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既然没有,外祖父便请回吧。”
他冷面无情,即便是对待至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切,可谓是凉薄到了极点。
越国公拂袖叹息,还是忍不住嘱托:“你声名远播,无论是在军中还是百姓中的呼声都颇高,是陛下所有皇子之中最出色的。但陛下迟迟未立太子,便是因十分忌惮有皇子结党营私,觊觎储君之位。”
“你从前是臣,便是锋芒毕露些也不打紧。但你现今是皇嗣,是有资格登上九五之尊的候选人,陛下待你不会再像从前一般,你也一定要懂得收起锋芒啊……”
他这一番话语重心长,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外孙的关切。
但陆乩野面色依旧冷淡,甚至有几分嗤之以鼻:“外祖父这些话,若是能在数年前说与我父亲听,不知我现下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越国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陆乩野不欲再和越国公多言,让重明宫中的官宦将越国公送了出去。
待越国公走后,陆乩野将剩余的十几根箭矢全部射出,最后一箭更是力道强劲的让整个箭靶四分五裂。
皇嗣,储君,太子,九五之尊。
这些肮脏的皇权陆乩野从来都瞧不上,他想要的权势和地位早已握在手上,他要的是颠覆这大魏朝纲。
他的复仇,才不会仅仅是只让赫连氏人头落地那般简单,他要让赫连氏将他当年尝过的苦痛全都尝一遍。
“公子。”傅谨从廊下走出,禀告道:“大理寺少卿裴洺将芙蕊公主接出宫外了。”
陆乩野眸中阴翳之色淡去,转而浮现出几抹阴冷,“她倒是敢啊。”
赫连氏他要亲手摧毁,晋国的公主他也要亲手握在掌中。
第56章 倾慕“殷姮,我倾慕你。”
裴家在郊外有一座庄子,背靠青山,清泉环绕,布局十分风雅。
恰逢秋日天高气爽,满山遍野都被浸染成红黄二色。
殷乐漪坐在马车内掀开帷幔,往外远眺,见山色如连绵不绝的赤金海,秋意盎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裴洺骑马与马车并驾而行,侧目向殷乐漪望去,她今日出宫被贵妃精心打扮,云鬓上插着一对珍珠步摇,鬓发后簪着一朵粉芙蕖,额心描一枚朱红花钿,雪腮晕着淡淡的胭脂,眸光流转间尽显娇俏灵动,一张花容更是明艳无边,令这满山的秋色都失了颜色。
她是裴洺亲眼看着从小小的人儿一点点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绝色女郎。
裴洺注视殷乐漪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柔和,“公主,微臣的庄子上有一处温泉,等到庄子之后微臣派人带公主前去,对公主的身子有益。”
殷乐漪自小娇养,身子更是养的金贵,侍奉的人一个照料不慎她便极易受寒生病。近来天气渐凉,裴洺为她的身子考虑,带她来裴家的庄子上泡温泉,不可谓是不用心。
殷乐漪向他颔首致谢:“多谢裴少卿,有心了。”
“这样的小事不足挂齿。”裴洺温声:“公主不必同微臣这般客套,微臣与公主的关系也不该是如此生分的。”
往日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前,裴洺望公主能待他如从前一样的亲厚。
殷乐漪睫羽垂下,未曾答话。
裴洺知她心有芥蒂,心中虽有失落,却并不步步紧逼。
他顺势表明自己的心迹:“公主不必为难,也不要因此事烦闷。微臣不会逼迫公主,微臣可以一直等公主放下心结的那一日。”
公主失踪的这段日子,裴洺日日都魂不守舍。所幸上天垂怜,将公主安然无恙的送回到他眼前,裴洺已下定决心往后岁月都要常伴公主左右,他便是再等上一等又何妨。
他进退有度,体贴周到,一言一行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做派。
殷乐漪望向裴洺的目光里有了几分动容,柔声道:“多谢你。”
裴洺向她抬首作揖,苦笑道:“微臣望今日再也不会听到公主向微臣道谢了。”
殷乐漪一愣,旋即莞尔,“好。”
见她总算开颜,裴洺也欣慰的笑起来,两人相视一笑,氛围比初时融洽许多。
“大人,前方的马车好像出事了。”
驾车的马夫忽然将马车停下,裴洺勒马,往前方看去,果然见一辆马
车坏在了半道上。
他让身边的小厮前去探明情况,不忘安抚殷乐漪,“烦劳公主稍候,微臣的小厮马上便会回来禀报。”
殷乐漪颔首,“无妨。”
小厮不多时便跑了回来,“大人,前方是柳小姐的马车。因马在中途受惊失控,马夫只得砍断马绳,马车因此撞到山壁上,害柳小姐受了伤,正等着有人来此搭救。”
殷乐漪望向裴洺,“柳小姐可是柳云莘?”
“是。”裴洺吩咐马夫,“走,你随我前去搭把手。”
裴洺骑马,先一步抵达,见柳云莘面色煞白的被丫鬟搀扶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珠钗凌乱,魂不守舍,一看便是受了惊吓。
“风钦?”柳云莘见到裴洺便像是见到了救星,“你怎的在此?”
“我邀公主到我庄上做客,途径此处。”裴洺翻身下马,走到柳云莘面前,“你伤到了何处?”
柳云莘往裴洺身后的马车瞧去,殷乐漪在木槿的陪同下走下马车。柳云莘和殷乐漪四目相对,柳云莘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殷乐漪没去深究,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云莘姐姐,你可还好?”
“臣女见过公主……”
柳云莘站起身来想要行礼,脚下却好似没力又跌坐了回去。
她身边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向殷乐漪请罪,“还望公主恕罪,我家小姐方才摔伤了腿,连走路都不成,更别说向公主行礼了,公主恕罪!”
“你起来罢,我不会问责你家小姐的。”殷乐漪柔声,“只是云莘姐姐伤了腿,还是要先寻大夫看一看才好。”
裴洺的小厮道:“公主,大人的庄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庄内有大夫。”
柳云莘忙道:“不必如此,臣女不想搅扰公主与风钦出游的雅兴。还劳烦风钦派人到我府上捎个口信,让家中人来接我回去。”
从此处到都城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若殷乐漪和裴洺真将受伤的柳云莘撇在此处不管,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裴洺眼神询问殷乐漪,殷乐漪摇了摇头,“无事。”
裴洺这才对柳云莘的丫鬟道:“将你家小姐扶到马车上罢。”
为裴洺驾车的马夫道:“大人,山路狭窄,柳小姐的马车正好挡在路中,我们的马车过不去。但仅凭我们眼下几人之力恐无法将柳小姐的马车移开,只能等到了庄上再寻些人手过来帮忙。”
马车驾不走,唯一能骑行的便只剩裴洺的坐骑了。
殷乐漪开口:“裴少卿,让云莘姐姐先骑马到庄上就医罢。”
木槿正要说话,被殷乐漪轻轻拍了手臂按住了,“木槿,你去帮云莘姐姐上马。”
“是,公主。”
木槿和柳云莘的丫鬟合力将柳云莘托到马上,裴洺周到的站在一旁护着。
柳云莘上马之后先是对殷乐漪道了谢,再朝裴洺望去,希冀着对方能护送她。
裴洺却道:“我让小厮为你牵马,我陪公主行一段路。”
小厮牵着缰绳前行,柳云莘坐在马上回首瞧了裴洺一眼,眼中似有失落之色。
殷乐漪见之,对裴洺道:“我不碍事的,你不如先去陪云莘姐姐?将你小厮留下为我引路便好。”
裴洺面上敛去几分温和,正色道:“微臣今日相邀的是公主,不是旁人。”
殷乐漪怔了怔,不再提此事。
山间景色宜人,他们二人今日不约而同地穿了水绿色的衣裳,两道水绿身影并肩缓步前行,在这浓艳秋色相衬之下,颇有几分神仙眷侣似的般配。
殷乐漪忽的被石子绊了脚,身形一晃。
裴洺及时扶住她肩膀,关切道:“公主当心脚下。”
殷乐漪正要道谢,又记起裴洺说今日不愿再听到她的道谢,便抬首对裴洺感激一笑,“好。”
骑马停在不远处山坡上的陆乩野,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少女盛装依偎在裴洺怀中,红妆明艳,笑容柔和,与在陆乩野面前的模样仿若两个人。
他直勾勾的盯着少女,眼神阴恻,唇畔勾着抹笑,令人不寒而栗。
殷乐漪和裴洺在山间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抵达了裴家的庄子。
裴洺担心殷乐漪劳累,先将人带进了提前为殷乐漪备好的院中供她休憩,“公主先行歇息,待午膳时微臣再来相请公主。”
他礼数周全,说完便不在殷乐漪院中久留,先行退下。
殷乐漪本想去瞧一眼柳云莘,但实在有心无力,进到内室便倚在榻上,黛眉轻蹙。
木槿连忙将随身带来的伤药拿出来,为殷乐漪褪了鞋袜,将药抹在她的脚踝上。
“公主您就是太和善了,方才只要您让婢子说了您脚上有伤,裴少卿又怎会将马拱手让给那位柳小姐?”
昨日在宫宴上受的脚伤才过一日,正是让殷乐漪疼的时候,那一段山路又是上坡,她忍到此刻已是极限。
“她的伤需要医治,我只是一点小伤,无碍的。”
“怎会无碍?公主分明忍痛忍的极辛苦,奴婢都看在眼里。”木槿是贵妃身边的人,知晓贵妃有意让公主和裴洺配成姻缘,“我看那柳小姐似对裴少卿颇有情意,公主可莫要太过谦让了。”
殷乐漪失笑,“她从前在晋国时便是心仪裴少卿的。”
木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难怪她明知裴少卿是相邀公主游庄,还不避嫌的在公主面前叫着裴少卿的表字。”
木槿机灵,这也是贵妃会将她留在殷乐漪身边的原因。
“不过好在裴少卿眼里只有公主一人,任她来什么柳小姐刘小姐的,都动摇不了裴少卿的心。”
殷乐漪浅笑不作声,木槿为她抹完药,又寻了她的绣帕正打算为她拭汗,瞧清绣帕上的纹样后咦了一声,“怎的是这块兰花的绣帕,公主往日里不是更爱那块芙蕖花的吗?”
殷乐漪神情一滞,那块绣帕昨日被陆乩野从她腰间抢了去拭他的匕首,她自然是用不了的。
“昨日我似乎弄丢了。”她将此事揭过,不予多提,又转了话锋:“木槿,我想沐浴了。”
“这院子后有一方温泉池,是裴少卿专程为公主准备的。公主不妨泡一泡,也不辜负裴少卿的一番美意。”
“好。”
木槿为她备好要换的裙衫,陪同她走到后院的温泉池。
木槿为她脱下上襦正要解开襦裙之时,忽然被她按住,“不用了木槿,我自己来便好,你也不用贴身伺候。”
昨日陆乩野在殷乐漪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未消失,她不敢让木槿近身,怕被木槿察觉。
“那奴婢先回屋内候着,公主随时可传呼奴婢。”
殷乐漪颔首,待木槿离开之后,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温泉池面水气氤氲,热雾缭绕。
殷乐漪脚踝始终有些不适,不敢抬脚进去,怕站不稳身子滑倒,便先在池壁边坐下。
她的裙摆没入水中又浮起,如一尾水绿的鱼尾,一片落叶恰好从树上落到她的裙上,她弯腰拾起后,不经意的抬头一看,只见那树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白发蓝袍,神情阴鸷,四目相对时,殷乐漪险些被他黑眸中的晦暗吞没。
来人赫然是陆乩野。
殷乐漪面色唰的惨白,提着裙便从池边站起转身欲逃,树上的人更快的从她上方掠过落到她身后,她张嘴欲唤人,被他先一步从后捂住嘴,整具身子被他拖至进怀中,紧接着又被他强拽着落入了温泉池里。
少年身躯投下的阴影如一堵高墙笼罩在殷乐漪的上方,危险逼仄,她挣脱不开,腰肢被紧紧桎梏着,他阴恻的气息从她后方漫上来。
“殷姮,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敢和旁人亲密?”
殷乐漪这一刻只觉后颈生寒,“唔唔……”
她的声音被尽数堵在了陆乩野的掌心里,什么话都说不出。
“你竟还敢对他笑。”陆乩野将她的腰按在池壁上,俯身压住她身子,“你找死是不是?”
她身上只一条齐胸襦裙,被温泉水打湿后变得轻薄无比,陆乩野身体严丝合缝的贴上来,她几乎是即刻便感受到他身下传来的异样。
陆乩野更是丝毫不避讳,埋首将她的耳垂含在唇齿间吮咬亵玩,莹白小巧的耳很快透出滴血似的红,痛痒和不可名状的酥麻之感让她羞耻的肩头发颤。
“不留婢女侍奉,是怕她瞧见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陆乩野攒着的一腔怒意在见到殷乐漪后,骨子里的恶劣尽数冒出,他拉低她齐胸的
裙头,拨开她粉色的小衣边缘,露出她胸口上的牙印。
泛着淤青的一块,在这片雪白春色上显得格外突兀刺目。
这是陆乩野在殷乐漪身上打下的烙印,是她属于他的证明,可她却竟敢揣着这一块烙印投入其他男子的怀中。
他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从来都是旁人艳羡嫉妒他,他几乎从未有过嫉妒旁人的时刻,他不屑,更鄙夷。
可就在几刻前,见到殷乐漪与裴洺并肩穿梭在山间,她笑着入裴洺的怀,他竟嫉妒的想要发疯。
是殷乐漪让他失了控,是殷乐漪将他变成这副连他自己都不屑一顾的模样,陆乩野不可能放过她,便是死他也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裴洺要是看见你身上的痕迹,你说他会怎么想?”
陆乩野流露出心底的恶意,嗓音含笑:“他必然会想,你定与其他男子在床笫间行过鱼水之欢,你身上的每一处都被其他男子瞧过看过摸过吻过……届时裴洺,还会待你如珠如宝吗?还会将你视作高贵的公主吗?”
他偏头在少女的脸颊落下一个吻,似是想到他口中的场景,愉悦的眼尾一弯,俊美的脸庞上笑意无邪:“他不会的。”
殷乐漪羞愤的浑身发抖,他的话实在欺人太甚,她拼命地挣扎,张嘴用贝齿咬住他掌心的肉狠狠地咬,血的气味一下子在她唇齿间蔓延。
陆乩野松开捂她嘴的手,她转身面向他,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他的面上。
“……陆欺,你无耻!”
她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她见他笑容瞬间凝固,眸光微敛,摄人狠厉的视线紧接着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挫骨扬灰。
殷乐漪怕的心尖剧颤,可对他的愤恨更胜过恐惧,她啜吟:“我如今早与你毫无瓜葛,我不是你的妾室更不是你的物件,我要同和何人亲密,向何人笑,都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裴洺更是谦谦君子,他才不会像你这般的卑劣无耻!”
“我卑劣无耻?他谦谦君子?”陆乩野怒极反笑,他按住殷乐漪的后颈逼她仰头,“他要是谦谦君子,怎会前脚出了你的院子,后脚又去寻别的女子?”
“那柳云莘提前几个时辰便放走了自己的马,在山道上候着他,伪装出意外受伤等他英雄救美。他们之间要是没有半分纠缠牵扯,柳云莘又怎会为他如此大费周章?”
泪珠连串的沿着殷乐漪的下巴滴落,她睫羽颤着,“即便如此,那也只能证明云莘对他别有用心……我相信裴洺,他与你不同,他做不出恃强凌弱欺压女子的事来……”
这番话落到陆乩野耳中,便是裴洺有千般好万般好,在她殷乐漪心中,他陆乩野根本不配和裴洺相提并论。
陆乩野冷笑连连:“你信他又有何用,他不过一个降臣罢了,魏宣帝看似宠信他们裴家,实则不过是给他们几分面上繁荣罢了。他无兵无权,你在魏国皇宫中他鞭长莫及,他根本就护不住你!”
“那又如何?这一切与你又有何干?”
殷乐漪用力推搡着压制她的少年胸膛,“……陆欺,我早就不是那个被你藏在将军府里,日夜需得看你脸色过活的无知公主了。”
“……我真的怕了你了,我也不敢再不知天高地厚的求你的庇护了,你为何就是不愿意放过我?”
陆乩野眉心蹙起,“因为我喜欢你!”
殷乐漪的泪水滞住,湿润的眸中透出几分茫然不解,“……什么?”
她哭的嗓子沙哑,娇媚的红妆都被泪水洗去,只余额心花钿还有几分红艳,留在她梨花带雨的脸颊上,柔美的教人心生怜爱。
陆乩野见她如此,身上摄人的气焰顿时消弭大半。
他忽的将她身子拉入怀中拥住她,垂首在她耳畔,喉结无声滑动,沉声重复一遍:“殷姮,我倾慕你。”
第57章 上药“殷姮,乖乖过来。”……
水声潺潺,少年琮铮如泉的嗓音也被衬的低沉若水,随寂静的风声飘入殷乐漪的耳畔。
她懵懂的被陆乩野抱在怀中,恍惚了好一阵,回过神来趁陆乩野不备猛地从他怀中挣脱,转身往岸上逃走。
什么喜欢什么倾慕,陆乩野怎会喜欢她倾慕她,世间怎会有男子倾慕一个女子是如陆乩野这般的恶劣!
陆乩野分明就是在戏谑她、捉弄她!
湿透的襦裙沉甸甸的坠在身上,殷乐漪狼狈的爬出温泉池,尚来不及站起,右脚踝便传来钻心的刺痛,小腿被从后方被人一把握住,将她的身子又往后拖了回去。
她再也忍不住,连声呼痛:“疼、疼……陆欺我疼……”
拖拽她身子的力道一顿,腰肢被有力的臂膀勾住,旋即又将她身子抱起,按坐在了温泉池边。
陆乩野翻身上岸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右小腿举高,见她纤细的脚踝处红肿未消,丝毫没有痊愈的迹象。
她与陆乩野相处之时一向娇贵的不得了,时常吻得重了弄得狠了,她便泪水涟涟的抗拒。面对裴洺,她却能忍着脚痛,笑意盈盈的陪同裴洺在山间步行赏景,不哭也不娇。
陆乩野才抑制住的妒火又窜起,握住她小腿的掌心收紧,“谁让你胆敢背着我与裴洺私会,疼也是你自找的。”
殷乐漪哭的鼻尖红红,闻言气愤的泪珠更是断线似的落,却也更加认定陆乩野方才对她说的倾慕和喜欢果然是戏弄,若是真的喜欢她,见她受伤他又怎会恶语相向。
她双腕护着胸口不堪遮挡的襦裙,小腿在陆乩野掌心里挣扎,“你放开我……”
她腿上的水跟着飞溅,有几滴溅到陆乩野眼睛里。
陆乩野眼皮跳了一下,狭长的眸半眯着,危险的盯着她,“殷姮,你再动一下我就折了你的腿。”
殷乐漪身子霎时僵住,被他吓住。
陆乩野面色阴冷的把殷乐漪的腿搭在他的大腿上,殷乐漪不知陆乩野想做甚,心惊担颤的厉害,但陆乩野这副神态显然是在动怒边缘,这个时候和他硬碰硬受苦的定是她自己。
她不敢动,见陆乩野从衣袍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后倒出里面的东西放在他自己的掌心里揉搓一阵后,将他的掌心贴在了她红肿的脚踝处。
药酒浓烈的气味飘进殷乐漪的鼻尖,她便是再害怕,此刻也看明白陆乩野究竟在对她做什么。
陆乩野的手掌宽大,因常年习武掌心和指腹上都长有一层茧。和娇生惯养的殷乐漪不同,她腿上的肌肤都是细腻柔嫩的,被陆乩野握在掌中的脚踝更是小巧莹白,陆乩野每揉搓一下,他的茧在殷乐漪肌肤上留下的粗粝感,令殷乐漪难以忽略。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有些痒有些酥又有些麻,可无论是哪一种,这都不该是陆乩野带给她的感觉。
他分明待她一向都是极其恶劣的。
殷乐漪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陆乩野,见他眼帘微垂,长睫在眼睑处落下一排厚重的阴影,冷厉的眸被掩在其后,神态安静,纯粹的就像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俊美少年郎。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挑眸瞧她,眉眼依旧凌厉摄人,方才的无邪仿佛只是殷乐漪的错觉。
她忙躲避他的目光,他突然为她擦药,让她都险些忘了陆乩野是只笑面虎。陆乩野每每笑容最盛最人畜无害时,才是他最恐怖的时候。
他突然待她好,不过是把他从前将她视作玩物时,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枣的手段又用回到她身上。她已经在陆乩野身上栽过太多次跟头,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昨日陆乩野就见到殷乐漪脚上有伤,他知晓她娇气最怕痛,药酒便一直随身携带在身上,本打算在宫中见到她时再给她,却让他撞到她带着伤和裴洺私会。
思及此,他握着殷乐漪脚踝的指节收紧,换来她娇吟:“痛……”
陆乩野松了力道,莹白小巧的脚踝即刻便从他掌中逃也似的离去。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少女浑身湿透,水珠成线连绵的沿着她的身子滴落,她就蜷缩在陆乩野的眼下,一具软玉似的身子被笼罩上一层莹润的水光,湿漉的襦裙勾勒着她曼妙的身姿,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纤细的皓腕拢在胸前挡住后面掩不住的丰盈。
她眼尾嫣红的望着陆乩野,湿润的桃花眸里满含戒备和惧怕,纤弱的肩头在陆乩野的注视下一颤一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惧。
不论是为何,陆乩野都极厌殷乐漪对他避如蛇蝎。
他攒着最后一丝耐心,“殷姮,你是自己乖乖过来,还是要我拉你过来。”
殷乐漪不解,谨慎的问:“……你还想做什么?”
陆乩野耐心告罄,握住她的皓腕将她拉到跟前按倒在腿上,再将她两条腕子并在一处握在掌中桎梏后拉到她头顶。
这样的姿势让殷乐漪被迫的将身子往上挺起,好似要送进陆乩野的怀里去,她惶惶不安,“陆欺,你到底又要做什么?”
陆乩野扯下摇摇欲坠的湿漉襦裙,修长的指尖挑开两根软带,拨开粉色的小衣。
他盯着殷乐漪湿红的眼眸,一字一顿的告诫她:“殷姮,往后不准躲我,也不准同我以为的男子亲密,更不准对除了我以为的人笑。”
“若是不照做的话——”
他执起瓷瓶,将里面的药酒倒在殷乐漪的胸脯上,“你知道后果的……”
他话里的深意比酒液更让殷乐漪感到冰冷刺骨,又见他放下瓷瓶手朝她探来,猜到他想做什么,她吓的口不择言:“你……你嘴上说倾慕我,实则不过是想借倾慕之由轻薄于我……陆欺,你怎能这般不讲理……”
陆乩野的手一顿,好心为她胸脯上药,倒成了她指摘他轻薄她的借口。
他扯了扯唇角,冷笑道:“我若想轻薄你何须借什么由头?将你抱到床榻上迫你就范便是。殷姮,你当真是不识好歹。”
殷乐漪被他摆弄成这副衣不蔽体的姿势本就又羞又愤,现还要被他倒打一耙,更是委屈不已,“我不识好歹……我这处难以启齿的伤,难道不是拜你十六殿下的轻薄所赐吗?”
又痛又难看,她还要藏着掖着担心被身边人瞧见,唯恐让他们知晓自己的遭遇。
殷乐漪这一刻只觉无助极了,抽泣着落泪。
陆乩野胸膛里的一口气,被她的眼泪弄得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慌。
“我眼下难道不是在帮你上药吗?”他指腹拭去殷乐漪眼尾的泪珠,“别叫我十六殿下。”
殷乐漪轻轻吸气,“……我不要你上,你给我这处上药就是趁机轻薄我。”
陆乩野气笑,松开她一条手腕,“好,你自己上药!”
殷乐漪忙拉高襦裙掩住胸口春色,她脚踝处方才还刺痛不已,现下却凉丝丝的感觉不到半分痛意。
陆乩野不准她逃走,还桎梏着她一条手腕,她便侧身面朝着陆乩野胸膛,弓着身子遮掩住,小心翼翼的为自己的伤患处擦药。
但方才的功夫药酒都流干了,她蜷着掌心朝陆乩野伸去,声若蚊呐:“药没有了……”
陆乩野执起瓶,难得配合的往她皙白的手掌里倒了几滴。她忙捧着,又垂下颈往自己的伤处抹去。
她自以为将自己遮的严实,殊不知陆乩野略一垂眸便能将她的动作一览无余。
那几根纤纤玉指掩在不成样的襦裙下轻柔的动来动去,裙头因她擦抹的动作被带的往下滑,一抹雪峰春色犹抱琵琶半遮面,她又大约知晓在男子面前为自己的这处肌肤上药有多不合礼法,肌肤泛出羞赧的粉,耳垂更是红的如同滴血。
而她那张羞红的殊色娇颜正好对着陆乩野的腰腹处,一呼一吸吐息如兰,勾人心魄。
“上好了吗?”
“……好了。”
殷乐漪正羞涩的将手从襦裙里抽出来,便感觉一道阴影从上方落下来,她尚未及反应,唇便被衔住,未着寸缕的肩头被一只大掌握住无法挣扎。
密密麻麻的吻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将殷乐漪的娇吟和呼吸尽数掳走,陆乩野对她攻城略池,强取豪夺,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仿佛要将她溺毙在他的缠吻里。
“公主,裴少卿来相请公主共进午膳,公主可泡好了?”
木槿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殷乐漪耳畔里,她却被堵住唇瓣答不了木槿的话。
“公主?”
木槿担忧公主,推开院门往后院里走去,只见那扇放在温泉池旁的山水屏风上,竟影影绰绰的印着两道交缠的身影。
木槿大惊失色,连忙小跑过去要将公主救出,“什么人!竟敢掳掠我们公主……”
她正要绕过屏风,呵退贼人,听见屏风内传来公主有气无力的声音:“……木槿,我无事。你先下去罢,我即刻便出来。”
木槿一顿,立着没动,疑心着公主是否被人挟持。
“……我当真无事,你先去请裴少卿稍候,莫让他干等。”
木槿闻言,这才忐忑的退了出去,“是……”
屏风一侧,殷乐漪被陆乩野压在身下,她眸中含怨的望着他,“……你满意了吗?”
“陆乩野摩挲着殷乐漪被他吻到泛红的唇瓣,嗓音里裹着厚重的欲色,“你的宫婢半分也不机灵,她该叫嚷几声惊动裴洺,让裴洺闯进来看见你我二人耳鬓厮磨的样子,才能令我满意。”
在殷乐漪面前,陆乩野半分也不藏掖自己的恶意,他就是故意要让旁人瞧见他与殷乐漪交吻,让旁人都知晓,他是她的。
殷乐漪眼神里透出无法置信。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他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好不容易才遮掩住从前在骠骑大将军府那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现今他却又要为了一己之私将她拖回那段水深火热的纠缠中去,殷乐漪绝不会妥协,她绝不。
殷乐漪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上方的少年推开,从地上站起来,柔美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陆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提着不堪的裙摆,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陆乩野从地上坐起,盯着她狼狈远去的身影,胸中燥意仿佛烈火燎原,让他恨不能将逃走的少女一起焚烧殆尽。
她不想让他如愿,不可能。
是殷乐漪先招惹的他,那他们两人之间的纠缠便不可能是她想斩断就能斩断得了的。
木槿在房中正焦急不已,便见殷乐漪鬓散裙乱的走回来,担心的正要询问,便被殷乐漪摇头制止。
“木槿,替我更衣梳妆。”
“是,公主……”
木槿又另取了套裙衫,为殷乐漪擦拭身子时瞧见她胸口的伤痕,吓的捂住了嘴。
“公主您这是……”
殷乐漪昳丽眉眼流露出几丝倦怠,柔声叮嘱她:“此事不必再问,你切记守口如瓶,尤其是母亲那里,我不希望她知道此事。”
主子发了话,木槿纵使有满腔的惊诧和不解,也只得遵从。
“奴婢遵命。”
裴洺在院中候了殷乐漪将近一个时辰,面上丝毫不见恼意,眼角眉梢竟还隐有几分笑意。
“裴少卿久等了。”
裴洺从石凳上起身,见殷乐漪重新梳妆,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便知晓她必定是泡过温泉,将裴洺的话听了进去。
裴洺凝视殷乐漪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柔和,“微臣候公主乃是理所应当,公主身子觉得如何?那温泉可有一解公主的疲乏?”
殷乐漪神情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温泉泡过之后的确解乏,裴少卿有心了。”
两人又一同穿过长廊,移步到正厅。
到了厅门,裴洺抬手恭请,“公主,请。”
殷乐漪向他轻轻颔首,提裙抬脚跨进屋内时,见柳云莘正站起来在向人行礼。
“臣女拜见殿下。”
殷乐漪朝柳云莘拜首的方向望去,只见陆乩野坐在主位那把雕花木椅上,视线漫不经心的和她对上,手轻抬。
“不必多礼。”陆乩野掠过她,瞥向她身后的裴洺,“我不请自来,裴少卿莫要见怪。”
裴洺心中虽有不满,但面对陆乩野却不敢显露分毫。
他抬手作揖道:“殿下能光临微臣寒舍,实乃微臣之幸。”
他拿出主人家的礼节招待,“午膳已备好,还请公主和殿下上座,柳小姐也一同用膳罢。”
殷乐漪轻咬下唇,移步到圆桌前,正要坐下,身后传来一道不紧不慢地问询。
“皇妹,不同皇兄一起坐吗?”
陆乩野虽是问询,但人却已率先坐在了殷乐漪的身侧,除非殷乐漪绕过他去到对
面才能与他避开。
可众目睽睽之下绕开又太过刻意,难免让人起疑,殷乐漪兀自镇定,在陆乩野身侧坐下。
柳云莘和裴洺在他们两人对面坐下,柳云莘听过陆乩野和殷乐漪的传闻,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二人,忽然惊讶道:“殿下,您的脸颊怎的受伤了?”
殷乐漪轻轻朝陆乩野的面上瞥去,见他脸庞上果然有一条细长的干涸血痕,像是被女子的指甲划破的。
殷乐漪霎时反应过来陆乩野这条伤痕从何而来,忙将探究的视线收了回去。
陆乩野抬手抚了抚脸庞上的血痕,“是被划伤的。”
柳云莘更是惊诧,“竟如此胆大妄为,究竟是何人敢伤殿下尊容?”
殷乐漪心跳如擂,恐陆乩野故意将实情吐露让她难堪,不得不重新望向陆乩野,大着胆子借着桌下遮挡,恳求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陆乩野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像是为了故意磋磨她,他调子缓缓,语气慵懒:“是我爱妾。”
第58章 良人“为何总是这般不听我的话?”……
都城人尽皆知,陆少将军年方弱冠后院之中却只有一名妾室。这妾室虽养在深闺从未在人前露过面,但听说是极得他宠爱的。
柳云莘还未出阁,一听陆乩野脸上的伤是被他妾室所伤,便知道定是他们夫妻二人闺房之事,以袖掩面不便再问。
“原是如此,臣女失礼了……”
她收回视线,无意中瞧见身侧裴洺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像是在隐忍。
柳云莘心念微动,作出小女儿家的羞涩神态,“想必殿下十分宠爱那位妾室娘子,否则又怎会容忍那位娘子在殿下脸上做出如此之事。”
她说完,又去询问裴洺,“你说是吧风钦?”
旁人不清楚陆乩野妾室的身份,可裴洺却心知肚明。陆乩野此刻提起自己的妾室,还将夫妻间的闺房私密在众目睽睽之下讲出来,分明是故意为了让殷乐漪难堪。
他没有理会柳云莘,关切的望向殷乐漪,果然见她小脸苍白,发觉裴洺在看她,她更是羞愧难当,躲闪着将视线低垂下去。
裴洺深吸一口气,抬手对陆乩野作揖道:“殿下到访,微臣准备不周,这便亲自去将酒窖中珍藏的美酒取来。
“酒窖中亦有公主喜爱的桂花酿,公主可愿与臣一同去挑选?”
殷乐漪如坐针毡,闻言便即刻颔首,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地,“……好。”
正要起身,被身旁少年从桌上握住手,“皇妹伤了脚,不便行走。”
陆乩野口吻不咸不淡,仿佛只是身为兄长贴心的提醒一句自己的妹妹,只有殷乐漪知晓他拽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有多重多强硬。
裴洺切声问:“公主脚伤可严重?可是方才在山间行走时受的伤?”
殷乐漪没能挣脱陆乩野的手,应答道:“并非是在山间受的伤,现下也已经没有大碍了,裴少卿不必担心。”
“既然公主不便陪同,那便由我陪同风钦一起去罢。”
柳云莘起身朝殷乐漪和陆乩野施礼,此事是裴洺主动提及,若他此刻反悔不去,便显得格外可疑。
裴洺只得对殷乐漪道:“公主,微臣即刻便回。”
裴洺与柳云莘一同走出去,但裴洺心忧公主,步子跨的大,不一会儿就把柳云莘撇在了身后。
“风钦,你慢些……”
裴洺回首,见柳云莘弯着身子扶着树,眉眼难掩痛楚,这才记起她今日也受了腿伤。
裴洺急匆匆赶回去,“云莘,我寻个下人扶你回去罢,你就不必同我去酒窖了。”
柳云莘摇摇头,“风钦,我要陪你一同去,我担心你。”
“我一个毫发无损的男子有何值得你担心的?”
“十六皇子与公主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柳云莘观察着裴洺的神情,“十六皇子突然到访,是因为公主。”
“前段时日都城的传闻是真,公主就是十六皇子口中的妾室,是也不是?”
那日在骠骑大将军府,百官亲眼见证殷乐漪现身,都只认为是陆乩野将其私藏,未曾深究过殷乐漪和陆乩野的妾室是否是同一人,因即便证实,也不过是陆乩野身上多一则风流逸事,伤不到他的根基。
但柳云莘却不同,裴洺一颗心都向着殷乐漪,她若不点明此事花些手段,又怎能扭转裴洺的心。
裴洺却有意为殷乐漪遮掩此事,“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连陛下都为公主和十六皇子正身言明,你又为何还要提及此事?”
“旁人不知,我却是知晓的。我身陷教坊司时,公主曾来见过我一面,后来我便听说她被彼时还是少将军的陆乩野以妾室的身份带走。这便足以说明,公主就是陆乩野的妾室。”
裴洺大惊,“你那时便知晓公主在陆欺府上?你为何不告诉我?你难道不知我一直在寻公主的下落吗?”
柳云莘有自己的私心,将此事搪塞过去,“我当时沦落教坊司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他人。”
她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前厅,“十六皇子方才在里面讲的话你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和公主分明就是藕断丝连,风钦你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吗?”
裴洺严词厉色,“公主品性高洁,温柔和顺,她的秉性与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云莘,若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说出有损公主名节的话,你我二人的交情便到此为止了。”
他对柳云莘极其失望,想当初柳云莘在教坊司时,他花费重金为她保全名节,未让她被教坊司的客人染指,可柳云莘明知他苦觅公主却不告知他公主的下落。
若柳云莘那时便告知他公主在陆乩野的府上,公主又怎会被陆乩野私藏在府邸半年之久。半年啊,公主孤身一人待在狼窝,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楚。
思及此,裴洺不愿再多看柳云莘一眼,愤愤地拂袖离去。
柳云莘本想借此事让裴洺断了对殷乐漪的念想,不成想竟反让她试出了裴洺对殷乐漪的心如磐石。
她望着裴洺头也不回的身影,只觉心如刀绞。
屋内,殷乐漪唇抿成线,一言不发。
陆乩野执起箸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殷乐漪碗中,“尝尝看,味道如何。”
殷乐漪望着他的一双美目含怨,“无论味道如何,都是你尝不出的。”
陆乩野狭长的眸半眯起,语气不明:“你是如何知晓的?”
“一个连糕点是甜还是咸都尝不出的人,难道还能尝出鱼肉是否鲜美吗?”
殷乐漪心有怨气,学着陆乩野往日里对她恶言恶语的模样,用陆乩野的残缺去中伤他,“你恶劣蛮横,只会强我迫我折辱我。陆欺,你活该尝不出五味。”
木箸在陆乩野手中应声而断,被人当面指出残缺,他果然动怒。
“你再说一遍。”
殷乐漪指掐着掌心,抑住心中对他的惧怕,重复一遍:“你活该尝不出五味。”
若是旁人残缺没有味觉,殷乐漪只会心生怜悯,绝不会借此来取笑旁人。可陆乩野却生生将殷乐漪逼成了这样的人,逼着她展露出连她自己都厌恶的一面。
陆乩野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霎时收紧,她疼的眉心蹙起也不呼一声痛,用力挣脱开陆乩野的手,慌乱的往外逃去,在门外正好撞上拿着酒赶回来的裴洺。
“公主?”
殷乐漪唯恐陆乩野会追出来,抓着裴洺的衣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裴少卿,我想回宫了,还烦请你
送我回宫。”
裴洺见她如此惊慌,必是受到了惊吓,有心想去与陆乩野理论上一番,又不愿放任她惶惶不安的在一旁。
“好,微臣这便护送公主回宫。”
待上了马车,离庄子越来越远,殷乐漪的一颗心才觉放回到原处。
陆乩野发起疯来她是招架不住的,惹怒陆乩野的后果更是她不愿去面对的,可陆乩野总将他最恶劣的一面展露到她面前,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可以任他蹂躏剥削的物件,她为自己据理力争一句又何错之有?
只是可恨陆乩野从不和她讲道理,他只会磋磨她、逼她妥协就范,她不想更不愿低头,她唯一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方式便是回回如这般的避开他。
殷乐漪坐在马车内心力交瘁,木槿轻声开口对她道:“公主,方才我在庄子里无意间听到裴少卿与柳小姐争吵了。”
她偏头向木槿疑惑的看去,“他们为何争吵?”
“奴婢隔得远,也无心偷听他们二人争吵。只将裴少卿的一句话听得真切,裴少卿说公主品性高洁,温柔和顺,若再让他听到柳小姐说出有损公主的话,他与柳小姐的交情便到此为止。”
木槿宽慰殷乐漪,“裴少卿是在维护公主,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裴少卿待公主这般真心实意,公主又何必愁眉不展呢?”
陆乩野在用膳时说的那些话,几乎是明着道出了殷乐漪和他的关系,柳云莘对裴洺有意,必定是对裴洺言明了此事,所以二人才起了争执。
但木槿不知晓,让她烦忧之人并非是裴洺。
马车门被敲响,木槿将门打开,“裴少卿?”
裴洺将一个食盒递进来,“微臣方才骑马回了一趟庄子,让下人重备了一份膳食,公主若是喜欢便多用些,若不喜便少用些,但切莫饿着自己伤了身体。”
他骑马一来一回,衣摆处都溅上了几许尘土。
殷乐漪看在眼中,终是有了几分动容,“裴少卿亦未用午膳,可要一起用?”
裴洺受宠若惊,抬手作揖道:“能与公主共进午膳,乃是微臣之幸。”
木槿极有眼色,将食盒里的菜放到案几上摆好之后,便退出去守在外面,好让殷乐漪和裴洺独处。
食盒是为殷乐漪准备的,碗筷便也只备了一副,裴洺从容地为殷乐漪夹了菜放进碗中,又将手中的筷双手恭敬的奉给她。
殷乐漪接过后,垂着颈小口的吃起来。
裴洺目光温柔的注视着殷乐漪用膳,从旁又拿起汤勺为她添了碗羹汤。
殷乐漪将其一一吃下喝下,待用完膳后,她郑重的对裴洺开口,“裴少卿,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清。”
裴洺心知她要同自己讲什么,“公主说之前,可容微臣先说?”
“请。”
“微臣与公主自幼相识,微臣在心中一直将公主视作高洁明月。”裴洺声音温和,“至今依旧,从未变过,往后更不会变。”
他明知殷乐漪与陆乩野那段不清不楚的纠葛,却仍将殷乐漪视为高洁明月,一句话道出他心向明月,更道出他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微臣知公主仍有心结,但微臣也需得将微臣的肺腑之言说与公主听,好让公主知晓微臣对公主的心意。”裴洺进退有度,“微臣会一直等公主。”
殷乐漪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听完他这番话心中又怎会没有一丝的波澜。
回到皇宫已是夕阳西下,裴洺将她亲自送到宫门口才离去。
贵妃操心她与裴洺之事,得知她回来便迫不及待地赶到她的绛清殿询问。
“乐漪,你今日与裴洺出去游玩的如何?”
殷乐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木槿从旁听见,为她添上一句:“娘娘,裴少卿待公主真真是上心,这儿还有裴少卿赠公主的桂花酿……”
贵妃从木槿手里接过桂花酿,揭开一闻,桂花的香甜霎时盈满殿中。
“裴洺连你喜爱桂花酿都知晓,也的确是有心了。”贵妃握住女儿的手,试探道:“乐漪,那你是如何想的?”
殷乐漪沉吟:“母亲是如何想的?”
“母亲自然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属,得良人托付,远离纷扰。”
“母亲认为裴洺是良人吗?”
贵妃思量道:“裴洺性子温良,文采卓然,品行端庄,行事更是有君子之风。若为女子夫君,即便不是情投意合,也必定能与对方相敬如宾。更何况他属意你,母亲认为他往后定会将你放在心尖,事事以你为先。”
父母为儿女寻觅亲事,自是要为儿女的将来打算,将眼光放长远些。而贵妃正是了解裴洺的为人和秉性,即便往后贵妃不在了,裴洺也必定能为她的乐漪遮风挡雨。
殷乐漪沉默少顷,柔声道:“那便依母亲的意思。”
贵妃握着她的手喜笑颜开,“好,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给裴洺,再去向陛下探探口风。”
如今殷乐漪算得上是半个公主,婚嫁之事需得问过魏宣帝。
“有劳母亲。”
夜里,殷乐漪换上寝衣倚在榻上。
木槿为她上药,将她罗袜脱下后,惊讶道:“公主,您的脚踝好了许多了。”
殷乐漪往脚踝处淡淡的瞥了一眼,红肿肉眼可见的消下去不少,她也没再感觉到锥心的刺痛了。
“看来这药十分奏效,不出几日公主的脚踝就能大好了……”
木槿不知背后缘由,殷乐漪却知晓为何不过半日时光,她的脚踝便能恢复到这般程度。
她扶额,不愿再想那人,擦完药后便让木槿退下,熄了烛火上床榻歇息。
翌日,得知魏宣帝下朝之后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贵妃便带了亲手做的羹汤前往。
御书房内,魏宣帝正在听陆乩野禀报近来军营之事,听通传来的人是贵妃。
贵妃鲜少有主动觐见之时,魏宣帝喜上眉梢,“将贵妃请进来。”
陆乩野面无波澜,“陛下,臣便先退下了。”
“无妨,都是自家人。”魏宣帝起身亲迎贵妃,“贵妃亲手做的羹汤,你也留下来尝一碗。”
贵妃瞥了一眼陆乩野,不咸不淡道:“来人,为十六殿下盛一碗。”
她又亲自为魏宣帝盛了一碗,魏宣帝尝了几口更是开怀,“贵妃可是有事要与朕相商?”
贵妃轻言轻语:“臣妾确有一事,是为臣妾的女儿芙蕊。她今年十七,也到了女子该议亲的年纪。”
魏宣帝敛了几分笑容,“贵妃可是有属意的驸马人选了?”
贵妃掩袖轻笑,“臣妾说出来也不怕陛下笑话,大理寺少卿裴洺与芙蕊从小便是一块儿长大的,两人啊那是青梅竹马。”
贵妃说到此处,眼角状似无意的瞥了瞥不远处的陆乩野,接着道:“臣妾属意此子,将芙蕊许配给他,臣妾这个做母妃的也能放心。”
她有意将这话说给陆乩野听,不管陆乩野现下是如何看待她的女儿,但此子从前与她女儿有过纠葛,所以贵妃便要趁机打消他的念头,让他知晓裴洺与芙蕊的婚事定下之后,他即便还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该将其收起来,知难而退。
陆乩野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羹汤喂进嘴中,无味的如同在喝寡淡的水。
脑海里忽的又响起昨日里那公主殿下咒他的话,说他活该尝不出五味。
他面无表情的将羹汤放下,往上头瞥了一眼,见贵妃仍在与魏宣帝笑谈裴洺和她的女儿有多么般配,而魏宣帝对赐婚之事却不见有多热忱,面上更是浮现出几抹异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贵妃,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改日朕将裴洺与芙蕊一同传来问过他们二人的意愿,朕再作定夺。”
魏宣帝一句话将此事揭过,看向陆乩野,“贵妃做的羹汤如何?”
陆乩野挑眸笑答:“甚好。”
殷乐漪这一日待在殿中心神不宁,母亲前去向魏宣帝禀明她与裴洺的婚事,若魏宣帝点头,赐婚的圣旨恐怕很快就会降下来。
殷乐漪虽点头答应母亲接纳裴洺,但更多是为了顺应母亲的心意,实则她并没有多想嫁给裴洺。
一来裴氏一族通敌叛国之事是她心中解不开的结,二来她对裴洺也没有几分男女之情,三来嫁给裴洺躲在裴家的庇护之下过活,总让她觉得,这与她当初选择依附陆乩野而活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嫁给裴洺,郎君护娘子在这世间看来是天经地义,比她靠着委曲求全求陆乩野相护更名正言顺
一些。
可是终究还是得仰人鼻息,倚仗他人,这样的选择让殷乐漪在陆乩野身上已经狠狠地吃过一回亏,裴洺难道怕真的就值得让她再去试一回,撞一次南墙吗?
她不想,殷乐漪打心眼的不愿,她更想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她在这异国皇宫之中,既无皇权也无倚仗,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一兵一卒愿意为她效力,仅靠她孤身一人力量单薄,又怎能不做那风中摇曳的浮萍?
从前国未破家未亡,殷乐漪不知皇权的重量。
如今失了皇权,失了地位,失了公主的身份,殷乐漪方知这皇权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殷乐漪待在殿中越想这些事心中便越烦闷,和裴洺的婚事更是让她焦头烂额。
所幸晌午时木槿从母亲的雍华殿中回来禀告,魏宣帝并未立刻下旨应下她和裴洺的婚事,她也算松了一口气。
夜凉如水,月上中梢。
殷乐漪这一日殚精竭虑,临睡前饮了几盏桂花酿,本该被酒意浸染的沉沉入睡,却辗转反侧到深夜。
床榻上的帷幔被风吹起,她只当宫婢离去时忘了为她关上窗,从床榻上坐起身正想下榻去将窗合上,掀开帷幔,却见她床榻前无声无息地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冷淡月色笼罩在他身后,几簇白发被夜风拂起,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半张脸被月光映清,俊美的脸庞在这清冷昏暗的光影之中,透着难以言说的阴恻与妖冶。
而他盯着殷乐漪的一双黑眸更是阴冷的如同毒蛇吐信,有如实质的缠上殷乐漪的身子,令她窒息生寒。
“殷姮……”
陆乩野的嗓音里挟着一丝与他神态极不相符的笑,他缓缓地问她:“为何总是这般不听我的话?”
第59章 倾慕“你嫁谁我便杀谁!”
夜风急,床帐被吹得凌乱翻飞,犹如一只陷入网中的蝶,不断地振翅挣扎,却被密麻的网越缠越紧。
她知晓陆乩野行事无所顾忌,从不将礼法制度放进眼里,但他深夜闯入她的寝殿,如此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还是让她心中大惊。
唤人的呼声已到了她嘴边,却见陆乩野掀开床帐俯身屈膝到床榻上,黑若点漆的眸中噙着不寒而栗的笑,和一丝逞意。
殷乐漪惊惧的咬住下唇,生生将那句呼救咽了回去。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她将宫人们引来,届时深更半夜,他出现在她的寝殿,往日里那些好不容易才翻篇的风言风语必将卷土重来,他们又会被重新绑在一起推向风口浪尖。
殷乐漪想清楚这一点,对陆乩野当真是又惧又气,见他向自己探手而来,殷乐漪不愿屈从,只得绕过他连滚带爬的滚下床榻,身子却无意中带倒了烛台,起身时又被烛台勾了脚,脚踝处未愈的伤被勾的刺痛。
她忍着痛爬起来,在漆黑的寝殿里跌跌撞撞,不敢叫人也不敢逃出寝殿教人察觉,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走投无路,无计可施。
陆乩野立在不远处,睥睨着昏暗里那道茫然无措的纤弱身影,她早就该知晓的,在这偌大的魏国,她根本就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一脚踹开脚边倒地的烛台,向着殷乐漪走去。
殷乐漪脑海中一片空白,听得他逼近的脚步声,惧从心起,下意识的往后退。
他好整以暇,步履慢条斯理,对她的躲避抗拒不屑一顾,好似她早已是他掌中物。
而她的确狼狈慌乱,想从那半掩的窗户中逃出去,脚下的步子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囚住,沉重的无法抬起。
“你逃得了吗?”
少年嗓音煞是好听,清凌凌的琮铮如泉,落在殷乐漪耳畔却犹如索命的恶鬼修罗,将她所有的生路都掐断。
她被他逼至窗沿角落处,无路可退,身子无力的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她对眼前的少年又气又惧,压着声质问他:“……你疯了吗?你是想拖着我一起去死吗?”
魏国皇子与晋国公主不清不楚,藕断丝连,殷乐漪只会被魏宣帝更加忌惮,或许秘密处死,可他陆乩野焉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吗?
陆乩野居高临下审视着角落里的少女,乌发雪肤,清绝脱俗。
她蜷缩着,身子被笼罩在清冷的月光里,整个人如一块莹白的美玉,美的如梦似幻,月上姮娥恐也不过如此。
唯一煞风景之处,是她望着陆乩野的美目中满是戒备与怨念,只瞧上一眼,便将陆乩野那些旖旎之念消弭的干干净净。
“我还当你不惧死。”
陆乩野在她殷乐漪身前屈膝半蹲下来,少年身形投下的阴影如一堵高墙将她圈住,令她感到无比的逼仄窒息。
陆乩野勾了勾唇,嘲弄她:“既然怕死,你为何还敢不听我的话要与那裴洺成亲?”
他永远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将殷乐漪视作他的所有物,恨不得将殷乐漪的一言一行都掌控在手中,但凡殷乐漪生出一丝忤逆他的异心,他便会如眼下一般步步紧逼,直至殷乐漪对他低头妥协。
可她凭什么要对陆乩野妥协,她早已不需要依附着他苟活。
“我就是要与裴洺成亲与你又有何干系?”殷乐漪推搡着眼前少年的胸膛,“我便是嫁与天下男子也同你毫不相干!”
推搡间她的手不慎碰到陆乩野腰间的匕首,下一刻便被陆乩野擒住手腕按在身后的墙壁上。
他动了怒,盯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冷然的笑,“你嫁谁我便杀谁!”
殷乐漪一怔,忽而想到他腰间匕首并非每日携带,第一次见他携带便是他为了要她的命。
陆乩野的匕首,出鞘便一定要见血,这是他亲口所说。
所以,他今夜必定是动了杀裴洺的心。
殷乐漪这一刻只觉头皮发麻,她又是惧又是气的浑身发抖,口不择言:“……好!我嫁你!”
“你即刻便去死!”
怎料陆乩野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掌心抚着她的脸颊,轻笑一声:“你嫁我,我欢愉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死。”
他笑的实在人畜无害,如同少年郎君终于得到心爱女郎的倾心回应,眉眼间摄人的气势与怒火都跟着烟消云散。
而殷乐漪面对他这样的反应,只觉自己仿佛是被他拖进了沼泽里,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只会越陷越深。
“陆欺……你究竟是为何要对我如此苦苦相逼?”殷乐漪身心俱惫,“可是因为我当初算计了你?你便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
“若是如此,我向你赔罪便是……我恳请陆少将军大发慈悲,不要再与我这身无一物的亡国公主纠缠,我实在与陆少将军你折腾不起……”
禁锢在她腰肢上的力道霎时收紧,陆乩野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我说过,我倾慕你。”
不是报复,更不是折腾。
若是旁人敢算计陆乩野,敢咒他活该尝不出五味,那人恐怕早已死过百回千回。
偏偏敢这样对他的是殷乐漪,他既杀不了她,更下不了手去折磨她。
亲耳听见她要与裴洺成亲的消息,他更是怒火攻心,恨不能将裴洺挫骨扬灰。
而殷乐漪听见他倾慕她,那双一向柔情似水的桃花眸里竟浮现出一抹讽笑。
“陆少将军。你我之间说倾慕,委实有些太玷污这两个字了……”
陆乩野扣紧她的皓腕,声含冷意:“殷姮,你什么意思?”
“陆少将军与我说倾慕,可你我分明都心知肚明,你只是贪恋我几分颜色罢了。”
“你喜欢我,不过是喜欢我的脸和身子。”
殷
乐漪柔声细语,每一个字却如同一根软绵的针刺进陆乩野的心间,不疼亦不痛,却顷刻间便能将他从前引以为傲的自持和理智摧毁。
“我只喜欢你的脸和身子?”陆乩野怒极反笑,“天下美人何其多,便是你芙蕊公主倾国倾城,我陆乩野难道就一定要非你不可吗?”
殷乐漪一听,竟难得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她睫羽低垂,瞥见他腰间挂着的那把匕首。
许是入睡前饮的那几盏桂花酿,令她酒意上头,此刻竟生出了想要与陆乩野彻底斩断纠葛的鱼死网破之心。
她用另一只未被陆乩野制住的手握住刀柄,“铮”的一声抽出,将刀尖抵在自己脸颊正要一刀划下之时,陆乩野却比她更快的用手握住了刀刃,他的掌心被锋利的刀刃割破,他的血霎时滴到殷乐漪的脸颊上。
陆乩野目眦欲裂,质问她:“殷姮,你疯了不成?”
他的血让殷乐漪觉得颊上烫的厉害,她不松手和他僵持着,她没有足够护住自己不让人觊觎的能力,倒不如将这张给她招惹事端的脸毁去,还能换得一丝安宁。
“陆欺,待我毁了这张脸便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今夜之后,天下美人任君挑选,你也不用在我身上继续耗费时日……”
她铁了心要划破自己的容貌,陆乩野被她此举激怒的冷笑连连:“好,你前脚毁了容貌,我后脚也在脸上割上一刀,你我二人明日走出这殿中便是一对面目可憎的鸳鸯,倒也般配!”
他从殷乐漪手中夺过匕首,反手横搁在他们二人眼前,他掌心里的伤口鲜血四溅,染红他们二人缠绕在一起的衣角。
殷乐漪透过染血的匕首,怔怔的看着她眼前的少年。
她若毁去容貌,贪图她颜色的陆乩野便该将她弃如敝履。即便不是如此,他也该如从前那般,蛮横的告诉她,她的脸是他的,她没有毁去的资格。
无论陆乩野露出恶劣的哪一面都是合理的,可他独独不该是像眼下这般,要跟她一同划了脸做对般配的鸳鸯。
“你……”殷乐漪忽然便看不懂陆乩野,“你不可理喻……”
陆乩野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如淬毒的蛇一寸寸缠上她的身子。
“我也不用再出手杀裴洺,届时裴洺见你貌丑无盐,别说娶你了,他必定见着你就退避三舍。”
裴洺会如何想殷乐漪不知,但她就是不想让陆乩野从她这里占到半分的上风。
“那又如何?我就是铁了心要嫁他,只待魏宣帝一道圣旨下来,他将我迎进门我便是名正言顺的裴家妇。届时还请陆少将军自重,不要再与我这等有夫之妇纠缠不清。”
陆乩野只觉她话中每一个字都无比刺耳,胸中升起的怒火恨不能将她燃尽。
“你以为你真的能嫁给裴洺吗?你昔日在我身前时不是聪明狡猾的很吗?晋国公主下嫁给晋国旧臣,谁能保证你往后不会起异心撺掇裴家反魏复晋,你当魏宣帝是个摆设不成吗?”
殷乐漪闻言一愣,下嫁裴洺一事一直让她隐隐不安,她有许多顾虑,但却独独漏想了魏宣帝对这桩婚事的看法,此刻经陆乩野这一番提醒,她一下子醍醐灌顶,却又瞬间后背生寒。
是了,若真的嫁给裴洺只会让魏宣帝更加忌惮她,更想除掉她这颗眼中钉,嫁与裴洺就等同于自掘坟墓,母亲也要受她拖累。
陆乩野见殷乐漪不作声却面露惧意,便知晓她被吓住了。
他反手将匕首入鞘,扣住她的腰肢强硬的将她锁入怀中,语含威慑:“殷姮你听好了,你若想在这个魏国好好活下去,裴洺护不了你,谁都护不了你,能护住你的只有我。”
殷乐漪本就不愿再将性命和前路托付在旁人手中,即便是母亲视为良人的裴洺她都极为抵触,更何况是让她狠吃过一回苦头的陆乩野,她又怎会再去重蹈覆辙。
“那又如何?我不必你相护,烦请你立刻从我的寝殿中出去……”
殷乐漪在陆乩野怀中拼命挣扎,陆乩野怒火中烧的将她身子按在墙上,“一个赫连娉婷就能轻易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若非是我出手你早就被她的人先奸后杀了,你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不必我相护?”
“殷姮,你想找死是不是?”
殷乐漪自然是惜命的,可无论她是死是活都轮不到陆乩野来置喙。
“……我是死是活与你毫无干系,即便我明日就命丧魏国皇宫,也不劳你陆少将军挂心!”
这番话落在陆乩野耳中,便是殷乐漪决绝的要与他划清界限,更是宁死也不要他的庇护,仿佛和他有半分牵连都令她厌恶的不如去死一样。
陆乩野被彻底激怒,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掐住殷乐漪的下巴抬高,迫她看着自己,“好风骨,可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埋首衔住殷乐漪的唇瓣,将那些令他恼怒的话尽数堵住。
殷乐漪毫无招架之力,犹如被陆乩野盯上的猎物,被他锁在怀中肆意索取,所有的挣扎反抗都是徒劳。
少女的香舌唇齿呼吸皆被陆乩野掠夺殆尽,一股不属于少女身上的气息忽然被陆乩野敏锐的发觉。
他从少女的檀口里退出,少女被他吻的胸脯起伏,呼吸紊乱,桂花与酒的气味从她的吐息里飘进他的鼻尖里。
陆乩野马上便想到了裴洺赠她的酒,质问道:“你喝了裴洺赠你的桂花酿?”
殷乐漪的身子瘫软在陆乩野胸膛,她如一朵被摧折过的芙蕖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破碎易折的柔美。
可独独那双含情脉脉的娇媚眼眸里,望着陆乩野没有一丝屈服。
她红唇翕动,“……没有味觉之人也知什么是桂花酿吗?”
陆乩野掐着她下巴的手都因她这句话青筋暴起,殷乐漪深知自己再次触碰到他的禁忌,她惧的心尖巨颤,却仍旧不肯向陆乩野求饶。
“我讲错了吗?”殷乐漪破罐子破摔,轻轻笑一声:“我便是喝了裴洺赠的桂花酿又如何?陆欺,你难道还能分辨出桂花酿的滋味不成?”
陆乩野盯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挫骨扬灰,她索性闭上眼不与他对视,睫羽却止不住的发颤,如沾水的蝶翼在无声的挣扎,静等风雨前的宁静。
少顷,她感觉到陆乩野粗粝的指腹在她脸颊游走,恐惧如蛆附骨漫上她的身子。
“我用不着分辨桂花酿是什么滋味,纵使它滋味再好,在我看来也不及芙蕊公主馨香诱人。”
下一刻,殷乐漪只觉天旋地转,她睫羽慌乱的掀起,身子被陆乩野打横抱起几步便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榻上。
陆乩野的身形随之压下来,顷刻之间,殷乐漪所有的镇定都被他撕碎,“陆欺你莫要迫我……”
陆乩野握住她的双肩按在榻上,声若寒冰:“殷姮,这都是你自找的。”
殿外忽然亮起了灯,殿门被轻轻叩响,木槿的声音传入殿中:“公主可是起了?奴婢方才听到的声音,可需要奴婢进来侍奉?”
寝衣外袍被身上的少年强硬的剥去,殷乐漪唤木槿的声音都到了唇边,对上陆乩野毫无所惧的视线后,又只得生生改口:“……无事。我马上便又要睡下了,你下去罢木槿。”
木槿不疑有他:“是。”
陆乩野就等着她唤人来撞破他们的关系,殷乐漪不能中计,却又挣脱不了他的索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乩野将她的裙衫一件件的褪下。
在陆乩野欺身而来的那一刻,殷乐漪终是忍不住落了泪,“……陆欺,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倾慕吗?”
陆乩野身形稍顿,眼帘一掀,少女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便映入他眼底。
她望着他的眼尾湿红,委屈的泪如断珠落,啜泣着问他:“……你的倾慕就是这般的强我迫我吗?”
他口口声声说着倾慕她,不是因为贪图她的颜色和身子,甚至还要同毁了容貌和她做一对般配的鸳鸯,可到头来他还是只想强取她。
倾慕是假,同毁容貌是假,做般配鸳鸯更是假。
只有想要她的身子和颜色才是真。
亏得殷乐漪竟还有那么一瞬被陆乩野的话所迷,险些真的信了他口中的倾慕,她果真是个
蠢笨天真的,竟连陆乩野这样凉薄恶劣之人的话都听进了耳里。
陆乩野听得殷乐漪的质问,喉结无声滑动,第一次在她面前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女伏在床榻上哭的雪腮满是泪,陆乩野下意识的探手想将她搂抱入怀,却见少女在他触碰到的刹那,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怕他。
殷姮怕陆欺。
他的一点点靠近,都能让她害怕的颤抖。
陆乩野并非不知这一点,从前他更是希望殷乐漪惧他怕他,恐惧会让她不敢生出从他身边逃离的念头。
可眼下见她怕他到发抖,陆乩野因她而起的一腔怒火和旖旎,忽然就被掐灭殆尽。
但不迫她不强她,她只会迫不及待的逃开他,避他如蛇蝎,离他越来越远。
被扯开放在一旁的被褥盖在了殷乐漪的身上,让她的身子有了遮挡。
“殷姮。”少年沉声唤她的名,“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你,若你胆敢再和裴洺或其他男子有牵扯……”
少年顿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就范。”
殷乐漪蜷缩在被褥里,双腕紧紧护在胸口以一种抗拒的姿态来回应陆乩野的话。
他见她如此,从喉间里泄出一声笑,不似讽也不似嘲。
殷乐漪阖着眼眸,不愿去探究他这声笑背后的真正含义。
片刻之后,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被少年身形挡住的月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身上。
殷乐漪睁开双眸,床帐在头顶上方飞舞,殿中早已不见少年身影。
她惊魂未定的从床榻上坐起来,陆乩野这么轻易便离开,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切。
从前她每每将陆乩野惹怒,陆乩野都必定会想方设法的磋磨她,她都以为今夜躲不过他的磋磨了,他竟什么都没做的放过了她。
殷乐漪余光瞥到床下残留的血迹,定是陆乩野阻她划脸时所受的伤留下的。
他今夜闯入她殿中的所言所行,都好不荒谬。
荒谬的就好像是……
荒谬的念头在殷乐漪脑海中一生出,便立即被她掐断。
陆乩野临走前威胁殷乐漪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阴晴不定,骨子里还是恶劣凉薄。他这样的人,殷乐漪下定决心不想和他再有半分的牵扯。
夜凉如水,明月如钩。
陆乩野躺在重明宫的屋檐上,半个身子陷在阴影中,面上神情都被昏暗的影掩住,看不真切,只夜色勾勒出他的一袭轮廓,莫名的看上去有几分清冷寂寥。
曾几何时,世间耽于情爱、沉溺风月之人在他陆乩野眼中都是俗人、庸人。
情爱二字与他一心追逐的权力相比,更是肤浅至极。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会有变为俗人庸人的一日,而今更是为了肤浅的情爱,心烦意闷。
止戈倚在陆乩野身侧,呜呜的舔舐着他掌心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陆乩野回神,用另一只手抚摸止戈的头,淡声道:“我无事。”
陆乩野垂眸瞧了一眼掌心里的伤,脑海里又闪过那位公主殿下为避开他,被烛台勾了脚摔倒。
“当真是活该。”
陆乩野轻嗤完,又从衣袍里拿出瓷瓶,里面装着药。
这本是想今夜当面给殷乐漪的,但他一见殷乐漪那副对他畏之如虎的模样,陆乩野便只觉心烦意乱的紧。
他面色阴翳,把瓷瓶放进止戈的牙齿下咬住,凉凉道:“把药给她送去。”
止戈拍了拍爪子,矫健的四肢快速的跳跃穿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而饲养它的少年,今夜因春心初动却无解,注定无法入眠。
第60章 皇权我宁血溅三尺,也要颠一颠皇权。……
翌日,木槿在铜镜前为殷乐漪晨起梳妆。
两个宫婢从旁为木槿打着下手,其中一个正将簪子递给木槿时,见窗沿上满是露珠,便拿了方帕走过去擦拭,嘴里小声嘀咕:“真奇怪,我分明记得昨夜关上窗了……”
殷乐漪耳尖听见,佯装不知,又听那宫婢咦了一声,捧着一个小瓷瓶回来,回禀道:“公主,木槿姐姐,我在窗边捡到这个东西,这可是公主殿中的?”
木槿接过瓷瓶将其打开,一股药酒的味道窜了出来,“这药味可真浓……我未在公主的药匣里见过此物,此药来路不明,还是速速丢了为好……”
“是。”
“且慢。”
殷乐漪从木槿手里接过,又细细瞧了两眼那瓷瓶嗅了嗅味道,虽极不想承认,但一看便知是陆乩野留下的。
昨夜才夜袭他寝宫威逼,一夜过去,又送来这为她治伤的药。
这便是陆乩野,阴晴不定,喜怒难辨。
殷乐漪不知该作何神情,将瓷瓶递给宫婢,“放回我药匣中去罢。”
“是,公主……”
木槿面有疑色,殷乐漪对她道:“无事,不过一瓶外敷的药酒,此前用过效果甚佳。”
木槿这才打消顾虑,继续为她梳妆起来。梳妆完之后,殷乐漪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贵妃的雍华殿中。
时辰尚早,殷乐漪又急着和母亲商量,这一去竟恰好遇到了刚下早朝的魏宣帝。
殷乐漪自搬去绛清殿后,几乎未曾再与魏宣帝打过照面,而贵妃和她自己也有意不与魏宣帝碰面,毕竟她亡晋公主的身份在魏皇宫里太过难以忽视,极容易惹祸上身,所以魏宣帝她更是能避则避。
只是今日撞上,她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
殷乐漪走到魏宣帝面前行礼,“见过陛下。”
魏宣帝用余光打量殷乐漪,见她仪态端庄,行礼的姿势更是恭敬的恰到好处,让人在她的仪态上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起来罢。”
魏宣帝正与贵妃一同用早膳,贵妃拉过女儿的手坐到身侧,“来人,再添一副碗筷来。”
宫婢很快便将碗筷添置上来,贵妃起身,体贴的侍奉魏宣帝用膳,殷乐漪则默默地喝着一碗甜羹。
这幅场景乍看上去倒有几分宁和之意,但殷乐漪却只觉吃下去的每一勺东西都味同嚼蜡,心尖更是无法抑制的泛酸泛苦。
贵妃今晨会如此殷切的原因,魏宣帝心知肚明。
他用完膳后,慢悠悠的将目光转到殷乐漪的身上,“朕听你母妃提及,你与大理寺少卿裴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此事可是真的?”
贵妃微笑着向殷乐漪望去,“乐漪,你只管如实告知陛下,陛下定会为你做主的。”
殷乐漪道:“回陛下,芙蕊与裴洺虽是青梅竹马,但却不是两情相悦。”
贵妃面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乐漪,你在说什么。”
魏宣帝也颇有几分诧异,“可朕听你母妃说,你们二人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母妃还向朕开口,求朕为你和裴洺赐婚,为何到了你这里又变了?”
“是芙蕊的过错,未和母妃言明所以才酿成了误会。”
殷乐漪早已彻夜想过应对,此刻尚能从容应答,“芙蕊对裴少卿并无男女之情,仅有幼时玩伴之谊,还请陛下莫要将为芙蕊和裴洺赐婚一事放在心上,否则便是芙蕊的过错了。”
魏宣帝道:“你抬起头来。”
殷乐漪将头抬起,察觉到魏宣帝打量她的目光是毫不遮掩的试探,“你当真不想让朕为你和裴洺赐婚?”
魏宣帝面色如常,若没有陆乩野昨夜那番话让殷乐漪清醒,恐怕殷乐漪便真要将魏宣帝此刻的问询当做随口一问。
这哪是什么随口一问,这分明是她的生死一线。
殷乐漪指掐掌心,以痛抑制住颤抖,迎上魏宣帝的视线,作出豆蔻年华少女该有的娇憨神情,莞尔一笑:“回陛下,芙蕊要嫁便要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裴少卿不是芙蕊心仪之人,芙蕊恳求陛下莫要因为宠爱母妃,便认同母妃的话,将我赐婚给裴少卿。”
这番话怎么听都有些失了轻重,贵妃忙斥道:“放肆,怎可对陛下如此胡言?”
殷乐漪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芙蕊失言,恳求陛下恕罪……”
“看来你还是个孩童心性,不过想嫁与自己心
仪之人倒也是人之常情。“魏宣帝敛去几分眼神中的试探,笑着对贵妃道:“朕前几日便同你讲了,要先问过他们二人各自的意愿,幸而今日朕见着芙蕊顺口问了这事,否则赐婚的旨意一下,岂不是让朕将他们二人配做了一对怨偶?届时相看两厌又要和离,平白的蹉跎了芙蕊的韶华。”
“陛下说的极是……”
魏宣帝的话都已说到这个份上,贵妃也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魏宣帝颔了颔首,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要移驾,临走前又多问了一句:“芙蕊,你如今可有心仪之人?若有不防说与朕听,朕替你做主。”
“多谢陛下。”殷乐漪颔首低眉,“芙蕊不曾有心仪之人,芙蕊还想在母妃身边多陪母妃几年,望陛下能成全。”
魏宣帝想试探她是否有借挑选夫君一事行反魏之举的心,她便以退为进,直言留在母妃身边,留在魏国皇宫,在魏宣帝眼皮子底下让他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魏宣帝果然未有反对之意,“你有如此孝心,朕自然是要成全的。”
殷乐漪浅笑着又施一礼,“多谢陛下成全。”
她与贵妃站在一处,母女二人面上都挂着恭敬的笑意,气质神韵容貌却各有不同。
魏宣帝的目光在殷乐漪的面容停留了许久后,语气不明的道:“你这张脸同你母妃相似的只有鼻子,其余各处倒是与你父亲生的一般无二。”
他留下这句话便摆驾离去,留下殷乐漪与母亲两人神色僵硬。
魏宣帝没有任何的缘由便忽然提起逝去的父皇,殷乐漪心跳如擂,一时根本猜不透魏宣帝究竟在想什么。
但她敏锐的感知到了危险,更是突然意识到,即便她不行差踏错,谨慎的在宫中孝小心过活,可只要魏宣帝想杀她,根本不需要她身上有任何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乐漪这一刻心中无比的后怕,侧头看母亲,见她面色煞白显然也被方才魏宣帝举动惊吓到了,若殷乐漪此刻再流露出怯懦的一面,只会让母亲更觉没有倚靠,担惊受怕。
她屏退四下,扶着母亲进到内殿的榻上坐下,又为母亲倒了杯热茶递到母亲手中,柔声道:“无事了母亲,儿臣在这里。”
贵妃一边捧着茶盏,一边瞧着她乖顺面容,眼中生泪,“乐漪,你可知方才母亲的半条命都险些被你吓没了?你为何要对魏宣帝说那些话?你不嫁裴洺不离开这水深火热之地,你让母亲如何安心?”
“母亲,我实在是嫁不得裴洺。”
殷乐漪将其中缘由尽数说与贵妃听,“我若真的说自己心仪裴洺,想嫁与裴洺为妻,恐怕不等我嫁进裴家便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宫中,还要连累母亲一同受累……”
贵妃听完缘由霎时泪如雨下,“我竟险些将我的儿亲手推进阎罗殿……乐漪,母亲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父皇啊……”
母亲悔恨落泪,殷乐漪听得更是悲痛万分,她抱住母亲,“母亲是为儿臣好,母亲何错之有?”
“母亲无错,错的是让我和母亲失去家国,失去夫君和父亲之人……”
殷乐漪眸中含泪,却硬撑着未让这滴泪从她眼眶里落下。
她轻声问:“母亲,若晋国未亡,待父皇退位之后,儿臣可是那下一任晋国女帝?”
贵妃从女儿的怀抱中抬起头,“……你自然该是下一任晋国女帝,只是你自幼便得你父皇怜爱,他不愿你年纪小小便被储君的身份桎梏住,勒令后宫中人乃至你的太傅,都从未在你面前提起过此事。”
可即便不提,殷乐漪又怎会不知,晋国大儒为她亲自启蒙做她的太傅,不教她世间女子该有的礼法,却教她为君者该如何治理天下,爱戴百姓。
“母亲,儿臣自知不是个合格的储君……”殷乐漪伏在母亲膝下,仰着面望着母亲,轻柔的问:“但儿臣却痴心想将本该属于儿臣的皇权夺回来,母亲可允儿臣去夺?”
贵妃心下震惊,但很快又哭着摇头,“夺权之路何其凶险?你孑然一身没有助力,更无兵无权,更何况你是母亲的娇娇儿,你若……你若有个万一,是想让母亲和你一同去了吗?”
贵妃双手轻捧住女儿的脸,见女儿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眸之中,竟明亮的好似有灼灼的光。
“母亲,儿臣没有退路了。”殷乐漪声虽柔,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其苟延残喘的活在他人鼻息之下,儿臣宁愿血溅三尺,也要去颠一颠他魏国的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