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往金陵去了信,宫中太医院有最好的祛疤药膏,快马加鞭,明日便能送来,不会留疤的。”
男人半跪在苏甄儿面前,说话的时候稍稍抬头。
苏甄儿望入他眸中,面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陆麟城的手伤也还没有好,双手包裹着绷带,每日里来回奔波处理私税案件,手掌勒着缰绳,刚刚长好的皮肉又被磨开,循环往复,因此好得极慢。
临行前,苏甄儿盯着医士替陆麟城换好了药,并言辞拒绝了陆麟城想骑马的想法,两人坐上马车往寒山寺去。
夏日闷热,马车以竹帘覆盖,苏甄儿在路上瞧见有糖水铺子,便让马车夫停了下来。
此间糖水铺子也不一般,坐落在姑苏城内最热闹昂贵的地段,里头还卖酥山。
酥山造价昂贵,能来此用上一份的人非富即贵。
店除了有经典款的白色酥山外,还有新研发的绿色酥山和红色酥山,分明唤作眉黛青和贵妃红。
苏甄儿要了一楼的一间包厢,点了一份眉黛青。
小山一样的酥山被端上来,上面还插着新鲜的花卉装饰和时令水果,最顶端的胭脂淡色樱桃小巧可爱,碧绿色的梗看起来极其新鲜。
苏甄儿将木制的勺子递给陆麟城,跟他一起分食一份酥山。
陆麟城拿着勺子的手不方便,苏甄儿叼着那樱桃梗,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淡色的绿酥山散发着淡淡牛乳香气,还有水果花卉的香甜交杂在一处,却不及那一点胭脂淡色。
男人眸色变暗,他站起来,俯身。
错过那勺酥山,歪头咬住了女子口中的红樱桃。
第46章不后悔
侧边是店家挂上的芦帘, 半遮半掩,透出一半夏日阳光。
路过的行人往里看,只瞧见四根桌角。
苏甄儿气喘吁吁地坐回去, 看着面前男人眉眼舒展, 笑得略微有些放肆的模样。
“我的口脂……都被你吃掉了。”苏甄儿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声,面颊潮热。
“嗯,我赔你。”
话音落,原本还站在她对面的陆麟城就走到了她身边。
苏甄儿身后是墙。
她后背抵在白色的墙壁上, 面前是倾身过来的男人。
他扣住她的腰肢, 一条腿站在地上,另外一条腿跪在长凳上, 完全将她禁锢在墙壁和他之间。
他俯身, 捧着她的脸,轻咬她的唇瓣, 等她受不住张嘴, 越亲越深。
苏甄儿仰着头, 呼吸逐渐困难。
陆麟城松开她, 等她气顺了,又覆上去, 如此往复,亲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唇色变得极艳, 比那红樱桃还要再娇艳上几分。
包厢不大,置着的冰块已经融化在盆中,屋内空气燥热,窗外蝉鸣不断, 热浪一浪接着一浪汹涌而过,让陆麟城忍不住想到火烧宝塔那日。
他差一点, 就失去她了。
后怕的情绪逐渐浮现上来,那是一股比之前更可怕的感觉。
男人揽着女子腰肢的手霍然收紧。
怀中女子的体温一向微凉,她虽瘦,但冰肌玉骨,柔软如水,搂在怀中,像怀了一块软玉。
“陆麟城?”苏甄儿被搂得太紧,呼吸困难。
男人闭眼长叹,满是庆幸,“嗯,你在。”
苏甄儿困惑。
不是“我在”吗?-
在糖水铺子拖延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寒山寺。
方丈听闻苏甄儿要来的消息,早就带着僧人在寺庙门口等待。
“王妃。”方丈双手合十,给苏甄儿行礼。
苏甄儿回礼道:“方丈,许久不见。”
方丈颔首,满脸慈爱,“是啊,一晃多年,王妃也长大了许多。”
三年乱战,百姓流离失所,寒山寺的方丈力排众议,大开寺门,收留流民,只是物资短缺,无奈向外求助。
姑苏太守孔礼河袖手旁观,施家大门紧闭不说还趁机抬高粮价。
只有英国公府听闻此事,带了米粮和御寒衣物前来支援。
如此,才与这位方丈结缘。
“王爷。”方丈给陆麟城行礼。
陆麟城学着苏甄儿的样子,略显生疏的回礼。
苏甄儿与方丈一路聊着从前的事,陆麟城随在两人身后,三人路过被烧毁的宝塔。
宝塔虽然外表没有塌陷,但里面已经面目全非。
断梁残窗,到处都被熏得黑漆漆的。
陆麟城的视线往上,看到第五层。
阳光明媚,能清晰看到第五层栏杆处挂着的半截衣料。
那是苏甄儿留下的。
塔高,风起。
衣料随风吹落,陆麟城下意识向前,抬手抓住。
衣料沾着灰烬,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陆麟城的心脏也跟着骤然抽痛-
全木质结构的宝塔烧起来容易,建造起来可要耗费不少财力物力。
因为苏甄儿出了全部捐助修缮的银钱,所以寺庙方丈住持又特意给她请了一个长生牌位供奉在寺庙中,之前供奉的是一个吉祥牌位。
苏甄儿此次前来,又大方的给了一大笔香油钱,方丈立刻又满面红光的跟她谈了一个时辰的佛道,直到最后苏甄儿听不下去,找了一个更衣的借口,方丈才意犹未尽的放人。
“天色已晚,王爷与王妃就在庙中歇息一夜吧。”
“你可以吗?”陆麟城低头询问苏甄儿。
陆麟城风餐露宿惯了,寒山寺的客房对他而言都属于高档了。
“你小瞧我,”苏甄儿不服了,“之前我与母亲在寒山寺救助流民的时候,一直住的都是客房。”-
话说早了。
之前苏甄儿住的客房有绿眉和母亲帮忙整理过,里面的家具和日常用品都换成了她惯常用的。
现在,硬实的被褥,斑驳的墙壁,还有泛着茶渍的茶杯茶壶。
睡不下去,完全睡不下去。
“夜间马车难行,不如我骑马带你回去?”
“你的手还想不想要了?”
苏甄儿勉强往垫了帕子的凳子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她决定了,在这坐一夜。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甄儿偏头,看到男人褪下外衫,铺在床上,“我的衣裳,不嫌弃的话可以睡在上面。”
苏甄儿犹豫一会,起身,走到床铺边。
黑色的外衫铺开,里层朝外,凑近些便能嗅到淡淡的皂角香气。
“那你岂不是没有外衫穿了?”
“天气热,我不穿也没事。”
客房内没有冰块,只在屋中角落置了一个驱散蚊虫的香炉,味道还算好闻。
苏甄儿躺上去,外衫上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
她下意识攥紧领口,面颊贴上去。
女子一身素衣,睡在敞开的黑色外袍上,微微蜷缩。
陆麟城坐在床边,不知从哪里折来一片芭蕉叶,替她驱赶蚊虫。
“睡吧。”
在陆麟城的催促下,苏甄儿闭上眼,慢慢睡过去。
天气实在燥热,天刚亮,苏甄儿就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男人靠在床头,手中还拿着那柄芭蕉叶,时不时轻扇一下。
再往上看,男人阖着眼,正在假寐。
“你一夜没睡?”苏甄儿出声。
陆麟城睁开眼,“嗯,蚊虫太多,睡不着。”
苏甄儿不信他睡不着,战场的环境可比这里艰苦多了,父亲说,就算是在死人堆里,累极了,也是能睡着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替她驱赶蚊虫,扇风降温。
“还早,再睡一会?”
苏甄儿摇头,“不睡了。”
然后她看向陆麟城裹着绷带的手,“你的伤口没事吧?”
“没事,芭蕉叶很轻。”
苏甄儿跪在床铺上,发髻微乱,带着清晨苏醒的凌乱。她看着陆麟城,往前膝行几步,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了他怀里。
时间还早,四周寂静,唯有鸟鸣。
“陆麟城,与你成婚,我很开心。”
晨曦光色照入客房,男人脸上的表情明暗不辨,握着芭蕉叶的手缓慢攥紧成拳-
临走前,苏甄儿又给方丈捐了一笔香油钱,让方丈给陆麟城立了两个牌位。
一个长生牌位,一个吉祥牌位。
与方丈交涉完,苏甄儿从侧殿出来,正看到陆麟城站在正殿上,拜佛。
他屈膝跪在蒲垫上,双手触地,叩拜。
苏甄儿走过去,跪在旁边的一个蒲垫上,三拜之后看向身侧的男人。
“你信佛?”
初嫁入北辰王府时,苏甄儿观察过,府内没有小佛堂,更没有供奉的佛像,因此,苏甄儿一直以为陆麟城不信佛。
男人凝视着面前的金身佛祖,“从前不信。”
“现在信了?”
陆麟城转头看向她,缓慢点了点头。
“为什么?”
苏甄儿好奇。
男人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满身杀戮,罪孽深重。”顿了顿,男人的声音压到最低,“你的祸,因我而起。”
“不是的!”苏甄儿的声音霍然扬高,连她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音量。
“你救了我。”
男人抿唇,不言-
回去的路上,苏甄儿和陆麟城没有再说话。
马车行过枫桥,苏甄儿突然开口,“停车。”
马车夫将车停住,苏甄儿朝陆麟城看一眼,然后率先下了马车。
身后,男人沉默着跟了上来。
枫桥处有一块空地,那个时候,她与母亲在这里放了很多帐篷供流民栖息。
小小的帐篷一路蔓延,围着一口煮得滚滚的大锅,在冬日里泛出暖黄的光色,大家都很开心。
夕阳半落,潮热的空气依旧,并没有因为日落,所以放松半分。
河边的乌桕树在夏日风水的滋润下生长的极好,枝叶茂盛,迎风摇展。
苏甄儿找到其中一棵。
她站在树荫下,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缓慢开口,“三年战乱期间,我与母亲救过许多流民,其中有个少年,是被我从姑苏城外救下来的。”
她教授他箭术,就是这棵树,她拿着弓箭穿透他指向的某片叶子时,清晰的看到了他眼瞳中散发出来的震惊。
“可后来,他不见了。我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救他,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他才会在这世间经受更多的苦,我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不是的。”陆麟城急急向前一步,他终于不再装哑巴。
“那为什么他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他只是觉得,天上的云太干净,与他不相配。
“他一定活着。”
“那他会感激我吗?”
“会的,一定会的。”
苏甄儿深吸一口气,看向陆麟城,“那我与他一样,陆麟城,谢谢你救我,在国舅府,在秦淮河,在咸福宫,在灵谷庙,一次又一次的帮我,一次又一次的救我。我的苦难与你无关,可我的幸运与你有关,我老是觉得,遇上你,我的运气就很好。”
说到这里,苏甄儿掩在罗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她的心脏紧绷到了极点。
“你娶我,后悔吗?”
乌桕树下,夏风穿水而过,前方寒山寺传来漫漫钟声。
男人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
“不后悔。”
第47章绿耳钳
春去夏末, 私税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苏甄儿准备跟陆麟城一道回金陵。
她的腿伤好了,陆麟城的手伤却还没好。因此, 威武的北辰王被迫跟她同乘一辆马车。若是被他的同僚知道, 定是要将他好好耻笑一番的。
虽然陆路时间不长,但苏甄儿一向要求高,因此,这次乘坐的马车也不是普通马车, 而是类似于一座小屋的移动房车。不仅有她闺房的缩小版, 还有更衣的地方。
马车内,矮榻作床, 周边挂着芙蓉绣纹的帐子, 熏香袅袅,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
苏甄儿看着占了她一半矮榻的男人, 有些好奇, “你的伤怎么还没好?”
陆麟城半阖着眼靠在矮榻身后的马车壁上, “塔檐太烫, 灼伤了皮肤,好的慢。”
苏甄儿想到那时的场景, 忍不住一阵心疼。
陆麟城看她一眼,眸色轻动, “有些口渴。”
苏甄儿赶紧起身给他倒水,亲自喂到嘴边。
男人又道:“有点饿了。”
苏甄儿拿起一块糕点,喂到他嘴边,并细心的替他擦掉唇角的碎屑。
真的, 连她母亲都没有这么被她伺候过。
“马车壁有些硬。”
“那我给你多垫几层褥子?”
这个时候的苏甄儿就开始怀念绿眉在时的好处了。
虽然绿眉很唠叨,但一应琐事都能处理的十分之好。
想她堂堂英国公府嫡女千金, 还要搬褥子。
“不用,我躺这里。”
苏甄儿双膝一暖,男人将头搁在了她的膝盖上。
苏甄儿垂眸看他,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
总觉得陆麟城有些……得寸进尺-
虽然一开始苏甄儿觉得有些麻烦,但一日后,习惯了的她发现这样的陆麟城还挺有趣的,就好像是养了一只巨大版的宠物。
“这是什么?”
“半束发。”
“……不太方便。”
“可是很好看啊。”
陆麟城沉默半响,“真的好看吗?”
“好看。”
“对了,我记得我有一对耳钳。”苏甄儿在自己的妆奁盒子里翻翻找找,“找到了!怎么只剩下一只了。”
银制的耳钳搭着一条细长的银链子,最下方缀着一颗绿宝石。
她的东西太多了,又有随手乱扔的毛病,绿眉在的时候还好,绿眉不在的时候不管是耳环还是镯子或簪子,一开始成双成对,过几日就会形单影只。
“戴上试试。”
苏甄儿将这只绿宝石耳钳夹到陆麟城的耳朵上。
耳钳不用耳洞也可以戴。
上次看到了陆麟城封闭的耳洞后,苏甄儿才想起来自己能给他戴耳钳。
今日终于是实现了。
冰冷的触感落在耳垂上,陆麟城有瞬间的僵硬,他半垂着头,眉目冷冽,可当他看到对面妆奁镜中女人歪头认真的模样时,那股僵硬也渐渐软化。
“戴好了。”苏甄儿的指尖挑起那根细细的链子,绿宝石跳跃了一下,晃晃悠悠地贴着陆麟城的面颊落下,像一簇莹亮的绿光。可它的质地又是极翠绿的暗,更衬得男人肤白如雪。
“王爷,到金陵地界了。”
马车外传来十三的声音,夏风吹起马车帘子,十三正抬头,看到坐在马车内的自家王爷。
半披散的卷发用暗绣纹的鎏金发带扎起,身上是苍绿色的名贵夏衫,腰间挂着香囊宝石,盘腿坐在那里,微微歪着头,露出戴着一只绿宝石的耳钳,一副被养得很好的样子。
陆麟城的眼前又晃过一样东西。
“这又是什么?”
“花瓶簪。”
苏甄儿将路边采摘下来的一朵巨大的芍药放入花瓶簪内,然后注入清水,将其插到陆麟城耳畔处。
十三偏头,似乎是在忍笑。
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实在忍不住。
陆麟城:……
“……我感觉我的手好了。”
“这么快?”
苏甄儿拿着另外一支琉璃花瓶簪,颇为遗憾-
距离金陵主城还有一段距离,马车路过汤山之时苏甄儿起了兴致,想去汤山泡一泡温泉,松一松筋骨。
陆麟城吩咐十三带犯人先行回京,留下一小部分鬼面军绕路去往汤山。
苏甄儿素来体弱,姑苏城外也有泡温泉的地方,每日寒冬,母亲都会带她一起去。
来到金陵城后,冬日里她就缩在烧了好几个炭盆的屋内不出门,自然也没泡上什么温泉。
汤山是一处天然温泉,有好几个人为造起来的池子,其中比较有名的一处唤作“香水行”。提供多种洗浴服务,包括揩背、按摩、修剪指甲等,还会提供茶水、酒类和水果糕点。
附近亦有人修筑宅院,供长途过来泡养温泉的人订购使用。
可陆麟城带她去的却不是香水行,而是一处还未完全造好的私人行宫。
“这是新帝修的池子?”
“不是,是先帝修的,还未修缮完毕,大周就进入乱局。为了不让此处荒废,周玄祈就派人过来重新整修了一下,去年冬日他还偷偷来过。”
“那我们就这么进来了?”
“嗯。”
陆麟城用匕首撬开一处后门,牵着苏甄儿的手就大大方方进去了。
几个鬼面军守在门口,颇有一种强盗入室之感。
虽未修缮完毕,但这私人行宫也不小了,入目所及,银镂漆饰、朱玉镶嵌,极尽奢华,听说里面大大小小还有七八个池子。
苏甄儿想了一下,先帝并非节俭之辈,这样的装修程度对于喜欢享受生活的皇帝来说,也只是够格罢了。
陆麟城和苏甄儿就近来到其中一个小池子,门口有块石碑,上面刻着“莲花汤”三字。
这是一间四方内室,墙壁上有常年不灭的烛火,正中一个小池子,在黯淡的灯色下腾起白袅袅的雾。
苏甄人走近细看。
虽说只是一个小池子,但它看起来并不简陋,以白玉石做壁,上面雕刻着花鸟鱼虫,池底雕刻着一朵并蒂莲花。
她蹲下来,伸手试了一下,水温适宜,地方也很干净。
“虽平日里没什么人来,但有宫人住在此处会过来打扫。”
苏甄儿点头,“我听闻按照先帝的意思,这行宫除此处外,还准备修建一座禁苑,包括梨园,斗兽场等等,只可惜,造到一半,大周就乱成一锅粥了。”
从这新旧程度来看,周玄祈接手之后,也没有继续扩建,而是照着原来的旧样子,稍微修缮了一下,用以接待外宾贵客。
如此算来,这个新帝也是真节省。
其实不节省也不行,周玄祈接的完全就是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贪臣遍地,外戚掌权,门阀鼎立,藩王势大,哪一项拉出来都够人头疼的。可偏偏这位新帝,看似糊涂温和,实际上手段比谁都狠。
短短几年时间,杀贪官,诛世族,驱外戚,还顺便将国库给填满了。
不得不说,周玄祈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
他善,又恶。
帝王之术,炉火纯青。
又慧眼识人,招揽了陆麟城和谢楚安等一批有才之士,委以重任,如此才从一个小小乡野之地的藩王走到现在的宝座上。
苏甄儿的指尖从热汤上划过一遍,然后又划过一遍。
她悄悄朝身侧盯着热汤发呆的陆麟城看上一眼,然后下一刻,一捧温泉水就被她泼向了陆麟城。
男人猝不及防湿了脸,水珠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滴,湿了鬓角。
耳边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
陆麟城抬手擦拭了一下眉眼,然后攥住苏甄儿手腕,一道跃入温泉池中。
干净的温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苏甄儿不会泅水,她吓得使劲扒在陆麟城身上。
直到头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她才意识到这温泉水有多浅,连她的腰线处都没到。
苏甄儿:……
她抬手使劲拧了一把陆麟城的腰,隔着一层软薄的布料,拧得十分吃力。
男人身上几乎没有赘肉,哪里都如铁板一般,她每次都要使出十几分的力气才能捏上那么一点。
陆麟城吃痛,将她放到温泉池边的台阶上。
苏甄儿坐在台阶上,大半个身子都泡在热汤里。
“都湿了。”陆麟城双臂撑在台阶上,将人圈在怀中,嗓音沙哑。
女子衣衫半湿,玉色氤氲。
苏甄儿盯着陆麟城湿漉的脸,她伸出胳膊,圈住他的脖颈,仰头封住他的唇。
水波漾漾,泼洒到池边,女子的胳膊搭在边缘,肌肤如玉,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白玉,还是女人的胳膊。
室内光色晦暗,散乱的长发如野草般在池中纠缠。
苏甄儿体力太差,一次就想作罢。
“嗯,你休息,我动。”
苏甄儿:……-
苏甄儿坐在陆麟城身上,没什么体力的将下颚搁在他肩膀上,看着他肌肤上留下的斑驳痕迹。
后背处隐隐透出几许血丝,那是被她抓的。
淡色的血丝顺着汤流走,被白色雾气掩盖。
苏甄儿视线上移,将下颚移开,改用侧脸贴着他的肩膀。
男人跟着偏头,左耳上的耳钳就格外明显的露了出来。
“这个耳钳,你还没取下来?”
深谙的翠绿贴着男人的脸部,变成他身上唯一的身外物。
有些像是,她给他打上的烙印。
“感觉你很喜欢我戴着它。”
也没有吧。
“方才与你亲近,你总是喜欢悄悄咬它。”
苏甄儿沉默了一会,抬手取下这只耳钳,然后贴到陆麟城唇上。
男人眸色暗下,他张口叼住耳钳上面的绿宝石,扣住女子后脑勺,俯身。
第48章探行踪
姑苏城私税一事, 陆麟城办的很漂亮。
御书房内,周玄祈看完陆麟城呈上来的卷宗,喜不自胜, “终于是将这老狐狸给解决了。”
郑安邦作为两朝首辅, 旧臣核心,是最难挖除的。周玄祈别出心裁从姑苏城入手,让孔礼河咬出郑安邦,打了这老狐狸一个措手不及。
陆麟城刚从昭狱出来, 身上的血迹还新鲜着。
他在周玄祈这里净了手, 正在擦拭水渍。
周玄祈脸上扬着笑,想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 芙蓉馆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陆麟城坐在周玄祈下首处,擦拭干净水渍之后懒洋洋往后一靠, 耳畔处划过一道绿光, 精美的耳钳映衬着他的脸, 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精美透白的瓷器。
陆麟城单手拨弄着自己左耳上挂着的绿宝石耳钳, 没有回答,似是陷入了眸中回忆之中。
绿宝石贴着女子白皙的肌肤, 从上而下,冰冷的触感带来极端的颤栗。
周玄祈感觉到不对劲, 他盯着陆麟城,视线在那只绿宝石耳钳上停留了一会。
这样看起来名贵的东西,不像是陆麟城的风格,更像是他那位新婚妻子的。
御书房内的气氛似凝滞了一会, 随后,周玄祈笑一声, “没查出来就算了。”
“查出来了。”陆麟城淡淡道。
“哦?”周玄祈发出一个单音节。
陆麟城掀开眼帘看他,“你要芙蓉馆办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要芙蓉馆办事?”
“你素来心思深沉,不查清底细的人是不敢用的。”
听到陆麟城的话,周玄祈也不恼,也没有否认,他低低笑一声,“你查到了,却不告诉我,这么护着?”
“嗯。”陆麟城毫不避讳。
“比兄弟还重要?你老婆啊?”
陆麟城看他一眼,没说话。
周玄祈:……
御书房内又安静了一瞬,周玄祈猜到了,他略显兴奋地站起来,“兄弟的老婆就是我的……还是兄弟的老婆。你冷静一点,软剑放好。自家人,早说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找芙蓉馆的那位馆主,造点谣。”-
新帝继位已经多年,后宫空置,一个人都没有,朝中老臣都急得不行,纷纷上书要求新帝添置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而对于心思深沉者来说,皇后这个位置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给的。
传闻只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才是大周后位的天选之人。
“亏得皇帝能想出这个法子。”苏甄儿对于这位新帝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早听说朝中大臣个个都卯着劲儿的想将自家女儿塞进周玄祈的后宫,没想到皇帝想出这套把戏来拒绝,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真是无可挑剔。
“我还真当皇帝看不惯芙蓉馆,没想到只是疑心病太重。”苏甄儿松了一口气。
“当皇帝的,哪个没有疑心病。”陆麟城也跟着大逆不道。
苏甄儿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两手交叠,将他下半张脸盖得满满当当,只露出一双眼。
男人抬眸,眼睫绵密细长,漂亮的眸子笑弯成月牙。
夏末天气还未彻底转凉,男人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掌心。
苏甄儿抽回手,娇嗔的瞪他。
自上次从温泉处回来,她整整歇了七日,真是给她累坏了。
苏甄儿穿着薄衫坐在榻上,手中檀香小扇轻摇,视线落到陆麟城身上,突然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圈。
今日晨间出门时,陆麟城穿的是竹叶纹的长袍,现在身上穿的却是祥云纹。
苏甄儿起身走到陆麟城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嗅到熟悉的皂角香气。虽然并没有其它奇怪的气味,但这皂角香气清淡又浓烈,像是刚刚洗漱沐浴完毕,而非身上残留的。
“王爷还没用午膳吧?我让厨房去备些王爷爱吃的。”
苏甄儿话罢,提裙出门,看到在院中摘葡萄的绿眉,赶紧把人招了过来。
“去福来客栈,让人将今日王爷的行踪查一遍。”-
自从知道芙蓉馆的馆主是她之后,芙蓉馆在金陵城内的探官中行事似乎也方便了一些。
绿眉很快便将一份信笺带了回来。
夏日多闷热,苏甄儿喜欢干净,绿眉回来时她正泡在热汤里。
湿漉的长发卷起,颈后垫着白帕,苏甄儿仰头靠在浴桶边缘,抬起湿漉漉的手,后背上还沾着泡水之中舒展开来的芙蓉干花瓣。
绿眉替苏甄儿将手擦拭干净,然后递上信笺。
昭狱。
皇宫。
锦衣卫所。
北辰王府。
按照信笺上言,今日陆麟城并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既然没有,那他为什么要换衣?
从浴桶里出来,苏甄儿还在纠结这件事。
绿眉先用帕子替苏甄儿将长发绞干,然后又搬来架子,将那头黑发铺开在架子上晾晒。
午后阳光正暖,苏甄儿躺在院子的矮榻上,一侧屏风遮了大半阳光,只余长发浸在日光下。绿荫如伞,落下大片斑驳暗影。
用过午膳,陆麟城便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知了蝉鸣声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他能看到躺在院中的苏甄儿正在晾晒头发,胭脂色的屏风后透出淡淡薄影,纤细单薄的身段,曳地的水绿色薄袖,盖了半截的夏日毯子。
一会功夫,原本还在凝思什么的女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已经睡熟。
热浪于空气中翻滚,时间与阳光仿若静止,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和安详,让人忍不住想永远沉溺于这份美好之中。
突然,苏甄儿翻了一个身,铺着长发的架子被带倒,惊起停在树上的雀儿,而她还睡着,无知无觉。
陆麟城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走到院中。
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散在地上的头发捧起,然后拿起置在矮榻上的帕子,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他仔细擦拭完毕,看一眼苏甄儿。
女子薄纱覆身,隐约透出莹白肌肤轮廓,如同盛开的芙蓉,浸润着芬芳。
阳光热烈却不恼人,陆麟城盯着看了一会,身上被照得温暖至极。
他索性也不走了,盘腿往矮榻边坐下,将长发铺叠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拿起侧边矮几上的牛角梳,梳理打结的地方。
长发划过指尖,被日光晒得发烫。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陆麟城低头,看到一封信笺。
苏甄儿翻身的时候不仅弄倒了架子,还将信笺也一起掉了。
信笺是散开的,陆麟城稍一瞥眼,就能看到上面的字。
嗯……他今日的行踪?
“疼……”
齿梳卡在发尾,苏甄儿被拉扯的有些疼,瞬间就醒了。一扭头,却发现给自己梳发的人不是绿眉,而是陆麟城。
顺着陆麟城的视线,苏甄儿也看到了地上的信笺。
她迅速弯腰捡拾,没想到陆麟城比她更快一步。
“没什么,是废纸。”苏甄儿一把包住陆麟城的手。
人在心虚的时候总会变得有些愚蠢,这个理由真的可靠吗?
“废纸?”陆麟城沉吟一声,故意逗人,“是我的行踪吧?”
“不是!”
陆麟城捏着信笺,缓慢的又加了两个字,“是吗?”
男人的嗓音是偏冷淡的,他说话的时候总能让人想到一些冷感的东西,比如晶莹剔透的冰块,光滑的冷色宝石之类的。可他在苏甄儿面前说话时,总刻意将声音掐软,那股冷感也随之被压到最不明显。
普通人若是发现被人查了行踪,大抵也是要生气的,更别说是堂堂异姓王。
苏甄儿尝试狡辩,“我就是试试,芙蓉馆藏在金陵城内的探官好不好用。”
“哦。”男人眉眼下垂,唇角又落回去。
他将信笺递还给苏甄儿,起身,转身欲走之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力气扯住他的衣摆。
陆麟城转身低头,看到女人柔软的发顶,有一个呆呆的璇儿。
苏甄儿认输了,她想了一日,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出门的时候不是这件衣服吧?”
可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总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像是存着什么私心,可若真要细究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私心是什么。
陆麟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点头,“嗯。”
他办事的时候,别人的血总会溅到身上,避无可避。成婚之后,为了避免苏甄儿反感自己身上血腥气太重,陆麟城总习惯换了衣物再回去,因此,他在谢楚安的锦衣卫所内常备了洗漱用品和便服。
大半年的时间过来了,苏甄儿一次都没有发现。
可今日,她居然发现了。
她好像……稍微有些在意他了。
苏甄儿咬着唇瓣,抬眸看他之时眼神闪躲,“王爷为什么换衣服?”
“沾了血。”陆麟城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你进宫为什么会沾血?”
“谢楚安不在,昭狱暂时由我打理,进宫之前奉命去审讯了一下。”
这个理由,勉强接受吧。
苏甄儿松开他的衣摆,那股子别扭感还没消下去,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头顶一沉,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苏甄儿顺势抬头。
陆麟城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苏甄儿,“……你在干什么?”
陆麟城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指尖蜷缩起来握成拳,抵在唇边,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
第49章葡萄酸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假装很忙, 男人的视线上移,望向后园子的方向,“葡萄熟了。”
所以呢?这跟你戳我头顶有什么联系?我头顶长着葡萄?
“我去给你摘。”话罢, 陆麟城就要顶着日头去摘葡萄。
苏甄儿赶紧拉住他, “等日头下去,”她微微偏了偏头,声音低了一点,“我们一起去摘。”-
天气的热度还没过去, 苏甄儿这个身子怕冷又怕晒。
北辰王府后园子里有一处葡萄藤顺着新扎好的架子长满了葡萄, 趁着日落之后,没了日头, 苏甄儿和陆麟城一起去摘葡萄。
男人手里拎着竹篮子, 那竹篮子里面放着一柄剪子。
北辰王府的后花园子一向有下人打理,正是葡萄生长最繁盛的季节, 颗颗晶莹剔透的翠绿色葡萄悬挂在藤蔓上, 吸收着细碎的阳光, 显出夏日风情。
苏甄儿踮脚摘了一颗尖部的葡萄, 剥皮,正欲塞入口中之中偏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陆麟城, 手腕翻转,送到他唇边。
葡萄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淌。
男人俯身, 低头,咬住葡萄,连皮带肉都吃了进去。
“呀,还没洗呢, 别吃皮。”
她剥皮就是怕外皮脏。
“很甜。”
“真的吗?”
“嗯。”陆麟城点头。
苏甄儿兴致勃勃的给自己摘了一颗,剥开外皮, 轻咬一口。
然后酸得连面部管理都没有了。
“噗……”身边传来男人没忍住的低笑声,苏甄儿气得不行,又摘了三颗葡萄就往他嘴里塞。
陆麟城提着篮子往旁边躲,踩上一侧石凳,从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摘下来一串葡萄放进篮子里,“我错了,我错了,你尝尝这串,一定好吃。”
虽然男人的认错态度很诚恳,但苏甄儿已经不相信他了。
葡萄被扔进一旁的泉水里洗了洗,苏甄儿挑了一颗递给陆麟城,“你先吃。”
男人低头,将葡萄吃进嘴里。
苏甄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感觉确实没有太大变化之后,犹疑着自己摘下一颗,放进嘴里。
好甜。
不是那种甜到发苦的味道,而是那种天然的葡萄淡香裹挟着淡淡的甜腻汁水味道,顺着口腔发散,似乎还能尝到那种被阳光长久滋润的感觉。
苏甄儿一口气吃了半串,有些疑惑陆麟城是怎么挑到甜葡萄的,怎么她挑的葡萄就这么酸呢?
“阳光充足的地方,葡萄会更大更甜些。”
原来如此。
“不够,再摘些,相公。”苏甄儿双手捧脸,仰头看向陆麟城。
陆麟城被苏甄儿唤的心头发软,他起身,拿着剪子站上石凳就开始摘葡萄。
陆麟城天生冷白皮,这种皮肤怎么晒都不怕黑,甚至在阳光下还会越晒越白。
真是把苏甄儿给羡慕坏了。
“相公,我要那串,还有那串。”
苏甄儿站在下面指挥陆麟城。
陆麟城一会儿窜到西边,一会窜到东边,额头汗珠细密滚落,顺着下颚往下淌,浸湿了衣领鬓角。
他抬手擦了一把脸,刚刚从石凳上下来,一块帕子就送到他面前,替他擦了汗,女人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相公不愧是大将军,摘串葡萄都摘得这么好。”
陆麟城顺着苏甄儿的夸赞声又莫名其妙站到了石凳上,“……我再给你摘点。”
摘了十篮子的葡萄,苏甄儿吩咐将三篮子送入隔壁英国公府,另外三篮子往荣国公府去,最后剩下四篮子,留下两篮子自己吃,剩下的都赏给下人。
绿眉也吃上了好几串北辰王亲自摘下来的葡萄,想到方才自己路过后园子,听到自家王妃对王爷的夸赞之语,再看一眼那在夸赞声中摘个不停的王爷,一副“老婆够不够,不够我自己躺篮子里”的模样,忍不住想让自家王妃把嘴放下来帮帮忙。
“是他自己先骗我吃酸葡萄的。”苏甄儿跟绿眉控诉陆麟城的恶性。
绿眉立刻大呼,“王爷太坏了。”
苏甄儿道:“是吧,我给他摘了一颗葡萄,分明是酸的,他骗我是甜的。”
“那王妃你摘了葡萄为什么不自己尝呢?”
“我这不是怕葡萄酸嘛。”-
入了夜,天气依旧闷热,苏甄儿靠在窗子边吹风。
她摇着手中檀香小扇,远远看到陆麟城在书房里忙碌。
也不知道他一个武将怎么这么多事。
苏甄人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先行休息。
屋内置着冰块,将那股闷热感驱散不少。苏甄儿想着,后园子里应该挺凉快的,不知道能不能带了蚊帐去后园子里睡。
想着想着,她就困了。
可没过一会儿,腹内一阵绞痛。
苏甄儿直接被疼醒了。
她面色惨白地蜷缩在床铺上,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麟城推门进来,看到苏甄儿蜷缩在床铺上,满脸冷汗的样子,面色一凝,赶紧疾走过来将人揽住,“怎么了?”
“腹痛……”苏甄儿一边抽气,一边说话。
动静有些大,将屋外的绿眉引了过来。
“你照料王妃。”陆麟城将苏甄儿交给绿眉,吩咐十三,“去找府内医士过来,我进宫去请太医院。”
已是深夜,宫门都落锁了,这种时候怎么进得去。
陆麟城纵马而去,那边十三迅速领了府内医士过来。
苏甄儿身子一动,感觉下腹一股暖流。
她停顿下来,抬手挡住欲上前诊治的医士,然后赶紧将站在一侧的绿眉唤了过来。
“绿眉,过来。”-
收拾好,苏甄儿重新躺回床铺上。
医士终于能上前诊脉。
床帐落下,隔着帷幔,医士两指搭在垫着锦帕的手腕上,随后,医士问道:“王妃今日可用了些什么?”
因为“报复”到了陆麟城,所以苏甄儿很开心,吃了很多葡萄。她忘记这几日她的小日子就要来了,真是得意忘形。
“多吃了几颗葡萄。”苏甄儿矜持道。
“那就是生冷之物吃多了,我给王妃开几副方子,王妃让人暖一暖身子,莫要贪食寒凉之物就好。”
“嗯。”苏甄儿实在感觉有些羞,吩咐绿眉将人打发之后,猛地想起来陆麟城还进宫给她请御医去了!
“绿眉,快,去找王爷,告诉他不要……”
“王爷回来了!”门外传来十三的声音,下一刻,一个年迈的老头被陆麟城带了进来。
可怜的内科圣手一路被甩在马背上疾奔,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然后又被陆麟城推拉着带入主屋,连口热乎气都没喘上。
苏甄儿绝望了。
她闭着眼,任由那位内科圣手替自己看完。
“王妃可是……”内科圣手试探性询问。
“是。”苏甄儿羞愧低头。
“那老臣给王妃开几副温养的方子,不要贪食寒凉辛辣之物……若是实在疼得厉害,也要注意,或有崩漏之症(大概类似黄体破裂),危及性命……”
御医隔着薄薄一层衣物,仔细给苏甄儿腹部探查一番,确定没有肿块。
诊断完毕,陆麟城面色凝重的上前,“王妃怎么了?”
苏甄儿没忍住,隔着帘子抓住了他的手。
“别问了。”
苏甄儿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发抖了。
然后她又与御医道:“劳烦您了。”
御医被绿眉恭恭敬敬送了出去,多加了一次夜间急诊,虽有专马护送,但还不如没有的好,不过幸好,给的诊金十分丰富,还给了一篮子听说是北辰王亲手摘的葡萄。
“到底怎么了?”隔着帐子,陆麟城低声询问。
苏甄儿深吸一口气,“小日子到了。”
从前,苏甄儿每逢这种日子,便与陆麟城拉开距离。两人虽成婚,但也不熟。
苏甄儿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狼狈脆弱的样子,装出来的除外。可自从宝塔火灾之后,她对陆麟城的信任急速攀升,都忘记这茬事了。从前小日子也不会疼得这么厉害,实在是此次贪嘴了。
陆麟城一顿,紧绷的心脏瞬间归位。
他攥着女人的手,隔着柔软的帐子细细摩挲。
下一刻,主屋的门再次被敲响,十三道:“王爷,孙公公来了。”
孙乾铭站在门口,朝里道:“陛下听闻王爷深夜入宫寻找御医,怕是府中有人抱恙,便特意安排奴才过来看看。”
苏甄儿:……
苏甄儿真想把自己蒙死在被子里。
“没事,是我旧疾犯了,御医已经走了。”陆麟城起身,打开门跟孙乾铭说了几句,将人送走。
御医刚走,那边十三又领进来一个人,“王妃,苏小公子来了。”
“阿姐,听闻你不舒服,我带了府中医士,你素日里都是府中自己医士看的病,旁的医士肯定没有自家医士好。”
苏甄儿:……-
折腾到后半夜,终于消停了。
苏甄儿窝在屋子里,腹痛疼痛异常难忍,连路都走不了,躺下也被牵引着疼,只有半跪的姿势才勉强缓解几分。
“疼成这样?”
陆麟城的手抚过她的额头,男人眉头蹙着,皱成川字。
苏甄儿摇了摇头,任由陆麟城略显生疏的将汤婆子贴在她腹部,然后又搬来软被子替她垫在身前。
苏甄儿将脸贴在柔软的绸缎被褥上,额头上有冷汗滑落。
绿眉将熬好的药端了来,苏甄儿吃上一碗,这股疼痛才稍稍缓解。
屋内安静下来,苏甄儿趴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你找御医这事,不会闹得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了吧?”
陆麟城看着她,缓缓开口,“天下有一半女子,一半男子。”
“既然是在一半人身上都会发生的事,那也不必太过忌讳。”
苏甄儿有气无力,“我也不忌讳,我就是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了。”
陆麟城盯着她,不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苏甄儿眼皮子打架,以为男人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她才听到他开口。
“可是你吓到我了。”
瞌睡虫一哄而散,安静的主屋里,男人的话语中似乎又带上了几许委屈,甚至还有一点残留的惊惶。
想到刚才男人夜半闯入皇宫替自己去找御医的事,苏甄儿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他的眼神,与那次将自己从宝塔火灾里救出来时一模一样。像吹皱的秋水,凝着愁绪,盛满了荒芜。
苏甄儿感觉心脏也跟着缩紧,像是被他传染到了一样。
她似乎能从这份眼神中看出什么,可随即,男人移开视线,不再跟她对视。
苏甄儿保持着扶趴的姿势,略显艰难地伸出手,点了点陆麟城的额头,揉开他的“川”字,刻意调笑,调节男人的情绪,“大将军,刀枪剑雨里过来的,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陆麟城又转头盯着她,“确实不大,你摸摸?”
第50章曹家女
后日就是七夕节了, 按照传统,这日里,女子们会用抓来的蜘蛛放在盒子里, 若蜘蛛结出来的网圆正, 便唤作“得巧”。
“像我这样完美的女子,当然要结最圆最正的网。”苏甄儿精心挑选最完美的宝石盒子,准备用来装蜘蛛。
绿眉:……
绿眉收拾收拾东西,跟苏甄儿一道去园子里逮蜘蛛了。
昨夜刚下了雨, 今日阳光清朗, 苏甄儿找了一处树荫,拿了网子, 跟绿眉仔细寻找蜘蛛。
下过雨之后日出晴天, 更能看到结网的蜘蛛。
不消一会,苏甄儿和绿眉便抓住了两只。
“等大后日过去就将它们放了。”
苏甄儿仔细交代绿眉。
绿眉点头颔首, 将盒子拿回屋中, 那边管家便引了人过来。
“王妃, 是宫里的孙公公来了。”
孙乾铭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 地位不凡,苏甄儿换了衣裳亲自出去接待。
“孙公公。”
大厅内, 孙乾铭原本正坐在那里饮茶,看到苏甄儿过来, 赶忙起身行礼。
“王妃安好,奴才今日过来给您带信,乞巧节邀您与王爷一道进宫饮宴。”
“劳烦公公跑一趟了。”苏甄儿从绿眉手中接过荷包打赏给孙乾铭。
“王爷呢?”苏甄儿多嘴问了一句。
孙乾铭道:“王爷替陛下去城门口接曹家女了。”
“北方氏族之首的那个曹家之女?”苏甄儿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孙乾铭点头道:“是,曹家女也会来参加乞巧宫宴。”
这位曹家女美名在外, 民间有传言:北方有一女,倾国又倾城。
这是对曹家女的赞颂之词。
可最令人唏嘘的还是她的经历。
她是先太子妃。
只是与太子成婚没一年, 太子就去世了,两人也没有留下子嗣。
太子去世后,曹氏将她接了回去,一晃多年,曹氏又将曹氏女送到金陵城来,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图。
“绿眉,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曹家女入金陵,大街小巷之上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苏甄儿坐在福来客栈的最佳观赏位置,窗户半开,撑着下颚将视线投向楼下,那位曹家女的马车还没来。
八月桂花飘香,四处都能嗅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她记得北辰王府内也有几棵桂花树,等空闲下来,她可以摘些桂花做桂花蜜,桂花糕,桂花糖……正想着,桂花香中突兀飘进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那檀香并非平日里贵人们惯用的熏香,而是在寺庙内才能嗅到的佛香。
苏甄儿微微探身,只见宽敞大街之上正远远行来一群人,浩浩汤汤,阵仗很大。
那是一支以肉眼看起来便十分严明的军队,铠甲武器,战马英姿,一看便是精锐部队,尤其是那领头之人,身形比陆麟城都高,黑髯虎眼,肩扛环形大刀,一看便是极为勇猛的武将。
苏甄儿听说曹公只有一位独女,后又养了一名义子,身高足有两米,使环形大刀,勇猛非常,大抵就是这位了。
队伍中间,是一辆以六匹毫无杂色的白色骏马拉着,缓慢前行的马车,四周覆盖浅淡的黄色帐帘帷幕,阳光下,车身帐子上隐隐约约反射出一点金色佛文痕迹,挂风灯的地方还悬着一串辟邪的佛珠。
苏甄儿听说曹氏信佛,今日一见,这传闻大抵是真的。
队伍缓慢过去,苏甄儿终于看到在后面跟着收尾的陆麟城。
男人一身常服,骑着珍珠,漫不经心地带着鬼面军从福来客栈前路过。
突然,他似有所感,抬头朝上看过来。
苏甄儿单手拿着打开的檀香小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半撑在窗口处。
“馆主。”
吓!
苏甄儿一个机灵,手里的檀香小扇就这么掉了下去。
好巧不巧,队伍正走到末尾。
陆麟城轻夹马腹上前,抬手,一把接住那柄小扇。
如此熟悉的场面,不禁让人想起初见之时,少女朝他砸过来的那柄檀香小扇。
苏甄儿扭头娇俏地瞪了一眼燕娘,然后朝陆麟城做口型,“还给我。”
男人骑着马,扬了扬小扇,插在腰上,朝苏甄儿挥手道别。
苏甄儿:……
“馆主,你看看这样行吗?”燕娘丝毫不惧苏甄儿的美丽白眼,将刚刚写好的稿子递给她。
按照周玄祈的要求,这是一份传谣稿。
只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才能成为大周皇后,为大周带来福报与和平。
“嗯,可以。”
“馆主,皇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燕娘好奇,“世上真有这么一位女子吗?若是没有,那皇帝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皇后了?”
“或许,正是因为已经有了人选,所以才要这样做。”-
从福来客栈出来后,苏甄儿又去了一趟绣花楼挑了好几套衣服,这才回到北辰王府。
书房的灯亮着,苏甄儿提裙进去,看到陆麟城正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她走过去,手从他后腰穿过去,被男人一把按住,拉到身上坐下。
“我的扇子。”苏甄儿伸出手讨要。
“我以为没人要,才会被人扔下来。”
“我是不小心的。”苏甄儿凑过身子,从陆麟城衣襟里抽出那柄檀香小扇。
不在后腰处,那就是藏在胸前了。
“今日那曹氏女,好看吗?”檀香小扇抵在陆麟城胸前,苏甄儿歪头看他。
“嗯……”男人沉吟半响。
女人双眸缓慢眯起。
“没瞧见。”
“嗯?”
“她坐在轿中,我没瞧见。”
行吧。
苏甄儿正欲起身离开,不想陆麟城单臂一搭,又将她往上放了放,“扇子若是掉下来,应该是从上面的位置以直线距离掉到下面,可是我怎么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娘子的扇子是被抛出来的?难道娘子是故意的?”
苏甄儿:……
“你记错了吧。”女人偏头,耳廓红润,双眸不停地眨动,明显十分心虚。
“是吗?”男人步步紧逼。
“是的。”苏甄儿万分笃定的撒谎。
“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娘子怎么可能故意砸我,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呢。”男人盯着她,语气缓慢而低沉。
“你想的美,当然是你记错了。”苏甄儿一把推开人,急匆匆跑了。
回到主屋,苏甄儿趴在床铺上想,分明是她去兴师问罪的,怎么变成她落荒而逃了?
而且……今日陆麟城说的话,居然让她有一种他皆心知肚明,却心甘情愿被她利用的感觉。
她一定是疯了!-
乞巧日很快就到了。
苏甄儿乘坐马车与陆麟城一道往宫里去。
天气还热着,马车上挂着芦帘,苏甄儿嫌弃太粗糙难看,多加了一层绿纱,如此随着马车微微颠簸,看起来文雅漂亮不少。
“皇帝突然举办宴会,如此热情招待曹氏一族,这大抵跟最近的税改有关吧?”
这是苏甄儿想了几日后的猜测。
陆麟城坐在她对面,对腰上挂的一大堆玉佩、香囊等物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因为这是苏甄儿给他挑的,所以男人选择接受。
他点头道:“曹氏是北方大族,整个北部都是曹氏的天下。新帝的税改政令在南方能顺利实施,在北方却寸步难行,必须要依靠曹氏的力量才行。”
“那曹氏要什么?”
大家世族,或为利益,或为权势,没有无缘无故的奉献。
陆麟城摇头,“暂时不知道,今日宴会过后,或许就知道了。”
“我记得曹家还蓄养士兵。”苏甄儿想起上次看到随在曹家女身边的那些士兵。
“是先帝允许的,听说北方世族加起来有三十万兵力。”
“三十万!”苏甄儿吃惊。
“外传三十万。”
外传与实际虽然一般都会有些许差距,但总的来说,北方大族,有兵,有钱,不好搞啊,曹家对于周玄祈来说,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苏甄儿轻轻扯了扯陆麟城的袖子。
男人沉默半响,压低声线,“联姻。”
“我听说如今的曹家家主只有一位独女。”
“嗯。”
“皇帝准备让谁跟这位曹家女联姻?”
纵观朝廷上下,唯一能匹配的上这位曹家女身份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麟城。
可陆麟城已经娶了她这位正妃,堂堂曹家女是不可能当侧妃的。
陆麟城跟苏甄儿对视。
苏甄儿盯着他看。
男人开口,“你的眉毛怎么是青色的。”
苏甄儿:……
这可是她花了十金从波斯商人手里买来的螺子黛!
“不过很好看。”
原谅你了-
两人到时,宫宴尚未开始。
新帝一向崇尚节俭,今次宫宴办的也不算奢侈,唯一让人觉得鲜亮些的也就是周边置放着的时令花卉,听说是今年江南新上贡的,正巧用来作为宫宴装饰。
这位新帝还真是物尽其用。
苏甄儿随陆麟城坐在皇帝下首第一张宴案后。
天色渐暗,四周宫娥点燃周围摆放着的琉璃灯。
宴案上摆着花果甜点,苏甄儿随意瞥上一眼,捏起一颗荔枝。
荔枝被置在冰盘内,四周拱着冰块,三五颗荔枝,又圆又大,带着冰窖的寒意。
今日晨起,她画了两个时辰的妆面。为了不破坏妆容,苏甄儿都没有用膳,连水都没喝。
现下感觉有些头晕,看着那荔枝也觉得十分垂涎。
突然,她身侧伸出一只手,拿起那颗最大最圆的荔枝。
红艳的荔枝壳被剥开一半,露出里面香甜可口的肉,然后被递到她面前。
苏甄儿看一眼替她剥壳的陆麟城。
男人唇角似有笑意,他微微偏头与她说话,“你咽口水的声音吵到我了。”
苏甄儿:……自从姑苏回来后,她发现这位北辰王似乎对她放肆了不少。
不过这份放肆……好吧,也是她自己允许的。
感觉两人好像,亲近了一些。
苏甄儿恶狠狠咬上一口荔枝,陆麟城剥开下面的壳,用指腹托着那一点壳,将荔枝塞进她口中。荔枝止水充沛,香甜可口,苏甄儿吃完一颗,又将视线挪到那圆滚滚的七彩糖果子上。
个头居然跟荔枝差不多大,这是不是要敲碎了再吃?
这样想着,那边陆麟城已然拿了一颗,递到苏甄儿唇边。
“北方的糖果子,味道与南方的不一样。”
是嘛。
苏甄儿张嘴,陆麟城顺势将糖果子塞入她口中。
糖果子太大,苏甄儿的面颊鼓起,她刚想问陆麟城他们在开宴前就吃吃喝喝坏了规矩是不是不太好,那边就传来了孙乾铭的说唱声。
皇帝到了。
如果是之前,苏甄儿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她被陆麟城带坏了。
陆麟城与她不一样,他身上带着一股不受束缚的野性,比如之前带她闯入皇帝的温泉池。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先帝身上,那便是藐视皇权,重则掉脑袋,轻则剥爵位。
一开始,苏甄儿还觉得他不懂皇权厉害,可前几日接曹家女入金陵,他又安排的十分妥帖周到。说明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辈,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太知道什么人要通世故,什么人不要通世故。
周玄祈虽与陆麟城是兄弟,但他也是皇帝。
陆麟城的出格对于周玄祈来说,是刚刚好的出格。
众人站起迎接圣人。
皇帝面前,仪容仪表皆要最佳,她含着一颗糖果子可不像样,可现在要她梗脖子咽下去也不现实。
太大了她根本咬不动。
陆麟城伸出手掌来,“吐出来。”
苏甄儿张嘴,吐出糖果子。
两个人的小动作被皇帝看到,皇帝自然是不会怪罪的,只是安抚的朝众人道:“不必拘谨,只当家宴。”
众大臣携家眷叩拜谢恩。
如此一番唱拜之后,大家终于能落座。
周玄祈朝身侧的孙乾铭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不消片刻,苏甄儿的宴案上就多了一盆糖果子。
苏甄儿:……
“都怪你,我根本就不是这么贪嘴的人!”
陆麟城,“嗯,怪我,是我想吃。”
苏甄儿:……
苏甄儿气得又去拧他,看到男人躲着她笑,她拧得更气了。
正闹着,宫殿门口再次传来说唱声。
“曹氏家女到。”
此次宫宴的主角是曹家女。
众人抬目,翘首以盼传说中的曹家女。
苏甄人也安静了下来,随着众人的视线往外看去。
上次她与陆麟城一般,都只是看到了曹家女的马车,尚未见到这位的真容。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四周琉璃灯亮,曹家女一袭大红色贴金袖袍,上绣大朵大朵的牡丹绣纹,用金丝珍珠勾勒,华服花颜,裙裾翩翩,端庄雍容的从宫殿门口步入。
金玉珠钗,环佩相触,她手腕上戴着一串小巧顶级翡翠佛珠手链,隐约可见上面刻着的梵文痕迹。挂在腰上的禁步压着裙摆,行步之时,缓急有度,轻重得当。
贾谊《新书·容经》有云:“古者圣王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位执戒辅,鸣玉以行。”
曹家女仪态极好,一举一动,皆是教科书级别。
她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在灯光最盛的地方,刻意缓慢抬眸。
那一眼,令众人在心底惊叹。
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便是对自己的美貌颇有自信的苏甄儿也忍不住赞叹一句,“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确实名不虚传。
突然,一阵杂乱的禁步声传来,玉石相撞,曹家女在看到周玄祈面容的那一刻,失态了。
可很快,她稳住了步伐。脸上一闪而过慌乱之色,随后调整到最佳状态,走到距离周玄祈不远的地方,叩拜行礼。
“曹家之女,曹梦湄,见过陛下。”
周玄祈坐在上面,身子往后靠,原本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殆尽。他半张脸隐没在阴暗中。
只有这个时候,苏甄儿才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一点周玄祈的真实面目。
这位新帝是个笑面虎,他笑的时候,你心里不安,他不笑的时候,你心里更不安。
宴中,丝竹声突断,又被快速接上。
如这位曹氏女一般,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周玄祈的脸上也很快挂起了笑,“快平身,曹小姐果然如传闻一般倾国倾城。”
曹梦湄起身,宽袖掩着素手,眉眼如画,“陛下龙威震天,亦是天人之姿。”
两人互相吹捧,非常虚伪。
苏甄儿偏头看向身旁的陆麟城,发现的目光正落在曹氏女脸上。
食色性也,男人嘛,喜欢美人也正常。
突然,陆麟城闷哼一声。
苏甄儿好奇道:“王爷,怎么了?”
“你好像踩到我了。”陆麟城想抽脚,又不知道那么小点宴案,往哪里躲。
“呀,我都没发现。”苏甄儿故作惊讶地伸手捂嘴。
陆麟城:……
男人微微偏头,“那盆芙蓉花,与你长得一样好看。”
苏甄儿顺着陆麟城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排花色之中最明显的那半盆芙蓉花,另外一半被倾国倾城的曹氏女挡住了。
苏甄儿:……不是吧。
她悄悄动了动身子,往陆麟城坐的地方歪过去。
果然,那盆芙蓉花正巧在曹氏女身侧。从苏甄儿的视角看过去,就好像陆麟城在盯着曹氏女看。
苏甄儿默默移开了自己踩着陆麟城的脚。
“嗯?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