都是太后做主。你想突然让我统管后宫,谈何容易。”

赵祈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后宫往后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打算把宫内年幼的宫女里,有习武天赋的挑出来,安排专门的老师教授武艺,将她们培养成宫廷护卫。但这件事,要是让太后管去了,恐怕又要生出不少事端。”

褚淳贤略作思索,缓缓说道:“你已经设立了各个司局,不妨再增设一个总掌司使的职位,专门统管后宫各个司局。这是个正经官职,太后若是插手,那便是公然干政。到时候,她理亏在先,您也能名正言顺地阻止她。”

赵祈听后,沉默片刻,神色依旧没有舒缓多少。

褚淳贤见此,以为自己的提议没能说到赵祈心坎里,关切地问道:“是哪里不妥吗?”

赵祈轻轻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此举甚好,我也觉得可行。只是想到,你要是成了皇后,你我二人就是一体,本该事事都能并肩同行,可如今连立后这样的事我都不能说做就做,实在是有些不甘。我一心想让你站在我身旁,光明正大地与我一同治理这后宫朝堂,却总被这些势力阻碍。”

褚淳贤抬头看她,眼中藏着动容,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怎么会不知赵祈对自己的珍视与看重。

她放下筷子,轻轻握住赵祈的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虽不能即刻成为皇后,与你并肩站在最显眼之处,但只要能在你身旁,为你排忧解难,便心满意足。”

她抬眸,目光坚定地望向赵祈,“至于这后宫诸事,先设立总掌司使一职,将后宫的权力慢慢收拢。等时机成熟,再谈立后之事,那时,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难有人能阻拦。”

说着,她握紧赵祈的手,“你莫要心急,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一步步来。”

赵祈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向眼前的碗中,只见里面已经被褚淳贤满满当当地布上了菜肴。

“你方才说内务府苛待了姜娥的用度,想来你在她那儿也没吃多少东西。你这般少食,哪有精力做事。”

就在赵祈和褚淳贤围坐用餐满是温情之时,阴暗潮湿的狱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燕啸鸿坐在牢房的角落,四周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牙关一咬,狠狠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

这决绝的举动,无疑表明他已抱定了什么都不会交代的念头。

朱宝贞将此事上报皇上。

赵祈得便命朱宝贞将燕啸鸿的案子了结。

随后又过几日,大周的各个州县都张贴出了榜文,将燕家叛国之事昭告天下。

赵祈采纳了褚淳贤的建议,让姜娥将燕家叛国的详细过程绘图成册。

姜娥画技精湛,绘制的画册生动形象。

又找到大量画工将画册临摹,足有万册之多,与榜文一同分发到各个府衙,旨在让天下百姓都能清楚知晓燕家的罪行。

若仅仅只是榜文,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家口口相传,起初或许议论,但过上几日,便可能抛诸脑后。可配上画册就截然不同了。

这画册本就是新颖的事物,就算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能通过画面看懂其中内容。

燕君烨为了权势美色叛国,成为西夏驸马,还带着西夏人进犯西平县,此等行径,大周百姓人人喊打。

而他的父亲燕啸鸿,为了儿子竟谋刺皇上,全然不顾君臣之义,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忠不义之徒。

更卑鄙的是,他还将刺杀之事,冤枉到保卫边疆的郑家身上,其心可诛。

燕啸鸿全家被斩那日,刑场周围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将这些日子里积攒的愤怒化作手中的“武器”。

烂菜叶、臭鸡蛋,甚至连茅坑里的石头蛋子,大家都不嫌脏臭,一股脑地拿了出来,朝着燕家人扔去。

燕啸鸿抬头望向台上的燕家众人,燕啸鸿年迈的老母接受不了儿子孙子叛国的事实,早在牢内撞墙自尽。

而怀有身孕的小妾,此刻也不见踪影。

燕啸鸿看着台上燕家众人,开始怀疑自己所作所为是否错了。

想起儿子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燕家对大周皇帝一片肝胆忠心,可结果呢?

燕家却被人步步算计,落得个差点血脉断绝的凄惨下场。

大周女帝不仁不义在先,软弱无能,还残害忠良,这样的人凭什么稳坐皇位?

自己为了自保奋起反抗,又有何错?

大周的皇帝现在姓赵,以后也可以姓燕。

他不禁在心底反复质问,当初为何要听信儿子的话,与皇帝作对?

如今,家人都因自己的决定,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他满心懊悔,却已无力挽回。

就在燕啸鸿沉浸在痛苦中时,朱宝贞走到燕啸鸿跟前,声音清冷,不带有一丝感情地说道:“陛下仁慈宽厚,实在不忍杀害未出世的婴孩,所以暂且饶了你小妾一命。陛下已命郑宓将你那怀孕的妾室带到西平县,交到了你儿子燕君烨手中。”

燕啸鸿听到这话,虽然舌头已断,无法开口说话,但眼底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窃喜。总算保住了自己的血脉。

然而,朱宝贞接下来的话,直直地戳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陛下说了,她心存善念,不忍残害孕妇,可就不知燕君烨能不能顾念父子之情,留下你妾室及腹中孩子的性命了。”

燕啸鸿这才彻底明白朱宝贞话中的深意,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寒意。

第99章

燕啸鸿的脑海中乱成一团麻,他儿子一心觊觎皇位,野心勃勃。

在这争权夺利的关键时刻时刻,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收留自己怀孕的妾室?

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对儿子而言,无疑是个累赘。

更何况,自己即将命丧黄泉,再也无法在一旁护着妾室和孩子。

没有了自己的庇护,这孩子想要活下去,实在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燕啸鸿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已满是绝望。

此时,朱宝贞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辰已到,举起手中的斩立决令牌,用力向下一扔,命令道:“行刑!”

一声令下,刽子手们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走向燕家众人。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生死一刻,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一颗颗人头滚落尘埃。

曾经的一代名将,如今已经落幕。

此刻西平县,燕君烨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先前,徐岩鄂的军队遭到燕君烨研制的破阵炮与烈焰球的攻击,损失惨重,一时间士气低迷。

好在他及时收到了皇上的来信。

按照皇上的提议,徐岩鄂迅速组织人手,在城内深挖战道,同时采取坚守不出的策略,紧闭城门,凭借坚固的城墙抵御敌军。

每当西夏军队来袭,城墙上的士兵便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打得敌军措手不及。

这般战术,不仅有效损耗了西夏军队的士气,也让己方军队获得了修整时间,得以养精蓄锐。

他又等来了郑宓率领援军到来。

不仅带来了兵力,还带来了与西夏同样先进的武器。

徐岩鄂整军待发,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大开。

两军再次对垒,郑宓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英姿飒爽。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燕君烨,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与鄙夷。

燕君烨叛国投敌的行径,早已让他沦为众人唾弃的对象,在郑宓眼中,燕君烨不过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如今正面相对,这份轻蔑更是溢于言表。

郑宓脸上寒霜密布,声音冷冽厉声呵道:“燕君烨!你这等没脸没皮的狗东西,为贪图西夏公主那点美色,便一头扎进敌营,成了西夏驸马;又为了权势,将大周对你的恩义全然抛诸脑后,背叛生你养你的故土,背叛万千百姓。你这卖国求荣的丑行,简直猪狗不如!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这叛国之贼,就地正法!”

燕君烨望着对面的郑宓,多年未见,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仅仅是一个对视,就让燕君烨心底深处的恐惧被唤醒。

他曾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权势足以让他无所畏惧,可在郑宓面前,那种深入骨髓的忌惮,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减弱。

上辈子他能一统天下,手中最为有用的那把利剑,就是郑宓。

郑宓的领兵才能远在他之上,战场上的她,排兵布阵如臂使指,令敌军闻风丧胆。

不仅如此,郑家世代忠良,在朝野上下、百姓心中都有着极高的威望,其名声更是远超燕家。

为了将郑宓的兵力、权势以及她背后郑家的名声为己所用,燕君烨费尽心机,最终选择用婚姻作为枷锁,将郑宓困在身边。

他迎娶了郑宓,让她成为自己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他从未碰过郑宓一下,在他眼中,郑宓只是他迈向权力巅峰的一枚棋子,是实现他野心的工具。

当他大权在握,天下尽在掌控之时,他害怕郑宓终有一日会脱离他的掌控,害怕她手中的力量会成为威胁自己的利刃。

他亲手将毒药递到了郑宓面前,眼睁睁看着这个曾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女人,在痛苦中香消玉殒。

回想起这些过往,燕君烨只觉得头痛欲裂。

胸口处,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气翻涌而出。

他又想起那个背叛他的女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

那个贱人为了给郑宓报仇竟敢给他下毒害他性命,决不能放过她。

燕君烨缓了缓神,脸上挤出一抹看似无奈的苦笑,“郑姑娘,我燕君烨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是身不由己,并非我本意要背叛大周。实在是那大周皇帝,一心容不下我,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拜她所赐!她暗中派人在战场上偷袭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这才不得已另寻出路。”

郑宓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冷笑一声:“放你的狗屁!你身为大周将领,陛下对你委以重任,为何要偷袭你?你失踪之后,陛下心急如焚,三番四次命我到西平县四处寻找你的下落,甚至还给你封了爵位,让你享受大周百姓的敬仰与尊崇。你如今却在此妖言惑众,竟敢污蔑陛下要杀你,你倒是说说,陛下究竟有什么理由杀你?”

燕君烨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还不是因为那个狗皇帝嫉妒我和贤儿之间的情谊!她为了拆散我与贤儿,不惜将我派到西平县,又趁我孤立无援之时,对我痛下杀手。这就是原因,这就是铁证如山的理由!她就是嫉妒我和贤儿的深情,她高高在上,坐拥天下,却容不得我和贤儿这一点真心!她才是那个自私自利、不顾臣子死活的昏君!”

郑宓指着燕君烨的鼻子骂道:“你简直是一派胡言!陛下与贤妃娘娘之间的感情深厚真挚,岂是你这种卑鄙小人可以随意挑唆诋毁的?陛下心怀天下,一心为了大周百姓,你却为了一己私欲,叛国投敌,如今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你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今日,我定要为大周除去你这叛国之贼,以正国法!”

郑宓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座下骏马嘶鸣一声,飞驰而出。

她身姿矫健,仿若与身下的骏马融为一体,手中银枪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马停在燕君烨不远的位置,枪头直指其咽喉。

她端坐在马上,身姿挺拔如松,手中银枪握得稳稳当当,枪尖微微颤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饮下叛徒的鲜血。

燕君烨迎上郑宓那能将人灼烧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将身侧长刀迅速抬起,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当”的一声巨响,银枪与长刀猛烈撞击,火星四溅。

二人就此战作一团,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郑宓手中银枪舞动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千钧之力,目标直指燕君烨的要害。

而燕君烨也绝非泛泛之辈,他手中长刀使得虎虎生风,巧妙地抵挡着郑宓的攻击,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有力,化解着银枪的凌厉攻势。

徐岩鄂在一旁凝神观战,目光紧紧追随着郑宓与燕君烨的身影。

想当年,自己在战场上也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可如今岁月不饶人,自己真的是老了,不然怎么会是燕君烨的刀下败将。

两方主将激烈对垒,局势剑拔弩张。

郑宓与燕君烨杀得难解难分,底下的将士们个个*热血沸腾,目光紧紧锁定在自家主将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主将的敬佩,也燃烧着战斗的渴望。

双方士兵都在各自阵营中整齐列阵,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生死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郑宓银牙紧咬,突然发力,手中的银枪如蛟龙出海,直刺燕君烨胸口。

燕君烨瞳孔骤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反应虽快,却来不及做出完美的应对,只能下意识地向后疾退半步,手中长刀匆忙抬起抵挡。

这半步的退让,让燕君烨瞬间落了下风。

郑宓大喊:“全军冲击!”

随着这一声令下,大周军队向着西夏军队席卷而去。

一时间,战场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闪烁,硝烟弥漫。

大周军队的士兵们,个个奋勇争先,如入无人之境。

西夏军队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得措手不及,阵型瞬间大乱。

燕君烨在乱军之中,拼尽全力挥舞着长刀,试图稳住阵脚。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喊杀声中,手下的士兵们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这场战斗,从主将对垒时燕君烨的下风,就已注定了西夏军队的败局。

燕君烨浑身浴血,战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他手持长刀,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却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无奈之下,他只能率领着寥寥无几的残军,灰溜溜地退出了西平县的地界。

一路马不停蹄,燕君烨回到了西夏境内。

踏入王宫的那一刻,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西夏王脸色阴沉,双眼死死地盯着燕君烨。

“燕君烨!”西夏王突然怒吼一声,“你好大的能耐!本王派你出征,是让你建功立业,不是让你丢盔卸甲,狼狈而归!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还有何颜面回来见本王?”

第100章

被这个老东西训斥,燕君烨心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但他还是强压着情绪,面上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父王,”燕君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旋即又换上诚恳的神情,“此次战败,是儿臣的过错,儿臣愿承担一切后果。但此刻,如何挽回才是最紧要的,我们得赶紧谋划下一步。”

西夏王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哼,你还有脸说?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主意?要是再拿不出个像样的计划,就休怪本王不顾情面收了你的兵权!”

燕君烨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又松开,深吸一口气,说道:“父王,我们可以联合北狄,一起攻入南滇。其一,南滇有破阵炮所需的原材。咱们之前战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火药不足。要是这次能掌控南滇的资源,充足火药,下次与大周交锋,我们不一定会战败。其二,南滇国瘴气弥漫,地势复杂,有直通大周的隐秘通道。而且,那儿不像西平县和北境,有重兵把守。”

燕君烨微微一顿,心中暗自盘算着,最为重要的一点,他并未说出口,守卫在南滇国边境的将领,是他父亲的人。

南滇国向来与大周交好,大周因此也未在南滇国边境派驻重兵。

只要迅速攻入南滇国,再从南滇进入大周,就易如反掌了。

到时候,让北狄和大周北境的郑泰相互争斗,自己则直捣京城,只要占据了京城,夺取天下便指日可待,往后的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西夏王蹙眉,盯着燕君烨,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联合北狄,可你究竟如何能说服他们与我们合作?北狄人向来狡猾,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燕君烨不慌不忙,拱手说道:“父王,这您不必担忧。北狄王野心勃勃,一直对大周的疆土虎视眈眈,攻入大周掠夺财富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大周物产富饶,百姓生活富足,远超我们西夏与北狄。我们两国联手,凭借双方的兵力和谋略,先合力将大周拿下。到时候,再按照约定共同瓜分大周的土地、财富和女人,如此诱人的条件,北狄王岂会不动心?又怎会有理由拒绝呢?”

见西夏王神色依旧犹豫,燕君烨趁热打铁,言辞更加恳切:“父王,您想想看,大周虽每年都会给我们送来一些贡品和女子,可这点东西,对于我们西夏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与其年年眼巴巴地等着那点微薄的贡品,倒不如咱们主动出击,直接将大周据为己有。到那时,大周所有的资源都归我们支配,我西夏国力必将大增,称霸四方指日可待啊!”燕君烨的一番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西夏王的心坎上。

西夏王神色逐渐动容。

良久,西夏王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若此次再败,不仅是损伤兵力,还会让我西夏陷入险境。你要好自为之!”

燕君烨说道:“父王放心!儿臣定当与北狄方面周旋妥当,确保合作万无一失!”

西夏王摆了摆手,示意燕君烨退下。

燕君烨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热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这个老东西,自己已经忍他太久了。

如今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低声下气。

待到兵权真正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是这老东西的死期。

燕君烨在回殿的路上,脑海中还在盘算着未来的夺权大计。

这时,手下人匆匆赶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驸马,同您一同回来的那个大周怀孕的女子,该怎么处置?”

听到这话,燕君烨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上辈子这个小妾肚子里生出的是个儿子。

当时,自己还封了这个儿子为王爷。

这孩子长到十几岁就野心勃勃,暗中积攒自己的势力,妄图夺取他的皇位。

一个贱妾所生的孩子,也敢跟自己分庭抗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最后还不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燕君烨的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

燕君烨抬起手,刚要脱口而出一个“杀”字,却突然停住了。

他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父亲的旧部如今还在自己手中,若是就这么轻易地杀了父亲的小妾,那些旧部会怎么想?他们本就对自己投靠西夏心存疑虑,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寒了他们的心?

燕君烨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她腹中胎儿是父亲血脉,带下去好好安顿了。”

手下人连忙应是,匆匆退下。

看着手下领命退下的身影,燕君烨在心底冷哼一声。

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待到生产之日,便是她们母子的死期。

另一边,养心殿内。

赵祈手中正捧着一封西平县快马加鞭传来的捷报。

赵祈目光在信纸上的游走,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欣喜之色。

近些日子,好事一桩接着一桩,她的心里也松泛不少,面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在用膳时,也能听进褚淳贤的劝,多吃了不少。

赵祈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欣喜:“郑宓当真是我的福将啊!此次又立下如此大功,得好好想想,该如何重重赏她才好。”

褚淳贤坐在一旁,见她如此高兴,自己也跟着欢喜起来。

不过,她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谨慎,缓缓说道:“燕君烨此人野心勃勃,此番战败,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咱们还是得小心提防才是。”

赵祈点了点头,“这点我自然知晓。郑宓已经命将士们加固城墙,又调配了重兵严守,西平县如今固若金汤,应是安稳了。燕君烨想要卷土重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褚淳贤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她在脑海中梳理着种种可能,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嘴唇轻抿,欲言又止,对赵祈的话只是点头应着,神情却略带着深思。

沉吟片刻后,褚淳贤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凝重,缓缓开口问道:“燕君烨若是不从西平县进犯,转而想从别处进入大周呢?”

赵祈闻言,微微一怔,“别处?这可不容易。北境有郑泰重兵把守,燕君烨想要从那儿突破,简直是难如登天。至于南滇国,那里瘴气弥漫,地势复杂,本就易守难攻。更何况,南滇国与大周向来交好,关系密切,怎么会突然与西夏媾和,给燕君烨可乘之机呢?”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褚淳贤的担忧有些多余。

赵祈这时又宣了齐明薇进殿。

齐明薇垂首立于陛下面前,姿态恭敬。

赵祈开口说道:“郑宓和徐岩鄂再有几日就要领兵凯旋回京了。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劳苦功高,理当重赏。朕命你代朕草拟一封诏书,传朕旨意,让高太傅协同户部、吏部和兵部,共同商议将士们的封赏事宜。徐岩鄂此刻还在出兵在外,事务繁忙,兵部便暂且由徐玟代为参与商议。”

说到此处,赵祈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话语也放轻了些许,“至于郑宓和徐岩鄂这两位主帅的赏赐,朕需另行斟酌。此事干系着军心士气,你尽快将诏书拟定。”

“臣领旨!”

齐明薇连忙领命,退出内殿,着手去办理此事。

赵祈望向齐明薇离去的身影,想到前几日齐明薇与朱宝贞相见时,眼神下意识地闪躲,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当时赵祈还暗自纳闷,心想齐明薇莫不是做了什么有愧与朱宝贞的亏心事。

好在褚淳贤心思细腻,一番提醒,赵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齐明薇对朱宝贞暗生情愫。

赵祈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一幕恰好被褚淳贤收入眼底,她对赵祈这副略带八卦的神情早已见怪不怪,心底不禁涌起一丝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赵祈兴致勃勃地转过身看着褚淳贤,“你说,若是让赵禅知道齐明薇有意朱宝贞,会发生什么?”

褚淳贤笑而不语,不接话茬,只是静静地看着赵祈。

可赵祈的兴致丝毫未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赵禅那火急火燎的性子,怕是知道后立马就会去找齐明薇的麻烦。齐明薇一介文弱女子,哪里是那刁蛮公主的对手?我还是得让徐玟派人暗中护着些,可别真出了什么意外。”

这次,褚淳贤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公主向来心高气傲,要是知道有人觊觎朱宝贞,肯定难以忍受,以她的脾气,做出些出格的事也不奇怪。”

听到这话,赵祈眼底泛光,“若是齐明薇被赵禅伤了,宝贞定会心有愧疚,自然会对齐明薇多有关心之意。赵禅知道了,肯定又会气愤不已。她们三人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想想就觉得有趣。”

褚淳贤无奈地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人哪哪儿都好,聪慧睿智、心怀天下,可就是这爱好事八卦的心,一点都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