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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旧雪 但与雪花不同,那是温热的,带着……

他这才有空打量眼前的环境。

此峰峰顶平坦空旷, 栈桥前方三十多步的地方建了一座精致漂亮的小亭,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建筑了。

谢濯玉跟在晏沉身后拾阶而上,在亭中站定。

寻常亭子中一般都是摆石桌石凳, 然而这亭中却是一张梨花木软榻,榻上铺着厚实的黑色长绒兽皮。

这软榻上同样也摆着两个长条软靠枕,只是这两个不是兔子,看着倒像是猫。

谢濯玉又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叹, 晏沉是真会享受。

从议事殿到宴厅甚至连这个小亭都不摆凳子只摆软榻,而软榻上铺的妖兽皮颜色柔亮摸着顺滑,全是完整的一整张没有半点瑕疵破损,有见识的就能看出那些皮毛都是稀有的妖兽所产。

他大大方方地在软榻上落座, 多看了两眼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摸那个软枕。

枕套的布料很是丝滑柔软,摸上去有点凉凉的。软得不可思议, 不怎么用力地轻轻按一下就会陷下去一块。

谢濯玉被这绵软的手感打动, 不自觉地弯起了眼睛, 脸上的冷淡一瞬间尽数褪去。

他的手指认真地描摹着其上的猫咪胡须刺绣, 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抬头往亭外看。

小亭右前方十来米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了字。

只是石头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镌刻其上的字也被积雪模糊得看不真切。

谢濯玉看了好几眼才依着几道笔画将那三个字辨出个大概。

——不悔崖。

他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每个宗门里大概都有一处供犯错弟子面壁反省的地方,青云宗也不例外, 而这石头上的字叫他马上联想到了青云宗的思过崖。

魔宫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不悔崖……晏沉也会有后悔的事吗?

谢濯玉心头一动, 忍不住偏头去看坐在自己身侧的晏沉。

晏沉正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侧脸轮廓的线条锋利, 但是很好看。

只是简单的泡茶,但是不得不说行云流水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确实极具观赏性,认真的表情更是为他添了几分魅力。

谢濯玉本只想悄悄看一眼的, 但视线落到他身上后就黏住挪不开了。

敏锐地察觉到谢濯玉的目光,晏沉抬眼冲若有所思的他笑了一下:“想什么呢?再等一会,很快就好了。”

谢濯玉抿着唇点了点头,坐正身子看着他煮茶,将目光撕下来落到他手中的茶具上。

纵使现在没有旁人在场,他坐姿也依然端正,手要搭在膝上、腰背要挺得板直早已成了习惯。

晏沉余光瞥见他又正又乖的坐姿,闷声笑了一下心说真乖啊。

但他很快就想起谢濯玉的雅正是在什么环境养出来的,心脏抽疼了一下,过滤茶渣的动作也顿了顿:“小玉,你可以放松一点。这软榻和软枕可是我特意备的,你若一直这样绷着半分也不享受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谢濯玉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出乎意料:“原来是为我准备的吗?”

晏沉抬眼看他,目光深邃,唇角轻轻上扬:“是,因为我想让你舒服一些。”

——要知道这里原本只有个亭子。别说软榻了,这连张桌都没有,以前晏沉都是掀袍就往台阶上坐。

谢濯玉眼神微闪,过了一会当真松懈下来。他伸手摆弄了一下软枕,然后慢慢地往后倒靠了上去。

软枕垫在后腰处又刚刚好地托住后背,兽皮厚实狐裘厚重层层加码,舒服得他眯起了眼,甚至没忍住轻轻唔了出声。

半刻钟后,晏沉结束了手上的动作。

面前桌上青花白瓷茶杯正冒着袅袅白汽,馥郁茶香飘向了谢濯玉。

他睁开眼坐起些许,伸手捧了茶盏,轻轻吹着那清亮茶汤,然后凑近轻啜了一口:“好茶。”

晏沉撑着头看他,闻言笑了一下:“能得你一声夸,这茶改日就能去竞天下第一了。”

谢濯玉被他逗得笑了出来,昳丽的眉眼被氤氲水汽浸得温润。

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好一会,眼看着快要见底时,雪终于悠悠扬扬地从阴沉的天空落了下来。

谢濯玉如有所感,端着茶盏微微侧过身去看。

雪下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大得目光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那刻着不悔崖三字的石头更是被掩在风雪里完全看不见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卷到空中,风就有了痕迹。

亭外大雪纷飞,亭中却温暖如春日。

呼啸的寒风连声音都被尽数隔绝,半点也吹不到谢濯玉身上。

谢濯玉望着那雪舍不得移开视线。

人界有凡境和上五洲,而东洲是凡界离仙界最近的一洲。

东洲地大物博,环境极佳,灵气更是几洲中最浓郁的,许多修仙大世家本家与大宗门都在这里,所以在东洲可谓是遍地修仙者。

而位于东洲东南边连星山脉的青云宗更是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即使是冬季也很暖和,也从不下雪。

魔界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入冬以后也几乎没停过雪,第一次见还有新奇,后面他也已经习以为常。

但像今日这样认真地赏雪还是第一次。

谢濯玉看着眼前像是要将世界都掩埋的大雪,眼中流露出惊叹,神情仿若稚子。

晏沉心念一动,桌上的茶具便被收进储物芥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的酒炉、两大坛酒和一个很大的精致点心盒。

他往炉子底放了两颗火红的晶石,屈指掐了个法诀,那酒炉就热了起来。

酒炉一热,就可以开始温酒了。

雪天围炉煮酒,面前是心上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满足的事情了。

谢濯玉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都有点酸涩才转过头要搁茶盏。

转身看见晏沉认真温酒的一刹那,一种熟悉感突然就涌上心头。

身后的雪是熟悉的,眼前的人、萦绕在鼻间的酒香更是熟悉的,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蠢蠢欲动,似要挣脱无形枷锁。

谢濯玉闭上眼,开始在缺失的记忆中搜寻。

他仍想不起来以前,眼下也没抱希望。

可这一次,他竟真的找到了一些陌生的记忆。

他好像跟谁一起看过一场彻夜不停的大雪,围着温暖的小炉,炉上还温着酒。

火光闪烁,带来一阵让人心安的暖意,驱散了严寒。

彼时他们坐在一起,近得肩膀都挨上,稍稍一动就能碰到身边的人的手臂。

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一句句像小羽毛一样轻轻挠他的心尖,让他的心软乎乎的。

他听着听着就泛起困意,头一歪就靠在身边人的肩上。

那人低声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顺理成章地揽住了他的腰。

意识朦胧间,似乎有什么像雪花一样轻轻落到他唇边。

但与雪花不同,那是温热的,带着人体的温度。

这是他的记忆吗……那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是谁?

谢濯玉怔愣地望着晏沉,答案呼之欲出。

巨大的悲伤如滔天巨浪一样将他淹没,他的心突然就空落落的,像是破了一个填不满的大洞,寒风呼呼穿过。

眼睛也变得酸胀无比,好像随时都会有眼泪滚落而出。

晏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一边把温酒倒入酒碗中放到他面前一边抬眼看他,在瞥见他红了一圈的眼睛后愣了一下,心头一紧:“小玉,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么?”

他伸长手臂,掌心贴上了谢濯玉的脸,拇指轻轻蹭过那微红的眼角。

谢濯玉垂下眼皮,竭力稳住声音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着有多脆弱:“我没事,可能盯着雪看太久了,眼睛有点疼。”

晏沉自然不太相信,却又不敢逼他,只好关切地放软了声音哄他:“来喝点酒,再吃些点心。”

谢濯玉没有拒绝。

他捧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小口小口地喝,很快就饮了半碗,然后又伸手去拈了块桂花糖蒸栗粉糕送进嘴里。

晏沉带来的酒不是烈酒,喝着甜甜的一点也不辣,但温热的酒落入肚中后很快就带起一阵暖意,融入四肢百骸。

他喝净剩下半碗,轻轻抿了抿唇,回味了一下没多考虑就把酒碗往晏沉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再添一碗。

晏沉记得谢濯玉酒量不好,但今日的酒是不容易醉的那种,他想着多喝一点也无事,便还是给他斟了半碗。

“满上。”谢濯玉看了看晏沉,语气略硬,偏声音软乎,“我酒量虽不如你,却还不至于连两碗酒都喝不得。”

晏沉有点想笑,心说怎么还要在这种地方不服输呢,手上却顺从地给把酒添满。

这下就是真喝醉了也怪不得我,他坏心地想。

——要知道他一开始就是想带烈一些的酒,哄得谢濯玉醉上一番的。

只稍稍脑补一下喝醉的小仙君是何种漂亮的情态,他就觉喉咙干涩,凭空升起一种啃咬的欲望,甚至感觉血液都热了起来。

只是后来还是作罢了。喝醉了酒胃烧头痛、四肢乏力,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他舍不得让谢濯玉难受。

但既然谢濯玉现在主动要求,晏沉也不欲再拒。

他不拦着的结果就是,谢濯玉足足喝了大半坛子还不够,仍要添第七碗。

第52章 深吻 舌头蛮横地抵开齿关,……

晏沉也被吓了一跳, 当即握住他的手腕:“小玉,别再喝了。照你这喝法,就算是果酒也得醉。”

谢濯玉恹恹地垂下眼, 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看着就不高兴。

晏沉往他身边挪了挪,近到两个人之间距离几乎为零。

他伸手按住谢濯玉的肩膀将人按倒在榻上,双手撑在他的身侧, 垂眼看着他。

谢濯玉白皙的脸颊上一片酡红,连微微上挑的眼尾都红得要命,不知道的估计得以为他刚撕心裂肺地哭过一场。

好可爱,好可怜啊。

但这副模样能轻而易举地激起晏沉心底最恶劣的欲望。

晏沉凝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琥珀色眼瞳, 牙尖都开始痒。

他确信,他爱谢濯玉。

他一只手支着身子, 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勾起谢濯玉的下巴, 凑得很近去看他。

掺着淡淡酒香的温热呼吸若有似无地扑到他的脸上, 晏沉蓦然笑了出来, 眼底欲.浪翻涌。

但他不是好人,他对谢濯玉爱除了珍视, 还是占有,是掠夺。

他想要肆意妄为地逞凶,在谢濯玉的脖颈、嘴唇甚至是不可见的地方全部留下标记。

不堪的欲望, 不可言说。

“晏沉。”已经陷入酒醉状态的谢濯玉变得迟钝很多, 即使快跟晏沉脸贴脸了也没有表现出剧烈的抗拒,看着有点懵懵的。

他没有伸手去推晏沉或者是羞恼得不敢睁眼, 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晏沉缓慢地眨眼,然后慢吞吞地喊出一声晏沉。

“嗯,我在呢。”晏沉懒洋洋地应声, 拇指得寸进尺地摩挲着谢濯玉的下巴,时不时状似无意地蹭一下他红润的嘴唇。

谢濯玉许久都没说话,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像是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又像是在思考。

“晏沉,你好小气。”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嘟囔着开口了,声音含糊,字词像是黏在唇齿间。

软绵绵的话实在没什么威力,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是撒娇更合适。

晏沉哑然失笑,拇指轻轻摁了摁谢濯玉软嫩的唇瓣:“小玉当真是冤枉我了。我若是纵着你继续喝下去,你晚点就得开始难受了。

“你若真有那么喜欢,回头我会让人给你送些过去。别生我气,好不好?”

谢濯玉微微歪头盯着他的眼睛瞧,似是在判断他有没有骗人。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刚开始流浪的小猫崽在判断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香喷喷的食物是否可以下口。

当真是可爱得要命,以至于晏沉看得心跳都快了两拍,险些没忍住狠狠亲他一口。

晏沉不说话,只是笑容扩大了几分,笑眯眯的样子像只狐狸。

谢濯玉耷拉下眼皮,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很认真:“不能骗我。”

晏沉真的忍不住了,微微捏紧他的下巴凑近要亲上他的嘴唇。

温热的呼吸扑到肌肤上的一瞬,谢濯玉就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知怎的却没有剧烈挣扎,只是轻轻呜了一声,眉毛微微蹙起。

那个本该落到唇上的吻便偏开了,落到了他眼下的血红泪痣上。

晏沉深知凡是过犹不及做事要见好就收,更知道谢濯玉脸皮薄,轻吻了一下泪痣就迅速撤开了身。

他翻身坐起,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若非下巴上还残存着些许若有似无的触碰感,因为酒醉而迷迷糊糊的谢濯玉真要怀疑刚刚近乎零距离的亲近、扑在自己脸上的温热呼吸和那个蜻蜓点水掠过的吻都是自己的错觉。

羞怯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本就微烫的脸开始烧得厉害。

谢濯玉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晏沉,若不是没有脱靴子他都想把自己缩起来了。

晏沉的手落到他微微弓起的脊背,像是摸小猫一样上下抚摸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带着浓浓笑意:“小玉在生我气吗?”

谢濯玉一声不吭没有搭理他,很久都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

晏沉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他的脊背,沉吟道:“没经过允许就亲了小玉,是我唐突。要不这样,我给你亲回来好不好?”

前半句还是正经道歉,后半句却让人猝不及防,偏偏他说这话的语气无比诚恳。

谢濯玉身体僵住,缓慢地转过头去看晏沉,表情又呆又懵,水气弥漫的眼中写着不可置信。

亲,亲回去?!为什么他要亲回去?!

“你因为被我亲才吃了亏,”晏沉说这话的语气无比认真,像是在与谢濯玉讨论大道哲理,但笑着的样子俨然是大尾巴狼本狼,“那你亲回来让我也吃吃亏,不就扯平了么?报复要以牙还牙,你也应该以吻还吻来报复我。”

随着时间流逝,酒的后劲一点点涌上大脑,谢濯玉醉得越发不清醒。

晕乎乎的大脑让他下意识地顺着晏沉的话去思考,那些话被晏沉用认真的语气说出来后听着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到了晏沉的嘴唇上,目光逐渐放空,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纠结。

晏沉伸手贴了贴他的脸,由衷感叹自己真是坏得要命啊。

看着谢濯玉脸上的纠结,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眼前的人丢弃了往日的冰冷保护壳,将所有情绪都毫不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

小猫只会对信任的人露出柔软的肚腹,晏沉想到这个唇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

心念一动,他抬起手摸了摸谢濯玉的头发,温声哄人的话到了嘴边:“我开玩……”

但这话没来得及说完,一个柔软的东西突然贴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回惊愕的人变成了晏沉。

他瞪大了眼睛,一团烟花在脑内炸开,短暂绚烂后是一片空白。

温热湿润还带着浓郁酒香的唇瓣,是谢濯玉的。

谢濯玉在主动亲他诶……谢濯玉亲了他!

沉寂许久的小人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大声重复这句话,逼得晏沉脑门青筋直跳。

谢濯玉当真是像晏沉说的那样亲回来,嘴唇很轻地贴上去,惊鸿掠水蹭了一下,蹭完就要后退。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厚重的欲望,仍澄澈如琉璃。

然而他刚往后挪了一下,腰就被晏沉伸臂揽住了。

坚实的手臂紧紧箍住那对男子来说未免过于纤细的腰肢,一个用力将人带进怀里禁锢住。

晏沉抬手捏住了谢濯玉的下巴,重新亲吻上那张柔软的嘴唇。

舌头蛮横地抵开齿关,肆意地攻城略池。

在陌生领域留下自己的痕迹后它却仍不知足,得寸进尺地逼着谢濯玉与之纠缠。

谢濯玉的手抵住晏沉的胸膛,却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更遑论推开逞凶的恶徒,以至于从侧面看去更像他在欲拒还迎。

醉酒本就让手脚乏力,激烈的亲吻更是迅速抽干了他所剩无几的力。

亲吻使谢濯玉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睁开眼后只看见一片模糊的黑色,晃得人眼疼。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在晏沉怀里化成一滩水,就像春日到来冰雪消融那样。

他被困在晏沉怀里,除了紧闭双眼接受晏沉霸道的亲吻外别无选择,无处可逃。

——晏沉要将他吻化了。

“唔……”

无意义的低吟混着沉重的呼吸声,啧啧水声在寂静小亭内清晰可闻,连空气都好像带上了几分甜味。

毫无接吻经验的小仙君哪受得了这个,很快就败下阵来承受不住了。

他的眼皮都泛着薄红,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缓慢转动。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像不慎落入蛛网的蝴蝶拼命振翅想要逃离束缚。

“停下来……”求饶的话语也被堵在口中无法吐露,尽数化成可怜的呜咽。

谢濯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晏沉的衣服,没有力气,但仍抓出一片褶皱。

仿佛过去了数百年之久,久到谢濯玉快要晕过去之时,晏沉终于松开了些许,结束了这个吻。

晏沉方松了些许力道,谢濯玉就脱力一般往后倒,幸好有晏沉的手臂微微用力撑住了他。

抬手揪住自己的衣领,谢濯玉低着头微微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呼吸越发急促,很快就呛咳了起来。

晏沉的手往上攀,很体贴地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眼睛却死死地黏在了他的脸上。

谢濯玉喘过气来后呆了一会,垂着头不看晏沉,开口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细听还有几分抖:“放开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伸手去推晏沉,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但结果让他很失望,晏沉巍然不动,连一丝晃动也没有。

非但不动,还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四根手指凑到唇边,从指节亲到指尖。

剧烈咳嗽带来的胸口闷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那酒不烈,后劲却大,谢濯玉又喝得太多,眼下仍深陷在醉意里,醉得藏不住情绪,作不出半分冷淡疏离。

他挣扎着要将手抽出来,脸上流露出窘迫与羞恼,声音抖得更加厉害:“晏沉,别再……”

他害怕晏沉亲完了他的指尖,又会再欺负他。

晏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嘴角扯平的表情看着又冷又凶,让人心头一紧。

那双漆黑眼瞳在某个瞬间变成了灿金色,但很快又褪得干干净净,好像只是人的错觉。

谢濯玉仓皇地垂下眼皮不敢与他对视,不明白他到底盯着自己在看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漂亮,艳得不可方物。

湿漉漉的澄澈眼瞳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深林中新生的幼鹿,只望一眼都会心跳不已,可眼尾晕开的桃色又为本就勾人心魂的桃花眼添了几分姝丽。

纯稚与风情同时在他身上得到展现,却没有半点违和与冲突,浑然天成。

他好像生来就该是这么漂亮的,当得上世界上所有形容美好事物的词汇。

天道偏爱谢濯玉,要他漂亮至臻,要他如无暇美玉。

五界生灵无数,只有谢濯玉能得此殊荣。

第53章 没亲过 我们都会做的,包括床笫之欢。……

晏沉的目光落到了从谢濯玉绯红的眼尾落到了他的嘴唇。

被好一通蹂.躏过的嘴唇有点肿, 比平时更加红,成了白皙脸颊上唯一的亮色。

白雪红梅,如是而已。

而仔细看去, 就会发现那微肿红唇上还泛着星点水光,看着湿湿润润的。

稍有心的人只要瞧上一眼都能猜到他刚刚肯定被好一顿欺负。

好像桃子啊……还是那种最饱满的已经成熟的桃子,轻咬一口就能尝到满口清甜汁水。

晏沉盯着他突然就联想到这个,心头一动。

他的眼神越发晦暗如墨, 喉结上下滚动。喉间突然就生出一股干渴,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与谢濯玉的额头相抵,紧抿着唇盯着他看却得不到缓解, 只是越看越渴。

好想吃掉他。

谢濯玉被他盯得不敢睁眼对视,面上镇静如常, 只是剧烈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他。

他若是睁开眼, 可能会被晏沉的眼睛吓一跳。

那双漆黑眼瞳中有无边欲.色, 好像随时都会化为具象的黑潮将他淹没。

而欲.海更深处的可怖占有欲也在翻涌, 几乎要掩藏不住了。

抬手用拇指揩去红肿唇瓣上的水光,刚刚还强势亲吻不容反抗的晏沉现在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他的嘴唇开合, 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恳求谢濯玉的原谅。

语气确实很认真,但嗓音里的浓重餍足也毫不掩藏:“对不起,小玉。”

“我知道错啦, 要怎么罚都由你来定, 别气坏了自己。”

谢濯玉感受着他打在脸上温热的呼吸,一声不吭, 身体却始终紧紧绷着。

“小玉,你理理我好不好。”晏沉手指蹭了蹭他的泪痣,越说语气越低落, “还是你以后也不想再理我,再也不想跟我说一句话了吗?”

谢濯玉犹豫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轻轻转动,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些许。

他只短暂地跟晏沉对视了两眼就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伸手搭上晏沉的肩膀轻轻推了推:“你别靠这么近。”

晏沉顺从地随着他的动作退了开来,甚至主动地往旁边坐了坐与谢濯玉拉开距离,几乎要坐到榻最边缘去了。

他垂眼看着谢濯玉,脸上的几分落寞恰到好处:“小玉讨厌我靠近,那我以后会保持好距离的。现在不靠近了,小玉愿意理我了吗?”

深度酒醉让谢濯玉的判断能力直线下降,导致他根本意识不到晏沉的失落有多刻意。

余光瞥见晏沉脸上的落寞后,他原本要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然后变成一个个破掉的气泡再想不起来。

晏沉靠得太近,他的脸就会控制不住地发热,心跳也会变得很快。

但,但仔细想想这好像不能怪晏沉……毕竟互相喜欢的话,会想亲近对方也很正常,不能适应其实是他的问题才对。

谢濯玉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心中难免升起些许愧疚,以至于视线重新落回晏沉脸上的时候呼吸都轻了几分。

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无措的表情,再看一眼谨慎得随时都要站起来的晏沉,他连说话都开始磕绊了,听着有点语无伦次:“哎。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用坐那么远的,我也没有讨厌……”只是会害羞而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完全听不清了,最后几个字更是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

晏沉笑了一下,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慢慢挪到谢濯玉身侧,保持半臂距离,望向谢濯玉的眼睛带着笑:“嗯,小玉不讨厌与我亲近真是太好了。”

一句话就混淆了不讨厌坐得近与不讨厌亲近,一脸理所当然地在二者之间画上等号,谁听了都得唏嘘晏沉这人心眼多,想来很擅长颠倒黑白。

偏听着这话的谢濯玉眼下迟钝懵懂,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只是在捕捉到“亲近”那个词后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原要问的话。

他抿了抿唇,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不抖:“你又打岔。你方才说你知道错了向我道歉,那你说,你错哪啦?”

这语气像是在训犯错的弟子,谢濯玉也试图摆出严肃的表情。

奈何他醉得满面酡红,声音也软乎,反倒像是小猫挠人,还是那种指甲都没长齐的幼猫。

自以为凶狠,实则根本不疼,只会让人忍不住抓住爪子捏捏那柔软的粉嫩肉垫。

晏沉弯着眼低低地笑了笑,惹得谢濯玉忍不住皱了皱眉才正色了几分,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我方才亲你亲得太久了,害得你喘不上气来了。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我会注意的。”

谢濯玉呆住了,微微睁圆了眼嘴唇微张的样子更加像只受惊的猫。

晏沉当真见不得他这副又呆又懵的样子。

因为他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就会升起许多恶劣的欲望,会忍不住想逗弄谢濯玉,逼得他露出害羞无助的可爱表情。

——他就是坏得无可救药。

“不过话又说回来,”晏沉嘴角勾起,笑得有几分痞,压低嗓音揶揄道,“我们小玉无所不能,怎的连接吻时换气都不会?”

酒意上头之后谢濯玉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外露,眼下更是因为晏沉的逗弄少有地陡然提高了说话音量,但甫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思路被已经被晏沉带偏了:“我又没跟别人亲过!”

晏沉愣了一下,随即乐得合不拢嘴,一边点头一边笑得停不下来:“原来这是小玉的初吻啊,那真是便宜我了。”

失忆的谢濯玉变了很多,但又有很多没有改变,甚至比勘破无情道的问月仙君更让他有熟悉之感。

而那些没有变的事里刚好包括了接吻。

他仍跟以前一样,青涩又笨拙,亲得狠了就会整张脸都红得不像话,眼睛也湿漉漉的,甚至连被亲晕后的迟钝与羞怯都是一样的。

他当然知道谢濯玉没有与别人接过吻,只是这话由谢濯玉自己说出来还是轻而易举地让他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巨大的满足感在一瞬间填满了整颗心脏。

——看啊,只有他吻过月亮的唇,知道那不是冰冷。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笑了好一会,眼看着谢濯玉又气又羞以至于眼圈都慢慢红了方收敛了些许,只是眼睛仍带着笑意:“没关系,正所谓孰能生巧,我们小玉一向聪明,学东西也快,多练上几次,定能很快掌握其中技巧。”

“练,练上几次?!”谢濯玉脸上写满不可置信,声音是藏不住的慌乱,连说话时的嘴唇都微微颤抖,“你还想有下次……?”

那认真的表情和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精妙的术法或是高难的剑招,而不是唇齿纠缠的暧昧亲吻。

他是怎么把这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谢濯玉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巨大的困惑,整个人都晕得要命,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哦?”晏沉故意拖长了声音,笑眯眯地曲解他的意思,“原来小玉也会畏难逃避么?这可不好。”

“不是……”谢濯玉用力摇了摇头,努力从混沌的大脑里捞出些许清明,但好像不怎么成功,“以后还要亲吗?”

晏沉轻轻颔首,神情自若:“自然要的。亲吻就跟牵手、拥抱一般,是相爱的人一定会做的几件事之一。”

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暗了几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哑意:“小玉不会也没关系,所有的东西我都会教给你。”

所有爱侣会做的事情,我们都会做的,包括床笫之欢。

谢濯玉怔怔地抿住嘴唇,略带仓皇地低下头去不肯看他了。

说不过晏沉,越说越错,还是闭嘴好了。

他就不该问那个问题的……不,就应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才对。谢濯玉越想越后悔,打定主意放空大脑就当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见,下一刻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咀嚼那个词。

相爱,相爱。

谢濯玉喜欢花喜欢甜点,喜欢练剑竹林里的瀑布,所以他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没人告诉过他什么是爱,他也没有尝过,连这个字眼都觉得无比陌生。

晏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锐利目光像是可以看穿他心中所想。

眉毛微蹙,他眼中的笑逐渐淡去,上翘的嘴角也一点点落下来变成一条直线。

一股烦躁感突然涌上心头,紧随其来的是一股焦躁,几乎就要被占有欲催化成暴虐。

有那一瞬间,晏沉的眼神变得阴鸷,差点就要压着谢濯玉沉声逼问,你不爱我么。

但只有一瞬,下一秒理智就重占上风,黑瞳也恢复了清明。

他忍住叹气的欲望,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谢濯玉的脸,替他将鬓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没关系。小玉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找一个答案,而我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小玉。”

清醒时的谢濯玉听到这话大概会忍不住苦笑出声。

——他相信晏沉真的会有足够多的耐心,却不觉得他真的有足够多的时间。

但不清醒的谢濯玉不会,纷杂的想法已经在脑海中绕成解不开的线团,让他好累。

他只是闭着眼沉默不语,许久才很小声地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回答:“晏沉,我困啦。”

晏沉哑然失笑,心说他到底跟个小醉鬼较什么劲,承诺怎么能是醉话呢……是他傻了。

“累了就睡吧。”晏沉起身在榻边蹲下身去,自然地伸手替谢濯玉脱去靴袜,然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两眼微微蜷缩的圆润脚趾和脚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我在旁边守着你。”

第54章 梦前尘 而那双投来怨毒恨意的灿金色龙……

谢濯玉蜷缩着腿枕在软枕上, 将狐裘解下来盖在身上,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如他入睡前最后几秒突然升起的预感,他做了个梦。

梦里, 他身在一个装潢精致讲究的房间,坐在窗边一个似床似榻的东西上。

软硬适中的“软榻”铺着一层毛毯,隐隐约约的热感源源不断传来,越发让人犯懒。

除此之外, 面前还有一张红木小桌,桌上摆了一个小巧玲珑、火光闪烁的温酒炉。

酒炉正静静地温着酒,飘出来的淡淡酒香让空气都醉人。

他对面的位置空着,身边却坐了个人。

那人跟他挨得很近, 连肩膀都挨在一起,手臂贴手臂。

但一向讨厌与人有过密接触的他却完全不排斥。

他转头去望身边的人, 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能模糊看见一双带着笑的深邃黑瞳。

很亮的眼睛, 像是有星辰坠入其中。

他看见那人的嘴巴一直在开开合合, 说着还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温热的手指蹭在他的脸颊上, 轻轻戳着他脸颊软肉。

然后那个人拿了酒碗,给他倒了一碗温好的酒。

他没有拒绝,接了酒碗与他碰了碰碗。

嘴唇抵上碗沿, 小口小口地喝着那酒, 醇厚酒香萦绕唇齿间。

小半碗酒下肚,腹中热乎乎的, 绯红爬上了谢濯玉的脸颊。

他弯着眼搁了酒碗,下一刻就被搂着腰禁锢在熟悉的怀抱,被捏着下巴吻住了嘴唇。

看不清面容的人身形高大俨然已经长开, 亲吻时很凶。与笨拙的谢濯玉相比,他的吻技可以说是很不错,但仍能觉出些许莽撞,像个少年人。

他的身体很烫,隔着轻薄的衣物毫无保留地传到谢濯玉身上,像是要将天生体寒的小仙君也焐热。

亲吻结束,谢濯玉仰头去看他的脸,明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但那张脸却仍蒙着一层白雾,怎么也看不真切。

他看见少年笑盈盈地说着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

一股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谢濯玉微微睁圆了眼,有几分急切地伸臂揽住他的脖子,几乎要把脸都贴上去。

但他的努力显然是徒劳,什么也改变不了。

深陷梦境的谢濯玉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他只是觉得面前的人很熟悉,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个名字好像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是……”两个字刚刚吐出,面前的人却突然消失了,连同房间。

一股眩晕感突然袭击了谢濯玉,而他什么也看不清。

再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居然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广袖白衣,衣服上隐有金色符文浮动。

而他手中握着一把熟悉的灵剑。

寒光凛凛的剑本是通体雪白不掺半点杂色的,现在却有大半都变成了黑红色。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黑红色分明是血液所致。

黑红色的血珠往下滚,从剑尖滴落在地,晕出一朵血花。

谢濯玉怔愣地望着地上的血迹,握着剑的手突然就开始抖。

手中的剑变得重若千钧,以至于他感觉握不住了。

他如有所感,慢慢地抬起头望向前方。

只见一只巨大的黑龙在远处的空中变回了熟悉的人形,然后直直地从云端坠落下去,有黑红血液在往外涌。

而那双投来怨毒恨意的灿金色龙瞳,给他一种惊人的熟悉感。

何止熟悉……他认识的,他记得。

手中的剑终于脱手,重重地砸在地上,有血溅起落到了他的袍角和袖子上。

巨大的悲伤将谢濯玉淹没,眼泪悄无声息地淌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后面的梦境就变得扭曲,眼前骤暗,无边黑夜降临。

听不清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将本就在崩溃边缘的谢濯玉往深渊推。

——

晏沉在谢濯玉呼吸平稳地睡去后将桌案搬到地上去,然后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他侧着身撑着头,看着谢濯玉恬静的睡颜发呆,目光温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来。

若是有人敢对两百多年前的他说,有朝一日他会与谢濯玉同榻,他会在谢濯玉睡着后用眼神描摹他的脸部轮廓,晏沉会暴起直接杀了他。

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能永远停留在现在。

合衣侧躺,伸手将谢濯玉往怀里带了带,晏沉闭上了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但是不等他睡着,身边的人呼吸突然变得紊乱,继而急促得不正常。

晏沉陡然睁开眼睛撑起身子去看,就见谢濯玉嘴唇微张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激烈。

他紧紧闭着双眼,却仍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出来,淌过脸颊。

深陷梦魇的谢濯玉揪住自己的领口撕扯,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

——他好像痛苦得随时都会死去。

晏沉心头一颤,伸手将人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手掌贴在他的后背给他一下一下顺气。

“醒醒,小玉,醒一醒!”呼唤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切,到后面已经开始直呼其名,“谢濯玉,醒过来!”

“唔……好痛。为什么我,我会……”含糊破碎的字句一个一个往外蹦,谢濯玉仍未醒来,只是半张着唇试图吸入空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下一刻,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那架势看得人心惊肉跳,只担心他要将五脏六腑也咳出来。

晏沉眉头紧锁,灵力流转汇于掌心几乎就要注入,却在最后一刻刹住了车。

不行!他的灵力过于霸道,没有灵脉的谢濯玉不可能承受得住。

他不知道谢濯玉到底怎么了,只知道绝对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

咬牙附到谢濯玉耳边,细密温柔的吻落到耳廓。

以灵力运音,他开始下达一句又一句简短却不容抗拒的指令,竭尽全力去引导谢濯玉调整呼吸的节奏。

“停下,不要再想东西。”

“闭气,听我的。”宽大的手掌捂上了谢濯玉的嘴,吻落到了谢濯玉的鼻尖,“呼气,吸气,呼……对,就是这样,小玉做得很好。”

谢濯玉在他的引导下真的慢慢地缓过来了,呼吸逐渐平稳。

晏沉见势慢慢地挪开手,心头涌起一种后怕,以至于手上的力不自觉重了几分,恨不得将谢濯玉揉碎在怀里。

“小玉别怕,你在我怀里,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你只是做噩梦了,”他的声音都有点抖,听着有点嘶哑,“醒过来就好了……快醒过来好不好,回到我的身边来。”

似乎真的听见了晏沉的祈求,谢濯玉痛苦地呜咽了几声,过了许久终于轻轻睁开了眼睛,望进了晏沉的眼睛。

晏沉直勾勾地看着他,呼吸突然就变得粗重。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浅棕色眼瞳澄澈清透,即使是最上等的琥珀也好像比不上它半分。

纤长细密的睫毛被眼泪粘成几缕,还隐约挂着泪珠。微翘的眼尾晕开一片深红,被雪白的肤色衬得不可忽略。

睁眼仅几瞬,那双眼中盛着的泪珠又无声地滴了出来。

那几滴眼泪明明是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却好像滴到他心上,要将他的心脏活生生灼出一个个洞来。

晏沉知道谢濯玉哭起来是很漂亮的。

清冷美人流露出脆弱易碎的一面,眼泪簌簌而落,让人怦然心动的同时也会逼出了人心底最不堪的欲念。

而像晏沉这样坏透了的黑心肝,本该喜欢这样的情景,本该变本加厉地刺激面前的人,逼他哭得更凶来获得满足才对。

但晏沉不愿意。

他的心硬如磐石,却狠不下来让谢濯玉落泪。

他还记得那一年,谢濯玉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没有半点声音,只是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平日做事随心所欲甚至有点恶劣的少年惊觉,原来眼泪也可以让人感到疼痛。

他那时候就想,他不要让谢濯玉在非特殊情况下掉一滴眼泪。

重重呼出一口气,晏沉抬手捧住了谢濯玉的脸,拇指轻柔地拭去他的眼泪,声音轻得像是拂过江面的春风:“濯玉。”

“别怕,没事了。”

谢濯玉的瞳孔慢慢聚焦,眼前模糊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清晰。

他看见晏沉眼中饱含关切,更深处还有自己读不太懂的情感。

晏沉明明没有笑,但是表情真的好温柔。

他抿了抿唇,伸手搂住了晏沉的腰,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依恋。

——像只走丢了许久吃尽苦头终于找到了主人的小猫。

“晏沉,你还活着……”他喃喃开口,微微仰着头看着晏沉锋利的下颔线,用微哑的声音一遍遍唤,像是要借此来确认他的存在,“晏沉,晏沉……”

晏沉抬手扣住他的后脑让他把脸贴在自己颈侧,轻轻回应他每一声呼唤。

“我在。”

温热的皮肤贴在脸侧,其下是微微跳动的血管。

谢濯玉仍嫌不够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好像感受到了血液的流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好像闻到了风雪的气息,似是从不愿回忆的恐怖梦境里追出来的。

但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因为晏沉的怀抱比任何火炉都要温暖,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这是真实存在的。自己也仍然活着。

晏沉没有出声,顺势伸手紧紧揽住谢濯玉,任他抱着,好像全然不好奇他梦见了什么,半句也不问。

寂静仿佛持续了许多年,久到晏沉要担心怀中人又睡过去时,谢濯玉轻声开口打破了死寂。

第55章 偷吻 温柔又饱含珍视的吻里藏进了晏沉……

“我方才做了个很长的梦。”

“睁开眼时, 在一个很漂亮的房间里。有人与我并肩坐在一起,我们一起喝温好的酒,他还亲了我, ”

谢濯玉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在说到亲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当时, 窗外也像现在一样下着很大的雪,可他的身体很烫……怀抱很暖。”

晏沉点了点头没有插嘴,只是在他停顿时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轻应了一声,无声地告诉他自己有在认真听。

谢濯玉话语止住, 飞快地抬眼看了看晏沉,入目却是他微微突出的喉结, 脑子短暂地空了一瞬。

他眨了眨眼, 抬手碰了碰那块突起, 惹得晏沉箍紧了他的腰突然紧了些许。

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 谢濯玉就收回了手,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 好像只是出于好奇才摸了摸想对比一番。

“他分明就在我面前,近得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谢濯玉手指蜷了蜷, 狠狠地闭了闭眼, 声音都开始微微发抖,“可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他说了很多话, 我一句也听不见。”

梦境的后半段,谢濯玉下意识地逃避,不肯回想一下。

他哽咽了一下, 声音都带上了一点细细的哭腔:“我,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那个名字在心底久久地盘旋,数次到了嘴边要呼之欲出,却又在下一刻被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模糊。

他心中不是没有答案的。正是因为心有猜测,所以才急切地想要求证。

可直到最后那人从云端坠落,他仍是没有唤出那个名字。

谢濯玉一想起那个如断线风筝一样往下坠的身影就觉得喘不上气,所以等他再睁开眼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措。

晏沉在听见他说与一个人在并肩坐在一起一同饮酒还接吻,而窗外还下着大雪的时候就知道他做了什么梦。

那是他和谢濯玉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冬天。

那一日被他掩在记忆深处,但他从未忘记……事实上,他比谢濯玉记得更清楚。

没办法,他是一条记性很好的龙,漫长的几百年过去,许多事仍像就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而与谢濯玉有关的所有事他更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真觉得记性太好也是一种困扰,如果能遗忘说不定就不会耿耿于怀,反而能毫无保留地恨。

谢濯玉真好命,可以忘记得一干二净,晏沉一直都偷偷嫉妒这个。

可现在,他听着谢濯玉颤声说自己看不清听不见,看着谢濯玉因为失去的记忆难过得要命,整颗心就酸酸涩涩的。

轻呼出一口气,晏沉凑近了几分,温柔地吻上了谢濯玉的侧脸,温声哄道:“没事的,濯玉。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不必一味去追寻旧事,顺其自然。”

谢濯玉感受着那不带半分情.欲只是安抚的啄吻,眼眶慢慢变得酸胀,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

“我知道。”他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哽咽,“可那是很重要的事,我能感觉出来他是个很重要的人。我明明,不该忘记的啊……”

谢濯玉重重地呼吸试图平复情绪,话音里的哽咽却更加重了几分,“我忘记了,晏沉,我……”我忘记了,所以我做错了事。

最后那几个字梗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谢濯玉只能摇头,目光有几分凄然地看着晏沉,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破碎的词句。

“晏沉,你肯定知道所有的事情,你告诉我好不好……”他话语一顿,看着晏沉的眼睛亮了亮,语气流露出几分崩溃,“求你了,我想知道。”

那可怜的恳求表情根本不该出现在他脸上,却又真切地出现了。

晏沉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喉结上下滚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要怎么说,又该说什么?

是要说被心上人斩角捅心的绝望,还是几百年日夜被心魔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痛不欲生?

那些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的爱与恨,如何能用话语说得明白啊……又让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就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又能改变什么。

谢濯玉看着晏沉一点点冷下来的脸色,神情有点惶恐。

他小心翼翼地收紧了搂在晏沉腰上的手,刚准备要慌张地开口道歉,微烫的右耳垂却被晏沉轻轻捏了捏。

下一刻,他就听见晏沉开口说话,温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压抑什么:“濯玉,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真的吗……”谢濯玉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晏沉低声笑了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耳廓然后往下流连,再自然地张嘴含住了小巧的耳垂轻轻咬了咬,然后才慢悠悠地松开,看着似有几分不舍。

“你会全部想起来的,我保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谢濯玉望着他呆了呆,半晌才闭上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在晏沉的吻里慢慢平静下来。

他仍依恋地缩在晏沉怀里,脑袋紧贴颈侧,很快就倦倦地眯起了眼,像只猫。

与人紧紧拥抱、身体相贴是陌生的感觉,但是晏沉的怀抱又给谢濯玉一种熟悉感。

人体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物传来,带给他满满的安全感。

而他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更不抗拒晏沉的拥抱。

晏沉安静地抱了谢濯玉很久,直到看着他好像又睡着了才有了动作。

谁知,揽在谢濯玉腰间的手刚松开些许,他就倏地睁开眼看晏沉,神情有点紧张。

晏沉唇角勾了勾,被他这种反应取悦:“我不走,给你做点东西吃。你想睡就睡,等会做好了喊你。”

谢濯玉坐正身子,轻轻摇头:“不睡,我不困。”

此前被梦魇日夜折磨的时候他也没有怕,但现在却是真的怕了……他怕沉入梦境时,入目是一片血色。

晏沉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转过脸面对桌子。

伸手拎起酒坛放到桌边,手指碰上酒炉,下一刻,那个酒炉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出现在桌上的是一个漆黑的方形烤炉,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盛满了肉串和调料罐的大铁盘。

谢濯玉只是短暂地看了两眼,目光又落回了晏沉脸上。

晏沉将火石放到炉底,然后将一把肉串整齐摆上炉子,一转头就对上谢濯玉沉静的目光。

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正常,晏沉一边往肉串上撒孜然粉一边没话找话:“很快就能吃了。”

谢濯玉一声不吭,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以至于晏沉都心生疑惑。

今天带来的酒后劲真有那么大?还是谢濯玉的酒量真的太差,所以才迷糊这么久都缓不过来?

搁了调料瓶,晏沉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怎么了这是,一直盯着我看,小玉有话要对我说吗?”

谢濯玉颜色微闪,慌乱地背过身去看外面,耳根有点红。

看的时候明目张胆,眼下被点出来却又会害羞,晏沉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张口又要逗他。

“我这长相,可还合小仙君心意?”

谢濯玉抿着唇不说话,身体看着有点僵硬。

“哦,那看来就是长相丑陋得不堪入目,以至于小玉连敷衍的话都觉得说不出口。”晏沉等了一会,再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失落,下了肯定的论断,“想来小玉也不会喜欢。”

哪有这样恨不得把自己贬到地里去的!

谢濯玉悄悄瞪圆了眼,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晏沉剑眉星目,五官锐利却又和谐,不笑时候看着就很凶。

但必须承认,晏沉的长得相当不错,绝对跟难看挨不上边,更别说不堪入目。

谢濯玉也很喜欢晏沉的长相,有时候盯着瞧着甚至会有点羡慕。

——因为晏沉肯定不会因为长相,被人笑着说生错了性别真可惜啊,也不会被人在背地里阴阳怪气说不像个男人。

“不难看的,”谢濯玉轻轻咽了咽口水,虽然别扭,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坦诚,“也没有不喜欢。”

晏沉唇角上扬,心情大好:“好么,那就是喜欢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最喜欢我呢?”

谢濯玉耷拉着眼皮,看着有点不高兴,甚至恶向胆边生地轻轻踢了一下晏沉:“不许说了……你好烦啊。”

晏沉乐得整个人躺下去,伸臂揽住谢濯玉的腰揉了一把,惊得他啊了一声,惊慌地看向他。

“但是,刚刚小玉的答案真的让我很高兴。”晏沉说着,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举道谢濯玉面前,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谢濯玉看着那个静静躺在他掌心的兔子玉坠,心头一动,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被揉碎成粉末再洒进他的眼睛里。

怪不得那日他又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玉坠,原来是被晏沉捡到了。

他伸手就要去拿,手指还没来得及碰上就被晏沉避开了。

“这是你应容乐珩邀请去赏花那日,我在地上捡到的,”晏沉咬重了赏花那两个字,笑眯眯地抛起玉坠又稳稳接住,“我还想,容乐珩会送你更华丽的腰坠,你定然是不稀罕所以不要了。小玉,你现在是后悔丢掉他了吗?”

谢濯玉的眼圈慢慢红了,很用力地摇头:“我没有不稀罕,也没有不要。”

晏沉敛了敛笑,握住他的手腕将玉坠放到谢濯玉的掌心:“哎,又没说不给你……怎么又红眼睛了,莫不成我们小玉是只兔妖么?”

谢濯玉垂眼看着掌心栩栩如生的玉兔和上面连着的那根红绳,好像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

手指捏紧红绳,谢濯玉突然抬头,却见下了很久的雪终于停了。

目光所到之处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都好像因为这场雪变得宁静祥和。

谢濯玉怔然地望了一会,突然就感悟到了什么,心头升起想要重新握剑的冲动。

抿了抿唇想起什么,谢濯玉小心翼翼地将玉坠递到晏沉面前:“你可以把它变成剑吗?”

晏沉笑容不减,手指凝在上方弹出一道灵光。

下一刻,一柄玉剑就出现在了谢濯玉面前,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谢濯玉低头穿好靴袜,仔细整理好有点凌乱的衣服,然后才伸手握紧了泛着玉光的剑柄,起身走到亭外。

晏沉并不阻拦,只是懒洋洋地靠着榻看着他的动作。

在魔界的这半年,谢濯玉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正确感知。

整日无事可做只能看看书发发呆的时候,日子很煎熬,让人了无生趣。可若是去回忆在青云宗修行的时光,又会觉得陌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谢濯玉本以为自己都要忘记那些剑招了,但当重新握上剑柄的时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甚至不需要去回忆,身体已经自发地动了起来。

挽出漂亮的剑花,挥剑,转身……根本不需要回忆,因为那些东西都已融入骨血。

修为高深的人可以驻颜,而谢濯玉虽失去了修为,却仍像以前那样保存着少年人的模样。

墨发玄衣的少年身形劲瘦,挥剑刺出的动作利落得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剑影与寒光时隐时现,本该每一剑都带着惊人的威压。

惊鸿游龙,人剑合一。

晏沉静静地望着谢濯玉的背影,看着他披散于身后的黑发轻动,看着他手里那柄普通玉剑,目光愈发晦暗,勾起的唇角早已抿成一条直线。

从谢濯玉舞剑就可以隐约感受到他对剑道有深刻的感悟,其中的剑意能让人终其一生无法勘破。

那句话当真没说错,谢濯玉就是修无情剑道的命定之人。

鸿雪剑出,邪魔尽灭,庇佑万千生灵。

晏沉突然就想起仙魔大战后广泛流传于五界的那句话,某道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真可惜,他不是被庇佑的苍生,而是那个该被诛杀的邪魔。

谢濯玉使完最后一招“盈露寒江”,利落地收了剑,然后握着剑柄静静地垂于身侧。

他抬起头,对上了晏沉深邃的目光,心头一动,下一刻就握紧剑柄向他奔去,步子迈得很急。

他刚站定,晏沉就伸手接了他手中的玉剑,将其变回兔子玉坠,然后慢条斯理地系在他腰间,打了个简约又漂亮的结。

系好腰坠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伸手拉着人坐到身侧。

谢濯玉有点气喘,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被薄汗濡湿的发丝黏在脸侧和额头,凌乱却不失美感,只让人心软。

瞥了眼擦过手的帕子,他干脆直接拿袖口给谢濯玉擦额头沁出的薄汗,在对上谢濯玉沉静却又有点眼巴巴的目光后突然笑了出来:“小玉的剑招行云流水,不愧是五界第一剑修啊。”

谢濯玉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羞赧得说不出话。

晏沉不逗他了,转身将烤肉都挪到提前准备好的铁盘,伸手拿了一串递到谢濯玉嘴边:“来尝一尝。”

谢濯玉抬手将散在脸侧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垂眼凑过去,轻轻咬住了肉从签子上撕下来卷进嘴里,很慢地咀嚼。

那肉很嫩很新鲜,吃着像是某种稀有的灵兽。酱和粉洒得很均匀,火候刚刚好,可见烤肉的人手艺确实不错。

谢濯玉不自觉地弯了弯眼,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含糊着夸赞:“好吃。”

他伸手要去接晏沉手里的竹签,却被晏沉避开了:“有油,脏手,我拿着喂你。”

谢濯玉睫毛轻颤,搭在膝上的右手手指蜷了蜷,悄悄去看晏沉的脸色却又看不出端倪。

应该没有发现吧?谢濯玉不是很确定,莫名有点心虚。

只是完整地使了一套剑招,结束时他的手腕已经酸痛难忍,剑差点就脱手砸在地上。

许是因为刚刚用剑时无意识运转灵力的举动,断裂的灵脉发出警告的钝痛,像是有钢针在扎他的五脏六腑。

而他的手腕也酸软无力,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了。

谢濯玉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深知自己命不久矣。

太脆弱了,就像一个内里遍布裂纹、外面却看不出端倪的瓷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总有一天会突然炸裂得满地碎片再拼不回来。

但他不想让晏沉知道。

他总觉得若是让晏沉知道了,以他的行事做风,大概会不管有用还是没用只要是珍贵的灵药都抢过来,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晏沉的偏执深入骨血,谢濯玉已经隐隐窥见一角。

——可他只考虑到这个,却没想过,若是自己有一日悄无声息地死了,晏沉会陷入怎么样的一种崩溃。

晏沉耐着心投喂了好几串肉串,直到谢濯玉摇头说饱了后才开始收拾残局。

不知不觉,已是暮色西沉,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金红。

“该回去了。”谢濯玉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晏沉嗯了一声,伸手捞起榻上的狐裘披在他身上把带子系好,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谢濯玉的手,带着人往栈桥走。

来的时候谢濯玉就觉出这座峰比魔宫所在的主峰还要高一些,只是那时一心看路,倒是忽略了。

现在往回走时放眼往下看才惊觉其中危险。陡峭的角度、在罡风中微微摇晃的铁索甚至是有缝隙的木板轻微碰撞的响声,每一样都让人腿软。

谢濯玉的腿也很酸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眼下看着这暗藏危机的栈桥心中更是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但他信任晏沉,也不愿示弱,自然不可能退缩。

眼看着他就要硬着头皮踩上第一块木板,晏沉却突然在桥头停下脚步,松开谢濯玉的手。

谢濯玉愣了一下,下一刻就见晏沉微微蹲下去,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来。

白皙的脸瞬间涨起一片潮红,以至于拒绝的话都有点磕绊:“不,不用,我自己会走。”

“上来。”晏沉偏头看他,脸上带着点宠溺的笑,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要背的话,我可就要抱你了哦。”

谢濯玉想了想被晏沉搂着膝弯打横抱在怀里的感觉,脸上的红晕得更开。

他妥协地趴到晏沉背上,下意识地搂紧了晏沉的脖子,腿也夹紧了晏沉的腰。

晏沉的肩背宽厚,隔着衣物传递着一股暖意。那双手稳稳当当地托着谢濯玉,带给人巨大的安全感。

晏沉的步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谢濯玉趴在他背上,脸贴在他颈侧,被温水一样的安全感包裹,心头突然就升起一种满足,心脏都跳得快了几分。

在有节奏的轻晃里,倦意一点点漫了上来,谢濯玉轻轻地闭上了眼。

晏沉听见背上的人平稳的清浅呼吸声,步子顿了顿。

这也能睡着么?是因为刚刚舞剑累着了?

晏沉琢磨了一会,有点想笑,心说那这体力真的有待提高……不然以后,岂不是做个一两次就受不了了?啧,那可不行。

他心念一动,忍不住偏了偏头去看谢濯玉,入目就是他恬静的睡颜。

纤长的长睫时不时颤一下,像是蝴蝶漫不经心的振翅。

南洲森林里的小蝴蝶轻轻振一下翅膀,可能会引起一系列反应,最后在东洲的海上掀起一场风暴。

而谢濯玉的睫毛轻颤,也能在晏沉的心里掀起风浪。

晏沉抿了抿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到底没有忍住。

他慢慢地凑近些许,在谢濯玉的唇角落了个吻。

温柔又饱含珍视的吻里藏进了晏沉所有的执念与爱,跋涉数百年的光阴终于落到了谢濯玉的唇边。

而睡着的谢濯玉不会察觉,应该只会觉得是风吹过吧。晏沉漫不经心地想。

他重新望回脚下的路,心满意足地背着人继续走。

但晏沉不知道,谢濯玉其实没有睡着,大半个人仍是清醒的。

他甚至比在小亭里还要清明几分——因为刚出小亭时猝不及防地吹了一阵冷风,酒醒了大半。

晏沉转回头去后他就抿起了嘴唇,原本已经褪去的红晕卷土重来。

怎么,怎么还带偷亲的啊……他晕乎乎地想。

理智慢慢回笼的谢濯玉闭着眼想今日发生的事,亲吻、拥抱,近到肌肤相贴。

他越想越面红耳赤,现在分明是刚下过雪的冬天,却热得口干舌燥。

……甚至恍惚地感觉晏沉温热的呼吸还扑在自己脸上,下巴残存着晏沉指尖的温度。

下次再也不能喝那么多酒了。谢濯玉第一次尝到肠子悔青的滋味。

周围一片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唯一清晰的是自己与晏沉有节律的清浅呼吸。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听久了,确实让人昏昏欲睡,神思飘远。

谢濯玉闭着眼,大概是因为趴在晏沉的背上,所以他很自然地就开始想与晏沉有关的事情。

解开心结后,好像再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喜欢晏沉。

也许曾经还要考虑宗门,考虑人魔二界……但时至今日,他已是废人一个,说不定死讯早已在外界传开了,所以就连这些事情都不必再考虑。

回顾飞升前在青云宗修行的漫漫岁月,他才惊觉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从来都没有仔细考虑自己的意愿,更没有去思考过修道的意义。

所以他对剑道感悟颇深,却连真正的道的门槛都找不着。

他修仙,是人人皆渴望飞升,是因为师门的所有人向他投来崇敬与期许的目光,只等他将天赋发挥到极致成功飞升,为宗门带来数百年的荣耀。于他是否能参悟大道,无人关心。

这些其实他都知晓,只是从来都不在乎,或者说他内心深处也警告自己不要在意。

但现在,自觉命不久矣的谢濯玉不想再留任何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