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贞见势不妙,早已溜出殿外,换了身衣服后,又返回公主殿内。
公主见她进来,只鼻孔朝天,不屑地瞥她一眼。
待赵禅穿戴完毕,两人脖颈之上的亲密印记清晰可见。
赵禅那白皙的脖颈处,仅是若有若无的细碎吻痕。而朱宝贞的脖子上,却醒目地留着两个深深的牙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朱宝贞刚要开口,赵禅便柳眉倒竖,玉手一挥,一个巴掌挟带着满腔的羞愤,狠狠甩在朱宝贞的脸上,口中怒骂道:“无耻!”
时嬷嬷见状,急忙拦在两人中间。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公主啊,这驸马如今已是您的夫君,您这一巴掌打在她身上,岂不知痛在您自己心里呀。”
说罢,又赶忙转身对着朱宝贞说道:“驸马啊,公主自幼娇惯,还未能完全适应这新妇的身份,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莫要跟公主一般见识,太后此刻还在永寿殿等着召见您二位呐。”
时嬷嬷只觉自己这颗心,跟着公主是操碎了又缝,缝了又碎,好在这驸马性子沉稳持重,不与公主斤斤计较。
时嬷嬷在前头领路,带着二人前往永寿殿拜见太后。
一路上,谁也不理谁。等到了太后跟前,赵禅依旧嘟囔吵闹不休,而朱宝贞则始终神色恭敬,默默聆听着太后的几句关切嘱咐。
待太后的话说完,朱宝贞便行礼告退,而后脚步匆匆地朝着皇上所在之处赶去。
赵祈正在养心殿与褚淳贤对弈棋局,赵祈微微皱眉,带着几分懊恼说道:“与你下棋,每次都难以取胜。徐玟,你来帮帮我。”
徐玟端起棋子,仅用三步,便扭转了棋局局势,赵祈拍手称好,褚淳贤则手中还夹着那枚原本欲落的棋子,僵在了半空。
此时,锦清前来禀报,朱宝贞前来觐见。
赵祈听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褚淳贤瞧见她的神情,心中暗自觉得好笑。
朱宝贞缓缓走入殿中,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领口处被一条白色绒毛围巾围着脖颈。
在其不经意间动作时,隐隐约约仍能瞧见脖子上那略显暧昧的印记。
众人的目光先是被朱宝贞奇怪的装扮所吸引,转瞬间便全被朱宝贞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夺去了注意力。
赵祈一眼望见朱宝贞狼狈模样,仿佛遭受了许多折磨,她不由得脱口而出:“宝贞,你……你受苦了。”
朱宝贞心底的委屈瞬间涌出。她本就是遵循陛下的旨意才当的驸马,谁料想如今,不仅失了清白之身,还遭受了公主的责骂与掌掴,心中怎么可能好受?
朱宝贞平日一向行事稳重,这回往赵祈跟前一站,满是委屈地将昨夜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只说到时嬷嬷送来合卺酒之后便神志不清,再无记忆,等到醒来时,已与公主赤身裸体地躺于一处。不过,好在公主醒来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赵祈听后心中猜测,难道在原书中她二人的经历也是这样?
赵祈说道:“宝贞,你与公主既已成婚,木已成舟,一切便顺其自然吧。你也莫要给自己过多的心理负担,我知道你是个明辨是非之人。”
朱宝贞听出陛下话语中的含义,其一是陛下对她的劝慰,表明不会过多干涉她的私人之事,只需遵循本心即可;其二则是提醒她切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荒废了陛下所托付的重任。
朱宝贞恭敬地回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以江山社稷为首要,女科之事待臣面上的痕迹消退之后,便即刻着手处理。”
赵祈微微点头,关切地说道:“我一会儿让阿魏给你拿些消肿的药物,如此一来,你便能恢复得快些。你顶着印记在宫内行走,恐怕会引得宫人们在背后议论,影响你的声誉。”
“臣多谢陛下|体恤。”
徐玟在一旁听着她们的交谈,心中感到十分奇怪。朱宝贞本就是驸马,与公主行圆房之事,按常理来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又怎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刻意瞒着公主呢?
难道这朱宝贞有着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她钟情于陛下?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方才朱宝贞提及她和公主二人同榻而眠,公主醒来后并未察觉出异样,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害怕公主醒来后发现的呢?
徐玟的思绪飞速运转,刹那间,她一下就想通了。
朱宝贞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与公主同眠共枕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如此一来,醒来后怕被发现的便唯有可能是驸马本身的身份了。
徐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朱宝贞,只见其面容白皙如玉,身形纤细柔弱,全然不似男子。
难不成……朱宝贞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在徐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令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皇上与太后明争暗斗,太后给皇上纳了四位妃子,皇上却回敬了太后一个女驸马。
倘若太后知晓了此事的真相,真难以想象她会被气成何种模样。
第66章
朱宝贞离去之后,赵祈目光转向徐玟,轻声问道:“宝贞之事,你有何见解?”
赵祈身为帝王,按常理即便内心好奇,也不会直白地探问臣子的私事,可方才的交谈对徐玟并没有避讳。
徐玟心领神会,当下便坦然回道:“臣未曾料到,朱大人竟是女子。”
赵祈微微挑眉,似有疑惑:“哦?朱宝贞可从未向我透露过她是女子。你又是如何瞧出端倪的?”
徐玟不慌不忙地解释:“朱大人虽未明言,可她已知晓陛下洞悉其身份,故而才会将与公主圆房之事告知陛下。这也是朱大人对陛下以表忠心之举。至于朱大人何时察觉陛下知晓她身份,臣推测或许是陛下赐婚之时。”
赵祈顿时来了兴致,这徐玟实在是个聪明至极的人,“为何?”
“陛下与太后之间局势微妙。若朱大人成为太后的女婿,即便她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内心也难免会有所顾虑。
徐玟微微顿了顿,留意着陛下的神色变化,见陛下并无不悦之意,才继续说道:“可陛下依旧选定朱大人为驸马,足见陛下对她信任有加,并不担忧她会有二心。朱大人如今官位尚浅,若成为驸马,日后任职任何地方都不会遭人妄议,这对陛下整饬朝政大有裨益。朱大人如同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可一旦此剑倒戈,投于太后麾下,便会化为刺向陛下的凶器。但陛下深谋远虑,断不会让这般情形发生。以朱大人的睿智,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也已明白陛下知晓她女子身份一事。”
赵祈心中暗自惊叹,面上却依旧神色淡淡,轻轻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陛下身为女子,心怀为天下女子开拓前路,即便朱大人身份暴露而遭遇困境,那块免死金牌便是陛下赐予她的护佑符,使其能够得以安身。”
赵祈目光扫过徐玟面上淡淡说道:“自古以来,朝臣揣测帝心乃大忌之事,你却能将我剖析得如此透彻。”
“陛下心怀四海,微臣所言不过如沧海一粟,岂敢妄言猜透陛下圣心,不过是些愚笨浅见罢了。臣能畅所欲言,不过是仰仗陛下的宏大格局和胸怀宽广。”徐玟知晓陛下并无动怒之意,赶忙顺势奉承。
赵祈听了极为受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不怕被你洞悉心思,我只怕你不能领会我意。宝贞日后,我是要恢复她的身份,继续为朝廷效力,往后朝中亦会有更多女子参与朝政之事。”
“臣明白陛下深意。”
赵祈不欲再谈此事,继而说道:“听闻如意坊明日便要开业,我与贤妃欲前往凑个热闹。”
“臣即刻去安排。”陛下与贤妃要乔装前往如意坊,且开业之日人潮必定汹涌,安排暗中保护陛下之人需格外周全谨慎,着实颇费心力。言罢,徐玟领命退下。
赵祈转头对褚淳贤感慨道:“徐玟聪慧才智,在你我之上。”
褚淳贤凝视着她,轻声劝慰:“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赵祈微微叹息:“我是穿书而来,对一些人事有所知晓,你重生回来,亦会对部分人有所提防,故而我们能精准剖析利弊。然徐玟不同,她这般才智是与生俱来。”
赵祈心中不禁思索,如此出众之人,竟在书中毫无着墨,实乃可惜。
“她前世命运究竟如何?”
褚淳贤神色略显凝重,缓缓说道:“燕君烨大军攻城之时,徐岩鄂负隅顽抗,杀伤众多西戎之人,敌军对他恨之入骨,徐岩鄂被燕君烨杀了。徐玟闻此噩耗,便携幼妹徐瑛自刎于城楼上。”
赵祈面露惋惜之色:“当真是个刚烈决绝的女子……”
褚淳贤见她情绪稍显低落,赶忙岔开话题:“自入宫后,我便再未出过宫,这如意坊的设计由你提的想法,我明个定要好好瞧瞧究竟建成何等模样。”
一提到如意坊,赵祈瞬间又来了精神,眼中也带着几分期待。
坤和三年二月十二,如意坊盛大开业。
此坊乃是由大周有名的妓|院百花楼改建而成,坊内的一众姑娘,也皆是昔日百花楼的旧人。
起初,百姓们听闻不过是百花楼易主,只当是换汤不换药。
直至开业前数日,集市上有人散发关于如意坊的宣传纸张,众人这才知晓如意坊别出心裁,乃是将各类商铺汇聚于一楼之内,并非仅仅是达官显贵的专属之地,寻常百姓亦能前来光顾。
今日,褚淳贤一袭月白绫罗长裙,衣袂飘飘,仿若仙子;赵祈则身着杏黄色锦缎华裙,举手投足间,自显高贵。
同行的还有锦清与阿魏。
徐玟贴身护卫在侧,周围更有众多乔装改扮的侍卫隐匿于人群之中,全力护佑皇上与贤妃的周全。
“主子,这人也太多了。”阿魏伸长脖子,满脸惊叹地说道。
锦清赶忙拉住她,轻声嗔怪:“你急个什么劲儿,待会儿有的是让你瞧的。”
徐玟上前一步,恭敬地禀报:“陛下,臣已安排妥当。正门处人潮拥挤,盼兮已在侧门预留通道,并在三楼备好雅座以供陛下与娘娘休憩。”
赵祈微微颔首,一行人便在徐玟的带领下,朝着侧门而去。
盼兮早已恭立等候于此。
此番赵祈身着女装出行,盼兮乍见之下,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立刻认出眼前之人便是曾经在百花楼为胭脂赎身的小公子。
她本欲当即跪下参拜,却被赵祈及时阻拦:“此处人多眼杂,繁文缛节暂且免去。”
盼兮改为盈盈一拜,轻声说道:“民女盼兮,拜见陛下,贤妃娘娘。”
想来定是徐玟提前与盼兮仔细招呼过相关事宜。
赵祈与褚淳贤不紧不慢地登上三楼雅间。
沿途所见,一楼满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书法等物。
中间竟还搭建了一个舞台,先是貌美的姑娘们身着绸缎展示华服,后有英俊男子轮番登场展示服饰,直叫人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二楼有胭脂水粉、香料及成衣。
三楼为酒楼,盼兮请来了众多厨艺精湛的厨子,留住食客味蕾。
堂中间还搭建了一个戏台子,可供宾客赏戏娱乐。
褚淳贤在宫内待久了,此番踏入如意坊,只觉处处新奇,不禁赞叹道:“此坊果真与众不同。”
赵祈轻轻点头,也是十分满意。
旋即转头,对盼兮温和说道:“我见这如意坊内部构造得颇为精妙,这些日子你定是辛苦了。”
盼兮赶忙微微欠身,“陛下言重了,这些都是民女分内之事。”
“如意坊创立的初衷便是为了给楼内的姑娘们寻得一处安稳的归宿,使她们能够拥有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正经营生。这如意坊,若能在后续的经营中顺利,那么假以时日,所获收益必定颇为丰厚。如此一来,也可供其他地方借鉴效仿。”
陛下是打算将大周境内所有青楼皆改造成如意坊的模式,以彻底取缔那娼门生意。
如此一来,于众多青楼女子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幸事,盼兮闻得此言,心中满是对陛下的感恩与敬意,微微屈膝行礼,她神色决然应道:“盼兮承蒙陛下信任与托付,定当倾尽全力,决不有负陛下的期望。”
褚淳贤微微歪头,望向赵祈的眼神中满是赞赏和钦佩:“你这法子,当真绝妙。”
赵祈道:“我始终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女子真心甘愿出卖身子以换取银钱。”
“陛下所言极是。自如意坊筹建以来,坊内姑娘们日夜操劳,齐心协力将这如意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如意坊开业,她们终于能够凭借自身之力过活,这一切皆仰仗陛下圣恩。”盼兮感恩戴德地说道。
“那翠娘如今可好?”赵祈突然问道。
盼兮未曾料到陛下竟还惦记着翠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赶忙回道:“翠娘经此前一番波折后,已将身子调养复原。又听闻恶人已被惩处,心中郁积的心病也已去除大半,此刻正在后厨忙碌。她素喜烹制食物,如今在那儿倒也得心应手。”
赵祈欣然说道:“那朕可要好好尝尝她的手艺了。”
出宫在外,少了宫廷的礼节束缚,赵祈当下便道:“大家坐着一起吃吧。”
皇上随和亲民,毫无架子,众人见状,心中的拘谨顿时消散,纷纷安心地一同落了座。
这边正说着话,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嘈杂。
“民女去查看一下究竟是何事。”
盼兮说着,目光望向赵祈,赵祈微微颔了颔首,以示应允。
盼兮当即起身,快步走出去,她身姿挺拔,面沉似水,自有一股威严散来。
待她来到事发之处,只见一片混乱景象。
原来是户部尚书姜家的公子姜胥和胭脂等人起了冲突。
当初百花楼尚在之时,姜胥便是那里的常客,还曾多次对盼兮纠缠不休。
那时因有盛羽为盼兮撑腰,姜胥忌惮雍王的势力,才不敢肆意妄为。
如今,如意坊归户部所有,姜胥对盼兮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今日他特意前来如意坊,满心满眼皆是盼兮的身影,一心只想与她相见。
岂料,却遭到了胭脂的阻拦,胭脂知晓他目的,不仅坚决不许他踏入,甚至还欲将他强行赶出坊内。
姜胥的随从见主子受阻,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当即一拥而上,将胭脂死死按住。
坊内的姑娘们瞧见胭脂被欺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抄起锅碗瓢盆、扫帚木棒赶来相助,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吵闹声此起彼伏。
见到盼兮出来,众人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此时的胭脂,发丝凌乱,头饰早已被扯得七零八落,她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姐姐……”
盼兮目光顺势移向姜胥身边的随从,脸上也被胭脂挠出了几道血痕。
盼兮几步上前,隔开了争执的几人,她轻轻将胭脂拉到身后,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温柔,仔细地查看胭脂有无受伤。
待确认胭脂安然无恙后,又温柔地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着装,轻声说道:“这里有我,你先去忙你的,莫要担忧。”
姜胥被盼兮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又听见盼兮的声音,只觉浑身发软,仿佛骨头都要被这声音酥化了。
他本就着迷于盼兮这般冷淡自持的女子,在他的心中,唯有将盼兮的傲气一点点消磨殆尽,让她在自己的鞭子下苦苦求饶,才算是真正的满足。
如今盼兮成了如意坊的当家,而如意坊又归户部管辖,在他看来,将盼兮纳进自己府中,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盼兮姑娘,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这如意坊已经归了户部,我父亲又是户部尚书,你不如入了我的房门。有我姜家庇护你,又何须你一个女子在外辛苦抛头露面?到时候如意坊的分红,定会给你极为丰厚,只多不少。”
盼兮神色淡然,平静地回应道:“如意坊是正经的生意场所,也是我们姐妹的营生。上有天子庇佑,下有姐妹们互相扶持,我们靠自己的双手过活,根本无需依附于任何人。你若敢胡来,定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盼兮身边的姑娘们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纷纷地围拢过来。
她们虽曾身处泥沼,却在盼兮的带领下重燃希望,此刻更是紧密地站在一起,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坊内的姐妹。
姜胥听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邪笑着说道:“好,好的狠。盼兮,你这倔强的性子本公子着实喜欢。”
言罢,竟伸手欲摸盼兮的脸,盼兮顿时冷脸躲开。
胭脂在一旁看着,气得满脸通红,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趁着姜胥不备,她猛地扬起手,狠狠在姜胥脸上抽了一巴掌。
姜胥顿时目露凶光,满脸戾气。
他猛地伸手掐住胭脂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力气。胭脂面色涨红,呼吸困难,双眼圆睁,拼命地挣扎着。
姜胥看着胭脂痛苦的模样,心中才觉畅快了些。
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茶盏,精准地打在他手背上。
姜胥吃痛,松开了手,阴狠地扫视众人。
盼兮赶忙将胭脂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她,对姜胥厉声说道:“这是如意坊,不是姜府,姜公子若是再这般肆意妄为,我便要上告官府了。”
因严承栋才刚被刑部惩治,姜胥心中对官府也多有忌惮。
姜胥冷笑一声,说道:“胭脂姑娘一巴掌落在我脸上,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胭脂怒道:“是你对姐姐不敬在先。”
姜胥没理胭脂而是凑到盼兮耳边说道:“算了,本公子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我不喜欢勉强,我更喜欢你跪在我跟前乖乖地求我放过你。”
第67章
盼兮面冷如霜,“姜公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姜胥心头生蹿起了一团邪火,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盼兮,目光中满是狂热,嘴角也泛起一抹阴鸷的笑意。
家中小妾都被他折腾死了,许久都未曾有能勾起他兴致的新猎物。
盼兮这冷漠倔强的性子,挑起他身上的欲望。
他仿佛已经看到盼兮在他的鞭子下苦苦哀求的模样,他浑身开始微微颤栗起来。
他可不像严承栋那般蠢笨,只会当街强取豪夺。
盼兮这样有趣的玩物,自当慢慢把玩,细细折磨,一点点摧毁她的高傲冷漠,才是乐趣所在。
“姜公子,今日是如意坊开张的大喜日子,若你是前来捧场,盼兮自当好生招待。可要是来挑起事端,也休怪我不留情面,如意坊虽为女子经营之所,也绝非任人欺凌之地。”
“盼兮姑娘又何必动怒,本公子今日就是来见你一面,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姜胥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眼神肆意地在盼兮身上打量。
姜胥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把金叶子,手臂轻轻一扬,金叶子便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盼兮眼前。
“这是本公子给盼兮姑娘的赏钱。”姜胥说完抬脚便要走。
盼兮冷声道:“且慢,这赏钱,我可受不起。”
接着又对着胭脂问道:“姜公子方才都点了些什么?”
胭脂对姜胥厌恶至极死死瞪着他,说道:“点了一壶碧螺春”。
盼兮弯下腰拾起一片金叶子递给胭脂,“去给姜公子找银子。”
姜胥想看着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胭脂将钱拿了回来,“这是姜公子剩的银子。”胭脂一肚子气,直接将钱扔在他身上。
姜胥已经被胭脂打了一巴掌,再被她这么羞辱,就算他忍得再好,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意。
当下便要吩咐手下对胭脂动手。
盼兮横在胭脂身前,众姐妹也纷纷围过来护着胭脂。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
见人多势众,姜胥不便跟这群女人多做纠缠,只能眼神阴狠地盯着胭脂,对侍从喝道:“走!”
热闹散去,如意坊的生意没有受到姜胥的影响,依旧人山人海。
赵祈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碗筷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饭菜,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桌美食上。
她吩咐徐玟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以便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赵祈开口说道:“我听沈檀提及,那姜胥性情暴虐,热衷于虐待自己的妾室。
徐玟面色凝重回道:“臣查证过,确有此事,但凡姜胥的小妾被其父染指之后,姜胥便会发疯般毒打这些女子,将她们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直到最后断气。”
赵祈蹙眉,眼中满是厌恶,这父子俩道德沦丧,姜胥更是心理扭曲变态。
赵祈问道:“那些女子的家人难道就忍心看着她们惨死?为何都坐视不管?”
徐玟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当下世道,女子一旦成为妾室,就等同于成为夫家的私有物。妾室的生死,向来被视作夫家的内务家事,官府是没有权力也不会去干涉过问的。”
“这……这还有王法吗?”
徐玟缓缓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高宗在位之时,曾颁布严令禁止男子三妻四妾,规定只许有一位正妻。在高宗执政期间,无论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还是民间的平头百姓,都谨遵此律法行事。然而,待高宗禅位之后,新帝继位便恢复了男子三妻四妾的旧制,自那以后,妾室地位便微不足道。”
“妾室地位如此卑贱低微,为何还会有人甘愿为妾呢?”
徐玟苦笑着解释道:“陛下,女子未嫁从父,在这些男子眼中只要大户人家肯出银子来,他们便会为了钱财,狠心地将自家女儿卖了,维持一大家子生计。就拿沈檀的父亲来说,虽说家中不缺金银珠宝,可为了权力利益,也可用庶女交换。对他来说,女儿不过是他换取利益的物件罢了。”
赵祈听着徐玟的话,只觉得一股郁气胸腔凝结,心头犹如压了一块石头,直压得她呼吸困难。
她在椅子上坐着,眼中是无尽的愤意。
大周的二品官员户部尚书,竟然明目张胆的鱼肉百姓。
上辈子大周的灭亡是有原因的。原主无能固然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朝廷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太后明明手握朝廷执掌大权,却一心只想着给她的小儿子谋划皇位,对百姓的死活不闻不问。
幽州大雪死了那么多人,太后视为是理所应当之事。
西平县惨遭西戎屠戮,百姓横遭血光之灾,她不想着捍卫疆土,安抚民心,反倒是荒唐地用女人和钱粮去和敌人讲和,只为了能保住城池,不让她儿子未来的江山缺失一角。
可她也不想想这样的朝廷就算她儿子最终如愿当上了皇帝,又能有什么作为?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燕君烨的大军攻到大周境内,底层百姓必然会群起响应,也难怪燕君烨能够轻易地攻入大周,这也是人心所向。
赵祈抬起头看向褚淳贤,带着一丝愧疚地说道:“是我错怪你了。”
书中写到燕君烨给褚淳贤传信,让褚淳贤在后宫迷惑原主,致使其荒怠朝政。
可如今想来,即便当时褚淳贤将此事告知了原主甚至是太后,都不会扭转局势,树的根已经烂透了,救不活了。
众人虽不知皇上何意,可也不敢妄加揣测。
可褚淳贤确是明白的,她轻轻将手覆在赵祈的手上,温柔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扭转乾坤犹未晚也。”
赵祈轻轻点头,好在她身边还有褚淳贤帮衬。
这顿饭席,唯有阿魏一人吃得酣畅淋漓。
赵祈心里始终堵得慌,“淳贤,你若是吃完了,咱们不妨出去走走,瞧瞧外面的景致。”
褚淳贤心下明了,赵祈心中郁郁,想出去散散心。
她轻声应道:“我也许久未曾在宫外逛过了。”
赵祈起身要走,察觉褚淳贤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料想她是有话要说,“你可是还有事情要讲?”
褚淳贤出言说道:“陛下,如意坊中的女子虽然个个身怀才艺,却无一人擅武,不妨让徐玟暗中调配几名侍卫保护她们。这姜胥心怀不轨,我观他言行,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过盼兮和胭脂。”
“你所言极是,倒是我思虑欠妥了。”
赵祈又对徐玟叮嘱“你便依照淳贤所言去妥善安排,先着侍卫在如意坊密切监视,倘若姜胥有任何异常举动,即刻禀报。我正愁着寻不着应对之策,他却自行送上门来。”
徐玟垂首领命:“臣即刻便去安排。”
一行人悄然从侧门鱼贯而出。
赵祈与褚淳贤走在街上。
周遭市井繁华,小贩叫声此起彼伏,却无法驱散赵祈心头的阴霾。
她忧虑着朝堂之事,朝廷得从根处整治了。
户部尚书姜卢掌管着大周的财政命脉,其每月俸禄不过区区百两银子。
可他的儿子却在如意坊中肆意挥霍,随手便洒落一地的金叶子,仅仅那一片便价值几十两。
这样的差距,足以看出其贪腐程度之深。
不仅如此,其父子还对女子任意欺凌,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居然位居高位,无疑是朝廷的祸害。
他又与高太傅等人是一丘之貉,那高太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得赶紧把这群朝廷蛀虫给消灭掉,才能解她心病。
不远处,褚淳贤正与锦清、阿魏在街边的摊位前摆弄着各式各样新奇精巧的小玩意儿。
褚淳贤平日里待在宫中,难得有机会出宫,此刻心情渐渐松弛舒缓下来,那平日里冷淡的面容上,露出几缕轻松愉快的笑意,看着明艳动人。
赵祈静静地凝视着褚淳贤轻快的身影,心中烦躁情绪竟也慢慢平复安定。
治国理政的事急不得,需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推进。:
她现在和书中原主面临的困境相比,自己如今已然好了许多。
至少,郑宓安然无恙,她也就保住了自己的命脉。
赵祈微微提起裙摆,向前几步,往褚淳贤那里走去。
然而,就在这转瞬之间,四周的街巷中突然窜出三名身着蒙着面目的刺客。
他们行动敏捷,目标明确,手中利刃寒光闪闪,直直朝着赵祈迅速冲了过来。
徐玟见状,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飞身挡在赵祈身前。
与此同时,原本隐匿于暗处的暗卫们突然涌现,迅速将几名刺客团团围住。
刺客们未曾料到会遭遇如此严密的防护,脸上皆露出震惊之色。
尽管他们拼尽全力,却根本无法靠近赵祈分毫。
不过片刻暗卫就将几名刺客一举擒获。
待徐玟上前仔细查看时,刺客们突然咬破了口中预先藏好的毒药,瞬间毒发身亡。
徐玟面色凝重,快步走到赵祈身旁,低声禀报:“陛下,这些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赵祈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开口下令:“回宫。”
徐玟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安排轿撵。
她转头对身旁的侍卫严肃地说道:“将这些尸体带回刑部,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务必仔细检验。任何地方都要一一详查。”
第68章
待赵祈安然回到宫内,刚刚在椅上坐定。
徐玟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满脸愧疚地说道:“陛下,此次行刺之事皆因臣安排不周,恳请陛下降罪于臣。”
赵祈伸手将她扶起身,声音柔和地说道:“你今日奋力护驾,忠勇可嘉,何罪之有?莫要这般自责。”
徐玟却依旧低垂着头,“陛下,臣未能将防卫之事安排得滴水不漏,以至于让刺客寻得可乘之机,险些危及陛下安危,臣实在难辞其咎。”
“这世上有人蓄意谋害于我,岂是你凭借严防死守就能全然阻止的?今日的局面你已应对得极为出色,莫要再往身上揽些莫须有的过错。”
听闻此言,徐玟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好在陛下并未怪罪于她。
她抬眼瞥见陛下正端起茶杯饮茶,想到发生了这样惊险的事,陛下定是有许多话要与贤妃商谈。
徐玟恭敬开口道:“陛下,若眼下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臣去做,臣想去刑部,瞧瞧那些刺客的尸体上是否留下了什么关键的线索,也好早日揪出幕后黑手。”
赵祈微微点头,眼中透着关切:“这几日你为我的安危操劳奔波,着实辛苦。你且先回去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再来进宫见朕即可。”
徐玟心下涌上一股热意,连忙应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便缓缓退出了云光殿。
赵祈待徐玟离去,转头又招来明华添茶。
当着明华的面赵祈对褚淳贤问道:“依你之见,此番行刺于朕的幕后黑手,会是何人?”
褚淳贤见赵祈特意将明华留在殿内,心中便已明了赵祈的用意。
她略作沉吟,轻声说道:“臣妾思忖,这幕后主使,其一或许是雍王的残余势力,其二便极有可能是太后所为。”
赵祈微微摇头,并不认同:“雍王余党已被齐忠和朱宝贞全力铲除殆尽,那些军中之人也被遣送到边疆。如今朝廷对边疆的掌控颇为稳固,他们想要在京城兴风作浪,实非易事。”
褚淳贤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如此看来,那便极有可能是太后了。趁着陛下出宫之际,暗中指使刺客下此毒手。”
赵祈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长叹一声:“唉,看来也只能是太后了。朕实在未曾料到,她竟对朕怨恨到这般地步。”
言罢,赵祈挥手示意明华退下。
随后,她与褚淳贤一同步入内殿,锦清则守在门口,听候吩咐。
进入内殿后,赵祈紧锁眉目,再次开口,“你当真认为是太后吗?”
褚淳贤道:“此事应不是太后所为。若真是太后策划了此次行刺,那她最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应当是我。你若有不测,于她而言并无太多益处。毕竟郑宓知晓此事后,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兵杀回京城,为你报仇。即便徐岩鄂有能力抵挡一时,但如此一来,双方难免两败俱伤,而这折损的皆是大周的精锐将士,太后身为掌权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还不至于如此愚蠢行事。”
赵祈眼中满是疑虑:“既不是太后,那又会是谁呢?我若遭遇不测,这对谁的利益最为有利?”说着,她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溯着书中曾对原主心怀不轨之人,又结合自己穿越而来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举动,想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赵祈喃喃自语道:“最有可能的便是雍王余党、太后以及……”突然,她眼神一亮,抬头看向褚淳贤,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会是燕君烨?”
“燕君烨刚刚得到一小部分兵权,他想要将手伸到京城,绝非易事。除非……”
赵祈心领神会,接过话头说道:“除非有人在京城暗中协助他。”
话音刚落,她二人四目相对,刹那间,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燕啸鸿,燕君烨的父亲。
燕君烨未死的消息,哪怕燕啸鸿起初并不知晓,可时至今日,料想燕君烨也能联系上他了。
燕啸鸿身为将军,手握军权,要豢养一批死士,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而燕君烨身为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极有可能的是,燕君烨已经联系上燕啸鸿,将他欲要攻占大周的计划和盘托出告知了燕啸鸿。
如此一来,燕啸鸿派遣刺客前来刺杀赵祈,便有极大的可能了。
褚淳贤面容紧绷,想到会是燕君烨做的,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若你遭遇不测,大周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届时,太后会扶持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可你的母家郑家,又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必然会为你讨回公道。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争斗便无可避免。待到徐岩鄂与郑家的兵力在内斗中消耗殆尽,那燕君烨便可趁机率领西夏大军长驱直入,燕啸鸿里应外合,大周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照此看来,若我真的出事,这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燕君烨了。暂且先看看徐玟能否从那些刺客的身上查出什么关键线索,再做定夺吧。”
褚淳贤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赵祈的目光缓缓落在褚淳贤身上,思绪飘回到今日遇刺时。
刺客目标明确,直直朝着她疯狂冲来。
她下意识地望向褚淳贤,只见褚淳贤的目光自始至终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眼神中满是焦急。
她分明看到褚淳贤想要不顾一切地往她身边跑来。
若不是阿魏及时按住她,赵祈确信,褚淳贤会冲到她跟前,替她挡下可能会落在她身上的刀子。
想到此处,赵祈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褚淳贤眼中的那份担忧,究竟是为了她,还是因为原主?
“你……你今日可有受到惊吓?”赵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褚淳贤微微顿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上辈子经过那么一场,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生出惧意。”
听到褚淳贤又提及上辈子的事情,赵祈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心中原本想要倾诉的话语,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你无事便好。”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时,锦清匆匆入内禀报:“陛下,婉妃求见。”
“她来做甚?”赵祈眉头微微一皱。
褚淳贤轻声说道:“徐玟将刺客的尸体送往刑部,此事怕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先前你与我在明华面前提及怀疑太后。那明华定是将这消息如实地传给了太后。婉妃此番前来,想必是太后派来打探你口风的。”
赵祈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哼,毕竟太后未曾做下这事,自然也怕我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刺客之事强按在她的头上。想必她此刻也在私下里派人严查此事,想要尽快撇清干系。”
“你去告知她,就说朕今日身心俱疲,只想与贤妃休憩,勿要再来打扰朕歇息。”
赵祈略作停顿,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对褚淳贤说道:“我就是要让高以柔误以为,我已认定这刺客之事是太后一手安排的。眼下我对太后心怀怨恨,所以才迁怒于她,不愿意见她。”
那头,高以柔在云光殿外等待许久,却得到这样的答复,心中愤愤。
她满心不悦地回到永寿宫,与太后商议对策。
高瑾玉将手中古籍置于案几上,抬眸看向高以柔,眼神中透着一丝询问:“你此番前去,未曾见到皇上?”
高以柔柳眉微蹙,神色间满是愤懑,“姑母,皇上她拒不见我。依我看,八成是那褚淳贤在皇上耳边进了谗言,蛊惑得皇上深信不疑,认为此次刺客一事是您暗中策划安排的。”
高瑾玉面色一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哼,哀家虽一直以来都想将她从这高位上拉下来,可也知晓此事需徐徐图之,怎会如此莽撞地命人去刺杀她?”
高以柔亦是满脸的疑惑不解,轻声呢喃道:“这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行事如此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皇上痛下杀手。”
“到底是谁迫切地希望皇上即刻驾崩?”
高以柔应道:“那必然是和皇上有仇之人。会不会是雍王余党?他们之前谋反不成,心有不甘,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皇上。”
高瑾玉却并未即刻回应,只是微微垂眸,静静地思索着。
片刻后她又问道:“刑部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高以柔摇了摇头,“徐玟倒是在刑部细查尸体,只是还没有消息传来。”
高瑾玉不紧不慢道:“尸体也会留下线索,待等到明天,自会有答案。”
次日,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阴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天空,仿佛在不动声色地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雨。
徐玟一大早就匆匆进宫了。昨日在刑部,为了从那几具冰冷的尸体上搜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她几乎将尸体的五脏六腑都仔细翻查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可惜她只发现了少的可怜的线索,也不敢有丝毫耽搁,马不停蹄地进宫来向陛下禀报。
第69章
此时,在云光殿内,赵祈刚刚起身,正慵懒地抻着懒腰,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褚淳贤则在一旁耐心地帮她整理着腰带,这宫廷的服饰层层叠叠,繁琐华丽。
赵祈即便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却依旧不太习惯,每次穿起来都觉得颇为棘手。
徐玟脚步匆匆地进入殿内,先是恭恭敬敬地向赵祈和褚淳贤行了礼,随后说道:“陛下,臣昨日在对那些刺客的尸体进行详细查验时,发现刺客们的肩膀之上,皆有一处相同的鹰形图案纹身。据臣所知,这是西夏独有的纹身图案。”
赵祈问道:“如此说来,难道会是西夏人所为?”
“陛下,臣以为并非如此。这些刺客既然从事行刺任务,又怎会愚蠢到在身上纹上如此明显的图案,这岂不是等同于昭告了自己的身份?故而臣猜测,这纹身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究竟会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徐玟面露惭色,微微低头,声音低沉地说道:“臣无能,眼下只查出这些线索,实在是猜不出这些刺客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望陛下恕罪。”
赵祈下意识地看了褚淳贤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彼此心中都越发肯定了之前的推测。
怕是真如她们所料,是燕啸鸿暗中安排的人手。
想必燕君烨是害怕刺客的行踪被查出后,会直接牵连到燕啸鸿身上。
故而故意给刺客纹上西夏独有的纹身,试图将刺客的身份引到西夏身上,好为燕啸鸿撇清干系。
赵祈略作沉思,“无妨,你既然已经查出了这与西夏有关,我会即刻书信一封,交予你父亲,让他为我报这被行刺之仇。如今冬季已过去,按照以往的惯例,西夏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次卷土重来,侵扰我大周边境。我会让你父亲,利用这段时日精心调养好的兵马,提前防范,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玟站在一旁,满心疑惑地思忖着皇上此举的真正用意。此次行刺,有人蓄意将这盆脏水泼向西夏,而陛下一向聪慧敏锐,此事的蹊跷之处陛下不会不知。为何陛下会把行刺之事安在了西夏的头上呢?
徐玟又想到远在西平县的父亲。
陛下命父亲领兵奔赴战场。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她心中不免又担忧起父亲的安危。
然而,西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发指,肆无忌惮地挑衅大周,抢掠城池,残害大周百姓。
大周却一味地选择隐忍退让,被逼到无路可退之时才奋起反抗。
如今,陛下竟打算主动出击,这倒还是头一遭。
倘若父亲此次出征能够狠狠地挫败西夏的嚣张气焰,将他们的锐气彻底打压下去,那么不仅父亲能够名垂青史,整个大周也会因此而扬眉吐气,一解心头之恨。
徐玟说道:“若是父亲此次能够在战场上大获全胜,或许真的能让西夏那帮蛮夷之辈生出几分知难而退的念头,保我大周边境安宁。”
赵祈目光冷然,神色凝重道:“西夏狼子野心,对我大周的领土觊觎已久,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断绝了侵略大周的念头的。唯有我大周自身不断发展壮大,强大到让西夏或是北狄之流只能乖乖依附于大周之时,方能彻底摆脱被人随意侵扰的困境,也不会再惧任何人的挑衅。”
她略作停顿,继续问道:“太后那边可是已经知道了刺客的身份?”
徐玟连忙答道:“太后已派人去刑部询问过此事了。臣已命人如实向太后禀报了情况。”
赵祈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她看向褚淳贤说道:“贤妃,咱们已有好些时日未曾前往永寿殿向太后请安了,今日不妨就走一趟,也好让太后知晓朕的近况。
不多时,赵祈一行人来到了太后的宫殿。
刚踏入殿门,赵祈的目光便落在燕啸鸿身上。
她的心头微动,立马起了疑心。
自己昨日才刚刚遭遇刺杀,这燕啸鸿可是她心中最大的怀疑对象。
如今却在这刺杀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太后的殿内,要说这刺杀的事情跟太后没有关系,赵祈又有些不信了。
不过,赵祈此次确实是冤枉了高瑾玉。
高瑾玉同样对这起刺杀事件充满了困惑,她压根就不相信这刺客会是西夏派来的。
毕竟西夏前段时间正值宫廷内斗,局势一片混乱,自顾不暇,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派人来刺杀大周的皇帝呢?
这明摆着就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陷害,可这背后之人是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高瑾玉苦思冥想,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传唤燕啸鸿前来商议此事。
燕啸鸿身为护卫京畿安全的重要将领,太后找他来探讨应对之策,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赵祈疑心太重,见这两人凑在一处,便以为刺客的事情太后也有份参与。
但若说是太后参与其中的话,她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怎么也疏通不出其中的逻辑关系。
她看了一眼褚淳贤,只见褚淳贤面色淡淡,神情十分平静。
燕啸鸿见到赵祈踏入殿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走到赵祈面前,单膝跪地,行了礼,“陛下,臣燕啸鸿参见陛下。”
然而,赵祈却迟迟未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太后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地说道:“皇帝,你若是对哀家有所不满,尽可冲着哀家来,又何必为难燕将军?他来此处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儿臣哪敢对太后不满,只不过昨日出宫之时,竟差点遭刺客暗算,至今仍是心有余悸罢了。只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燕将军,心中有些许惊讶,故而一时失态。”
高瑾玉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赵祈的一举一动,赵祈今日前来见她,应是放下了对她的疑虑。
“燕将军负责京畿安全,你昨日遭遇刺杀,哀家也是忧心忡忡。故而叫了燕将军来,让他仔细查查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祈不动声色地看向燕啸鸿,淡淡地问道:“燕将军,此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燕啸鸿依旧跪在地上,神色镇定自若,一脸坦荡,看不出丝毫的心虚与慌张的模样。
若不是赵祈和褚淳贤提前分析过此事,知道这里头的门道,怕是此刻就要被燕啸鸿这忠心耿耿的模样给蒙蔽过去了。
褚淳贤站在一旁,适时地说道:“陛下,春寒料峭,这地上凉意刺骨,燕将军一直跪着,怕是会伤了身体。陛下仁慈,您还是让他起身吧。”
“瞧朕这脑子,只顾着想着刺客的事情,倒是把将军忘在一边了,燕将军,快起来吧。”
燕啸鸿连忙恭敬地应道:“谢陛下隆恩。”
高瑾玉冷眼瞧着赵祈对褚淳贤言听计从,气从心来。
转念间脑海中又涌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皇帝,你此次遭遇的刺杀之事,着实是太过蹊跷了。虽说那些刺客身上纹着那西夏的图腾,可哀家不信这会是西夏所为。哀家料定,这背后定然还有别的幕后主使。你且放心,哀家定会为你调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任何一个胆敢伤害皇帝的逆贼。”
赵祈听后,心中却没有丝毫动容,反而警惕起来。太后平日里与她多有嫌隙,如今对她这般“好心”,她是丁点不会相信的。不过,太后既然没有顺势将刺杀之事推到西夏身上,难道说她与这刺客的事情当真毫无瓜葛吗?
太后刚一说完这话,褚淳贤看似不经意地转动了一下眼眸,目光轻轻地瞥了一眼燕啸鸿。这一眼,恰好看到了燕啸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若不是极其细微地观察,实在是难以察觉。
高瑾玉接着又开口问道:“哀家且问你,你此次出宫的事情,究竟都有哪些人知晓?”
徐玟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望向皇上一眼,心中一紧,脚下不自觉地想要往前踏出一步。
赵祈却抢在徐玟之前先开了口,“朕欲出宫一事,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朕早在之前便同众人说过,那如意坊开张,朕要前去凑凑热闹,与民同乐一番。”
徐玟静静地立在原处。
皇上此次出宫之事本就是她一手精心安排,知晓此事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除了皇上和贤妃身边的贴身侍女之外,再无他人。
皇上这般回答太后的原因,她一想便明白了。若是太后借着这个由头追查下去,那么皇上和贤妃身边的锦清、阿魏等人必定会遭受无妄之灾,而她作为此事的直接安排者,更是难以逃脱罪责。
果不其然,太后听到赵祈的回答后,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此事,哀家定会为你做主,必要将那企图谋害皇帝的幕后黑手一一揪出,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既如此,那儿臣可就将此事全权托付给太后了。”
第70章
高瑾玉的心中已有主意。
这起行刺之事,目前还未查明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纵谋划。
对她而言,只要她心意所指,行刺之人便可以被认定为任何一个人。
高瑾玉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燕啸鸿。
燕啸鸿神色凝重的静静听着,待太后说完,他恭顺应道:“臣谨遵太后旨意。”
日子波澜无惊又过了数日。
两封信从边疆快马加鞭的寄到了宫内。
一封是交由赵祈的,而另一封则是寄给褚淳贤的,寄信之人皆是郑宓。
那封呈给赵祈的信上,细细地写着郑宓在边疆的琐碎日常,字里行间虽无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却也透着几分对赵祈的惦念。
赵祈将信递给褚淳贤,褚淳贤目光落在一行行字迹上,确实是郑宓的笔迹。
而郑宓写给褚淳贤的信中,言辞之间满是暗戳戳的关切之语,明里暗里地倾诉着对她的思念之情。
更引人注目的是,信中还附着一个精巧的牛角梳。
郑宓信里明确表示这是由她亲手所制。
在边疆,牛角梳象征着和对方共度余生之意。
郑宓此举,无疑是明晃晃地给褚淳贤送上了一份定情信物,任谁都能瞧出其中的情意绵绵。
两封书信虽说字迹相同,可褚淳贤却发现了不同之处,不仔细看是很难辨别出来的。
赵祈轻轻拿起那个牛角梳,语气不冷不淡地说道:“朕平日里只见表妹喜好舞刀弄枪*,倒是从未料到竟还会有这般细致的手艺,当真是令人意外。贤妃,看来你可是好福气啊,得了表妹这般用心的亲手所做之物。”
褚淳贤神色平静,只是微微点头。“嗯,确实精致。”
一旁的明华见状,也跟着搭话道:“郑姑娘这是心心念念着娘娘呢。”
明华的话尚未说完,赵祈猛地转过头,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让明华心中一紧,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是奴婢多嘴了,还望陛下恕罪。”
赵祈冷哼一声,转而又似是抱怨地说道:“这郑宓也真是的,好歹朕是她的表姐,她却也不想着送朕一个物件,莫不是把朕这个表姐给忘了?”
褚淳贤微微皱眉,轻声说道:“陛下若是喜欢这梳子的话,臣妾送与陛下便是……”
“哼,表妹送你的东西,朕又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呢?”
赵祈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表妹可真是对你情谊深厚。”
“陛下这样说来,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与表妹不过是寻常的情谊往来,绝无其他逾矩之处。”
赵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侍女见状,赶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赵祈和褚淳贤两人在殿内。
殿内清净了。
赵祈开口说道:“依我看来,再往后发展,恐怕会有一封你写给郑宓的回信,被人适当时机截获。”
赵祈说到此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寒意,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而这封信里必然会详细地写着两点,其一:是你对郑宓的情谊,其二便是关于此次刺杀之事,将一切线索都指向是你把这些机密告知了郑宓,而后由郑宓在暗中安排人手来对我行刺。待我遭遇不测之后,新帝登基即位,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借着为我报仇的名头,举兵入京。”
赵祈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缓缓踱步,接着说道:“一旦她率领兵马攻入京城之中,便可顺理成章 地与你双宿双栖,共享这天下的荣华富贵。而我在知晓这背后的阴谋之后,必然会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即刻下令收缴郑家的兵权。”
褚淳贤坐在椅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赵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郑家本就无心谋反,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乖乖地将兵权上交。到那时,太后定会在一旁煽风点火,极力撺掇我判定郑家犯下谋逆大罪,从而将郑家彻底铲除,以达到她独揽大权的目的。”
褚淳贤微微抬起头,目光与赵祈对视,轻声说道:“你竟然已经想到这般地步了?”
赵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走到褚淳贤面前,“不然寄来这封假信件,又是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像将这一盆脏水狠狠地泼到郑家身上,好让我与郑家反目成仇,太后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褚淳贤轻轻点头,“若是真如你所说,太后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实在是狠毒。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难道是要佯装不知,继续装傻充愣,等着她们自己露出破绽,原形毕露吗?”
赵祈缓缓摇了摇头,“不,我绝不会坐以待毙。我要彻底断绝太后挑拨我和郑宓关系的念头,让她清楚地知道,我对郑宓是百分百的信任,绝不会被任何事情迷惑。我实在无心再与她们这般无休止地纠缠下去。燕啸鸿此次能够对我行刺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赵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一旦燕君烨在西夏的权势稳固下来,她又难以插手朝堂之事,将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所以,她必须尽快地掌控朝廷。
如若一直被太后牵制,往后所颁布的政令恐怕都难以顺利实施,这江山社稷又怎能安稳?
二人正说着话,徐玟脚步匆匆地步入殿中,急切地禀报:“陛下,大事不好!如意坊突然遭遇大火,混乱之中,盼兮失踪了。暗卫来报,是那姜胥趁乱将盼兮掳走了。”
“可有派人跟着?”
徐玟连忙说道:“陛下放心,臣已安排了得力人手,暗中紧紧跟着盼兮,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赵祈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很好。这次,要将姜家这一窝恶贼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她缓缓踱步,太后不是一贯喜欢玩弄那借刀杀人的把戏吗?哼,单凭一个强抢民女、父子共妾的罪名,对姜家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让他们逃脱了。
赵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徐玟,“你去找朱宝贞,让她带上刑部的人,即刻去搜查姜府,记住,要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查,朕要你查出姜家和西夏暗中通敌的证据。”
徐玟听闻此言,不禁惊愕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陛下。
在她看来,这刺客之事,从头至尾没有一项证据指向姜家。
陛下如今这般行事的用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要借着盼兮被掳之事,将姜家彻底拉下马,可将刺客之事按在姜家身上似乎有些牵强。
赵祈察觉到她的犹豫之色,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她,“你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陛下,姜家平日里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确实罪无可赦。然而,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与西夏勾结、刺杀皇上之事,确实难以找到关联。一旦贸然将姜家坐实谋逆之罪,依律可是要三族尽诛。如此一来,必然会牵连众多无辜之人遭受极刑而枉死。亦有可能引发朝廷动荡,还望陛下三思。”
褚淳贤对徐玟说道:“徐大人,陛下怎会是那不分是非黑白之人?陛下既已做出此番安排,想必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大人只需依陛下之命行事,忠心事君,恪尽职守,万不可心怀犹疑、瞻前顾后。”
褚淳贤此番言语间既有对赵祈权威的维护,又似在安抚徐玟的不安与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