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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不解,“你跟姜野比吗?”

融欣点点头,“我不觉得你会原谅他,也不觉得你对他还有情谊,而且我觉得你一直向前走,也不排斥一段新的恋情,不要用工作搪塞我,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优点的,让你在面对新感情时下意识拒绝。”

宁安摇头,“融欣哥,你可比他好太多,方方面面。”

融欣失笑,“我这是收到一张好人卡。”

这次宁安正色许多,“可能就是没心情吧,而且感情也不是必需品。”

融欣突然有点同情姜野。

融欣倒不是誓不罢休的性格,他跟宁安有点像,感情不是必需品,但是有份称心如意的感情肯定会让人生圆满,“那行,明年我再问问,明年不行后年我再问问。”

宁安有些无奈。

融欣笑得狡黠,“当然这期间我如果遇到不错的对象也会提前告诉你,你就不用等我了。”

等到融欣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宁安锁上车朝地铁站走去。

伤心欲绝的姜野赶紧关上车门跟上去。

宁安坐了几站车转了一趟,再出地铁口没几步就是Mu。

宁安也是跟融欣聊天突然想起自己在Mu还有一份工作,工资卡他已经很久没动过,刚才查手机银行才发现卡里的现金已经累积到一个可怕的数额,这是谁的手笔想都不用想。

大约跟姜野在电话里吵过架的缘故,宁安现在对他很恼火。

不仅要辞掉Mu的工作,还要断掉跟姜野的一切往来。

电话也要拉黑。

摇晃的地铁里,宁安想着事情没有留意到车厢另一头一路尾随的痴汉姜野。

姜野实在高大,头快顶着天花板,往日扣得严实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因为没坐过地铁,研究支付功能时差点弄丢宁安,一路跑下来出了汗,索性脱掉外套。

头发也有些凌乱,较长的额发落下来搭在轮廓线优越的脸上。

他靠着车厢直愣愣盯着宁安,又在宁安偶尔扭头时收回目光。

他长手长脚地靠着厢壁,周身气质冷冽,周围一米内都没有其他人。

宁安看见对面几个穿着cos服的小女生一直兴致勃勃盯着他的身后,最后拿出手机拍摄,虽然知道她们不是拍自己,宁安还是侧了侧身,他依旧不习惯面对陌生人的注意,更不要说镜头。

但小女生们并没有收敛,动静反而越来越大。

现在的年轻人越发开放外向,也很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不像当年的他,心脏跳动加速被误以为慕强,想想就觉得好笑。

刚才他并不是安慰融欣,从每个方面来说,融欣都比姜野优秀。

健康的人格,良好的修养,让人舒适的分寸感。

如果能喜欢上融欣这种人,大约不会遭遇什么困难,哪怕是被人诟病的同性恋情也会尝到正常婚姻里的幸福和安全感。

宁安想象不到这样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

他从小就生长在福利院,哪怕高敏再呵护他们,也会缺失很多正常家庭才有的环境和氛围。

后来有了宁翼,宁安以为他拥有了来之不易的家庭生活。

但是最近一两年,他越发察觉到单亲家庭存在的问题。

但是即便他跟姜野之间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们要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也是不容易的。

因为他就是不正常的。

无论是早先的身体,还是性格。

不正常的人渴望正常的生活,这是多么一件为难的事情。

宁安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睛。

更何况,他们三个就没一个正常的。

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身旁响起小女生们惊慌失措的惊叫。

宁安征征看着玻璃窗上熟悉高大的身影,他径直朝着小女生们走过去,强势拿走她们的手机,又在她们害怕的目光下翻找着相片,语气有些凶,再搭配那张英俊到有些令人窒息的脸,给人一种更加压迫的感觉,“谁允许你们乱拍?”

小女生们快要吓哭,慌忙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可是你真的……”

好帅,不仅帅,还那么深情地一直盯着人看。

她们不觉得这个男人就在看旁边那个很文静的男人,或许只是无意识盯着某处。

但是不妨碍二次元的小姑娘们胡思乱想。

姜野果然翻到宁安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这张照片拍得特别好。

他站在车厢的斜角,看着一无所知的宁安。

某个瞬间,姜野希望这刻永恒。

又或者是他们少年时的初遇。

把这张照片发给我,话尚未说出口,有人抢走他的手机,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一边跟对方道歉,“不好意思,没有吓倒你们吧!”

宁安是瞬间反应,看着姜野虎视眈眈站在几个快哭起来的女孩子面前,下意识觉得姜野肯定又在威胁对方,何况姜野还抢了人家手机。

宁安看着眼前还没回过神的几名女孩子,连忙说,“没关系的,不要发到网上就好,你们不用管他。”

他脑子有病。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兴奋地问,“你们真的认识?”

尽管宁安不想承认,“认识一点。”

那女生当即说道,“他一直盯着你看耶,盯了好几站,你们真的只是认识一点吗?”

宁安无奈地看着对方,“那两点?”

几个女孩子顿时笑成一团,冲宁安道谢后去了另一个车厢。

地铁刚停,宁安立马走出车厢。

姜野紧随其后。

“你不要跟着我。”

“你去哪里?”

两人同时开口。

“你跟踪我?”宁安怀疑地看着姜野。

姜野一脸委屈,“你拉黑我,我不该来找你吗?”

“我为什么不能拉黑你?”宁安有些烦躁。

姜野红着眼睛,“我看见融欣跟你表白,你要答应他吗?”

“你不是说会提前告诉我吗?”

“你要跟他离开国内?”

“你想彻底摆脱我?”

“你说过你会提前告诉我的!”

“你是不是不让我再看你一眼,也不再让我再见小翼?”

“宁安,你好狠心。”

两人站在警戒线内,宁安被他逼得没办法。

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睛问他这些问题,他真的是受够了。

宁安转身不想理他。

一转身对上刚才那几个女孩子,她们贴着玻璃看得津津有味。

地铁启动,她们连忙贴着玻璃比出偌大的爱心。

第116章 第 116 章 姜野,我不想等你……

宁安下车得匆忙, 出地铁口发现离Mu还有一站距离,他想了想决定走过去,姜野一路沉默地跟在后面。

金市比过去漂亮许多,道路也纳入改造范围, 以前凹凸不平的路面都铺上洁净明亮的地砖。

过去拥挤的门市也被拆除, 变成摩登时尚的现代大楼, 前面种植着各种精致漂亮的景观。

宁安没有特别的感触, 这个城市在变漂亮的同时,也失去烟火味。

每到这个时候, 宁安就特别想回到青山区。

那里依旧陈旧, 很多地方也依旧肮脏着。

沉闷潮湿的气息及充斥着尿骚味的植物气息, 虽让人觉得难受,但也心安。

宁安有些悲观地想, 无论在这里生活多少年, 他还是找不到归宿感。

直到一个小饭馆突兀地出现在路边。

不太明亮的玻璃, 贴着红字的简陋菜单, 还有看起来并不卫生的饭桌椅。

此时刚过饭点,不大的空间坐着几个人。

宁安走进去时, 食客们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身后的姜野。

整个空间不可控制的局促紧张起来。

姜野就是有种本事, 破坏一切事物原本的生态。

宁安懒得管他, 坐下来要了一碗馄饨。

老板热情地问姜野吃什么。

姜野抽出一次性筷子, 熟练地刮着上面的倒刺, 将筷子递给宁安,“跟他一样。”

很快两碗清淡的馄饨端上桌。

味道意外的不错,海鲜味的馄饨里带着浓浓的胡椒味。

鲜美又风味独特。

两人埋头吃饭,不一会儿就吃干净。

姜野先一步抽出纸巾递给宁安。

宁安想了想再次接过去。

“金市以后这种老店会越来越少。”

姜野诧异地抬头。

宁安没有再说什么, 城市变得焕然一新,房租的价格自然一涨再涨。

这是每个发展经济的城市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高房租让这些靠着微薄收入度日的店铺无法生存。

民间手艺和味道就这样被遗忘。

“姜野。”宁安轻轻的开口。

姜野紧张地抬起头,他知道宁安的审判要来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一定不是好事。

但是他并不后悔追上宁安。

看着宁安熟练地乘坐地铁,他能想象在没有他的这些年,这个男人是怎么生活的。

可能在不为宁翼的事情奔波时,他就是这样乘着地铁赚取养家费。

再到一个并不怎么干净却味道鲜美的小吃店解决温饱。

他跟芸芸众生一样,平凡而宁静地生活着。

他比芸芸众生还要沉默。

走路顺着小道边缘,地铁里靠着无人的角落,吃饭选择小餐馆。

姜野知道这是宁安的性格使然,审讯让这种特质雪上加霜,让宁安像胆小受惊的小动物,类似于草原上的野兔,为了食物不得不离开巢穴,在危险来临前快速寻找到果腹的东西。

但姜野卑鄙地想跟小兔子结为伴侣,以庞大又让人惧怕的身躯一直跟着小兔子,成为能陪伴在宁安身边的一员。

你看,不认识的小女生们还祝福着他们。

显然,姜野已经遗忘他差点破坏这份祝福。

“你真的很不要脸。”

姜野:?

宁安开口,碎碎叨叨,“融欣哥身后是他的姑父,你居然说人家有那种关系。”

姜野咬紧后槽牙,他是瞎说了,他就要瞎说。

融欣连这种事都要告诉宁安,他们进展到哪一步呢?

“他跟你介绍家人呢?”语气酸酸的。

宁安很想说关你屁事。

“刚才吃饭多少钱?”

姜野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安,“你要跟我AA?”

宁安抬起眼睛,“当年抱着小翼,馄饨才四元一碗,但是我们也吃不起。”

姜野瞬间坍塌,骄傲的头颅垂下去。

宁安只要提过去,他就真的没办法。

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也没有跟宁安争辩的任何可能,那些为了计划勉力维持的冷酷强硬只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面具。

“向木告诉我你不是故意不借钱给我,而是他不愿意给你。”

姜野决定对向木温和点。

“其实从蒋亮之后你就开始动摇对不对?你开始不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开始怀疑犹豫,所以你会送我戒指,送我很多可以换成钱的礼物,那些放在床头柜的钱也是希望帮我度过经济危机。”

“对付姜兴修和井正很辛苦对吧,但你还是抽出时间精力陪我们,你很讨厌宁翼,但是在宁翼落水后,开始不留余力地给他最好的医疗……”

宁安细细述说这一路的过往细节。

很多都是连姜野都不明了的情绪,在宁安提醒后豁然开朗。

宁安又说,“那名承建商欺辱我,你就狠狠还击他,设计让我背上五万元的债务,是看出我工作很累,不希望我在酒吧打工,又因为我提出签合约让你很生气,你生气的是我把这件事当成一项交易,因为姜兴修那边的压力,你其实是担心我出意外想保护我对不对?”

外面落了雨,淅淅沥沥。

先前的食客也陆陆续续离去。

老板挽起门帘,潮湿的雨气顺着门缝溜进来。

很快太阳又晃出来,半是晴来半是雨。

阳光在雨水里晃动。

两人难得有这样心平气和直面心扉的时候。

宁安微微抬起眼,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光影晃动,“但是你的嘴巴太坏了,总说很难听的话,太多了,多到我不想看见你,不想跟你说话,你贬低我,侮辱我,不尊重我……”

“姜野,你发现没有,你根本不拥有爱人的能力。”

“你用伤害感知这个世界,用伤害对待爱你的人,像你的朋友们,你的伙伴们。”

“姜野,我不想等你,不想等你变好,不想等你学会爱人,我也不好,自私自利地把小翼带到这个世界,让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过什么好日子。”

姜野再次尝到血的味道,

淡淡的,融在雨水里。

有些泥土的腥气。

“我们三个人可能就小翼无辜善良点,其实我们都不正常,我们没办法组成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你渴望的,想要的其实很难实现,哪怕我们放下恩怨也没办法实现。”

“我是个很小气很抠门的人,所以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给你机会,如果给你机会,谁又让我忘记那些痛苦?”

“我知道你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如愿,我可能会为了小翼再次跟你在一起,也可能为了蒲公英的孩子们接受你的钱,我们可以伪装成跟这个世界上正常家庭的夫妻一样,却貌合神离的生活着,但这是你想要的吗?”

“向伯伯跟高妈妈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是遗憾吗?但是对当年的高妈妈来说,或许是最解脱的结果,向伯伯尊重她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向木出现了。”

“向木不是高妈妈和向伯伯的孩子,但他是一个健康的生命,高妈妈不顾危险跳进水里救向木,或许某个瞬间,高妈妈也把向木当作那个孩子的生命延续,以一种健康的方式。”

“人生真的还很长,如果爱情不是真的会出现,那就不要为了那个虚无的愿望而维持假象。”

姜野双手握拳深深抵着眉心。

偶尔望过来的眼睛红得刺目。

宁安看着眼前这个快要撑不下去的男人。

心里也有不浅的触动。

“姜野,你总说给你一个机会,所以,你到底是想跟之前一样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就好,还是……还是像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我们曾经喜欢过彼此。”

姜野泣不成声。

浓长的睫毛溢出晶亮的水珠。

他拉着宁安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宁安第一次承认喜欢过他。

迟来很多年,却让姜野趋之若鹜。

也让他那颗求而不得的心得到回应。

虽然这个回应是十八岁那年的,又在之后慢慢的岁月里消失,他就像伸向太空渴望得到回应的孤独人类,哪怕是亿万年前的一点点信号,也足够他欣喜若狂。

但欣喜的沸腾平静后就是永世的孤寂。

“如果你能想明白,我再答应你一件事。”

姜野望着门外,湿漉漉的路面点缀着金光。

满地泥泞里又见光明。

他说,“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吗?”

宁安犹豫了一下,“只有一件事。”

姜野深深吸了一口气,“跟我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以后身体方面还有心理治疗方面要听我的安排。”

宁安愣愣看着姜野,“没了?”

姜野笑了一下,英挺的五官残存泪痕,声音带着鼻音,眼底却是许久不见的肆意,“你还希望我说什么,我想的事情特别多,想拥抱你,想吻你,想睡你,你答应吗?我还想跟你生更多更多的孩子,你答应吗?想你像在乎宁翼那个幸运儿一样在乎我,你答应吗?你又笨又呆,不知道年级第一一直是我让你吗?我想做什么,你逃得掉吗?”

他在宁安惊诧又不服气的眼神里勾起嘴角,“但是,宁安我希望你爱我。”

如果不能,那他宁愿放手。

*

宁安去姜野安排好的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包括腹腔。

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营养不良导致的体质薄弱也在跟姜野生活的那两年得到明显改善。

如今他的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但姜野还是不放心,“他力气变得很小。”

医生告知他们,还是体内激素的问题,宁安的身体目前属于完整的男性身体,但基因和体内激素分泌还是异于常人,因为不影响生活倒没必要特意服用雄性激素什么。

姜野看着宁安光洁的下巴,还有白皙的肌肤,想象了一下对方满脸络腮胡子和密集的胸毛不由有些恶寒,但显然宁安真的开始考虑这件事。

“服用雄性激素真的能改善?”

医生顶着姜野迫人的目光坚持道,“可以的,不过激素服用过量可能诱发肿瘤。”

宁安只得放弃。

姜野默默松开一口气。

然后就是心理治疗,其实宁安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靠着跟宁翼这些年的窘迫生活,穷人真的不会生富贵病,忙碌生计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考虑精神层面的。

但现在不再有生活方面的困境,加之他答应过姜野,只好每周来两次医院。

陈教授擅长的是儿童方面,于是宁安跟宁翼分开治疗。

接待宁安的是一个中年女性,宁安适应良好。

原本医院推荐了一名优秀的青年男性,考虑到宁安有比较强烈的自我认知困惑,年龄相仿的优秀男性可能在治疗过程中起到积极正向的引导。

可惜被姜野狠狠地拒绝掉。

他得不到,别人也不可能有机会。

宁安要做治疗,接送宁翼的事情落在姜野身上。

宁安询问宁翼的意见,宁翼并没有反对。

宁安微微有些奇怪。

后来发现真正接送宁翼的都是赵凡,宁安这才找到宁翼不排斥的原因。

第117章 第 117 章 宁翼那小孩哥能弄死我……

谢涿有些紧张地看着宁安, 宁安轻声安抚,“没问题的。”

谢涿经历了两次植皮手术,原本皱巴巴的伤痕已经变得平滑,只皮肤交界处有比较明显的痕迹, 再就是两种肤色的差异, 后续只需要持续进行医美治疗就能进一步改善。

太久没直播, 谢涿账号哪怕时不时有人维护, 但评论区已经变得寥寥无几。

网络时代,新的事物不断冒出来, 热度一旦过去就很难再恢复。

谢涿不打算再做变装视频, 现在有很多后起的新人模仿他, 但没有一个人超越他。

不想走老路有很多考虑,其中一半可能都跟曹文生有关。

曹家到现在也没有反对他跟曹文生的事情, 但曹文生毕竟是曹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件事迟早都要面对, 无论能不能走下去, 谢涿不希望有一天人们谈到曹文生时, 议论他谈过一个穿着小裙子在网上蹦来蹦去的男人。

这次直播主要是为了对真心热爱他们的粉丝做一次回应。

当时他们逃跑,姜野对点绛唇没有手下留情。

舆论几乎把他们定性为打着慈善名义套钱的可恶网红。

直播间打开的瞬间, 五分钟内人数都只有个位数。

:月光小鹿?

:真的是他们!!!

:还以为这两人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谢涿露出漂亮的笑容,“大家好, 月光小鹿又跟大家见面了, 这次直播不带货, 就是跟大家聊聊天, 我们稍微等一等,人数过三位数就开始回答大家的问题。”

十分钟后,直播间破万。

谢涿跟宁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不可置信。

谢涿典型的得意就猖狂, 后面进来的网友正好看见谢涿招牌式笑容,妖娆又傲慢得不得了,“我就知道我还是这么红,这怎么说呢,人红是命里带着的,想不红都难,呵呵呵呵呵……”

其实两人开直播预料过大家会提一些敏感和让人难堪的问题。

但是一个小时后还没遇到言辞恶劣的网友。

宁安隐隐意识到什么。

谢涿侧过脸露出自己耳朵附近的伤痕,“你们嘴巴太坏了,不是什么恶疾不治之症,就是受伤,前后做了两次大的植皮手术,数十次小的医美,老遭罪了……你放屁,你才去整容,我需要整容吗?妈生脸,你就羡慕嫉妒吧,怎么受伤的?”

谢涿一脸得意的模样,“还不是两个人为我争风吃醋,我无辜被波及,谁叫我的魅力无限……”

一直打着手语的宁安静了静,默默打出:他撒谎,其实是我的原因,但是他嘴巴讨厌得罪人……

洋洋得意的谢涿发现屏幕一溜的哈哈哈,还有上蹿下跳看不懂手语急着吃瓜的网友。

谢涿恨不得掐死宁安。

没办法,谢涿简单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柯南网友早就扒出事情的详细经过。

在屏幕里大段大段的科普。

谢涿指着一条留言纠正,“不许胡乱给酒吧从业人员泼脏水,我承认里面有乱来的,但更多还是认真工作的,你们自己去试试一晚上又要陪酒又要给客人提供情绪价值到底累不累,难道不该提成吗?做不了这份工作也不要污名化。”

宁安打手语,【确实很辛苦,像我最多卖出去三万的酒水,几乎每个月营业额都垫底,需要谢涿给我分一些单子我才不会被淘汰,最麻烦的每次下班都没有通勤车,我都是骑共享自行车回去,好几次酒吧附近没有自行车,我只好走回去。】

屏幕滞了一下,刷得更加疯狂。

:什么?月光当作陪酒?我去,外表单纯都是人设吗?

:不然你们以为他们怎么认识?

:那个叫酒吧营销,不叫陪酒的,楼上说话真难听。

:我每次看见酒吧从业人员都会产生强烈的时尚羞耻感,月光哥哥,你居然骑共享自行车回去?

:我一直以为他们坐富二代的超跑回去。

:月光哥哥骑共享自行车没问题,小鹿美人应该是坐超跑。

宁安打手语,【他骑小电驴。】

谢涿想阻拦已经来不及,立马去压宁安的手,“没啦没啦,我就是坐超跑,我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骑小电驴,月光他瞎说。”

评论区笑疯。

两人主要解释消失这么久时间的原因,以及当时点绛唇和蒲公英陷入的舆论风波。

不过都跳过姜野,他身后涉及到澄江项目和自由贸易区,还关联姜兴修的香艳死因,话题过于敏感,他们敢说,直播间就会被封。

也有网友问到,但很快就被大量留言冲掉。

很明显有人在评论区引导舆论,能策划这么大体量对他们有利的水军,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宁安还是动容的,但一想到姜野平日里的嘴脸,只得硬生生将这点动容给掐掉。

最后两人对以后的发展做了交代,宁安的工作没什么好隐瞒,说到自己已经转幕后,主要负责福利院事宜和点绛唇的慈善专区,大家这才知道宁安出自蒲公英,网友留言顿时又正向很多。

善良的人类总是容易同情弱者。

而这一直是宁安不需要的,于是他在直播间呼吁大家不要因为同情而前往福利院。

谢涿的看法不一样,“同情也是人类的美德之一,因为同情接触福利院,因为接触慢慢转变心中的观念,让同情变成善意这有什么不对,比如我就只是为了积德才去的,但是去了后发现小树很可爱想领养他。”

宁安无奈地看着谢涿,小树是蒲公英的孩子,一名重度听损患者。

因为听不见总是呆呆的。

他很喜欢谢涿,那时候蒲公英还没有对外开放,蒲公英依旧遵循严厉的不拥抱制度。

他却偷偷冲谢涿打手语,【你能抱抱我吗?】

谢涿的心都要化了。

网友又开始看热闹,这两人经常吵架,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但友谊永固。

:你们真的不考虑在一起吗?

:你们真的很有cp感。

:你俩对食我们不反对。

果然,宁安尚未来得及阻止,谢涿那个大嘴巴,“对啥食,宁安的儿子都七岁了,又酷又帅一小孩哥,我要把跟宁安有啥,那小孩哥都能冲出来弄死我……”

网友留言炸了。

两人不得不退出直播间。

那时网友人数已经突破三十万,国人的八卦心真是让人恐怖。

好在第二天网上没有指路视频讨论他们,两人才算彻底放下心。

这场告别不得不仓促结束。

谢涿正式进入点绛唇设计部工作,两人都转入幕后,但遇到点绛唇周年庆,两人还是会合作拍摄一些宣传视频,随着新人的不断涌现,两人的名字更多出现在幕后工作人员名单里。

网友意识到有人刻意干扰,许多视频和讨论区应该都被删掉,于是有人用代码讨论了宁安到底多少岁生的孩子,最后得出差不多是十八岁的样子。

网友一脸石化。

于是又讨论对方到底是谁,是个老姐姐还是跟宁安一样年轻。

是单纯无辜少年落入老姐姐的魔手,还是两个同样年轻的懵懂年轻人偷食禁果。

不过这次讨论换了平台,删除狂魔一时间没找到他们。

那个曾在姜野八卦留言下总是把商业风云莫名其妙变成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神秘账号再次冒头。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这事我清楚,事情是这样的……

网友们闻到熟悉的味道。

他讲了两个故事,大狗先生的豪门家族恩怨,小兔兔的悲苦成长史。

大家倒是猜到大狗先生就是如今金市再次炙手可热的小姜总,不过他比过去低调很多,新闻媒体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和高层都知道他的存在。

金市曾发生那样轰动全国的经济类事件,姜野的身份又敏感,上面不可能再让姜野曝光在民众视野里,很多新人只有找老帖才知道金市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至于小兔兔,大家只知道是传闻中姜野的初恋情人。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小兔兔高中毕业没读大学,去酒吧做过营销,后来又当过网红,其实他成绩很好,为了七岁好大儿放弃继续深造。

等等,敏锐的网友好像抓到点什么。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大狗先生为什么留下来,这么大个烂摊子他完全可以不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追妻呀,追妻火葬场呀,我终于等到这场年度大戏,目前来看不容乐观,小兔兔也只是看着温和,估计大狗以后的磨难还多。

我有一吨的八卦不敢说:如果大狗先生给我一个亿,我可以帮他做很多方案追回小兔兔。

网友们抓耳挠腮,蠢蠢欲动。

小兔兔就是那个谁吗?太阳的弟弟?太阳的弟弟不是有儿子吗?

有人出轨吗?大狗是不计前嫌还是怎么的?儿子到底是谁的?

最后这名网友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们怎么不想想正常人为什么会被抛弃在福利院?

不过不等网友展开讨论,这篇帖子和相关话题全部消失在茫茫网络世界里。

很久很久之后,‘我有一吨的八卦’再次出现另一个八卦贴里。

有人还记得他,打趣他拿到一个亿没有。

他居然回复了,说是一个亿没拿到,八位数倒是拿到了,但是要给恶狗打一辈子工。

不过没人信。

*

这么一耽搁已经入冬。

谢涿养伤的这一年多跟曹文生正式同居,曹文生打算从姜野手里买套暮光的大豪宅,暮光里视野最佳户型最王炸的这一整栋楼都在姜野名下。

谢涿嫌晦气,两人住在另一处高档小区。

谢涿这种人外表光鲜亮丽,家里神似猪窝,曹文生更不可能打理家里,哪怕请了保姆阿姨,家里也混乱得像大型垃圾场,到处都是两人的东西,分不清找不着,橱柜的衣服更是蔓延到次卧,最后足足找了五个阿姨负责日常家里才勉强能下脚。

曹文生嘲笑谢涿还没当明星,范儿比明星还大。

谢涿反击曹文生的所有智商都集中在下半身。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凌乱的生活物品随时成为两人械斗的武器。

谢涿在宁安这里玩过几次后索性在宁安的隔壁租下一套房子,扬言要跟曹文生分居。

曹文生来看过几次,见谢涿态度坚决,摔门而去。

宁安又搬了一次家,是青山区更加常见的那种三层老楼,屋主整栋出租,价格不算贵,宁安觉得清静,索性搬过来。

他对那栋留着姜野血渍的筒子楼多少有些心理阴影。

“过日子就应该找你爸爸这种。”谢涿每天带着碗筷过来等投喂,毫无廉耻之心。

“我的作息时间就是日夜颠倒,他睡得早我晚上都是轻手轻脚进去,他嫌我吵着他,拎起枕头就砸我,早上我刚睡两个小时,他就问我领带在哪里,几百根领带又不是我放的,他问我,我哪里知道?”

“现在我在点绛唇怎么也算个设计师对不对?郭姐姐都夸我有艺术天赋,他嘲笑我一个月几千元工资够不够花,怎么?我就活该在家给他当黄脸婆?他不是双吗?他去找个会做家务的黄脸婆呀!”

“还有小树,多可爱多招人疼的孩子,他就是不让我领养,说不是亲生的养不熟,他要亲生的找我做什么?我这辈子又不会结婚祸害女孩子,他这人真是秉性下流顽固不化。”

宁安给谢涿夹了只大虾。

最好能堵住嘴。

婚姻生活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又要怎么过。

“那你们要分手吗?”

谢涿噎住,钱倒是捞够了,但感情也投入了,曹文生虽然诸多不好,但是这几次手术,不管多忙曹文生都陪着,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物。

术后谢涿心情不好爱发脾气,曹文生那段时间就特别迁就他,就连家里爱赌博的老王八蛋找上门,也是曹文生帮他解决。

有了感情就有诸多牵扯。

断不掉理还乱。

宁安慢悠悠开口,“可能婚姻生活不是要争个谁对谁错,而是各自让一步,然后混乱着前行?”

谢涿挤眉弄眼,“这么有感触,你打算接受他了?”

宁翼从香喷喷的饭菜里抬起头。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谢涿。

他最近食量增大,个子拔高的同时身体也强壮不少,与两年前弱小的模样相去甚远。

宁安摇头,“我们更扯不清,所以干脆一刀斩断,以后他想给小翼买什么安排什么,只要小翼不反对我也不会拒绝,但我这边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谢涿真的很佩服宁安的拿得起,放得下。

换成他,他要一辈子赖着姜野作威作福。

两人收拾了东西趁着天未黑前往Mu。

上次谢涿过来辞职直接闹到脸上开花,宁安上次来辞职被姜野截胡,这个Mu多少跟他们八字不合。

谢涿打扮得花枝招展,看着像去摇场子的,“虽然我不做网红很多年,但江湖依旧有哥的传说,可不能让过去这些同事小瞧了我。”

宁安帮宁翼套上暖和舒适的小棉袄,他不会再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过去为了生存不觉得过分,现在回首一看,对宁翼的愧疚随时都能把他扎成马蜂窝。

“你只要跟曹文生谈一天,包养的名声就存在一天。”

谢涿一声怪叫,“我们明明是情侣关系,宁安你怎么也像姜野那么恶毒?”

宁安抬起眼睛,有吗?

宁安脸上尚未闪过拘束和不安,便听谢涿说,“你说的就是世人的看法,但我们老是活在别人眼里累不累?”

“那你干嘛大晚上要化妆,医生说恢复期最好不要上妆,不要熬夜,不要喝酒。”

谢涿把破旧的楼道踩得哐哐作响,“宁安你像个老妈子,真的好烦,你跟曹文生一样烦!”

宁安跟宁翼对视一眼,“喔~~~”

这次谢涿跟曹文生吵架,理不在谢涿。

三人抵达Mu的时候还没开始营业,行政保洁正在做卫生,酒吧人员流动性大,招牌还是那个招牌,户外绿植还是那些看着时尚又名贵的品种。

但三人都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估计没几个熟人了,你白打扮了。”

宁安笑笑拉着宁翼从员工通道进入。

之前打过招呼,人事部让宁安带上证件即可。

看见林姐的瞬间,谢涿夸张得哭出来。

抱着高挑干练的女性又蹦又跳,跟受到欺负回家看见妈的孩子一样,林梦三言两语安抚住谢涿。

谢涿擦着成黑条的眼睫毛,“你不是出国学习吗?怎么又回到这里?”

林梦成熟自信又有能力,当年Mu的老板几乎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她打理,她力挺谢涿,谢涿投桃报李拿下销冠,也才有了后面谢涿在Mu里的不可一世。

“前任老板给的薪水多,让我支持新的老板。”

谢涿以为另一个股东终于舍得把股份全部转让给姜野,这么说现在林梦是姜野的人?

那宁安还能全身而退吗?

林梦突然将目光投向宁安,露出笑容,“新老板,很高兴见到你。”

第118章 第 118 章 你帮我把宁翼抓回来……

姜野一声不吭把Mu的所有股份买到手, 并转到宁安名下的事情,真的创死谢涿。

他扒拉在宁安耳边,“这就是能生儿子和不能生儿子的区别?”

倒不是说Mu多值钱,它确实值钱。

除去价值, 更重要的它代表整个金市的消费风向标, 也是测试金市水深水浅的一把标尺。

宁安曾经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赚取微薄薪水, 后又被杨安康赶鸭子上架做起营销, 被众人嘲笑和冷眼以对,即便如此, 宁安靠着努力获得同事的友善, 顾客的喜欢以及照顾。

现在, 宁安不再是那名备受欺负的保洁,也不是卖不出酒的营销, 他是Mu的老板, 他想开除谁就开除谁, 想看谁不顺眼就能给谁脸色, 他再也不用畏畏缩缩。

谢涿脑子里频频开花,快要爽到极致。

宁安掏出手机, 却被林梦按住。

“看在过去的情分不要打给姜总。”林梦笑望着宁安。

宁安点点头,“他请你回来, 日常经营也还是你?”

林梦并不了解宁安, 在她眼里这是一个沉闷怯懦的人, 但谢涿跟他似乎发展出深厚的友谊, 那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着外人不知晓的闪光点。

林梦是个做事爽利的人,很快把财务报表拿出来,“如果你对我放心,这家酒吧可以依旧交给我打理, 当然前提是你让我当这里的总经理,而不是人事主管。”

宁安翻着财务报表,发现姜野大半年前就把酒吧转到他名下。

“我工资卡上的钱是?”

林梦一直在观察宁安,发现宁安的气质还是有些变化,过去因为怯懦总是缩成一团的感觉,看见的第一眼也是这个人不舒展不大方,如今这种感觉淡化不少,周身安静的气质便透出来。

像穿过树林的阳光。

又像刮过旷野的风。

“你是Mu唯一的老板,那些自然是每个月的盈利,公司留够日常运作费用,剩下的都是你的。”

难怪那么多,不,也太多了。

宁安合上报表,眼底透着严肃,“没有偷税漏税?”

林梦跟谢涿俱是一愣,然后看着对方大笑不已。

告别林梦,谢涿不死心,带着宁翼去找老同事叙旧,宁安拿他没办法,走到吧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此时卫生已经接近尾声,满地狼藉都被清理出去。

泛着水痕的地面发出高级香氛的味道,乐队在台上调试设备,灯光也开始缓慢转动,一切都进入准备状态,衣着时尚的氛围组和营销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走进来。

不一会儿员工休息室就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宁安微微笑着收回目光,换个身份坐在这里,是难得的轻松和惬意。

难怪人们都喜欢来酒吧放松。

林梦告诉他酒吧换了老板的事情并没有告知员工,她坦言姜野的身份在金市还是很好用,更容易镇住这个妖魔横生的地方。

“宁安?”

酒保惊讶地看着宁安,能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宁安也有些意外。

“你还在这里?”宁安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这里流动性大,人人都喜欢高薪稳定的生活。”

酒保帅气地抛出一个酒杯,稳稳地接住,“我确实打算干个两三年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个小酒吧,最好睡到中午才营业,下午四点就关门,遇见下雨天或者晴朗的天气就直接打烊一两周,多惬意对不对?”

宁安低头浅笑,谁不喜欢惬意又随心所欲的生活。

但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忙忙碌碌。

酒保话音一转,趴过来,“托你的福,新老板给我三倍的工资。”

宁安诧异抬头,酒保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当初你走的时候说祝我工资翻倍,有一天……”

有一天金市那个大名鼎鼎的男人走进来。

清了场,给很多员工放假。

只留下他。

变幻不停的绿色灯光里,男人喝了很多酒。

酒保很憷这个男人,也不敢多问,人机似的给对方一杯接一杯的调酒。

直到对方问起宁安的事情,他才意识到男人放弃几百万的流水不要,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原来是为了一个叫宁安的人。

可惜他对宁安也不了解,可能因为岗位和工作场地的缘故,他确实对在Mu里的工作人员都比较熟悉,什么人爱搞事,什么人喜欢做不入流的事情,什么人又只是因为经济紧张短期来过渡一下。

就连在这里做保洁的,也都划分了利益小团体,那些看着老实本分的叔叔阿姨掌握的八卦可能比很多人都多。

但宁安不是里面的任何一个,他默默无闻的出现在任何一个需要清理的地方。

毫不引人注意。

后来因为工作勤奋又莫名其妙认识谢涿,才拿到包房的工作,但依旧不引人注意,直到眼前这个强势可怕的男人出现。

宁安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被抛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时候Mu的内部群里,议论度最高的就有宁安。

有时候言辞脏得连他都看不下去。

后来宁安无声无息的离开Mu,他还以为宁安开始新的生活。

心底是祝福的。

但姜野毕竟是老板,他只得绞尽脑汁想着每次看见的细微末节,以及与宁安的每次交流。

自然包括宁安离开前跟他说的那句玩笑话。

他不知道姜野到底想听什么,但就是这种旁观者,不带着私人情绪的视觉似乎让那个看起来满身颓废的男人很满意。

第二天酒保惴惴不安被叫进办公室,他以为得罪老板会被辞退,结果却是薪水翻了三倍的超级待遇,这在整个金市都是史无前例的,他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冲着这份薪水,这两年我一有空就出去学习,担心慕名而来的人评价我调的酒不过尔尔,就这么学着努力着,居然在国内也有了名气,人生真的挺意外的……”

酒保给宁安调了一杯帕洛玛,粉色调。

宁安尝了尝,发现味道比惯常的要甜口一些。

酒保询问,“口感如何?”

“有些甜,但西柚的酸涩还保留着,不是一口惊艳的,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初夏。”

酒保得意地笑,“加了桃汁,调酒就是不同口味的碰撞,多一分少一分都难喝,不断摸索探寻,再奇怪的成分也能组合出完美的口感。”

宁安没有回应,某个瞬间,他想起没有烦恼的某个夏天。

青山的果农挑着新鲜的桃子下山,他刚走出蒲公英,看见毛茸茸的桃子上还留着晨露。

那时候他给姜野打了段时间的水,一边为姜野没有发现而欣喜,一边又有些遗憾对方不知道。

他希望姜野知道他的这份感激之情,但又不希望姜野知道是谁。

繁重的学习压力下,简单的宁安少见的有了一丝烦恼。

那天他买了两个桃子。

揣着桃子走进校园的时候,脸上的热意没有消散。

一早上其实没太集中注意力,导致原定的学习计划被耽搁。

宁安很自责,打算不再做这种扰乱心绪又莫名其妙的事情。

等到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他摸回教室,将捂了一个上午的桃子放进姜野的课桌里。

幸好青山的桃子是老品,捂很久都依旧看着精神饱满。

终于将这件事解决掉,宁安总算松开一口气。

下午便恢复了学习状态。

等到晚自习前,以姜野为中心的人群突然热闹起来。

他们总是这样,开着玩笑,谈论着有意思的话题,惹得周围人都哈哈大笑。

宁安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书,其实竖着耳朵听他们谈笑风生。

羡慕谈不上,宁安更不会参与,只是在夏风吹红晚霞的时候,这个时刻是美好的。

所以当有人质疑姜野为什么不喝自己的水时,宁安差点受惊地跑掉。

最后他得到一瓶桃子味的运动饮料。

姜野悄悄递给他。

谢谢他帮忙。

宁安压下慌乱的心,就当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这份心意吧!

然后装模作样在姜野期待的眼神里说‘好喝’。

那双黑沉沉的笑起来,不是嘴角勾动,而是黑色的夜幕有星辰。

宁安现在才明白,原来姜野早就知道是他。

“其实调桃子味的酒品是老板的意思,大约你走后没多久他每个月都清空酒吧在这里坐一晚上,他好像很喜欢桃子味的,我看见他抽的烟也是桃子味的,说实话很难想象那种人会喜欢桃子这种可爱的水果,怪反差的……”

营业时间到,客人陆陆续续走进来,很快就把吧台占满。

酒吧冲宁安打了个手势,开始工作,这些客人都是来看他炫技的。

宁安起身让开座位。

手机响了响,谢涿发来信息,说是约到一帮朋友要去吃烧烤,带着宁翼,问他去不去。

谢涿知道宁安不喜欢这种场合,宁翼相反,他有种八风不动的淡定和从容。

宁安想着明天周末,宁翼不用早起。

“不要太晚。”

谢涿没回他,看得出不想理会他的婆妈。

宁翼倒是发了一条,【爸爸,我可以喝酒吗?】

宁安立马手指用力的回复,【你试试!】

再打手机,那两人一起关掉手机。

宁安叹口气离开Mu,从员工通道走出去,隧道造型的通道上方亮着一排绿色的应急灯。

他不会接手Mu,先不要说手里的工作忙不忙得完,单单经营酒吧就不在宁安擅长的范畴里。

姜野的强势不仅仅体现在脾气上,而是控制欲——极端变态的控制欲。

虽然两人已经开诚布公,从姜野的行为来看确实像他承诺的不再揪着过去。

而将Mu转到他名下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

但宁安还是感到有些生气。

也可能是一杯改良后的帕洛玛让他想起遗忘很久的事情。

身边很多人都夸赞他朝前走的决心和勇气。

但像宁安自己在姜野面前剖析的,他是个小气又抠门的人,可能兼具学习天赋,他的记忆力还特别好,他总责怪姜野揪着过去不放,其实他自己从未遗忘。

但是不向前走怎么办?

陷在泥潭里任由自己腐烂?

选择生下宁翼,最大的原因是想拥有血脉亲人,但宁安不能否定里面也有想从那段苦难走出来的渴望,聪明的他意识到不这样做,可能会彻底沉沦。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繁琐到危险的生育经验,嗷嗷待哺的新生儿,困难到窘迫的经济能力,每一样都让宁安再也无暇顾及那段危险的苦难。

他用一段非常冒险的选择,拯救了自己。

所以,他是记得的。

正因为记得,才风风火火朝前走。

宁安知道不能因为这件事迁怒姜野,但是一想到又要因为Mu的事情跟姜野打交道还是头疼。

姜野或许会依旧强势,觉得他小题大做,然后说出不过一个酒吧这种狗言狗语。

也可能伤痕累累地看着他,瞬间将宁安摆在负心汉的位置。

无论姜野用哪一面对待他,宁安都会产生压力。

宁安停下脚步,看着靠在墙边的高大人影。

剥离西装革履的光鲜亮丽,退掉冰冷面具的严肃沉稳。

姜野真的看起来很年轻,白色衬衣松松垮垮塞在牛仔裤里,室内的暖气让他脱掉羽绒服,随意的拎在手里,垂着的侧影只看得见没打理的长发随着气流轻轻拂动。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从暗处走出来,绿色的光影在他脸上起伏。

像穿行在山间的时候,阳光斑驳地落在他脸上。

他神色放松,有些回避宁安的目光,几次后又回到宁安的脸上。

声音依旧低沉,但温和许多,像那个在教室里跟同学谈笑风生的班长。

那时候他的话其实不多,只是带笑的脸迷惑很多人。

“林经理给我电话说你过来了,我想你可能对这个决定很生气,想跟你解释一下。”

姜野再次回避了宁安的目光,侧着脸望着地面绿色的应急灯。

“没有让你困扰的意思,其实第一次购入股份就是希望你轻松点,记得那次下大雨送你回去,当时想在车上告诉你的,但是你很着急,根本没心情听我说完,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小翼在家等你……”

原来记得这些细节的也有姜野。

宁安垂下眼睛。

“你说急着回家收衣服,好突兀又莫名其妙的谎言,季衍当时都笑了,我也笑了,但是你匆忙跑进大雨里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你回头看着我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可能我并不是什么好的存在……”

姜野突然收住声音,“说这些真让人讨厌,像个碎碎叨叨快要离世的老人。”

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宁安,小心翼翼,“宁安,如果你觉得困扰想把Mu卖掉或者怎么处理都可以,我知道你对这里没有好感,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还很狂妄自大,现在,以后……都不会了。”

几名员工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两人。

有人认出姜野,又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宁安,想说什么被同伴快速拉走。

宁安抬起头,“先离开这里吧!”

宁安快速朝外走去,姜野回身疑惑地看着他。

他不确定宁安的意思是出去谈这件事,还是就此无疾而终。

他看了季衍精心做的那份excel,上面标注的红点多到触目惊心,那之后又消沉了许久。

但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哪怕从这张表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朱莉建议他脱去所有伪装跟宁安打交道。

“反正你最糟糕的一面他已经见过无数次,说不定脱光光的站在人家面前,人家还看你两眼。”

姜野不知道什么是脱光光的状态。

但是他知道什么样的状态跟宁安在一起最舒服,宁安也最不讨厌。

可能就是把穿着人偶服的宁安带离的时候,也可能是不耐烦地质问‘那你到底能留给我多少时间’。

——那个不太好,也不太坏的姜野,可能就是让宁安觉得真实又无可奈何的姜野。

姜野承认今天这身休闲服是他这些年穿得最舒服的一套衣服。

舒服到有些昏沉沉,差点跟不上宁安的节奏。

宁安眼睛里带上些许不耐烦,像是看着一个不中用的丈夫,“小翼跟谢涿跑去喝酒了,你帮我把他抓回来。”

绿光的隧道里,姜野抿紧嘴角。

他快速穿上外套跟上宁安跑起来的脚步,“好。”

第119章 第 119 章 你差点把宁安吸进肚子……

姜野很快查到宁翼的位置。

宁安疑惑地看着手机APP, 只看得出宁翼大致在哪条街,“我们的定位不一样吗?”

对于姜野的手机也关联宁翼这件事,想都不用想是必然,宁安懒得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姜野收起手机, 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赵凡他们已经先过去, 找到了具体位置。”

宁安心中的怀疑被打断。

“那我们赶紧过去。”

宁翼跟着谢涿在一间夜市吃得风生水起。

谢涿果然是party王子, 到哪里都能聚集一大帮朋友。

能跟着宁安跑到海滨小城真的委屈对方了。

宁安忿忿不平看着将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谢涿和宁翼。

聚会群突然传来哄笑,谢涿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了什么, 大家起哄地端起酒杯。

吃烧烤吃得正欢的宁翼端起一个很大的啤酒杯, 跟着干了一口。

那张满是油污的小脸顿时皱起一团。

宁安正要下车, 被姜野拉住,“等等。”

宁安头也不回, 语气焦急, “等什么?他才八岁, 酒精影响智力。”

姜野没有松手, “你再看。”

宁翼的嘴还鼓着,显然没有一口气喝下去。

他左右看了看, 像是想吐掉嘴里的酒,最后看着面前的啤酒杯张开嘴。

宁安不可思议的发出恶心的嫌弃声。

谢涿在大家的哄笑声里跟另一个人吹完瓶。

紧接着去拿第二瓶, 安静吃着烧烤的宁翼把面前的啤酒杯递上去。

谢涿看都没看, 仰头喝下一杯乱七八糟的啤酒。

宁安:……

姜野在身后发出低低的笑声。

那气息有些近, 扫过宁安的脖颈, 但是又没近到让宁安觉得危险。

他有些不自在地朝窗边靠了靠。

姜野似乎没注意,看着窗外说,“宁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多少心眼?”

根据赵凡的反应, 宁翼的心眼确实很多,但是并不恶毒。

他很擅长摸清守则,然后找各种方法去挑衅。

有些角度令姜野都感到惊讶。

宁安有些生气,“我可没教过他往别人的酒水里吐口水。”

姜野不同意,“那可不是口水,只是觉得难喝的酒,你信不信谢涿怂恿他喝酒。”

这个宁安倒是信。

那么把难喝的酒水吐回去让谢涿喝掉似乎也没错。

谢涿的朋友有时候闹起来会没有分寸,这也是曹文生经常跟谢涿吵架的原因之一。

曹文生说话也没有多好听,明明是为了谢涿好,出口就变成快跟你那群拿不出手的朋友早点断掉。

谢涿经常吐槽曹文生跟姜野是不是都属狗。

此时跟谢涿拼酒的那人,不知怎么就扯开谢涿的领子,看样子还要将手伸进去。

谢涿反应快,将人推出去,那人看着挺生气,想缠过来,被周围的人笑着拉扯开。

那人可能也不想闹事,想了想坐下去,结果直接摔个四脚朝天。

他身后的椅子不知道被谁偷偷挪开。

元凶是谁只有时刻注意着宁翼的宁安和姜野。

姜野压着嗓子里的笑意,“这下放心了,他可以欺负谢涿,别人不行。”

宁安蓦地想到谢涿的玩笑,“姜野欺负你可以,别人不行,不然他弄死对方。”

宁安这下没心情继续看了,给曹文生发了张照片和定位。

姜野没看出他的心情变化,还在后面开玩笑,“没看出来你们也是塑料花友谊。”

宁安猛的转过身,眼底生气的情绪明显又生动。

“小翼是不是要变成跟你一样不遵守守则的投机分子你就满意呢?”

肆意玩弄守则和人心,投机取巧强买强卖。

外表光鲜亮丽,是最遵守礼义廉耻的道德模范。

内里却遵循丛林法则,干着最嗜血最肮脏的勾当。

他只是不关心姜野在做什么,但并不是不知道。

姜兴修的死,媒体对金市经济走势的分析,姜野越发神秘却权利滔天的身份。

没有人能真的通天,通到一定程度就是死。

而跟姜野有着血缘关系的宁翼,真的不会受到一点波及?

姜野不知道宁安为什么生气,可能意识到一点,但并不认同。

过着平稳的小老百姓的生活,从宁翼出生那天起就不可能。

只要他姜野活着,只要他姜野打败姜兴修就不可能。

哪怕他输掉,只要姜兴修知道宁翼的存在,宁安甚至会彻底失去宁翼。

国外也不可能安全,那里有着一个更重视血脉的姜英哲。

但姜野已经学会不惹宁安生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要生气,如果觉得小翼哪里做得不对好好教他,他不是一直都最听你的吗?你可以把他教成你希望的任何模样,他是那么信任你……”

宁安泄了气。

他不是什么天真的父母或者强势的父母,觉得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可以教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且这样对孩子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基因这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强大而毫无道理。

从宁翼一瓶子砸向姜野时,宁安就意识到。

宁翼继承了姜家骨子里的凶戾好斗和不守守则。

宁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宁翼树立正确的是非观,他突然理解到史教授的提醒,要关注宁翼的内心和成长环境,其实就是让宁翼更多接触善良正直的东西。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姜野的放手。

宁安望向姜野,“谢谢你让我养大宁翼。”

路灯浅浅映着浅琥珀色的眼睛。

寒冷的夜晚于是有了温度。

姜野为之深深的着迷。

他快记不得上一次宁安这么近看着他是什么时候。

没有厌恶,没有排斥,没有警惕。

“我,呜……”

宁安蓦地睁大眼睛,嘴唇上是带着热度的柔软,然后瞬间被火热席卷。

“姜……”剩下的音节被更加激烈的吻吞掉。

姜野强劲的攻势把宁安彻底淹没。

*

曹文生黑着脸盯着规规矩矩坐在板凳上的谢涿。

夜市老板担心他们打架,站在一旁小心地看着。

被谢涿叫来的狐朋狗友起先还愤愤不平地叫嚷,“谢涿就跟我们出来喝个酒,要不要管这么严?”

“就是嘛,正常情侣哪有这样管东管西的。”

曹文生抽出一叠钱塞给老板,冲那几个人凶道,“是不是要留下来AA才走?”

那几人闭了嘴,但依旧没走。

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想拍点八卦。

直到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顿时吓得收起手机赶紧离开。

他们搀扶着又回头看了几眼,确实是传闻中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姜总。

再也不敢停留。

谢涿打了个酒嗝,拍拍身旁的宁翼,“小翼看着呢,不会乱来。”

然后就看见宁安黑着脸站到宁翼面前,正在啃排骨的宁翼慢慢将排骨签放到小木桌上。

宁安很生气,但语气里带着无法查明的郁闷和烦躁,“我看见你喝酒了。”

宁翼的腮帮子还在咀嚼,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吐出一根吃得光溜溜的排骨。

曹文生最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涿没意识到危险,指着宁翼哈哈大笑,然后又勾着头去看宁安,“宁安你嘴唇好红,被狗啃了?”

曹文生早知道这两人一直骂他和姜野是狗。

抬头望向站在花坛那边的姜野,姜野犹犹豫豫站在那边,一只手搭在嘴边显得有些懊恼,有些得意有些……反正很变态的样子。

他一把把谢涿扯起来,扛在肩上,“回去跟你算账。”

见那边的人散得差不多,姜野走过来,在宁安炸毛前停下脚步,想说送你们回去又忍住,“赵凡送你们回去,这么晚不好叫车。”

话音刚落,远处一辆黑车亮了亮灯。

宁安看都不看姜野,拉起宁翼就走。

宁翼走得老远突然回头冲姜野笑了一下。

本来有些小得意的姜野瞬间心梗。

他知道今晚的冲动算是又把过去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给打破。

他可能又变成宁安最讨厌的不讲信用的小人形象。

但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亲宁安,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在他还最恨着宁安的时候,宁安躲着他,避着他,他都能围追堵截。

后来能亲近宁安时,他更是将对方身上每一寸都染上自己的气味。

他承认自己对宁安有着变态的占有欲。

那是因为宁安就是他的空气,是他活着的证明。

宁安离开的这些时日,家里属于宁安的气息已经消散殆尽,他只能从宁安留在家里的衣物上吸取能入睡的气息,那些衣服被姜野小心翼翼放在衣柜里,只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拿出一件抱在怀里。

没有宁安,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坐进车里,车辆静悄悄跟上赵凡的车。

季衍跟朱莉无语地看着他。

姜野沉默好一会儿才解释,“中途吸个氧,要不然坚持不下去了。”

朱莉不像季衍那样吞吞吐吐,她年长两人不少,又是情场高手,“你那是吸氧?你差点把宁安吸进肚子里。”

一进青山区绿植再次茂密起来,哪怕冬季也如此。

凋零的黄跟黑沉沉的绿交织在一起。

跟其他地方越发精致漂亮的绿化不一样,这里总有种野蛮无序的感觉。

玻璃窗上发出细微的雪粒敲打声,开始下雪了。

姜野有些犹疑,又心生希望,“宁安是喜欢我的?”

季衍早放弃分析这段错综复杂的感情,反而轻松地开着车。

看着风里逐渐变大的雪花。

他想起之前每次都是姜野肆意的离开,然后剩宁安一个人慌乱伤心。

现在终于两人换了个位置,留他那狂妄自大的老板在后面逐字分析。

满心都是仓皇和不安。

朱莉嗤笑,“宁安就是道德感太高,换成是我,就你这张脸和公狗腰,我可以先跟你上完床,再下床抽你一顿,然后潇洒走人。”

季衍默默地点头。

姜野摸了把脸,沉默地靠着座椅,片刻后又低声笑起来。

第120章 第 120 章 姜野睡得像头猪

宁安带着宁翼一路跑到屋檐下。

雪粒不急不慢地变成雪片。

宁安拍打宁翼身上晶莹的水珠, 话有些多,“晚上吃这么多积食了怎么办?谢叔叔那个人本来就不着调,他怂恿你做什么你不要听啦,酒不好喝对吧, 但也不要吐到人家杯子里, 很恶心很没礼貌……”

宁安抬起头, 看见宁翼盯着他的嘴角。

嘴唇还是木木的, 宁安有些慌乱,下意识说道, “这次真的是狗咬的。”

宁翼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仿佛能看见他的内心深处。

内心深处是什么, 宁安也不知道,只觉得一团乱麻。

就像冬季的青山植被。

他懊恼又烦闷, 没想到姜野那狗东西会突然亲上来。

还是那种让人窒息的吻法。

带着明显的侵占和标记, 柔软的舌头刮过口腔内壁的每一寸, 最后咬着他的舌头吮吸。

他每一次慌乱的推拒都变成对方得寸进尺的肆虐。

甚至分开时, 他看见姜野红润嘴唇上的水痕。

宁安被亲得头皮炸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瞪着姜野。

那狗东西退到阴影里, 下颌线被路灯照亮。

他勾着嘴角,语气欠扁到极致, “你再这样看着我, 我就不止是亲亲你了事。”

宁安气急, 他就不该相信这个狗东西会变好。

宁翼动了, 打着手语,手势利落,“那你喜欢吗?”

宁安吃惊地看着宁翼,这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问得出来的问题。

他发现宁翼又在他不知晓的地方快速成长。

他已经不太能从宁翼这个简短利落的问句里看出情绪。

究竟是什么让宁翼变化这么迅速, 宁安感到不安。

他不自觉放柔语气,带着不易察觉地讨好和安抚,“爸爸以后不会了。”

是呀,老跟那个人牵扯,黏黏糊糊的,就是孩子也看不过去,大约觉得这样的爸爸太软弱,所以才被人一步步欺负成那样。

宁安的心情很沉重,等宁翼洗完澡上床睡觉。

宁安坐在客厅里点开手机,轻轻删掉姜野的所有联系方式,想到那人惯有的强势,他又把所有方式全部拉黑。

面对宁安坚决的态度,林姐遗憾挽留,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得知宁安要转卖Mu,姜野尽管早有预料,还是捏着手机站在窗边发呆。

那天晚上他尝试拨打宁安的手机,一如所料被拉黑。

按照宁安的性格,卖掉Mu也在情理中。

是他破坏约定,理应受到惩罚。

姜野还预测,宁安会归还这笔钱,他从未拿过自己的任何东西。

也不屑拿。

被冤枉得最厉害的时候,蒲公英陷入到严重的经济危机,他也只是在二手平台挂卖自己用身体交换到的礼物。

然后卖更多的酒,赚取微薄的收入,宁愿把小翼的助听器一拖再拖。

但小翼是他的命,真的用命换来的。

桂教授说宁安摘除孕育宁翼的器官时。

术中大出血,全身的血液几乎换了个遍,术后凝血功能也不太好。

他们父子俩几乎在医院又住了一年才离开。

费用是高敏支付的,为了减轻那个孩子的心理负担,桂教授他们统一口径说是院方免除费用。

但那个孩子还是在没好彻底的情况下,抱着小孩孩离开。

其实姜野很少去回忆这些内容,它们过于狰狞让姜野难以呼吸。

季衍给他的excel表他也只是在找不到前路时偶尔扫一眼,但只是浅显的一眼都让人痛苦,他不清楚宁安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野扭头望向正在谈事情的朱莉和季衍。

一向强势冷硬的眼睛带着不确定和犹豫,“我是不是不该吻他?”

朱莉头也不抬,“你在强者的丛林里待得太久,并不清楚弱者是如何自保和生存,我也没见过像宁安那样温和柔顺的人,你的这个吻让自己呼吸到空气,可能让他好不容易创建的自尊和信心再次毁于一旦。”

总是玩世不恭显得有些浪荡的女人,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和正色,“宁安在福利院长大,他比一般人拥有更强的自尊心和羞耻心,也更缺乏安全感,他能熬过白色审讯不是有多坚强,恰恰是他已经碎到不能再碎,所以才不存在什么崩溃的状态。”

“他跟你过去遇见的每一个强大的敌人不一样,要么攻身要么攻心,你总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击败,你要放下傲慢和强势,低到泥潭里,把宁安的碎片捡起来,小心呵护,慢慢黏合,至于他还爱不爱你的事情,你这辈子都不要期待了。”

姜野僵在原地。

朱莉说完再懒得看姜野一眼,转身出去。

季衍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窜动,最后丢下一句话也起身离开,“这次我支持朱莉。”

姜野没想到一个吻让事情急转直下。

但他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

城市里开始飘红,农历新年即将到来。

宁安是个重视传统的人,姜野想趁着这段时间诚心的悔过道歉。

宁安需要的安全距离他也一定遵守。

只要宁安来还Mu的卡,他就会牢牢把握这个机会。

接到宁安的电话,季衍第一时间告诉朱莉。

“我要告诉野吗?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姜野是他们合作很久的伙伴,虽然外人看来姜野是他们的老板。

但这几个人知道,他们彼此早就产生不一样的羁绊和情感。

朱莉想了想,“你去吧,姜野这边我来想办法应付。”

宁安选在一家环境还算不错的咖啡厅。

政府在年前宣布青山区纳入旧城改造,不是拆迁,维持原有建筑不变的前提下,翻新外墙面和公共设施,民众自然得不到拆迁款,于是反响不大,其他区也无心顾及这个被社会抛弃太久的破落区域。

大约太不被期待,媒体都少有报道。

宁安发现屋价不会上涨后,也不再关心。

宁安将一个文件袋交给季衍。

金市四季分明,特别冬季的太阳异常明媚。

树影在桌面地面落下清晰的痕迹。

“这张卡原先是我的工资卡,Mu转到我名下后变更为公司卡,里面的钱是前期的工资和酒吧盈利,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在Mu工作,姜野让我挂靠在那里,现在一起退还给他。”

“这是Mu的售卖文件和账号资金,我已经签好文件,里面的资金你们可以随意取用。”

宁安条理清晰地一笔笔划清他跟姜野的纠葛。

他指着最后一张卡说道,“这张卡里一共两百零五万,其中两百万是高妈妈的负债,五万是我跟姜野的债务,如果要算利息,那就把工资卡里的钱算进去,姜总应该不会算得这么清楚。”

季衍曾签过无数的合同,包括破产清算。

但是没有哪一份让他这样难受。

“你手里还有钱吗?”季衍很快算出这几乎是宁安的所有积蓄。

包括他这些年存的,融欣开给宁安的薪水一直不错,虽然有假公济私的意图,但分寸极好,没有流露出帮扶施舍感,能从他人那里感受到尊严的宁安,为什么要一次次面对姜野几近任性的不尊重?

季衍都感到一丝羞愧。

两百零五万里,最大的收入来源于宁安的直播。

那段时间姜野的计划已经进展到紧张阶段。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掌握宁安的动向,事后大家才知道宁安在逃跑前的那段时间几乎不分昼夜的和谢涿去打PK赛。

输了的人接受各种惩罚,那种为讨好网友吸引眼球的惩罚,大多超出尊严的范畴,但宁安让谢涿坐着面对观众,自己去接受惩罚。

一口气喝掉十瓶水,让浸了冰的水淋在身上,吃爆辣的食物。

网友想看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能留下更多的网友。

他们用没有硝烟的方式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宁安也用他的方式在负重前行。

其实大家都知道宁安会揽下高敏的债务。

但等宁安真的做到时,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宁安笑得很淡,有种淡淡的厌烦,“继续工作,这个月月底就发工资了,这个世界哪里饿得死人,真正让人死去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姜兴修对钱财的欲望,井正对情爱的欲望,姜野对他的欲望。

室内温度温暖如初,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特殊香气。

宁安沉默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季助理,我知道你们是朋友,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呢,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季衍将两张表格递给宁安,宁安不明所以地接过去。

看清楚那张密集的表格和红字标注,宁安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他连忙将表格还给季衍,不安地看着季衍。

季衍有些抱歉,“不是让你害怕,我是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人,所以野感到痛苦时我用了工作中常用的方式来还原这件事,希望对他有帮助,他跟你一样,几乎不敢看这张表,可能它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应该销毁他。”

宁安不太相信,“姜野会看这个?”

那里面几乎每件事都赤裸裸标注着姜野的罪过。

宁安不想看是因为很多事都是他过不去的坎,还有季衍过于直白的描述。

什么‘交易’、‘强迫’、‘协议’,甚至还有敏感的‘囚禁’、‘控制’等词。

搞得宁安以为自己在看什么限制级的内容,虽然剥开外衣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一年是宁安的又一场灾难。

比起审讯里一次次被逼问他跟姜野发生的所有细节。

这次姜野的行为把这场践踏和屈辱延长和加重。

那场七日伤害,可以认定为井正的恶念,姜野被动的实施。

但那一年,没有任何人在旁蛊惑,全是姜野自己的恶念。

季衍点点头,将表格折叠起来,“之前不愿意,山道赛那次后他要了过去,但是我发现他依旧没看,有一天他很颓废的回来,那天上面跟他签订十年合约,他应该是想告诉你的,很开心的出门,很伤心的回来,然后把我做的这个表打印出来,把卧室里贴得到处都是,我想这里面的每件事对他来说同样痛苦,上次他吻你后……”

宁安耳根发红,尴尬地望向窗外。

他很难想象季衍口中的那个姜野。

那个会正视过往,反思自己的姜野。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让自己难堪呢?

季衍分析,“这件事对他来说同样很慢,你能不能给他一点时间呢?”

宁安回过神,“我为什么要给他时间呢?”

季衍皱起眉头,努力思索这个复杂的问题,“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奔着一个好的结果去,一般情况我们会预估一个最高点,还有一个最低点,两个都在我们承受范围内,我们跟野合作这么多年,他的每次战绩都基本跟最高点持平,甚至好几次超出最高点,所以,你们这件事如果要有一个结果,应该也是如此。”

宁安想反驳,他们的事情跟那些商业活动根本不一样。

季衍继续道,“但是你们之间是我遇见的所有事情里没有最高点,只有最低点的,我预估过很多次结果,都是如此,你跟姜野没有结果,但是姜野却在这件事里付出全部的努力……可能基于这个,我希望你能给他一点时间,不要让他太难看。”

宁安诧异地看了季衍一眼,“你希望我们重新开始?”

季衍很是踌躇片刻,最后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悲剧,如果你能让它变成好的结果,我觉得是个奇迹,并且为野感到高兴。”

姜野身边果然都是些怪人。

宁安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值得我重新开始的优点。”

季衍过来并不是为了说服宁安,他将另一张表格收起来,“看来野自己预测的另一张未来也将成为废纸。”

宁安的目光轻轻划过那张纸,又收回来。

“他有你们这群朋友真的很幸福。”

季衍摇头,“我们不是朋友,只是合作伙伴。”

宁安不解地看着季衍,季衍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野跟上面签订十年合约留在金市,帮助完成澄江项目和自由贸易区的重建完善工作,这个任务艰巨,我们不可能陪着他一直留在金市。”

“那你们?”宁安皱起眉头,眼底闪烁着淡淡的涟漪。

季衍扣好西装,“我跟朱莉下周的机票,野以后要一个人孤军奋战。”

“这是他的故土,也是他的战场,他选择留在这里,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那赵凡他们呢?”宁安知道赵凡是姜野第二信任的人。

季衍摇头,“赵凡他们是雇佣兵出身,国内对这些一直管控严格,他们一直以安保的身份待着,但是不可能太久,最迟明年他们要么解散,要么离开这里前往外面的战场。”

“那你呢?”

季衍有些意外,没想到宁安也会关心他,眼底闪过笑意然后被迷茫填补,“我高中毕业时差点没法读到大学,是野资助我,说等我大学毕业后为他工作五年,于是大学我修了两个学位,但是第二年刚结束他就找上我,我只好向学校休学,我可能回去继续读书?也可能找一名好医生治疗情感障碍?”

季衍又把扣好的西装纽扣解开。

他突然产生倾述的渴望。

那些在西海岸刺激的经历,遇到朱莉时,朱莉因为男朋友太多正卷入到一场人命官司里,姜野花了八位数把朱莉捞出来,还有格雷,那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居然是墨西哥最大的……

说到墨西哥,季衍不可避免地想到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时,继父一脸冷酷地告诉他不会帮他支付学费,而养父刚刚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聚会花费五位数。

于是季衍开走继父的一辆跑车,打算卖掉后凑齐学费。

但是他又知道这样做了,继父会毫不犹豫地送他进监狱。

这是继父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继父非常聪明,总是法律线之内惩罚他。

而他也清楚拥有一张姣好亚裔面容进入监狱会是什么下场。

于是季衍开到边界线,抵达一个混乱毫无秩序的小镇,要了一瓶伏特加。

准备喝完后用猎枪崩掉自己的喉管。

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咽喉时,哪怕醉醺醺,依旧吓得手心冒汗。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正常身体反应。

而不是内心的胆怯和懦弱。

突然有人在窗外发出低低的笑声。

季衍回头,看见靠着车门抽烟的姜野,黑沉沉的眼底是肆无忌惮的轻视和嘲讽。

好像什么困难都打不败他。

他吐出一口烟,季衍闻到甜腻的桃子味。

他想这个男人也不怎么样,居然抽这么娘炮的烟。

后来他就不再这样认为。

他第一次看见姜野把一个人踢到口吐鲜血,也看见姜野把黑洞洞的枪口抵在痛哭流涕的人的太阳穴,还看见姜野像土匪一样搜刮欠债者的家,掘地三尺,把人埋在院子里挖出来的洞里,然后往那人的头顶淋冰水。

季衍曾经以为姜野是个穷凶极恶的逃犯。

又以为他是个只认钱的穷光蛋。

还以为他是个心理变态。

但后面所有的认知都被推翻,在姜野回国前,他第一次将真实的自己部分呈现在合作伙伴面前。

那个冷血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在朱莉的一次次逼问下。

愤怒到发疯又崩溃到极致。

他们第一次从这个男人嘴中知道当年事件中一直被姜野刻意隐瞒的人——“宁安”。

从踏上这片土地起,将姜野包裹严实的那些外衣开始一层层脱落。

“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复杂的人,好像体内有两个不同的人一直在撕扯着他。”

“我来到这里后发现这里大多数家庭都很正常且美好,原来我们穷极一生渴望的极乐之地在大洋彼岸早就存在,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看见你对宁翼的养育,说实话我们都有些嫉妒,他真是个幸运的小子。”

“姜野的方式很暴烈且让人不认同,但是我们都是跟着他得偿所用,所以如果有私心,我们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他说你是他的氧气,上次就是想吸一口再坚持下去……”

宁安恼怒地看了季衍一眼。

季衍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反正回国后,我们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姜野,特别在遇见你之后,无论是暴怒的他,还是生气的他,抑或是现在学会小心翼翼的他,我们觉得他活了过来。”

那场灾难伤害的不仅仅是宁安,也有姜野。

但显然,宁安在伤后不断自救。

而姜野在毁灭。

季衍临走前提醒宁安,“他确实有滥用药物的倾向,我们一直以为是高压生活造成的,毕竟我们里面正常人没几个,但是追根溯源应该是井正给他下的药,我们目前还在追踪药源,希望能找到缓解的途径。”

宁安跟着站起来,手指微微掐进肉里,“为什么滥用药物?”

他紧张时就会如此。

季衍他们已经熟悉宁安的一些细微动作,就像熟悉姜野一样。

季衍沉闷的心情突然松开些,或许事情并非全无转机,这个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难怪姜野可以一次次肆无忌惮,但也不能太过分,季衍表情严肃,“他没告诉你吗?他不太能入睡。”

宁安迟疑,“你确定?”

宁安被姜野栓在身边的那一年,姜野睡得像头猪。

季衍依旧保持惯有的严肃刻板,像只会汇报工作的机器,自然也不会撒谎,“我认识他以来,他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安眠药都不行。”

季衍和朱莉的飞机离开的那天,宁安发现宁翼没去学校已经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