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家餐厅夜间的氛围与白日截然不同,比白日要多出几分静谧旖旎。
优雅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周围光线昏暗朦胧,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头顶璀璨浪漫的人造星河,微弱的光芒像是气氛的点缀,桌面上点燃的蜡烛所散发的烛光刚好照亮他们彼此的脸庞。
花言十指交叉撑着下巴,正在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桌面上的餐品,又看向一旁服务生手中倒入醒酒器的罗曼尼康帝,只觉得一切都非常眼熟,连这个位置也是。
不同的地方可能只有上次是白天,这次是夜晚,以及坐在他面前的男人换了一个。
花言沉吟许久,考虑到对方占有欲极强又小心眼的一面,他委婉地问道:“费佳,你有没有觉得……你点的东西有点熟悉?”
周围环境限制了视野,花言戴着墨镜看不太清费奥多尔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满是疑惑的回答。
“嗯……?我只是点了他们家比较受欢迎的餐品。”费奥多尔似才反应过来什麽,“原来您上次跟弗朗西斯先生来这儿,他也点了这些吗?”
花言迟疑地应了一声,虽然听起来没什麽问题,但不知怎麽他还是觉得对方是故意的,这可能是某种直觉。
不过看在对方点的也都是他爱吃的份上,花言也没有太过纠结这一点。
上次他在弗朗西斯面前维持着矜持和优雅没吃太多,现在又有了机会,而他又一天都没吃东西,当然要把之前的遗憾补回来。
费奥多尔对于食物兴趣不大,吃的也不算多,起初他还会尝一下对方分享到他面前的食物,到后面就变成了他看对方吃,顺便时不时为对方已经见底的酒杯重新倒上醇厚的葡萄酒。
花言的进食速度不算快,动作也维持着一份良好的涵养与礼仪,显得有几分赏心悦目。
唯一的问题是……
这跟费奥多尔想象中的烛光晚餐有点不太一样。
原本用于烘托氛围的葡萄酒被对方当作用于中和口感的缓冲带,每当对方吃到那些口味较为多层次的餐品感到腻后,就会用葡萄酒中和一下,再继续享用。
当桌面上食物所剩无几时,那瓶葡萄酒也近乎空了大半。
可能是酒精的后劲开始蔓延,也可能是花言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对方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费奥多尔没办法透过墨镜看清对方此刻的神色,他只能通过询问得知对方的状态。
“花言?”
“嗯。”
花言端起手边的高脚杯,抵在唇边,徐徐仰头喝下了里面的最后一口。
跳动的烛火映衬出纤细的脖颈,喉结伴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滚动,雪白的碎发自耳畔滑落,恰到好处地将一切重新遮掩。
费奥多尔手指抵着下巴,紫罗兰色的眼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晦暗,“要再点些饭后甜品吗?”
“好……”
花言没有拒绝,而对方也似乎对此早有想法,在没有询问他想吃什麽的情况下直接招来服务员点好了甜品。
花言隐隐觉得似乎有哪不对,但他思绪现在有些朦胧,像隔着一层雾,也懒得再去细想。
余光注意到玻璃瓶中在烛光下折射出靡丽殷红的醇厚酒液,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主动起身给费奥多尔倒了一半,才将剩余的全部倒给自己。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青年再次一饮而尽的举动,逐渐意识到对方的酒量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花言没有注意费奥多尔的反应,他目光落在服务员端到他面前的甜品上,再一次觉得这个甜品也很眼熟。
身体比思维更快地舀起甜品往嘴里送,熟悉的味道牵动了记忆,让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上次来他似乎也是吃的这个。
“费佳。”花言咬着勺子,思绪接上了之前的怀疑,“你为什麽会点这个甜品呢?”
“是不合胃口吗?”费奥多尔表现得仍旧滴水不漏,“我是按照您口味选的。”
“不对,这家餐厅合我口味的有很多。”花言缓缓抬起眼眸,有些费解地直白询问:“费佳……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费奥多尔继续否认,语气平静,“没有哦,我只是看您上次选了这个,以为您会格外喜欢。”
这个说辞好像没什麽问题。
但是依照费奥多尔的性格就算对方吃醋了,也不会承认这一点,而想要让对方在这种方面坦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比起主动诉说,对方会更倾向于通过各种举动让他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这反倒激起了花言几分好胜欲。
“原来是这样。”花言了然地点头,似已经放下了那份怀疑,却很快又话音一转,“如果你真的不介意,那……费佳,一会儿要去泡温泉吗?弗朗西斯向我推荐了一家露天温泉,送了我很多券,能被他推荐并且评价为还不错的露天温泉,一定很好。”
费奥多尔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了,他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提及了另一个问题,也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绪。
“您跟他关系可真好呢,是在擂钵街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吗?”
这个问题让花言瞬间明白了为什麽对方会介意弗朗西斯。
他跟费奥多尔说过,他会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对方,第一次见面的匆匆离场尚且可以解释为没准备好,可后面在他弗朗西斯成为好友时,甚至跟对方都还能没说上话,有点本末倒置。
更别提在某种程度上,弗朗西斯跟费奥多尔是敌人。
原本费奥多尔可能只是有点介意,只会用这餐来暗示一下,但现在对方被他故意激了一下,大概已经变得十分介意了。
“嗯,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也帮了我很多忙。”
花言没在这方面隐瞒什麽,“原本我接触他只是希望他能在我当流浪汉的时候给我钱,唔……当然,那个时候还有另一个原因。”
花言唇边抑制不住地勾起弧度,他微微起身,按照费奥多尔之前向他做的那样,捧起了对方的脸颊,笑吟吟地问。
“你想知道是什麽吗?”
醇厚清甜的酒味铺面而来,眼前白发青年体温比平时略微高上一些,没有被墨镜遮挡住的皮肤虽然没有蔓延上明显的绯红,但不同于以往的热情反应,以及故意激他承认的恶劣一面,已经很好说明了那大半瓶葡萄酒对于对方而言,并不是毫无作用。
费奥多尔顺应对方力气抬起头,视线落在对方被墨镜遮住的双眼处,哪怕他本该什麽都看不见,但此刻也仍旧产生了一种近乎能够透过那层镜片看见绚丽色泽中笑意的错觉,指尖将对方垂落在脸侧的碎发挽回耳后。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他还是问道:“是什麽?”
那张沾着些许晶莹酒液裹挟上几分殷红的唇片开合,吐露出暧昧的话语。
“是为了你……我想确定你故意被港口mafia那个干部绑架来横滨的时间,费佳。”
费奥多尔眼眸弯起,那一点不悦与阴郁已然消散,他给予了对方相同的热情,在潋着水光的唇上落下一吻,尝到了一丝令对方露出不同一面的醇香。
“冬季似乎很适合泡温泉,花言。”
……
冬季确实很适合泡温泉。
更别提他们来的时间很好。
今晚似乎不是个好天气,夜幕暗沉一片,导致这家露天温泉今晚没有多少人,再加上现在的时间已然临近深夜,来泡温泉只有他们两人。
花言随手摘下眼前的墨镜,趴在温泉边光滑的石头上,眼眸微微眯起,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任由温暖的泉水带走身体上所有的疲劳。
宁静安逸的环境里只余用于装饰而设计出的水流溅射在温泉中发出的哗哗水声,水面氤氲着白雾不断上升,将一切都晕染成朦胧一片。
费奥多尔靠坐在温泉边,虽然他平时不怎麽会把时间花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享受上,但偶尔体验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手掌舀起清澈温暖的泉水,又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滑落溅起大片水花,将他的倒影连同指根处那抹绚丽的色彩一同打碎。
他再次想起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话。
如果花言带其他人不断穿梭在各个世界之间战斗的原因是为了这种能量结晶,而这种能量结晶不仅能做到改写结局、也能供对方联系其他世界,甚至能构成对方的身体……
那这种能量结晶具体会是什麽、由什麽构成的,不言而喻。
但……即使如此,他却还是想要验证,就像是不到最后不会死心的赌徒一般,抱有某种想要得到最好结局的期待。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青年,后者雪白的长发挽成了一个丸子头扎在脑后,露出修长脆弱的后颈与优美的肩胛骨,整个人近乎与氤氲白雾融为一体。
对方脑袋枕着手臂,趴在岸边许久没有动静,像是已经渡过了最初的兴奋状态,唯有没顺着水流下滑的身体证明对方此刻还留有意识。
“花言。”
费奥多尔指尖触及对方后颈,带起的泉水顺着对方背脊往下滑落,激起一声含糊不清的气音,也让手下的身体往水里下沉了一点。
“嗯……”花言没有更换姿势,仅把头侧过来看向了对方,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与慵懒的软绵,“怎麽了?”
费奥多尔指腹勾勒着对方脸庞缓缓上移,再次抚上了那双拥有特殊色彩的眼眸,近微不可闻地问:“您做戒指的那些宝石……是什麽?”
花言有点困,没有过多去想对方为什麽会问这个,“是叫异能石的结晶。”
果然是这样。
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过多询问。
花言慢半拍地从长时间的沉默氛围中反应过来对方的那一声叹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缓地运转。
费奥多尔似乎是在为什麽而感到低落,是从上一个副本人人都有死气之炎的设置、以及他拿异能石代替特殊宝石点燃火焰的举动,让对方联想到这个世界的异能会不会也是跟死气之炎相近的东西吗?比如说也都藏在每个人身体深处,只是大部分人无法唤醒一样?
花言对异能这方面一向不怎麽在意,了解也可能不如费奥多尔深,但这并不妨碍他安慰对方。
“没关系的,费佳……”他努力捞起困意中的精神,让说出口的话语尽可能地显得更真诚一些,“你尽管去完成你的理想,如果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依旧会帮助你……”
费奥多尔微微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麽,但他又将那些话吞了回去,神色复杂地露出一抹笑容,“嗯,谢谢您。”
怎麽听起来还是有点勉强?是他没安慰到位吗?
花言搜刮了一下他目前状态能够想到的各种角度,又补充道:“哪怕失败了,一无所有了也没关系,我当流浪汉养你,然后你伺机东山再起……”
费奥多尔这下是真的欲言又止了。
他想告诉对方自己失败的后果跟弗朗西斯不一样,也许他没那麽好的运气。
不过……
费奥多尔迟疑地问:“您一直当流浪汉……该不会就是在准备这一天吧?”
流浪汉是社会的最底层,同样也是不会被任何人关注的污秽之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最适合他们这种人的藏身之所了。
花言其实会这麽做也有不想上班的原因在,但是他现在有点困顿,刚刚说的那两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干脆仅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想。
费奥多尔哑然,不知道该说对方准备的过于充分了,还是该想对方这样这是不是对他太没信心了。
一小团纯粹的白忽然自视野上方盲区落进水中,他下意识抬头,如墨的夜幕中正不断飘落雪花。
“下雪了……”
费奥多尔眼眸中倒映出无数纷纷而落的白雪,它们被温泉周围暖色调的灯光照亮,又在靠近泉面散发的热意时重新化为水珠。
如同一场浩浩荡荡又义无反顾的奔赴。
亦如身侧青年本身存在与他理想的不兼容。
如果他想消灭世界上的所有异能者,将这份罪孽彻底净化,那对方本质上类似于纯粹极致异能构成的身体极有可能会随之消散,到时候对方的意识会仍旧存在吗?会用与其他平行世界的他一样的方式来联系他吗?
这个问题不得而知。
费奥多尔视线从夜幕中垂下,看向身侧的青年,在看清对方在做什麽时,他骤然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
只见对方正抬头向天空吐出一点舌尖,像是在等什麽一样。
“花言……”费奥多尔有些艰难地问道:“您在做什麽呢……?”
“接雪。”
花言因对方那一句下雪的提醒而重新打起精神,他原本是想单纯欣赏雪景的,但不知怎麽回想起了一副在下雨天朝天空张开口吃雨的怪图,已经彻底被酒精模糊的意识没能阻挡那份由怪图而冒出来的好奇心。
他本能说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下雪,有点好奇味道。”
费奥多尔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尝雪。
这也从侧面证实了对方现在意识不太清晰,换做平时的花言可能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对方在喝醉的情况下,似乎会比平时更坦率、也更热情一些。
这算是对方最为真实的一面吗?
他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他很确定等明天对方酒醒之后如果回想起现在的所作所为,绝对会后悔。
费奥多尔无奈地出声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花言。”
被喊了名字的青年下意识回过头,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唇上忽然传来一道微凉的气息,轻飘飘的,也凉凉的,像是一直没接到的雪。
花言下意识轻轻舔了一口,尝到的味道是自己呼吸间的酒精甜味。
朦胧的白雾里他近乎只能看见那片神秘深邃的紫罗兰色,其中似乎浮现出了些许惊讶?又或者是什麽更深层次的东西,花言有些分辨不出来,也没有想去分辨的兴趣。
他缓缓阖上眼睛,想要通过眨眼的方式来继续维持清醒,但在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眼前仍旧一片漆黑。
费奥多尔伸手遮住了那双近乎成为无垢纯白中唯一色彩的眼眸,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疑惑,也能感受到对方有些模糊的精神。
他动作轻缓地纠缠着对方的舌尖,一点点往里推。
花言起初还任由对方怎麽做,但到后面他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一直扭着头有点累。
如果换一个姿势可能会更方便一些。
费奥多尔察觉到花言的抗拒,他松开了对方,原本他以为对方是因为太过疲倦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没想到对方会慢吞吞地靠近。
耳边是水花大范围溅落的声响,在脖颈被温热手臂环住的同时,腿上也随之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与重量,没有间隔相贴的肌肤反馈回对方的触感。
费奥多尔呼吸微顿,他下意识搂住对方腰际,以防后者会没坐稳滑进水里。
不同于之前隔着衣物的接触,此刻对方的一切都毫无遮掩地向他尽数袒露。
眼前的身体修长匀称,常年未见光而显得有几分苍白的皮肤因长时间浸泡温泉而透出些许樱粉,滑落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花言低头轻轻碰上费奥多尔的唇,依照对方曾引导过他的那样继续。
费奥多尔不会拒绝花言的主动,更何况现在后者状态不太清醒的缘由是对方自己造成的。
他配合地微微张开唇,花言在学习什麽东西上都十分迅速,对方近乎将他第一次所做的完全复刻,也像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在这方面也要平衡一下。
让费奥多尔不合时宜地走神。
如果……到最后只能迎来最糟糕的结局,那他也会按照结果,向对方付出同等的代价,用于维持对方所一直坚守的“平衡”。
再此之前……先试试看有没有其他的、更好的方法,他已经等待了如此之长的时光,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花言似乎发现了他短暂的分心,脆弱致命的脖颈处传来被指腹摩挲的触碰,对方像是在查找什麽一样,好半天才确认位置,停留在某一处。
花言指尖摁在费奥多尔喉结处用力,对身体逐渐失去的掌控让他没办法掌握好力道,有一种使不上力的慵懒拖拽着。
所幸费奥多尔也不需要花言太过明显的提醒,他温和地安抚对方的不满。
轻柔的动作与温暖的泉水相互叠加,让花言想要去追求更多的惬意,他逐渐不再主动,仅单纯享受,连带着回应也充满了敷衍的意味。
费奥多尔有些拿花言此刻这种状态下不讲理的任性没办法,只能尽量给对方更多想要的,直到对方失去新鲜劲主动分开。
花言眼眸缓慢地眨了一下,简单的闭合与睁开在此刻被无限拉长。
过多的舒适催生出了更多的困倦,让花言想要更加靠近舒适的源头,他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听见对方细微地抽了一声冷气。
这声抽气让花言想要拉回原本的距离,但费奥多尔似乎正好于此时微微屈起了身体,于是前者拉开的距离又在猝不及防之下再次滑近。
这一次对方抽气的声音相当明显了,甚至混杂着一声似忍耐着什麽的闷哼。
花言眉头微蹙,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温泉下方的石头,有点硌。
但他没耐心再挪回去了,感到沉重的脑袋抵在对方肩上,想让对方帮忙。
“费佳……”
轻微又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传入耳畔,柔软温热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颈侧,似无声的引诱。
费奥多尔环在对方腰际的指尖微微用力,他轻轻应了一声等对方接下来想说的话语。
然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一片寂静无声中只能听见逐渐均匀的呼吸,与泉水潺潺流动的清脆声响。
费奥多尔微微拉开与花言的距离,反应迅速地托住了身前似失去平衡滑落的身体,才发现对方眼眸合起,已经完全睡着了。
费奥多尔:……
第122章
一点点的、轻微的,像是雪花飘落发出的簌簌声响被逐渐苏醒的意识捕捉。
寂静无声的卧室内开着空调,将环境控制在人体最舒适的温度,床上埋在柔软被子中青年的长发如银辉般铺陈,雪白的睫羽微颤,那双犹如星云般瑰丽耀眼的眼眸中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
昨晚被酒精麻痹的记忆尚且模糊,最后清晰的记忆仅停留在人造星空下的餐厅,再往后的记忆像是覆盖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只能在水珠顺着时间不断凝聚直至滑落下的轨迹中窥探到清晰的画面。
没等花言捕捞回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脑海里率先炸响的一道电子音让他瞬间清醒。
对方像是忍耐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无机质的电子音因为本身的兴奋和激动硬生生展现出了喜极而泣的哽咽。
【宿主!你成了啊!】
花言:……?
花言缓缓睁大眼睛。
[什……什麽意思?]
【攻略任务完成了!】
系统高兴得开始来回播放似音效库限时免费一样的各种音效。
被乱七八糟音效冲刷的花言愈发呆滞,他记得……系统曾跟他说过攻略任务完成的几个环节,也记得对方在他跟费奥多尔接吻后催促他发出的“睡觉”邀请……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过于震撼的情绪刺激了神经,脑子里好像有什麽画面不断闪过。
氤氲的水雾,柔软微凉的温度,为了方便追求舒适而跨坐上的身体,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与触碰,反馈回神经末梢的触感,以及最后宛如意识坠入黑暗了一样、怎麽都回想不起来更多的空白。
其中甚至掺杂着他一边想着张口接雨的怪图一边伸出舌头接雪的记忆!
来不及为社死而羞耻了,现在赶到的是毫无感受的第一次!
花言当即从床上坐起,来回检查了一下身体。
震撼的心情伴随着视线触及的皮肤而渐渐消失。
最终困惑地发现好像没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身体上也没留下什麽痕迹,就连醉宿者经常会出现的头疼也在他身上没有体现——这可能是因为他喝的酒不是什麽次品。
硬要说唯一不舒服的,好像只有右边的脸颊会在用力按压时出现隐隐的细微痛楚。
难道是费奥多尔不满他不小心压到对方敏感处两次、自顾自享受完睡着的事,而打了他一巴掌吗?
不对,费奥多尔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对方甚至都没趁人之危……
那到底是怎麽弄得?总该不会是费奥多尔在搬运他时不小心手滑摔了一下,刚好让他脸着地吧?
可这样造成的痛楚应该不会如此细微。
花言捂着脸颊沉思半晌,最终决定问一下随身系统。
[马路牙子……昨晚我睡着后发生了什麽?]
【其实有些片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啦……】
系统扭捏地笼统概括。
【就……宿主你睡着之后他抱你出了温泉去更衣室换衣服,帮你穿上衣服后,他中途离开了挺久的——大概……有个几十分钟?然后回来打电话找人开车来接你们,一路开回了横滨据点——呃,好像是个新据点,总之位置跟上次不太一样。回据点后他又帮你换上了睡衣——这里攻略目标看了你好久,才上床睡在你旁边,直到临近天亮醒来离开。】
花言:……
他觉得对方在某些地方可以不用说那麽详细,而且说详细的地方还完全没必要,他真正想知道的细节对方根本没说。
[我脸有点痛,马路牙子,你说他是不是趁我睡着悄悄打我了?]
【应该没有吧……我没听见清脆的声音,也没听见沉闷的声音。】
系统努力回忆,它忽然想到了什麽。
【不过在温泉里,你睡着后,他好像朝你脸的方向抬手了。】
花言从系统碎片式的描述里拼凑出了真相——这应该是费奥多尔没忍住捏的。
系统这种充满了不确定词汇的描述是怎麽回事?
他想起对方说其实它还没毕业的事,再加上从这番他们仅是单纯在一起睡觉的描述……
花言缓缓问道。
[马路牙子,你该不会有什麽未成年屏蔽程序吧?]
系统:?!
【你怎麽知道?!】
系统大惊失色,旋即它又很快找补。
【其实我已经运作很久了啦,只是规定上写着“不能毕业就不算成年”,所以我的屏蔽程序才不能自主关闭,一些画面会打马赛克……】
系统说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它上次跟自家宿主坦白没毕业时说的是自己朋友,急匆匆地改口。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单纯照顾宿主你的隐私!】
花言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就说呢,如果只是单纯的睡在一起就算是攻略任务完成到最后一步,那早在学院副本里他跟费奥多尔撞在一起双双昏迷的时候就该算攻略任务完成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由于这个未毕业的攻略系统有屏蔽程序,再加上当时在温泉里的情况比较模棱两可,让对方误以为完成了。
不是,这还能误以为完成的?
这怎麽听起来有点草台班子?一点都不严谨,完全没人监督的吗?
花言匪夷所思地确认。
[马路牙子,你确定攻略任务完成了吗?]
考虑到自家宿主每次都很靠谱,系统来回确认了一下。
【应该没问题吧……?该做的你们都做了,最后一步“坦诚相待再一起睡觉”也完成了……】
说到最后系统说服了自己,它狠狠点了不存在的头。
【没问题!宿主,你的愿望是什麽?说出来我帮你实现!】
花言侧过头望向窗外,看着木制窗沿处的那一层薄薄积雪沉默许久。
最终慈爱地问。
[马路牙子,你要不然跟我说清楚一下你的流程?比如说这个愿望能实现的作用域,你要采集我的攻略数据做些什麽?]
【实现愿望的能量是主系统发的,一个宿主只有一份。作用域是什麽都可以,唯一要注意的只有愿望别许的太夸张?应该是这麽说的吧,太夸张的愿望实现后可能会被所处世界驱逐出去。】
提到攻略数据,系统当即兴奋了起来。
【我采集宿主你的攻略数据,主要是用来做毕业论文——多亏了宿主你,我现在有了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我觉得这一次我一定能毕业……我的意思是,我一定能发表出轰动整个攻略界的文章!】
花言:?
暂且不提为什麽系统毕业也要写论文……这个轰动攻略界是真的轰动吗?
花言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攻略之旅,他的所作所为,他自己看了都心虚。
[能先跟我说一下你的文章吗?]
【当然!宿主,首先我决定将标题拟成——“攻略系统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系统一开口就是让花言双眼放空的炸裂标题,以至于后面内容都不用再听。
这确实能够轰动整个攻略界,但对方的毕业资格怎麽办?对方的父母怎麽……好吧,系统可能没有这个。
如果这篇论文如果成功发表出去,系统这一下算不算是砸了所有攻略系统的碗?
他小看这个没毕业的攻略系统了,对方说不准早在常年无法毕业的绝望中黑化,开始打算报复所有攻略系统。
[你这个……]
花言欲言又止,他想到了另一个角度。
[没有前辈,或者其他人告诉你攻略系统具体该做些什麽吗?论文也没帮你看过?]
【呃……】
系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它试探着回答。
【没有耶……主系统只给了我三样东西——捞宿主投放宿主要用的能量、特殊情况应急设备和实现愿望的能量。前辈们只给我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攻略任务节点——宿主与攻略目标的亲吻、拥抱、同居、睡觉。】
花言:……
他怀疑其他前辈给这个攻略系统的注意事项和攻略任务节点也是未成年屏蔽版的,毕竟对方没毕业。
花言忽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个死循环,对方没毕业无法得知更详细的东西,也没办法确认具体节点是否达成,而想要得知这些东西变得严谨就只能毕业,但对方不得知这些东西得不出具体数据就没办法毕业……
[在你之前,有系统没毕业就带宿主的情况吗?]
【哈哈……没有。】
系统有些心虚。
【我也不知道其他系统是怎麽毕业的,它们说是理解感情就能毕业了,但是我还是没明白是什麽意思,所以一直没有毕业,直到快临近死线,再不能毕业就只能销毁,我到处祈求才破例给了我一个实习机会……当然,这不是我,这是我的朋友。】
听起来好可怜,可怜到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嘴硬。
在同情之下,花言原谅了对方不靠谱又作风草率的事。
他怜爱地叹了口气。
[刚好我的愿望还没想好,如果你不着急,要不然你先留下来再看看?]
系统不太明白为什麽自家宿主会让它再看看,不过如果对方没有想好愿望,它一时半会儿也确实走不了。
【好……】
结束了与系统的对话,花言才有空观察对方口中的横滨新据点。
他所处的房间毫无疑问的是一间卧室,不同于中华街附近的那个,这一处据点好像更贴近于普通人的住所。
卧室宽敞舒适,他平时的衣物和物品也都搬运到了这里,唯一让他在意的地方是这里只有一张床,还是双人的大床。
这倒难怪昨晚费奥多尔会跟他睡一起了——虽然他觉得对方八成是有意为之。
花言一如既往地按照平时的习惯整理好自己,再走进厨房查找对方给自己准备好的食物。
也许是他昨晚喝得太多,醒的有点晚,费奥多尔直接给他准备的午饭,早饭已经因为冷掉而放进了冰箱。
考虑到昨天晚上他干的事,花言吃完饭痛定思痛地为对方磨了杯咖啡表示歉意。
这个据点比上一个要大许多,花言打开那扇虚合的门并没有直接看见费奥多尔的身影,得先穿过这间类似于会议室一样放着长桌的房间,再推开靠里面的那扇门,才能找到对方。
花言目光扫过背对着他的费奥多尔,落在数个计算机屏幕中,每个屏幕都呈现不同的画面,显得坐在计算机前的那道身影更忙碌了。
甚至还隐隐约约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肃穆与紧迫。
“您醒了啊……”
费奥多尔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暂停了手中的工作,他回头看向门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花言,身体有哪不舒服吗?”
“没有。”
花言将手中的咖啡递给了对方,后者接过却没有第一时间喝。
费奥多尔垂下眼眸看着咖啡表面的拉花,想到了之前在咖啡厅里的时候。
“您那个时候给我制作的拉花咖啡也是这种花纹呢。”
花言:……
一定要提他失手的丢人事迹吗?
“你那个时候是怎麽看出来的?”
花言自认为他的伪装已经天衣无缝了。
“可能是因为您当时对幻象系异能把控的不太准确?我所看见的画面和听见的声音有细微的不同步,不过更重要的还是上餐速度太快,以及……”费奥多尔稍稍拖拽了一下音调,勾起对方的好奇心,“您当时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味道?”花言警觉了起来。
这句话太有既视感,让他想到了那句弗朗西斯会说的“穷酸味”——他当时确实身无分文。
“嗯,是类似于甜点的清甜味。”费奥多尔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意外地发现对方在这方面的手艺也很不错,“跟上次您出现在船上甲板我闻到的气味一样。”
……这不是漏洞百出吗?还都串联起来了。
这也不能怪费奥多尔会警惕自己了,这种情况换谁来都觉得可疑。
花言无力地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说什麽,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下一步想要做些什麽?”
费奥多尔没有立即回答对方,他视线落在对方神色平静的脸庞上,与这副平静模样截然相反的是对方一直没有与他对视的反应,哪怕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没看向他,像是在因什麽而回避。
——大概是已经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唇边挽起笑容,故意问道:“花言,您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
这一下那抹靡丽的红飞速蔓延。
花言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假装一点都不在意,“嗯,你想做什麽我都会帮你的,哪怕失败了,我也能当流浪汉养你。”
费奥多尔觉得对方后半句可以不用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提起了正事。
“能麻烦您让我见一下其他平行世界的我吗?”
花言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却也没过多询问。
在抬手想使用异能召唤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费奥多尔注意到对方皱起的眉头,“花言?是出现什麽问题了吗?”
“没什麽……”花言不确定地开口,“就是……你想见哪些?”
费奥多尔:?
什麽是“哪些”?
“……有多少?”
“很多……平行世界有多少个,就有多少个‘你’,费佳……你都要见吗?”
说这话时,花言也有点艰难。
他记得原本自己异能只能召唤大概十几个,不知道为什麽会突然多出这麽多个,这可能跟系统把数据库都融在他异能里了有关。
费奥多尔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点艰涩,“这些……您都产生过联系、也相互了解吗?”
那倒没那麽夸张。
花言摇了摇头,跟对方说明,“没有,产生过联系的可能只有十几个。”
这句“可能只有十几个”又让费奥多尔陷入了沉默。
大概是之前那句近乎无数的话语给他造成了震撼,导致他现在听见“十几个”竟然觉得还可以接受。
费奥多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绽开与平时无二的笑容。
“那就这十几位吧,麻烦您了,花言。”
花言思考了一秒,还是提醒道:“费佳,他们之中有的所处世界是没有异能的,而哪怕有异能,他们对“书”或者其他能够帮助你完成理想的信息,可能也没有你了解的多。”
费奥多尔温和地点头,“嗯,我知道。”
他找跟花言产生过联系的“自己”并不是为了这些,而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花言,想要借此看看有没有什麽能够得到两全结局的方法。花言似乎在很多地方对自身都不太了解,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从其他跟对方产生过很长一段时间联系的“自己”口中得知了。
既然费奥多尔都这样说了,那没什麽好顾及的了。
花言看了一圈这间房间的大小,果断走到外面像是会议室一样的空间抬手召唤出了他所了解的所有其他平行世界的费奥多尔。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房间中凝聚出数道身影,当微光散去的那一刻,穿着各异,面庞相同的数道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桌边。
数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于同一时间睁开,他们视线打量过周围,扫过彼此,落在花言身上时却注意到了对方身后的同位体。
“花言,好久不见。”穿着学院制服的学生“费奥多尔”率先开口。
“好久不见……?”花言若有所思地回忆,“好像距离我们分别也没过去多久。”
“是这样吗?”学生“费奥多尔”似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他语气有些惊讶。
穿着雪白衬衣披着白绒领黑斗篷的“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地打量过那位同位体,他看向花言,意有所指地含笑开口,“难怪您上次特意找我要横滨的据点位置呢。”
这个其实可以不用说。
花言心虚地挪了一下脚步,没有看身后费奥多尔的反应,“嗯,很感谢你的帮助。”
“费奥多尔”捕捉到了花言像是顾及什麽的回避,眼眸中笑意加深,看起来对方跟这个世界的他也没到什麽都能毫无障碍地说出口的地步,是刚确定关系吗?
“您找我们是遇见什麽麻烦了吗?”身穿黑色西式晚礼服的“费奥多尔”将话题拨上了正轨。
“其实也没有……”
花言思索着该如何跟他们说清楚缘由。
观察了花言跟其他平行世界的他交流许久的费奥多尔在此刻接过话题,“打扰了,是我有事想找你们。”
其他人闻言眼中都划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没等其他人再开口,费奥多尔轻声向花言询问:“能麻烦您帮我们泡杯茶吗?上次您帮我买的红茶在厨房靠右边最上面的柜子里。”
花言幽幽瞥了一眼对方,他能看出对方想先把自己支走,方便跟其他人说什麽悄悄话的意图,也能看出对方是故意用这种浅显的手段让自己察觉并抉择。
他好说话地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花言顺应对方的想法走出这间像是会议室一样的房间,穿过客厅进了另一边的厨房。
煮红茶用不了多少时间,为了避免他进去会出现费奥多尔想说的话还没说完的尴尬情况,他顺带调制了点香料尝试弄点新的调味红茶。
等他端着红茶再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人像是已经讨论完了,也像是遇见了什麽难题,气氛有些过于安静。
花言习惯性地先把红茶递给了自己所熟悉的身影,在对方开口感谢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跟费奥多尔已经相处了很久,后者对他感谢不会带有像是维持距离感一样的礼貌意味。
花言缓缓抬起眼眸看向房间内。
费奥多尔平时在屋内是不会披斗篷的,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穿着那一件紫色盘扣的白色衬衣,他召唤出来的“费奥多尔”里也有与对方平时相同打扮的,他们与费奥多尔唯一的差别只有披着斗篷。
现在其他人可能是觉得房间里温度有点高,都没有披斗篷。
因此他这一眼至少看见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费奥多尔。
花言大脑瞬间停止了思考。
他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是按照靠门的位置分的,逐一把红茶送到了其他人面前。
随后毫不犹豫地抬起脚步往门口去,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花言?”费奥多尔出声喊住了对方,口吻是故作疑惑的明知故问,“您不打算留下来吗?”
“你们说就好了,我还有事。”花言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说道:“横滨有家下午茶今天促销,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门瞬间被合拢,白发青年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他们眼中。
学生“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
给花言提供据点的“费奥多尔”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指节抵在唇下,“看起来他如果一时不注意,还是会认错。”
费奥多尔微微点头,对此也有些苦恼,倒不如说,早在对方难以分辨他与幻术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第123章
昨晚似乎下了一夜的小雪,这座沿海城市覆盖着一层湿冷的纯白色彩。
花言拉起肩头斗篷的帽檐戴上,依照模糊笼统的印象找到了那家从入秋就开始宣传平安夜与圣诞节会有促销活动的甜品店。
原本花言是不想在下雪后出门的,因为有点冷,也有点麻烦,但为了尽快逃离那个不小心认错人的尴尬之地,他又觉得区区小雪算不了什麽,连带着那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优惠都变得格外划算了起来。
哪怕他当时反应很快了,装得也很不错,也并不意味着他有能够骗过一屋子费奥多尔的自信。
更何况他还有一种如果留下会出现什麽糟糕发展的不祥预感。
种种因素之下,他决定先享受完下午茶再说。
花言坐在靠窗的位置,不仅点了最经典的招牌下午茶套餐,顺带也把这家店推出的圣诞限定款也点了一遍。
既然费奥多尔像是有什麽想要瞒着他的样子,那他刚好可以吃够了再回去。
花言一边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绪欣赏窗外的雪景,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热气腾腾的伯爵红茶,驱散身体中一路走来蓄积的寒意。
他来的时间比较早,因此店内也没有多少人,现在伴随着时间临近下午,被活动吸引来的顾客也越来越多。
花言的视线从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逐渐转移到店内,半途中注意到一名匆匆推门而入的白发少年,后者看见排成长龙的队伍震撼地瞪圆了眼睛,仿佛没想到这点优惠力度的活动能吸引来这麽多人一样。
——是中岛敦。
花言指腹摩挲着瓷制茶杯的边缘,又想到了太宰治借助指环争夺战磨练后辈,还把他当保险的事。
这一下天时地利人和,不做些什麽都对不起自己。
中岛敦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缕视线,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注视来源,哪怕对方戴着墨镜,直觉却仍旧告诉他——对方在看着自己。
下一秒,窗边青年招手的动作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中岛敦犹豫地看了看周围,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了。
“花言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吗?”
“没什麽,只是一个人喝下午茶太无聊,想找个人聊天而已。”花言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如果你不赶时间,可以陪我聊聊吗?”
“唉?但是我还要给乱步先生买这家甜品店的圣诞节限定甜点……”中岛敦表情有些为难。
“这样啊……”花言微微点头,很快又话音一转,“可是现在人这麽多,你哪怕排队也需要很长的时间,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在这里坐着陪我聊天,等人少了再买不是更方便吗?”
“要是卖完了怎麽办?”中岛敦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数量那麽少,你现在再去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到吧?”花言再接再厉,继续说服对方,“而且这家店从入秋就开始宣传活动了,门外的牌子也没写限量,现在后厨一定在疯狂烤圣诞节限定甜品,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中岛敦缓缓陷入沉思,这番话听起来好像确实很有道理,就是不知怎麽,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不对。
花言抬手招来服务员给中岛敦加了套餐具,安慰道:“好了,先耐心坐下等等吧,桌面上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吃哦。”
真的随便吃吗?
中岛敦迟疑地问道:“可以吗……?太宰先生告诉我,您在这方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一时不察说了前辈坏话,中岛敦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不太好?”
找补的晚了,花言已经从那半句话里得知了太宰治说他坏话的事实。
大概是上次在中华街不小心把对方当成费奥多尔分享了价格昂贵的茶点又悬崖勒马及时收回的事,被对方当成话题说给中岛敦听了,甚至对方十有八九还说了他在这方面相当小气的这种话。
花言维持着唇边和善的笑容,“没关系,我看人下菜碟。”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暗戳戳指责太宰先生在对方这里印象也很差一样啊!
中岛敦内心忍不住吐槽,他语气有些僵硬,“那个,花言先生,果然还是算了吧……?”
花言观察着中岛敦的反应,后者仿佛在顾及什麽一样,想要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这种反应很不对劲,是太宰治在世界融合结束后意识到他在帮助费奥多尔了?还是指环争夺战已经结束,把他当作什麽一次性的劳动力,用完就丢了?
花言沉吟片刻,选择直截了当地出击,“是太宰治让你离我远点吗?”
中岛敦没想到对方居然这麽敏锐,他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对方帮助自己的事,又浮现出自己的承诺,在良心的谴责下,他有点手足无措。
“呃……不、不是……就是……那个,呃……”
中岛敦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挫败地低下头,说出了实情,“……太宰先生,只是让我警惕一些。”
警惕的对了,但没用。
花言似难过地叹了口气,“是吗?你之前还遇到解决不了的情况找我呢,还说以后会帮我,现在就开始警惕我了……我燃烧的五年寿命终究是错付了……”
中岛敦思绪瞬间被愧疚的洪流冲走,他当即坐了下来,“没有,花言先生,我相信你的!”
他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太宰先生跟他说要警惕一些,却只在他追问时反问他——有没有觉得对方跟“魔人”费奥多尔走的太近。
中岛敦回忆起自己见到对方的几次情况,发现自己大部分时候都能从对方身边看见“魔人”费奥多尔的身影,这确实太近了。
中岛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白发青年,后者一如既往地披着雪白的斗篷,只不过比起之前,最近的斗篷加绒了,可能是因为冬季的来临。
他无法透过对方墨镜窥见更多的神色,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个,花言先生,你为什麽跟费奥多尔走那麽近?”
果然是因为这个。
花言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用一副阅尽千帆的沧桑口吻说道:“原来如此,你们是因为这一点才怀疑我的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没关系。”
他回过头,嗓音压低,“其实这都是我的计策。”
中岛敦:?!
“什麽?!”反应过来自己叫的太大声,中岛敦又匆匆压低了声音,“为什麽?”
“你不觉得他很危险吗?放在身边比放在暗处要保险许多,如果放任他在暗处,那还不知道会出现什麽事呢。”花言继续压低嗓音,神秘氛围拉满,“所以我精心筹划了一场局来接近他,现在一切进行的都十分顺利,他对我不设防,我已经成功得知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中岛敦面色逐渐严肃,“是什麽?”
“是“书”。”花言说出了所有人都知道信息。
但他没想到对方听见这个回答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中岛敦捏紧了拳头。
花言:?
你就知道什麽?
中岛敦意识到花言疑惑的反应,他跟对方解释道:“之前我不小心听见了社长他们的会议内容,是有关“书”的。”
花言:??
花言骤然沉默,好半天才艰难地问道:““书”……怎麽了?”
“还不知道。”中岛敦摇了摇头,他眉头紧皱,“我只听见了似乎是因为什麽问题,要检查“书”状态之类的只言片语。”
花言更沉默了。
他好像一不小心又给费奥多尔挖坑了。
不过往好处想想,所有人都知道对方想要“书”,而且现在对方不用再费劲地弄什麽“书签”和“书页”了,既然要检查,那肯定有机可乘。
只是……为什麽会突然要检查“书”的状态呢?是他之前融合世界、让异能短暂被取代的事情引起了横滨所有人的警惕?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对“书”了解十分透彻的只有夏目漱石,这是对方的意思吗?
“中岛敦。”花言双手搭在对方肩头,语气认真,“我需要你的帮助。”
中岛敦也意识到了什麽不同寻常的气息,他表情变得凝重,“请说,花言先生,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事情是这样,我想先弄清楚你身上跟“书”之间的联系,以防到时候会出现什麽变故。”花言用并不存在的真诚眼神望着对方,“你愿意协助我吗?”
严严实实的墨镜遮住了对方的眼眸,中岛敦只能通过对方的语气,听出对方像是做出了什麽艰难抉择的觉悟。
中岛敦也很好奇他身上跟“书”之间的联系究竟是什麽,听见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没问题!”
见对方同意,花言当即起身——打包甜点,打包完提着甜点找了一处监控死角的小巷,又抬手召唤了“与谢野晶子”用于以防万一,才转头对身后乖乖跟着的中岛敦说明情况。
“我一会儿可能会尝试分离你的异能,如果你感到不适可以跟我说,我会停止分离。”
中岛敦还在悄悄观察跟他印象中无二的“与谢野晶子”,听见这句话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声音有些颤抖,“那……与谢野医生是来做什麽的……?”
花言温声安抚,“是为了以防你会没办法开口说不适而出现什麽生命危险,嗯……总之是来保护你安全的。”
“与谢野晶子”配合地点头保证,“安心吧,敦。”
中岛敦完全安心不下来,他更加惊恐了,这种仗势不是说明可能会很危险吗?!
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若有若无的白雾逐渐蔓延,虚虚笼罩着这一处小巷,由轻薄到厚重。
花言复刻出当初涩泽龙彦分离中岛敦异能所用的能量,手中绽放出一缕缕红光轻轻摁在对方心口处。
中岛敦看见这近乎与当初相同的场面简直头皮发麻,他努力压下想要反抗的本能,在理智的拉扯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好像上当受骗了的迷茫感。
短短瞬息,如同有什麽被抽离的感觉在四肢百骸蔓延,中岛敦眼睛紧闭,下意识抓住了青年的手腕,像是濒死的受害者在抓罪魁祸首。
“花言先生……”
花言耐心地安抚,“嗯,已经好了。”
中岛敦:?
这麽快?
中岛敦尝试着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在白皙手掌中悬浮着缓缓转动的银白色菱形结晶体,再往上移则是白发青年脸上的困惑神色。
这种反应让中岛敦有些惴惴不安,“是出什麽问题了吗?”
确实出问题了。
花言本来以为自己分离异能后,会出现什麽异能结晶体变成“书签”、或是变成路标指明“书”所在方向的情况,再不济也会给点什麽特殊反应,但事实却是根本毫无动静,跟异色的普通结晶体别无二致。
难道是他没掌握使用的正确方法?
极度困惑之下,花言向中岛敦问道:“你有什麽特殊感觉吗?”
“没有……?”中岛敦试探性地回答。
花言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麽了,总该不会是因为结晶体的状态封住了异能,导致感应也中断了吧?
他沉思着溶解了异能表面的结晶体,重获自由的异能像是受到了白雾的干扰,在两人之间盘旋了近一分钟才找到自己所属的主人,重新回归中岛敦身体中。
忙活了半天的花师傅忙活了半天。
花言沉默地盯着中岛敦,中岛敦也不知所措地看着花言,两人相顾无言。
只余属于冬季的冷冽寒风刮过巷子发出的呜呜声响。
第124章
虽然没达到预想的效果,但花言依旧拿出了身为成年人的成熟沉稳。
他风轻云淡地分出了一袋圣诞节限定甜点给中岛敦当作补偿——被他忽悠的补偿,又趁机搓了几下对方的白发当作安慰,才放对方离开。
中岛敦完全没意识到花言送的圣诞节限定甜点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价格,单纯以为是对方好心,挥手离去时甚至还说着,下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再喊他。
花言对此不置可否,他知道这句承诺注定实现不了,等中岛敦回去将他做的事跟太宰治一说,以后者的头脑肯定能明白他想做什麽。
不过他也并不是什麽都没能得到。
最起码他得知了“书”好像不是这麽找的。
花言努力安慰了自己,折返回刚刚那家甜品店买了几分圣诞节限定甜点,顺带又在商业街逛了一圈,最终提着大包小包回了据点。
重力操纵的异能在这种时候格外好用,花言一边控制买的东西浮在半空中,一边空出手推开了门。
伴随着一声略有些腐朽的“嘎吱”声响,数道相同面容但不同穿着打扮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们像是已经沟通完了彼此想要了解的事情,随意打发着时间等他回来一样,有的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书籍,有的像是在续杯,端着红茶正从厨房中走出。
听见开门声,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声源望来。
之前花言光想着正事,没来得及欣赏,现在换一种角度来看,他后知后觉感受到这一幕还是相当有冲击力的。
平时一个费奥多尔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现在这麽多费奥多尔一同出现,穿着风格各异的服饰,像是从各个方面将吸引人的地方同时展示了出来。
穿着令花言念念不忘的“骸塞”中白色晚礼服的“费奥多尔”注意到对方似走神般短暂的停顿,他眼眸微弯,“您回来了。”
“嗯。”花言随手抹消了眼前的墨镜,又解下肩头的斗篷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你们已经结束了吗?”
“差不多?他想要得知的——我们能提供的都提供了,剩余的不需要我们插手。”
身穿白色繁复中华服饰的“费奥多尔”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他眉眼间浮着一层温和的笑意。
“所以也是时候回去了。”
“这麽快?”花言缓缓眨了眨眼睛,“不准备吃个饭再走吗?”
“唔……关于这个问题……”
他们其实也想,但他们同样很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容他人染指的独占欲与掌控欲,这些阴暗的情绪被情感催化,近乎要到偏执的地步,哪怕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不行。
不过如果换做他们也会出现这些想法,所以他们也并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自己。
“会很不方便的吧?”身为学生的“费奥多尔”恰好开口,“我们人有点多,无论是出去吃,还是在这里都很麻烦,而且……我们各自都还有事情要做。”
这样就没办法了。
花言表示理解地点头,他从纸袋里掏出了一包甜品,塞到身为学生的“费奥多尔”手中,后者下意识低头看去。
惊讶地发现被塞进手里的是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包装的姜饼人,精致可爱,如学院中春季樱花般的粉色缎带系在包装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圣诞快乐。”
花言说完又觉得有点太早了,今天好像才平安夜,于是他又复制出了一个苹果放进对方手中,补充道。
“平安夜快乐。”
学生版“费奥多尔”哑然。
半晌,他唇边勾起弧度,“嗯,圣诞节、平安夜快乐。花言,我期待着您下次来我所在的世界,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在学院中见面。”
“我也是。”
花言应了一声,将对方送了回去,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他抬起眼眸,发现房间里的“费奥多尔”都正盯着他。
花言沉思了一秒,从纸袋里又掏出了一袋姜饼人,又顺带复制出了一个苹果,塞给离他最近的中华风“费奥多尔”,再次说出了同样的祝福。
后者原本有些欲言又止,但在低头注意到手中姜饼人包装上如他印象色般的金白色调缎带,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纵容地笑着点头,说出了同样想让花言去他所处的世界找他的话语。
花言对此同样应答。
他力求让每个人都不白来,哪怕他不太明白为什麽每个人都会在被送离时,对他说出想要让他去对方所处世界的话。
花言有些感受到系统当初所说的性格差异了,虽然十分细微,细微到像是心情影响的一样,但还是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受。
学院的“费奥多尔”给他的感觉是偏青春的,中华风的“费奥多尔”似乎要稍微温雅一些,穿着黑色西装晚礼服的“费奥多尔”偏蛊惑一些,万圣节装扮披着漆黑斗篷的“费奥多尔”偏神秘那一面,新春繁复衣饰的“费奥多尔”偏优雅,和服赏枫的“费奥多尔”偏温和,白绒黑斗篷常服的“费奥多尔”偏理智……
在“骸塞”中白色晚礼服的“费奥多尔”给他的感受要偏危险深邃一些……
花言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费奥多尔”,后者能够看出对方眼眸中的欣赏,故意微微低头靠近。
“花言……既然您都答应去找他们,也答应来找我吧?”
被引诱了一下的花言当即点头,“好……”
同样得到承诺的白色晚礼服版“费奥多尔”心满意足地离开。
至此客厅里只剩下给花言感受跟最初他接触的费奥多尔无二的、也是给他提供了横滨据点位置的“费奥多尔”,后者朝花言摊开双手,眼眸中充斥着笑意。
“终于轮到我了吗?”
“嗯。”
花言行云流水地从纸袋里掏出了一袋系着紫罗兰色蝴蝶结的姜饼人,又复制出了一个苹果,给了对方相同的圣诞节礼物套餐。
不同于之前几人语焉不详的邀请,“费奥多尔”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最后的结果会是什麽样,但如果迎来了我们都期望的结局……”他苍白俊美的脸庞上绽开笑容,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也希望你们能来我所在的世界呢。”
花言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我们’?”
“嗯,您和他。”
“费奥多尔”说出了其他人都默认的隐性信息。
他们都清楚如果最后迎来了最好结局,以“自己”的占有欲不会让花言独自一人去见平行世界的“自己”。
“费奥多尔”注意到花言像是才反应过来的神色,似好心般跟对方展露了他们一同布置的陷阱,“学生的‘我’,向我们说明了——哪怕有一模一样的‘我’,您也不会把我们当作同一个人,我们都很想验证这一点,而在这个世界您与我们之间都有所感应,无法精确得出结果,所以只能……”
花言瞳孔地震!
他就说为什麽会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当时认错人的事了,明明已经及时逃离了,没想到还是没躲过,甚至还在这里等着他。
花言有点想收回那句承诺,“我……”
“费奥多尔”看出花言想要反悔的意图,他态度温和又不容拒绝地询问:“您都答应他们了,也会答应我的,对吗?”
花言很想摇头,但是这样有点太区别对待了,像是自己在孤立对方一样,于是他只能咬牙忍痛点头。
“嗯……”
没关系,大不了他到时候拖延一下,反正也没说具体什麽时候……
这个想法冒出还没一秒,只听“费奥多尔”像是能够读心一样,进一步问道。
“什麽时候?春天的时候您会来吗?”
“大概会吧……”
花言止住了想法,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
“费奥多尔”选择性忽略了对方回避的心虚反应,仅用十分期待的口吻告别。
“那麽……我会等你们的。”
话音落下,最后一名来自平行世界的费奥多尔也被送了回去。
花言有些疲倦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想换个姿势躺下时,余光注意到了一道站在房间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熟悉身影。
他瞬间坐起,掏出袋子里准备的最后一份姜饼人递给对方,“费佳,圣诞节快乐。”
安静看完全过程的费奥多尔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对方塞进他手里的姜饼人中,包装上的缎带不同于其他来源于自身的印象颜色,他手中的是对方眼眸的绚丽色彩,明亮又璀璨。
似无声的安慰,也似有更深层的隐晦暗示。
费奥多尔拿对方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您真是公平呢。”
“其实也没有。”
花言说着用指尖拨了一下费奥多尔手中的姜饼人,原本看起来只有一个的姜饼人在此刻变成了两个,他在这方面还是知道区分的。
“我特意让店员这麽装的哦。”
——只有他有两个,也只有他拥有他。
费奥多尔读出了花言这句含蓄的话语背后,因不好意思而没有直白说出口的意思。
他其实从决定让对方将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带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各种会发生的状况,但哪怕预料到了、做好了准备,也不可避免地会因情感带来的欲望而冒出些偏执又阴暗的想法与不悦的情绪。
这是人类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他亦是如此。
费奥多尔叹息着抚摸上对方脸庞,看着后者因他不断上移的指尖而本能眯起一只眼睛,“可是……现在还没到圣诞节,花言……”
花言懂对方的意思,他保证给对方不一样的待遇,以证对方在他这里是特殊的。
花言复制出了足足一盘苹果递给对方,“平安夜快乐,费佳。”
这麽好的平安果,别人都只有一个,而对方有足足一盘!
第125章
费奥多尔没有立即回答,他视线落在那盘红艳果实中的银质水果刀上,又似确认般缓缓下移,看向用于呈放苹果的果盘。
对方拿出来的这盘苹果像极了当初“骸塞”里放在桌子上——同样也是他在最初见到花言时,被后者坠落的动静踹飞的那盘。
说起来……
花言视线在身穿“骸塞”白色晚礼服的“他”身上所停留的时间,要比在其他人身上久上一些,而对方使用“Vita
他不否认涩泽龙彦在设计服饰方面的天赋,但是为什麽对方会在那麽多穿着各异的“他”中,唯独对这一身念念不忘呢?
是因为这是他们初遇的一幕?还是有更加深层的原因在里面?
“花言。”费奥多尔忽然开口,“您真的很喜欢“骸塞”里的‘我’呢。”
这个话题让花言有些猝不及防,也让他一时之间不确定对方会突然提及这方面的缘由。
总之先夸一下应该没错。
“我只是喜欢你穿那一套的时候,很好看。”
而花言也确实没有说谎,真的很好看,都把他给好看“死”了——指猝死前想的还是这套。
“原来如此……”费奥多尔似已经明白了一样微微点头,很快又话音一转,“那……我其他跟您产生过交集的同位体,也是因为您觉得很好看才会选择与他们创建联系吗?”
他唇边弧度不变,温和地提醒,“他们之中大部分的穿着都各不相同,而您在不同者身上停留的视线,也要比在相同穿着的‘我’身上停留的视线要久一些。”
花言:……
这观察的是不是有点太仔细了?
好吧,他承认,他当初确实是看脸下卡池的。
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会不会显得他像是肤浅的颜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花言目光游移,没看对方,并试图转移话题,“费佳,我在去的甜品店里遇见了中岛敦,他好像说“书”出了什麽问题,要检查“书”的状态,是你做什麽了吗?”
费奥多尔看得出对方想要转移话题的意图,不过他仍旧回答了对方,“嗯……他们大概率是因为之前世界融合的事情担忧“书”的状态,而让您这麽做的是我,所以应该算是我的原因。”
费奥多尔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而这个回答也跟花言听见这句话时脑海中冒出的猜测相同,他又回想起在中岛敦身上什麽都没能得到的事实。
好奇心驱使着他再次询问:“我尝试着分离了中岛敦的异能,但是什麽都没发生,是我的方式不对?”
费奥多尔微愣,“您分离了中岛敦异能?”
“嗯,借用了一下涩泽龙彦的能力。”
花言详细地跟对方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说到最后,他甚至开始往其他苛刻的先决条件上想。
比如说想要解除“书”的封印会不会是跟获取圣杯或者贤者之石类似的条件,夏目漱石为了保证不让人滥用“书”,所以将封印定成需要他在横滨被挑选出的异能者全部死亡,才能解除封印,继而让最后的希望——主角中岛敦通过异能“白虎”找到“书”改写一切之类的。
这个套路好像还挺符合热血少年频道的,就是有点费人。
“分离出来的异能重获自由后,在您与他之间盘旋了近一分钟才回归中岛敦身上……?”费奥多尔复述了一遍让他在意的地方,很快他眼眸中浮现出了然,“这应该是因为您身上有“书”的气息,干扰了它的判断。”
毕竟对方此刻的身体是由类似于“书”本质的力量构成的,会对“书签”造成干扰很正常。
花言明白了,原来因为是被分解进他异能的“书页”。
这样看来“白虎”的嗅觉还挺灵敏,他没复制出实体都能闻到,就是怎麽听起来有点不太灵活的样子?只会搜索最近的目标。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是不是证明他复制出来的“书页”其实与正常“书页”一样?
花言思绪微微偏移了片刻,又重归正题,既然对方对于这种发展早有预料,那……
“费佳,你见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难道是因为想要集思广益制定出一个能够万无一失抢到“书”的计划吗?”
顺便给其他相同世界观的“自己”提供些思路什麽的?
“不,在这方面我并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费奥多尔谦和背后的傲慢在此刻展露出一角,他指尖缠绕着对方垂落在脸侧的碎发,意有所指地告诉了对方真相,“我只是想通过他们更多的了解您,考虑到您的性格听到这些可能会……不好意思?所以才给予了您的回避选项。”
“可惜的是他们对您了解的好像也并不多。”
这是令费奥多尔感到遗憾又愉悦的结果,遗憾是因为他没办法通过了解到花言更多的信息,从而制定出一个通往两全结局的稳妥计划,愉悦则是因为比起其他平行世界的“他”,他确实要更为了解花言一些。
“只得知了您经常给他们送一些食物以及书籍之类的东西,每次出现都会先找他们,向他们告知您心血来潮更改的名字,偏爱带他们参加战斗——哪怕大部分情况都会输……”
费奥多尔一一清点着花言所做的事情,让后者愈发羞耻。
“既然你都知道我会不好意思了,就别说出来了啊……费佳……”
花言低头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又迫于对方抵在他脸侧的手,以及不知何时环住他后腰用于拉进彼此距离的手,而被迫中止。
费奥多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是您问的。”
“我没想问这麽详细……”花言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却也没有计较,仅无力地说道:“你想了解我,其实可以直接问我。”
“这样啊……”
费奥多尔没有给对方太多的反应时间,对方对于自身确实是不了解,但他也有对方能够回答的问题。
“花言,您更喜欢穿着那套涩泽龙彦设计服饰的‘我’,还是穿着常服的我?”
花言:……
不知怎麽,他感觉这个地方好像有文本陷阱。
如果他回答喜欢对方穿白色晚礼服,那万一对方是在指平行世界的费奥多尔呢?如果他回答穿着常服,那岂不是等同于在否定他前面的那一句?
花言认真思考了半晌,说出了高情商回答,“我喜欢你穿着那套白色晚礼服时的样子,当然平时的你,我也很喜欢。”
费奥多尔很喜欢对方会偶尔袒露出的直白话语,哪怕很多时候都需要他去主动将对方逼入一个不得不坦率的境地才能得到。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花言。”
花言没从费奥多尔身上感受到不悦或是阴郁,甚至恰恰相反,对方很开心,但对方在说完这句话却松开了他,兀自进了卧室。
花言站在原地,脑海中的思绪在吃晚餐与一探究竟中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卧室的门没有合拢,也没有露出明显的缝隙,他只能小心地推开一点点试图观察对方到底在做什麽。
“花言。”
房间里的人一如既往的敏锐,对他也依旧温和纵容。
“您可以直接进来。”
“好……”
花言迟疑地应了一声,顺应对方的话语推门而入。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所发出的轻响,他抬起眼眸发现对方更换了一套衣物,大片纯白的色彩映入眼帘,“费佳……?”
“嗯。”
费奥多尔慢条斯理地戴上这套白色晚礼服中最后的黑色手套,完全重现了“骸塞”中的一幕。
他走近站在门口的白发青年,后者仿佛是被什麽冲击到了一般,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思绪似乎重新运转,浮现出惊艳之后的真实情绪。
“您真的很喜欢我这样穿呢,花言。”
费奥多尔从对方眼眸里捕捉到了喜爱与新奇,那是与在看平行世界的那个他时不同的反应,如同因为不用顾及什麽而毫不遮掩了一样。
指腹隔着手套与那层衣物重新贴在对方身后,借此让对方因本能受到细微刺激想要躲避的反应而主动靠近他。
费奥多尔低下头,似呢喃般在对方耳边询问:“我穿这套会带给你不同的感受吗?”
“因为……真的很好看。”
那些过于直白的夸赞话语花言有些说不出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若有若无的痒意,他小幅度地偏了偏头,想要躲过这份似蛊惑般的引诱。
“看起来您除了年龄之外,或许还要加上一条——也喜欢我的外表?”
费奥多尔一向擅长利用自身的每一个优势,也很清楚自身能够吸引他人的地方,他故意用唇擦过对方耳尖又逐渐下落到对方颈侧,用对方上次在温泉中相同的方式触碰着那片身为人体最为脆弱的致命处。
“不过,您具体喜欢在哪里呢?我的脸?我的手?还是其他地方?又亦或者是全部?”
费奥多尔靠得太近,本该带给人清醒的冷冽气息在此刻像是西伯利亚冻土上能够让人迷失方向的暴雪,哪怕如此,花言也势必不可能说出那些以前经常口嗨,但现在说出来会让他社死的夸赞。
但是什麽都不说也不做会显得他很不配合,毕竟对方都主动为他这麽穿了,他也得做点什麽回应一下。
花言一手抬起对方脸颊,一手勾住对方脖颈,吻上了淡色的唇。
试图用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的回应,也希望费奥多尔别再追问了。
后者眼眸没有闭上,他视线一点点勾勒过对方蔓延上绯红的耳尖和脸颊,感受到了对方因性格上的内敛而显得青涩的犹豫触碰。
费奥多尔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也不在意,对方的身体会取代话语告诉他答案。
花言本来在斟酌着自己下一步该怎麽做,是该继续贴近对方,还是该短暂地分开。
然而没等他选择出一个合适的、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冷淡,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分的动作,有什麽东西从他衣摆伸入,腰间感受到的冰冷凉意与陌生的触感率先打断了他的思绪。
花言通过腰际消失的触碰,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费奥多尔的手,后者手上戴着手套,隔绝了对方本身的温度也隔绝了肌肤相贴时本该因情感而产生的安心与依恋。
那只手在伸入衣物后逐渐顺着他脊柱所在的弧在线移,似在观察什麽般不断摸索过每一个角落,原本冰冷的温度也在其中逐渐被他的体温浸染,但哪怕如此那种陌生的触感还是强硬地宣告着存在。
花言身体不断前倾想要躲开对方的触碰,但这样反而愈加靠近罪魁祸首,直到完全相贴退无可退。
费奥多尔像就是想达成这种结果,故意等他分心在那种触碰中反应过来无处可避想直接逃离时有所动作,将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引回这场吻。
花言眼眸中绚丽的色彩仿佛开始融合般透着模糊不清的雾。
那只抵在脑后用于阻挡他退离的手也擦过颈侧来到了身前,冰冷的皮质触感一点点顺着领口下滑,冷空气骤然入侵。
“费佳……”
花言模糊的思绪喊着对方的名字,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麽。
“嗯,”费奥多尔的嗓音仍旧温和,其中似乎掩藏着若有若无的诱导,“花言……可以吗?”
对方嘴上是优雅又温和的询问,像是极其有礼貌知分寸地询问他的想法,但已经回到腰际摩挲着那块软肉的手,以及对方已经轻咬上他颈侧的动作,都根本没有任何想要停止的意思。
花言轻轻喘息着低头想要弯腰,又因为两人之间已经毫无间隙的距离而只能被迫将头搭在对方肩头,过于频繁的触碰与身体不断被他人探索的陌生感让他不断流失着力气,但显然对方也不需要他再坚持。
费奥多尔单手环住对方的腰将后者轻轻放在了背后的床上,暖色调的灯光自高处洒落,不同于温泉中的朦胧与无动于衷,洁白无瑕宛如上好艺术品的身体展露在眼前,每一个反应都清晰明确,无论是伴随着呼吸的细微颤抖,还是那双眼眸深处由逐渐浮现出的情感而催化出的情绪都一览无余。
雪白的长发如丝绸般散开在身下,花言视线模糊地看着对方苍白俊美的面容,将一切都尽数交付。
杂乱无章的呼吸声中时不时混杂着几声气音,费奥多尔在这方面似乎极有耐心,也满怀探索欲,近乎触碰过每个地方,直到最后他以更加清晰直观的方式感受到了对方的触碰。
这有点太超过了。
蔓延上神经末梢的感觉骤然炸开,花言本能地抗拒,又被对方按回,只能出声阻止。
“费佳……别戴着手套进去……”
“唔……抱歉。”
费奥多尔的声音中透着些许似呼吸不稳的喘息,裹挟着笑意询问。
“是让您感到不舒服了吗?”
这种事情想也想到的……
更别提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那种粗糙感有点太超过了。
花言哪怕大脑已经乱成一团,也依旧能够听出其中故意的因素。
他应了一声当做回答,模糊的思绪暴露出了最真实的想法。
“我不想隔着手套接触你……”
费奥多尔紫罗兰色的眼眸微颤,抵达极致的情绪与兴奋让其中浸染出大片类似于葡萄酒发酵出的暗红,他低低笑了两声,亲吻了对方眼睑。
“那麽,如您所愿。”
身上的触碰短暂地消失,再次接触到的是已经变得温热的手。
花言忽然有些后悔了,他眉头紧紧蹙起,抽着冷气,“费佳……指甲……”
费奥多尔似才意识到这一点,也有些苦恼,“都已经到这里了,花言,您稍微忍耐一下,可以吗?”
花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有些难以置信,“你……”
后面的话被对方的动作被迫咽回,费奥多尔恶劣的一面在此刻暴露得相当彻底。
他似好心般提醒,“而且……这也是您自己所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