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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你跟他待了一整晚?……

“宁院长, 融总过来了,这个月的物资增加了冬季用品。”老师过来通知宁安。

宁安抬起头露出笑容,“你让他等我一会儿,我这里有个文件需要处理。”

每个月融欣会亲自把物资送到蒲公英。

宁安知道他忙碌, 让他交给手下人办理, 融欣说福利事业还是要亲力亲为, 才知道孩子们真正的需求, 有些东西是钱解决不了的。

然后又半开玩笑,他要是不每个月跑一趟, 担心宁安把他那里的工作给翘掉。

宁安不像过去那般客气疏离, 两人处得越发像老朋友, 融欣过来也不会刻意去招待。

老师没有立马离开,“姜总那边送来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宁安有些头疼, 上周设备公司把仪器送过来, 安装调试后, 三楼重症儿已经开始使用, 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效果,但公司员工说这些设备目前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

脑瘫儿的康复是个漫长的过程, 康复设备越好肯定效果越显著。

宁安不会对姜野大手笔的行径置喙什么。

但是从那以后他开始给蒲公英送物资。

宁安不太清楚姜野从哪里看出蒲公英也接受物资类捐赠,虽然这些并非隐藏条目, 有心做慈善的都清楚, 但宁安不认为姜野会关注这些事情。

一开始是一批水果食物, 高档进口超市的。

被宁安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消停了两天, 送来尿不湿和一次性用品,来送货的不是季衍他们任何一位宁安熟识的。

看着忠厚老实,一直跟宁安道歉上次送的东西没有考虑蒲公英的实际情况。

看他那个样子,似乎这次不收他都没办法回去交差, 宁安只好让老师收下来。

晚点的时候,宁安犹豫了很久,给姜野打去一个电话,感谢他的好意,但也希望他没必要再做这类事情。

电话响起接通的声音时,宁安还是觉得心悸。

那种由姜野带来的应激反应并不能很快消除。

但姜野没接。

宁安挂掉电话。

微微松开一口气。

隔天,姜野那边送来御寒的衣物和被褥,直到东西放进仓库,宁安才隐约意识到没对劲。

他送来的东西几乎比照着点绛唇的规格,但是又比点绛唇的数量多一些,质量好一些。

没有多太多,也没有好太多。

刚好一点点。

宁安没有犹豫太久,“联系附近几个福利院,把东西匀给他们。”

“可是……”老师觉得有些可惜,那些东西明显用了心,虽然院里的孩子用不了那么多,但是可以屯到明年。

宁安收起脸上的笑容,埋头处理文件。

老师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关上门。

半个小时后,宁安起身站在窗边。

融欣跟几个孩子在楼下的操场上玩篮球,欢声笑语时不时传上来。

但是宁安没有看融欣。

目光落到操场尽头的一条小路上。

蒲公英没有那么多规矩,融欣每次送东西过来都会把车开到楼下,方便老师们搬运。

姜野那边的车不会开到楼下。

而是顺着小路一直靠到楼房侧面,几名老实憨厚的员工把东西悄无声息的搬进仓库,然后又悄悄离开。

就像姜野曾经说的那样,他会弥补,如果宁安不想看见他,他就默默地做。

但还是有一两次,宁安从那群人中看见姜野的身影,他跟融欣一样亲自来,但最近又没来,或许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

宁安收回目光,不再思考这些事情。

宁安下楼时,融欣刚好投进去一个篮球,几个孩子高兴地欢呼。

融欣看见宁安,笑着把球传给其中一个孩子,从场上退下来,“天气预报说下周开始降温,先送些冬季用品以防万一。”

宁安递给融欣一瓶水,“去年你们送来的被褥那些都还很好。”

融欣拧开瓶盖喝水,“这次是毛毯,适合加冷加热的。”

宁安笑着说,“你倒是细心。”

融欣看着宁安,“我还能更细心。”

宁安招呼孩子们进楼吃饭,“你吃了没有,没有就一起。”

融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拦下宁安,“你先跟我去看样东西。”

两人走到车前,融欣从后排座搬出来一个纸箱。

里面装着很多小盆的多肉。

宁安脸上的笑容更胜,“又分出这么多?”

宁安窗台上的多肉都是从融欣那里分来。

“夏天突然长得很猛,等留意时差点把窗台挤爆,最近两天不忙赶紧分出来。”

宁安有些羡慕,“我好像怎么都养不好,你怎么这么厉害?”

融欣又说,“我厉害的地方很多,要不要多了解一下?”

“让一下。”一道声音响起,有些阴沉沉,像是忍了很久,两人回头,姜野搬着一堆物资,脸色很不好地站在两人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宁安手里的多肉上,什么鬼玩意儿,长得真难看,他朝融欣抬抬下巴,“你挡着路了。”

然后搬着物资朝仓库走去。

融欣收起笑容,“他?”

宁安摇摇头,“不用管他。”

宁安陪融欣吃了几口饭就去了三楼,三楼的重症儿也到用餐时间,宁安现在不用亲力亲为,但还是会守在一旁搭把手。

宁翼那边不担心,谢涿隔三差五就会去接他。

原本是秦致知揽下的事情,秦致知月底要出国读书,很多事情都要准备。

等把三楼的重症儿安置好,宁安准备下班。

融欣还没有走,“看着好像要落雨,先送你回去。”

宁安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道,没有其他车辆。

“他走了有一会儿。”

宁安上车绑好安全带,犹豫片刻,“他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姜野让融欣离宁安远点,这只能算警告吧!

融欣摇头,“没有。”

宁安没有再说话,但是眉头微微蹙着。

路上融欣找了几个话题,宁安都不是很有精神,好在很快抵达父子俩租住的地方。

“融欣哥,这雨好像越来越大,你早点回去。”半路开始落雨,但是空气里有股沉闷的味道。

融欣笑着点头,“你快上去。”

宁安上了楼,融欣没有驶离,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副驾驶的抽屉里依旧放着那枚纪念章,认识宁安这么久他还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他是个做事稳妥的人,不让对方难堪,也给自己留有余地是他一贯行事风格,不清楚是不是这种稳妥让他在爱情里不太顺利。

融欣还是没拿纪念章,他看了眼后视镜,几分钟后下车锁门上了楼。

宁安进屋收拾完又洗了澡,望着外面的天色有些着急,正要打电话,谢涿先打过来,他住的那边已经开始下暴雨,说宁翼今晚就住那边。

宁安重新拨了视频电话,视频里宁翼已经换上睡衣睡裤,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游戏搭子是曹文生。

装修奢华的房间里,谢涿坐托着精致的果盘兴致勃勃投喂着专注打游戏的两个人。

宁安有些沉甸甸的心情轻快起来,“你就使劲宠吧,懒人都是惯出来的。”

谢涿笑得开心,“那你搬过来一起住,我连你一起宠。”

正打着游戏的两个人望过来,谢涿连忙挂断电话,宁安笑着摇头,谢涿就是口无遮挡,什么话都敢说。

融欣再次从楼上下来是半个小时后。

宁安房间里的灯刚刚熄灭一会儿。

他刚踏出楼道口,一道强劲的拳风刮过来,融欣似早有准备,侧面退闪,堪堪避过。

黑沉沉的雨夜,对面高大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深邃眼睛里的光阴冷凶狠。

融欣皱起眉头,摘下眼镜放入口袋。

“你果然一路跟着,怎么?你还想上去骚扰他?”

姜野浑身肌肉绷紧,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四分五裂,他的声音带着颤音,“你们在上面做什么?”

“姜总,这似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是的,跟姜野没有关系。

宁安不再是他的所有物,他们已经和平分开,如今,宁安有了新的生活,他要从事什么工作,跟什么人交往,都是宁安的自由。

姜野只要还有一点点良心,都不能插手甚至干涉。

姜野幽幽盯着融欣,“宁安知不知道你脱下眼镜的样子跟那个卑鄙虚伪的井正没什么两样?”

融欣脸色微变,“你一贯这样污蔑他人?”

姜野的眼神很躁动,但说出来的话依旧冷静。

“不知道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宁安一直拒绝心理治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平静的生活,你知道我不会去打扰他,于是利用这个空挡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利用我跟他关系不好的间隙对他采用攻心战,你在趁人之危。”

融欣失笑,“难怪宁安无法平静地面对你,他无法就医的根源是你,不想见到的人也是你,你却要责怪我出现的太频繁……旁的不说,如今我们都算追求者,你凭什么觉得只有你可以追求宁安,而其他人不可以?”

融欣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姜野,你早输得一败涂地。”

猛烈的拳风接踵而至。

宁安在厕所洗完宁翼的内衣裤,晾好后准备去睡觉,阳台上的雨声更加响亮,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楼下好像传来粗重的声音,还夹杂着撞击声。

他租住在二楼,是青山区最常见的那种筒子楼,隔音效果很差,要不是雨声,他应该早听见动静。

宁安想起白天姜野那个阴沉沉的眼神,心里一紧,赶紧朝门口走去。

两人都见了彩,融欣看着瘦,也没有姜野高大强壮,但利落的身手不难看出对方练过,而且身手不错。

姜野扭动脖颈,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活动了一下肩颈的关节,微微抬起下巴,垂凝的眸色闪过一丝杀意。

融欣双眉紧蹙,拳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透着一丝力竭,他听到楼道上载来轻微的脚步声,眼底闪过微亮。

姜野冷笑,“我不会再让你出现在宁安面前。”

猛烈的拳击出去的瞬间,融欣没有躲闪,而是朝着身后的楼梯倒去,他跌坐在台阶上,姜野拎起他胸前的衣襟,扬起高高的拳头。

“姜野!”

感应灯昏沉沉的亮起。

有人冲下来,将姜野狠狠推开。

姜野在听见那道熟悉声音的瞬间,全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他被狠狠地推进雨里,看见宁安护在那个人的身前,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和愤怒。

他还看见融欣脸上闪过的笑意。

姜野急不可耐地辩解,“他先挑衅我。”

“够了。”宁安的脸色很不好,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姜野气得大叫,“这都是他设计的,他故意待在上面……”

宁安掏出手机,“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姜野站在雨里,瞬间就被浇透。

全身的血液一层层被冻住,直至心脏都冷透,他看着一心维护他人,根本不听他解释的宁安,点点头转身离去。

宁安赶紧将融欣扶上楼,翻出药品给融欣处理伤势,融欣除去嘴角和颧骨有擦伤,其他看不出,但是宁安帮他上药时,不知道碰到哪里他发出低沉的闷哼。

宁安赶紧说道,“还是去趟医院,他那种人下手没有轻重。”

融欣笑着摇头,“没有内伤,从小就练跆拳道还是知道轻重,就是他的力道太重了,有些关节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宁安轻轻地问,“融欣哥,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如果融欣当时就离开按理说碰不上姜野,当然也可能姜野一早就守在附近,但是那时候宁安刚上楼应该听得见动静。

融欣知道宁安很聪明,他也不想动什么歪心思,沉吟一下笑道,“路上就发现他好像跟着,但不是很确定,也不确定他是来骚扰你,还是找我麻烦,你走后我等了几分钟也跟着上楼,想看看能不能把他引出来,再下楼就……”

宁安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融欣明显担心他,却招来无妄之灾。

融欣不想听宁安说谢谢,半开玩笑道,“看起来他误会的挺深。”

宁安却不想讨论姜野。

处理完伤口,宁安突然说道,“对不起。”

融欣的心情还不错,“你没必要替他道歉。”

宁安沉默片刻点点头。

宁安租的一套二居室,但只有一间卧室能住人,他抱着被褥出来,“融欣哥你要是不嫌弃今晚睡我跟小翼的房间。”

融欣看着他手里的被褥,眼神暗了暗却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让我睡沙发。”

宁安总算笑了笑,“你不嫌弃就好。”

“我睡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睡。”

宁安没有回答,融欣望去,看见宁安有些呆呆的,好像在听外面的雨声,又好像在走神。

“……好,融欣哥。”

半夜的时候雨停过一阵,到天明时又大起来。

宁安睡得不踏实,很早起来给融欣准备早饭,发现家里没有什么东西连忙出门。

宁安在路口买了两份粥和包子往回走。

初冬时节,六点过的天空依旧暗沉。

宁安收了伞正准备上楼。

他突然抬起头望向楼房的拐角处,微亮的天光里,姜野似乎在那里站了一夜。

整个人被淋得湿透,不知道是气温太低还是什么原因,浑身微微发着颤。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宁安。

他像只受伤严重的野狗,在看见宁安的一瞬间,整双眼睛都红起来。

那双眼睛又落到宁安手里的早餐上。

两份。

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很艰难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你跟他待了一整晚?”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宁安脸上。

充满犹疑的,不确定的,受伤的。

最后都变成某种愤怒的确定。

他转过身来,朝宁安迈出脚步。

雨水像眼泪一样顺着额前的长发不断滴落。

他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抉择,想说他以后不会这样步步紧逼了,能不能不要再跟融欣来往,哪怕是为了推远他也不要这样。

他不会去在意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去想,也不会去介意。

可他的脚步刚刚迈出去,宁安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应激式的颤抖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捏的几乎变形。

他惊惧胆怯地看着姜野。

小心缓慢地朝后面退开一小步。

姜野只觉得大脑瞬间疼得快要爆炸。

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这一刻带来灼烧人心的高温,让人疼痛难忍。

原来连靠近宁安就已经让他这么痛苦了吗?

姜野收回脚步,最终缓缓退回到夜色里。

大雨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融欣的精神看着比昨天差一些,但不明显,宁安以为他不习惯沙发。

吃饭的时候也显得没什么胃口。

宁安正要问他是不是还不舒服,电话响起,融欣接完电话望着眼前的早饭觉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宁安待一起这么长的时间。

“公司那边约了重要客户开会,我要早点过去。”

宁安点点头,眼里满是愧疚和不安。

融欣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等融欣一走,宁安坐在桌前沉默下来。

脑子里乱糟糟,跟外面的雨声一样汹涌。

最终他站起来把碗端进厨房洗干净,又把沙发上被褥收拾整齐才去换衣服。

下楼的时候走出去一截后宁安停下脚步。

他似乎犹豫了很久缓缓转过身,拐角的地方空荡荡。

最终,宁安还是走到姜野昨夜停留的位置。

这里没有屋檐,甚至因为是拐角,风还很大,姜野在这里站了一夜?

宁安理解不到。

他理解不到姜野的很多行为。

甚至那些行为在他眼里是可怖的。

但宁安还是在早上,从姜野的眼里看见一抹并不明显的怀疑。

虽然如今姜野的信任对他来说早就不重要。

宁安正要离开,抬起头的瞬间愣住,湿漉漉的墙壁上布满血痕,因为被人用力反复捶打,墙面凹陷下去,于是那些干涸的血渍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第112章 第 112 章 信任

随着一位高官的锒铛入狱, 姜野解除人身限制。

一同曝光的还有那名高官与融X董事长姜兴修之间长达几十年的权.色交易。

证据之多,内容之丰富令人瞠目结舌。

融X一倒,自由贸易区停滞不前。

连带曾经红火的澄江项目都显露出颓势。

金市到处都是进行到一半的工程,曾经漂亮的城市变得满目疮痍。

那些工地就像巨大的伤口陈列在世人面前。

每个来到金市或者离开金市的人都会指着它们述说那段不光荣的过去。

姜野很忙, 忙着盯着屏幕。

朱莉已经提交几次辞职申请, 都被姜野驳回去。

“我是来捞钱的, 不是来奉献青春的, 美国人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奉献两个字。”

季衍无奈地看着朱莉,虽然他很认同。

姜野在家打了快一个月游戏。

对外声称风寒感冒。

确实感冒了几天, 那天兴致勃勃地跑去给蒲公英送物资, 回来的时候跟落汤狗一样狼狈。

一只爪子还血糊糊。

他不再西装革履, 一贯打理整齐的头发也不再管顾,如今长得有些女气, 被他随意抓在脑后绑了个揪, 发梢被剪刀啃得缺头巴脑。

但这样的姜野看起来年轻不少, 恍然间, 有着当年那个叛逆少年的影子。

两人见姜野无动于衷,眼睛里透出一分不可思议。

看来姜野在宁安那里可不是吃了闭门羹这么简单。

上面陆陆续续派来不少和谈的人, 意思很明显希望姜野出来主持局面,融X被冻结的资金也有松口的意向, 自然施压的意思也表露出来。

朱莉冲季衍点点头, 脸上正色不少, “格雷那边传来消息, 井正已经抵达西海岸。”

井正逃走后通过西南边境出境,交付一笔巨额费用后,抵达M国,之后失去踪迹。

姜兴修没有回到姜英哲身边寻求庇护。

他对抗这个强势的父亲一辈子, 即便输在姜野手里也不会转身低头。

这些年他朝海外转移不少资产,只是与富可敌国的国内资金无法媲美,但要在海外逍遥地度过余生还是足够的,他似乎正有此意。

大家不清楚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是怎么放弃汲汲营营一生的权利财富欲望,或许人至中年,面对强大的继承人不得不放弃手中权柄。

输了就是输了,不管你曾经多么强大。

屏幕里传来‘GAMEOVER’的胜利声。

姜野面无表情地丢下游戏柄,起身走向浴室。

再出来已经西装革履,略长的头发没有用发胶固定,依旧随意的用一根橡筋绑在脑后。

但显得异常的狂野和不羁,仿佛站在荒野里扛着猎枪的西装暴徒。

倒真应了那个媒体评价:穿着西装的鬣狗先生。

他经过宁翼的房间,带出那只小金毛,夹在胳膊下。

“走!”

朱莉跟季衍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笑容,姜野还是那个姜野,什么都打不倒。

现在轮到他们去国外收割胜利果实。

国内的,再放一放,它们还十分青涩,霸道的果农兴许也不舍得采摘。

*

黑色的海浪扑打着裸露的礁石,白色的泡沫四处飞溅,激烈碰撞后,无声的褪去,直到下一波来临。

井正坐在轮椅上凝视着黑色海面。

疾病缠身的他看着形销骨立。

脸色惨白,脸颊两侧深深凹陷。

脚步踏在细腻的沙子上消散在浪涌声里。

井正仿佛没有察觉,像是自言自语,“日丰财务问题看似是我对你的报复,其实你是顺应为之?”

姜野没有解释计划的耐心。

此行目的只是为了一样东西。

看着井正喋喋不休揪着过去,姜野感到无聊又烦躁,他似想到什么,突然愣住,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此时的井正跟过去的他何其相似。

宁安却能温和的忍耐。

姜野露出恶劣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不止日丰,星禾、凯成、悦达等所有公司的问题都是让你们慌不择路的导火索。”

井正枯藁的双手用力地抓紧扶手。

他的语气十足懊恼,“我们预料你跟老东西会在外面拦截我们,甚至你父亲做出让出一半利益的决定,两败俱伤并不是聪明的商业手段。”

姜野看着还维护着姜兴修的井正,眼底染上同情的幸灾乐祸,“只听过关门打狗。”

井正愤怒回头,怨恨地盯着姜野,“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计划,把老东西也利用进去?”

姜野摇摇头,“什么事情都能按照计划走就不叫商业活动,井正你是不是七年前太逞心如意就以为什么事情都在掌控里!”

“你们猜得没错,原本确实要将你们赶出去再动手,毕竟看着你们满世界逃窜一天不得安宁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或者看着姜兴修不得不朝姜英哲低头,又或者姜兴修为了自保放弃你,这不是很有趣。”

姜野的眼底跟海面是同出一辙的黑。

井正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落败才被追得如此狼狈,无论他跟姜兴修选择哪条路都不得善终。

“那你为什么改变计划?”

宁愿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

他听说姜野刚结束长达半年的人身监控,而谈下来的协议是帮助金市继续完成开发项目和重建自由贸易区。

这不是合作,而是任务,姜野只有成功完成上面交代的每一件事,才能从泥潭里拔出来一点点。

看着井正气得发抖的身躯,姜野近半年沉在泥地的心得到短暂的松快,又在想起白色审讯时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

太容易了,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得到惩罚。

姜野压住眼底翻滚的恨意,“因为林顺告诉我你为了对付一个年轻单纯的男孩使用了白色审讯。”

井正脸上闪过错愕,大约没想到姜野能查到那么深,继而露出得意的嘲讽笑意,“我从不轻视对手。”

他未从姜野脸上看到愤怒不甘,对方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兜里,漠然又冷酷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他凄惨的下场。

井正无所谓,能被姜野逼到这里,他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他不介意继续捅姜野几刀。

“当年你骗宁安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提醒你要对那孩子好点,不然很容易引发严重的心理疾病,怎么?他没熬下来?还是说你没发现那个小聋子是你的种,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姜野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井正。

井正阴森森的看着姜野,仰头大笑。

下一秒,手.枪丢在井正的面前。

井正止住笑犹疑地看着姜野,他没想着能活着从姜野手里离开,那不如将姜野一起拖入地狱。

“你跟林顺合谋染黑资金链的事情迟早会被国内知道,那么姜兴修身上的罪名会被洗清,你不如就此放手,我们从此井水不放河水。”

姜野露出嘲讽的笑容,“林顺已经抵达这里,为了不背负这个罪名,他会想尽办法让姜兴修永远闭嘴。”

井正顿时慌张地望向四周。

“我不杀你,不想脏了手,我来拿一样东西,你把东西给我,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井正显然不信,正要试探,姜野露出诡异的笑容,“作为交换,我会给你看样东西。”

井正警惕地看着姜野,“你又要搞什么鬼?”

姜野嗤笑,“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何必在我面前还故作镇定,你心中的鬼早就长成怅,我只是让你看清楚些,归根到底,你只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姜野朝井正走过来,井正脸上糅合着恐惧和慌张,他大叫,声音尖利,“你不要过来,你站住,你……”

姜野将一只手机丢在井正的腿上,同时俯身从井正一直藏在兜里的手里拿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盒微型录像。

宁安一直抗拒心理咨询。

所以姜野更要拿到这盒录像带,交给专业人士反复研究,制定更加适合宁安的治疗方案。

虽然他的好意不一定被对方接受。

但他是个行动派。

井正还是点开手机,没有谁不想知道真相,从姜兴修不告知他的情况下消失在国外的峰会,他就知道自己被抛弃。

这些年井正为自己储存不菲的资金。

为了成功逃出来几乎花费所有的积蓄。

来到西海岸,他知道迟早会落在姜野手里。

但是他还是希望如果有那一天姜兴修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能伸出援手,但是他在这里游弋了好几个月,姜兴修迟迟不露面。

他守在姜英哲的床边,那个手臂上布满老人斑的老东西都愿意在经济上支援他,姜兴修依旧不露面,他心安理得地躲在暗处,这个男人的自私冷漠前所未有的让井正觉得寒心。

没有照片,只有一段视频。

像是什么庆祝晚会,在一个豪宅里举办,人不多,看得出都是主人最亲近的朋友,很快井正发现宴会主人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大家在为她庆生。

她穿着奶油色的上衣,佩戴着昂贵的珠宝,饱满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很快蛋糕端上来,女子惊喜地微笑,原来是她的生日宴会。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井正松开一口气呵斥。

突然他顿住,目光死死胶着着屏幕。

女子朝镜头外伸出手,她站起身,浑圆的肚子已经身怀六甲,她拥抱住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两人在拥吻,众人发出欢呼声。

男人搂着女子在沙发上坐下。

那个男人是姜兴修。

他依旧容光焕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佛忘记国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开启新的人生。

井正突然觉得呼吸不上来。

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姜野目光凉凉地落在井正濒临死亡的身躯上。

“姜兴修从知道你在海外的公司后,就着手把你推上融XCEO这个位置,你费尽心力争取的东西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也是姜兴修特意为你戴上的枷锁。”

“他跟这个女人交往有一年时间,认识快三年,不管有没有国内那些事情,他跟对方都会按照计划走下去。”

姜野微微俯下身,怜悯地看着井正,“你不会不知道姜兴修是个双?”

井正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他怎么不知道。

他只是太相信自己,也太相信姜兴修。

更相信他们这段扶持多年的真情。

他对姜野这么厌恶,让井正忘记里面更多是对姜英哲的忿恨和不满。

亦有对姜兴修一次次妥协的失望,只是这真的是妥协?

姜野勾了下嘴角,“他从来就不需要我这个儿子,也不需要你这个为他劳心劳苦的情人,我不合他意,他立马可以生出无数个儿子,我无所谓,我也同样厌恶他,但是你怎么办?”

“他把你利用得彻头彻尾,在你背上国内的罪名,再无半分利用价值的时候,找到娇美年轻的妻子。”

“对了,他们已经注册结婚,对方是M籍,要不了多久姜兴修就能换个身份开启新人生,而你呢?一贫如洗,满身病痛,偷.渡者,姜英哲会接济你到什么时候,他会更期待美丽年轻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吧!”

“啊!”井正冲着姜野愤怒地嘶吼。

面目狰狞。

姜野站起身,井正跟曾经的他何其相似。

唯一的不同,他遇见的是宁安。

那个温柔又胆小的男人被他拉入腐烂的泥潭,可多年后又一点点把他带出来,姜野不觉得自己走出泥潭,但是他感受到照射在泥潭上的阳光。

让他冰冷已久的尸体感受到微弱的暖意。

是的,只要想起宁安。

他就会带起温暖的笑容。

这个笑容刺激到井正,他发疯地大吼,“你得意什么?你就算弄死我们又如何,你在宁安身上犯下的错误永远不会被抹除。”

姜野挑衅地抬眉,所以他要赎罪。

心甘情愿,无论多少年都可以。

“你真是个可怕的怪物,难怪连利文茵都不愿生你。”

姜野脸上露出短瞬的意外。

井正以为自己抓住对方的弱点,喘息着低笑,“你还不知道?你确实不知道,利文茵那种势利淫.荡的女人哪里愿意生你,你真正是个可怜虫。”

姜野脸上那个短暂的意外很快被带着痛的笑容取代,就像个快要碎掉的陶俑,又被过去未察觉的涓涓爱意勉强地粘合在一起。

他有些自嘲地自省,“宁安为了生下宁翼可以连命都不要,他爱我,他一直爱着我……”

他的神色是那般宁静,眼神又是那般疯狂。

井正疯狂嫉妒着姜野那份对爱意的笃定,他恨得声音变调,“回去好好看看那盘录像,你就会知道宁安从未背叛过你,但是你一直不相信他,你这个疯子,恶魔,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期待的幸福和宁静……”

姜野嘴角的笑意凝固住。

井正是什么意思?

姜野没有再理会面前大吼大叫,明显情绪崩溃的井正,转身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板动手.枪的空响,一连三下。

井正的疯狂情绪也在这三连空响里得到极大的释放。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高大伟岸的男人。

终于感受到落幕般的悲凉。

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姜野。

姜野微微侧头,眼神也不给一个。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留给谁你自己决定。”

姜野卷着黑色海浪越走越远。

井正最终颓败地垂下手瘫在轮椅上。

远处的狙击镜缓缓移开。

海浪越来越大,冰冷的雨裹挟着风打湿黑色的风衣,又被狂风吹得四分五裂,就像姜野的心。

脚下是柔软细腻的沙子,发出绵密的轻响。

冰冷的海风一下接一下抽在脸上。

姜野的脑子很空又很满。

井正说姜兴修曾经授意他给‘配合’的宁安一笔感谢费,但是被井正克扣下来。

井正并非舍不得这笔钱,而是蓄谋已久。

在姜野拿着证据威胁姜兴修时,井正终于找到杀死这只野种的机会。

他动用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布置了一个血淋淋的陷阱。

监视姜野的人发现陈立申,套话后迅速对宁安组织一场审讯,警察和媒体接踵而至,把两个深爱彼此的人刺得体无完肤。

他还拿走姜野的卡交给胡毅,让宁安背负长达六年的贪财之名,又让宁安以为一切都是姜野授意,让两人对彼此的误会没有任何解开的可能。

但姜野不会将这一切罪责都推到井正身上。

“你从未相信过我。”

宁安一次次的喃喃就像扑打过来的海浪,越发震耳欲聋。

……

“那天我们喝了很久酒,我,我不太记得了。”

“没有谁主动,没有谁先脱掉衣服。”

“没有不愿意,没有强迫。”

“你们不要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

“是我自己脱的……姜野把衣服撕碎了……我,我没有反抗……我,我求过他。”

“他力气太大了,我反抗不了。”

“反抗过……”

……

“他说,他在电话里说……跟我上床不要钱。”

“他只是玩弄我。”

“……他,强迫我,我非自愿跟他上床。”

……

录像带慢慢地播放着。

姜野站在窗边凝视着黑色海浪翻滚。

不远处的豪宅终于告别热闹的宴会,人声鼎沸渐渐平息下来,璀璨明亮的彩灯也一盏盏熄灭。

一切都归于平静。

季衍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关掉视频。

他跳着看完72小时的审讯录像,宁安确实是在极端审讯手段下被诱导着说出那段对姜野极其不利的证言。

但是这个过程太残忍卑劣,途中许多次宁安崩溃大哭。

季衍终于有些明白宁安身上偶尔透出的破碎堕落感是怎么一回事,这场残酷审讯,把宁安严密裹在身上的尊严和骄傲一次次撕碎。

之后碎片再次被宁安穿回到身上。

仅以遮体。

当暴击再一次来临,不用外力,习惯了的宁安自行脱去,所以面对姜野的一次次欺辱,他轻而易举丢弃尊严,近乎讨好的卑微配合,让人以为他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

而为了钱不过是掩盖残酷真相的又一层外衣。

或许连宁安自己都没意识到。

窗外的沙滩上出现一个人影。

他穿着睡衣,头发凌乱,步履狼狈,频频回头,脸上的表情仓惶恐惧,仿佛身后有恶魔追赶。

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姜野站立的地方。

待看清玻璃后面那张冷漠无情的脸,顿时露出一抹明悟,他又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突然双手抱在一起朝着姜野做出求饶的姿势。

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那人眼看着就要跪下去。

冲来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他开始奋力挣扎,全然没有往昔的傲慢和强大,像一只被追到绝境的野兽,朝着曾经被他蔑视的人寻求茍活下去的危机。

“在一个人最幸福的时刻,当着他的面让幸福碎裂,他一定痛不欲生吧!”

姜野冷漠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季衍望向窗外还在挣扎的姜兴修,那个男人大约知道大势将去,开始冲着屋内的姜野破口大骂。

“你准备杀掉隔壁那位年轻的孕妇?”

姜野却说,“我感受不到报复后的快感,也从不觉得关那对母子什么事情,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怜悯,却依旧不会向妇孺动手,如果当年他们有一丝一毫这种心情,宁安他们也不会那么糟糕。”

“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恨不得那对母子在姜兴修的眼前被崩成碎片,可宁安他们曾经遭遇的痛苦就能被抹除吗?”

季衍回答,“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

姜野比了个手语,被钳制的孕妇被手下松开,姜兴修似乎不相信姜野会真的放过他的妻子和孩子,瞪大眼睛看着屋内的姜野。

[沉海!]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架住姜兴修。

姜兴修大约意识到姜野那个手势的意思,不过这次没有反抗,他只是扭转头一直看着姜野。

尚未关掉的视频走到最后。

惨白的画面里宁安也沉默了许久。

身着白色衣服的审讯员得到指示开始撤离,刺眼的白色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

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宁安突然抬起头,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破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张。

他想站起来,但长达72小时的不间断审讯让他精疲力尽,就连开口说话都成为一件艰难的事情,他用尽全力,疲惫不堪的挤出声音,那声音晦涩沙哑,“真的是姜野让你们来的吗?”

无人理会他。

宁安微微抬起的浅琥珀色眼睛破碎又哀伤,“我不怪他,不怪他……只要,只要他跟我说声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晚上……没有问过我……”

……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打破两人间的默契和友谊,做出那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亲密关系和沉重的责任。

季衍倒吸一口冷气。

井正嘴里的宁安从未背叛过姜野原来是这里。

即便碎掉,还要维护姜野。

宁安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姜野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想要这么一段证词,他根本不相信井正的话。

哪怕在床上听见姜野那种刻薄的话,他也不相信。

所以,轻易被胡毅骗出来的宁安,是不是潜意识察觉到真正叫他出来的是姜野,所以身心俱疲的他依旧赶过来,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就像被姜野恶语相向,扔掉小金毛,他依旧会出现在姜野面前,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去S大。

或者他在看见无数次暴露出恶劣本性的姜野后,依旧选择抓住里面那个正直开朗的姜野,他相信那个姜野真实存在过!

他自始至终都相信着姜野。

而姜野从未相信过他。

姜野转过身,望着姜兴修被带向大海。

抚上玻璃的手指颤抖不停,原来宁安要的‘对不起’是那晚。

——他们的第一次。

比起后面那些痛苦,宁安一直在意的都是这个。

那段美好关系是不是在宁安心里远比大家以为的更为重要,它会不会就是支持宁安一直走下去的慰藉!

终于黑色海水没过众人腰部,他们停下来望向姜野,等待姜野最后的指示,一切结束,姜兴修溺亡在自家海滩里的新闻会在第二天登上新闻。

姜野看了许久,直到手指不再颤抖。

最后他比了个手语,高大的身躯透着几分萎靡。

执行命令的人怔愣片刻,扔掉姜兴修返回,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姜兴修反应过来姜野不杀他。

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别墅,狂浪的风里散着女人劫后余生的惊喜和男人痛哭流涕的哀鸣。

姜野迟钝转身,那么强大的一个人,脸上透着几分无措和迷茫,他望着季衍,艰难开口,“出国前,我再一次不信任他。”

季衍也很艰难,“他看出来了吗?”

姜野最终垂下头,“他那么聪明。”

季衍恢复了冷冰冰的声音,“回国,道歉。”

第113章 第 113 章 不要让我一直傻傻的等……

姜野回国一个月。

西海岸的媒体爆出一则大消息。

疑似在逃嫌疑人融X集团董事长姜兴修死在一处公寓里, 另一具尸体被证明正是同样在逃嫌疑犯融X集团CEO井正。

两人的尸体一丝.不挂躺在浴缸里。

姜兴修从后面抱着井正。

一颗子弹从井正的腹部斜向上穿入,从姜兴修的后胸穿出,瞬间要了两人的性命。

曾经衣冠楚楚,身份显赫的两位人物, 以最难堪最不体面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姜野无暇顾及, 他与上面达成初步协议。

除去继续启动澄江项目, 自由贸易区也将重新运行。

上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贪婪的,谨慎的, 虚荣的, 正直的, 你方唱罢我登场。

只有幻变不停的官,不变的是人性。

而太早洞察人性的姜野带领着他的团队在金市游刃有余, 最终想将姜野架空的都黯然离场。

海外投资者只信任姜野, 特别在姜兴修死后, 姜野以极为强势的方式接管姜英哲及姜兴修名下所有财产和商业。

曾经看似跟姜兴修达成合作而抛弃姜野的白家, 这次率先携巨资投入到金市,大家恍然明白, 原来白家一直支持的都是姜野。

不过此次出面的是白家掌权人白蓉,而不是曾跟姜野有情感纠葛的白清远。

沉默已久的工地再次尘土飞扬。

市民一边骂骂咧咧, 一边选购新看中的房子。

自由贸易区不再掌控在上层的手里, 而是向整个市场开放, 端看谁的本领高强就能抢到一两嘴肥肉,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再无人揪着过去不放。

*

高敏救向木的时候导致肩膀骨折,到底年龄上来,养了大半年还是不能提重物。

宁安接过蒲公英后, 比高敏预料得做得还要好。

他性格温和,接人待物让人信任放心,但原则性的东西从不放松,非常适合福利行业。

有时候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上午。

被茂密植被围绕的蒲公英依旧破旧,但是很干净。

陈旧的楼房,飘扬的床单,还有穿林而过的阳光。

这里有家的味道。

宁安打算把总是泥泞的院子翻修一下,其实他想翻修楼,但是资金不够,还要再等等。

宁安把账目对好,又把施工明细准备好,关上电脑走出办公室。

孩子们正在楼下的操场上玩耍,对他们来说,这里确实有些逼仄,等院子修好后,孩子们肯定会很开心。

如果有钱修新楼,宁安想安装电梯,让三楼的重症儿童也能走出困囿他们一生的小房间,去感受阳光和欢声笑语。

宁安一直觉得他们只是某样器官受损,并非接受不到外界的信息。

宁安看着绕过前面楼房走过来的人,微微睁大眼睛。

向木因为绑架勒索等罪名被判了两年,现在不到一年,提前出来了?

他身上穿着很普通的衣服,头发剃的短短的,脸颊有烧伤痕迹,那场爆炸里他受伤最严重。

整个人看着有些落寞,但没有最后一次看见的那么颓废疯狂。

他看见宁安,仰头问道,“高敏在吗?”

眼底还是傲慢公子的神态,但是破碎的。

宁安跟对方的身份经历明明不一样,却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他下意识觉得向木不是来找麻烦,指了指对面的楼,“高妈妈在自己的房间。”

向木扭头就走,几步后停下来,“你不跟着,不怕我对高敏不利?”

宁安这才连忙跑下来。

两人走了一路,向木很普通的鞋子上粘满稀泥,他没有抱怨一声。

宁安记得这个人很骄奢,跟孟天宇不一样。

孟天宇娇惯却好脾气,家教修养都不错,而向木是典型被惯坏的孩子。

因为坐牢,向木没办法参加向健柏的葬礼。

父子俩的感情一直深厚,这对向木来说是过不去的坎。

当时高敏养伤,是宁安参加的葬礼。

到场的人挺多,还有不少知名人士,但是向健柏的发妻林庆没有参加。

宁安听到向家的亲眷都在抱怨林庆的不是。

又说向木不争气,如果林庆多管教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医疗界的霸主就这样一蹶不振,让人惋惜。

但是姜野跟向木签署了‘不平等’合约,把兼并吞没的向家资产大部分都还回去。

如果是这样,向家应该倒不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是宁安不觉得姜野会还回去,就算合同生效,如今的向家绝不是姜野的对手。

向木突然停下脚步。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当年作为姜野的朋友,他是最瞧不起宁安这种穷人。

后来酒吧再见宁安,向木没少给宁安找麻烦,包括同学会那次,让宁安丢尽颜面。

宁安现在身正影子正,依旧不敢在同学群里说一句话。

姚盼跟他有联系,只逢年过节发些祝福信息。

大约看出宁安没有亲近的意图,姚盼保持着礼貌的分寸感。

陈立申倒是联系过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有法务方面的困扰,问他要不要帮助。

陈家的事务所这两年在金市的名气越发响亮,不仅战绩喜人,收费也昂贵。

哪怕陈立申表露出他们只是想接触福利事业,免费提供咨询帮助。

宁安思考后还是婉拒掉,他还是无法面对知晓他跟姜野关系的同学。

“姜野,姜野没有反悔。”

宁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愣愣地抬头。

向木看着宁安,“他没告诉你?我以为他会向你邀功。”

宁安不明白。

向木大约自己憋得厉害,不管不顾地说道。

“当年我看曹文生跟着他混得红火很眼红,就想跟着参与,但是姜野拒绝我,其实我家做医疗行业根本不适合做这类风险极大的投资,我父亲也是这样劝我,但我听不进去,董事会的人都在怂恿我,我刚接手家族事务,想快点给我父亲证明下能力……”

那些躲在暗处的碎碎叨叨,也曾是缠绕着向木的梦魇。

偶尔也会思索向健柏对他这么好是不是把他当作那个死去的孩子。

有了这样的不忿,他就更想证明自己跟那个脑瘫儿不一样。

脑瘫儿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他才是向健柏唯一的优秀的儿子。

“我不清楚姜野为什么拒绝我,是瞧不上我,还是看在过去的情谊上知道我家并不合适?毕竟他连曹文生都坑,我不觉得他有这么善良。”

“当时姜野向我要过高敏的债务,因为这件事我拒绝掉,看得出你们那段时间很不好,后来他对我家的收购就变成理所当然的报复,但是他又承认收购我家是为了向姜兴修投诚,所以我不清楚姜野的哪句话是真的,但我是真的怕了他……”

原来姜野不是不借给他两百万,而是向木不给。

宁安想起姜野那段时间拙劣又怪里怪气的示好,给他买了很多奢侈品,知道他挂二手平台也不说难听的话,甚至季衍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提醒他发票在里面。

宁安一直以为这是姜野的又一次侮辱。

原来不是……

“上次让他签下很多不平等的合约,我知道姜野有很多办法弄死我,甚至让我永远走不出监狱,但是我这次假释是他给的保证金,合约也一直没作废,宁安,你说他什么意思,是真的放过我,还是想看着我爬起来又把我踩入烂泥里?”

向木是真的疑惑。

“还是说他看在向健柏把一半的遗产留给高敏?”

“他跟高敏又没有交情,所以最终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是我害你的儿子落水,他不恨我吗?”

“他不是讨厌死那个孩子了吗?为什么可以奋不顾身地去救他?”

向健柏去世后律师公布了他的遗嘱,给发妻林庆留下5%的份额,剩下的50%留给高敏,还有45%留给向木,即便向家大不如前,这笔遗产也是丰厚的。

林庆在得知遗产结果后,拒绝参加向健柏的葬礼,那个儒雅忠厚的男人离世时和离世后,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不在。

宁安摇头,“我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宁安也搞不懂姜野,也不想搞懂,但是,“如果这些产业在高妈妈手里,你们向家一时半会倒不了。”

向木被噎住,瞪着眼睛看着宁安。

这个在他眼里很平凡的男人脸上没有半分嘲讽和落井下石。

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向木也是后面才知道,向健柏能拥有那么大的产业其中很大一部分得力于高敏的帮助。

不同于他的母亲林庆只会花销和计较些小情小爱。

高敏是真正的女强人,大约太强势,才跟脾气温和儒雅的向健柏看对眼。

向健柏不爱林庆,他爱高敏。

他跟林庆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两家认得而已。

林庆连第三者都不是,她使用不光彩的手段怀上向木。

“你今天过来做什么?”宁安更担心高敏,他气力小,高敏还在养伤,向木要是想搞事他还真应付过来。

看着后知后觉紧张起来的宁安,向木无语地嗤笑,“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上次找人打高敏也不是真的要打,谁叫高敏那么厉害,一个人拿着铁棍先揍了我的人,就这么一件事,我的名声在圈子里彻底臭了,一个小三的儿子还有资格找原配的麻烦,真是厚颜无耻。”

宁安皱着眉头呵斥,“父母间的恩怨罪不责子女,向叔叔和高妈妈已经用行动向你们证明。”

向木陷入沉默,其实向健柏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从未表露出一丝跟前妻的暧昧和纠缠,他对蒲公英的所有帮助都来自于对慈善的真心和对高敏的愧疚,他也没有因为林庆的下作手段而怨恨向木,甚至他因为向木承担起婚姻的责任后,也对林庆给足尊重,只是没法给出林庆想要的爱情。

一个人已经做到这种程度,还要怎么要求他。

向木的声音哽咽,“我总是跟他吵架,最后那段时间,我总是对着他生气,我觉得他高大又强壮,永远不会离开我,甚至觉得自己哪天惹事丢掉性命,他都健健康康的,但是,为什么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呢?”

宁安知道,向木的潮湿期来临。

“你是来看望高妈妈的吗?”宁安放缓语气。

向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跟高敏接触得不多,每次看见这个女人他都会下意识拿高敏跟林庆做比较,这个女人比林庆高许多,长得没有林庆漂亮,长期不保养的脸看着也比林庆老许多,而且总是板着脸很严厉的样子,抛开那些愤恨的情绪,向木心里其实有点憷这个女人。

小船爆.炸是意外,他也没想到姜兴修在上面装了爆.炸物。

打着让他们都死掉的恶毒心思。

但是高敏却跳进湍急的河流里救他。

当时落水,他瞬间就被冲得老远,姜野跳进水里救宁翼,宁安在船上哭得痛不欲生,其实他不想牵连宁翼那个小孩儿,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死掉也好。

但是高敏把他救上来,水还没吐干净被高敏一巴掌呼在脸上,他在高敏脸上看到气极的表情,就跟向健柏生气时那种怒其不争的表情一样。

如果他的生命里不是林庆那种总是埋冤冷淡的母亲,那是不是应该就是高敏这种严厉的母亲。

他突然明白,那次打伤高敏,对方为什么不到警局立案。

高敏根本不欠他们向家什么,也不是跟向健柏有私情才不立案,更不是向健柏私下许诺什么才放过他,这个能净身出户,能不靠家族维持一家开销极大的福利院,她的思想和境界早异于普通人。

宁安仿佛看穿他的内心,露出浅淡温和的笑容,“你上去吧,高妈妈只是不爱笑,其实她对我们很好……”宁安顿了顿,“她把我们每个人都当作亲生的孩子,兴许也包括你。”

向木一下局促起来,脸上有些羞赧,“她才看不上我。”

说完转头上了楼。

看着向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宁安想无论是姜野还是向木,无论是他还是蒲公英里的每一个,其实终生都在寻找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不过他们比姜野和向木幸运很多,他们从小就有高妈妈,向木又比姜野幸运很多,向木有疼爱他的向健柏。

那姜野拥有什么?

嗯,姜野有钱。

宁安不想再在姜野的事情上花费半分心力,那个男人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恨。

宁安突然停下脚步,不知不觉走到凋零的白木香前,干枯的藤蔓缠绕着铁栏杆。

几周前,姜野就站在外面。

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姜野刚从国外回来。

只是无奈地叹口气,真是精力旺盛的狗东西,又来了!

自姜野把融欣打伤后,宁安就让院中老师不要再放姜野进来,似乎也有不再接受姜野物资捐赠的意思。

姜野确实没有再出现。

但物资照旧由几位老实憨厚的搬运工送过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配来的钥匙,自己打开门,再悄无声息地往里面搬东西,往往等老师发现时,人已经离开多时。

姜野没有进来,但宁安知道姜野要进来很容易,没人拦得住他。

姜野站在铁栏杆外看着他,却又在他望过来时收回目光。

夜很静,月很明。

姜野穿着黑色风衣,“融欣那里我去道过歉了。”

宁安意外地看着姜野,不觉得姜野会做这种事。

“姜野,不是每次做错事道歉就可以。”

姜野走过来,双手紧紧抓着栏杆,栏杆上的锈渍很扎手,“那你就每次都帮我指出来,甚至,在我快要犯错时提醒我,阻止我,教训我。”

宁安侧过身去,“我没有这个义务。”

姜野埋下头去,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他努力平复着情绪,松开栏杆,后退了一步,“你会不会跟融欣交往?”

宁安已经放弃去理解姜野的脑回路。

他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跟你没有关系。”

宁安等着他再次步步紧逼的追问。

但是没有。

姜野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晦涩了很多,“如果有一天你对别人动心了,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一直傻傻的等。”

宁安还是没回答。

姜野终于抬起头,快速看了眼宁安,扭过头去,月色下,他的喉结滚动得很明显。

宁安说好。

他点点头,“我相信你,以后我会相信你的每一句话。”

然后埋着头远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受伤

高敏第二天走马上任正源企业。

对于她这个决定, 蒲公英的孩子们都没有意见。

她对院里的每个孩子倾注心血,并支持他们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

从每个人的名字就看得出她的愿景,有人说蒲公英孩子们的名字都意外好听。

现在他们也该支持高妈妈的决定。

宁安他们只是担心高敏会遭遇不理解的目光和冷遇。

但据说第一场董事会进行得很顺利。

因为董事会的大部分老人都认识她,对于她的回归心生期待。

向木虽然没什么贡献, 但是他用两年刑期换回正源的未来。

开会时他坐在高敏的身旁, 高敏没有针对他, 也没颐指气使, 但文书方面交给向木整理,看得出她有意教向木做事。

这两个没有血缘关系, 且很多年都处于对抗状态的人, 在向健柏离世后开始平和相处。

沉寂一个冬天的白木香最近发出嫩绿的小芽。

一眨眼的功夫, 绿成一片,星星点点。

宁安跟秦教授他们刚送走秦致知。

明明是个成年人, 哭得像个孩子。

她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家庭和父母。

宁安不久前才知晓秦教授他们曾经想收养自己, 因为高妈妈婉拒, 才没能成行。

宁安立马想起有段时间秦致知闷闷不乐, 在他从姜野身边逃离时,秦致知应该想向他倾述这件事, 但碍于当时宁安自顾不暇,秦致知才又忍了回去。

这件事是陈教授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看来他们一家人已经解开心结。

宁安想如果当时秦致知向他吐露这些事情, 或许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甚至一起烦恼上。

该安慰秦致知不要多想, 还是遗憾自己失去一个健全家庭的机会?

但是时间在此时又给出正确的答案。

那就是认真生活的人不会被辜负。

宁安走到教室门口,老师正在上课,如今蒲公英的师资配制慢慢跟上来,孩子们也能像其他福利院一样享受正常的课业教学。

但恍然间, 宁安还是会想起在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秦致知站在讲台上一边打手语一边教大家识字。

“有人被砸伤了,快帮我找找急救箱。”

一位老师走过来跟生活阿姨吩咐。

宁安立马问道,“怎么回事?”

老师有些着急但不算慌张,“东西有些重,搬的时候掉下来,包装壳外面好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挂到手臂,拉出好长一条口子。”

宁安让生活老师去找急救箱。

“严不严重?”

“流了好多……”老师立马止住话头,“还行,有急救箱就行。”

老师拎着急救箱就走,宁安跟上去,“是我们的员工还是搬运公司的?需不需要喊救护车?”

老师却把宁安往回推,“宁院长,你去忙自己的,不严重不严重,涂点碘伏就好了。”

宁安停下脚步,看着老师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感觉有些古里古怪。

受伤的人是姜野。

初春的季节脱了外套只穿一件T恤,露在外面的胳膊紧实有力,一条伤口横贯半个胳膊,血线四下流淌开,地面已经汇集好些血点,看着有些吓人。

姜野和帮忙处理伤口的老师都没料到宁安会突然出现,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老师可不想被院长认为自己是叛徒,立马结结巴巴解释,“姜总……”

姜野打断她,“我跟着货车进来的,已经很久没过来,这次东西有些重就过来看看。”

宁安想起姜野那边捐赠了一批多功能护理床。

他给蒲公英捐赠物资的事情一直持续着,且越发用心,当初看着像是跟融欣斗气的行径,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宁安接过药物安抚老师,“我来吧,你先去忙。”

老师点点头赶紧离开。

姜野胳膊上的伤口不算深,不用缝针。

医药箱里常备了止血粉,伤口冲洗干净后,宁安把止血粉小心翼翼洒在伤口上。

姜野架着胳膊,跟以往不一样,他没有盯着宁安看,而是把头扭到一边,像是怕疼一样。

但是他的头一直扭来扭去,另一只手不是抬起来挠挠头发,就是放下去拨弄着椅子上藤条。

让宁安想起在学校里的宁翼。

手表电话的定位不是特别精确,宁安只能看见宁翼在学校,但是在学校的哪一层楼哪间教室就不清楚。

宁安观察几天后发现有些不对劲。

app上代表宁翼的小人随时都在走动。

他去查了资料又去问谢涿,谢涿笑得不以为然,“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儿子显示的ip在学校不就行了,你管他动不动?”

但宁安是个细心又追根到底的人,“但是他一直动,下课在动,上课也在动,上课的时候他也跑来跑去吗?”

但学校老师并未反应宁翼不遵守课堂纪律,甚至宁翼每天带回家的作业还表明他学习态度很端正。

谢涿反驳,“说了儿子像我你还不信,我小时候手就没停过,不是玩橡皮擦,就是翻文具盒,老师说我有多动症,他只要屁股坐着就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让他动动手怎么了,一动不动地坐一天,你不难受吗?”

宁安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此时的姜野就像宁翼,有多动症。

“你不要动。”宁安的声音很轻。

姜野瞬间不敢再动。

僵硬的身躯绷得死紧,于是宁安微弱的鼻息轻轻拂过肌肤的触感更加明显,姜野又想动了。

他不仅想动,他还想扭过头盯着宁安看。

知道宁安不喜欢,他强迫自己不去看。

宁安的手突然顿住,姜野的皮肤很白,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不太明显,因为离得近,宁安看清姜野胳膊上一些弯弯曲曲的疤痕。

他记得这些伤痕,醉酒的那个晚上。

姜野替他挡下挥来的啤酒瓶。

当时的伤口就是他帮姜野处理。

那是姜野第一次说怕疼。

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其实很怕疼。

当时宁安处理得小心翼翼,连伤口的形状都观察得仔仔细细,又在时隔多年后一眼认出来。

可他还是疼,身体发着抖。

于是喝了很多酒麻痹神经。

宁安迅速打断后面的记忆,垂眼看着这些疤痕,原来当年狰狞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只剩浅淡的痕迹。

宁安微微抬眼,看见姜野的后槽牙咬得鼓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往后退开些,“很疼?”

姜野不觉得疼,从看见宁安的瞬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只剩麻。

现在宁安亲自帮他处理伤口,更是姜野想都没想到过的好事。

他希望时间可以暂停,或者血一直流。

在这么一个有些昏暗的小房间里,跟宁安一直待下去,就像受了伤的野兽回到自己的巢穴,无论伤势多么严重,只要看见小兔子还待在身边,心理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宁静。

“不疼。”姜野终于望向宁安。

那双眼睛还是很黑,很炙热。

宁安仿佛被烫了一下快速移开目光。

伤口很快处理完,宁安收拾着急救箱。

姜野有些遗憾地看着宁安,他想宁安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如果不是受伤,宁安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驱逐他。

但是宁安没有走,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姜野,“今天辛苦你了。”

姜野接过水低下头,他明白,这一切的善待都是因为宁安是院长,而他暂时是搬运工,因为帮院里搬运东西受了伤,作为院长的宁安才这样照顾他。

他其实还可以被砸得更狠一点。

然后住在三楼什么地方。

姜野漫无边际地想。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宁安的鼻尖上,天气算不得热,但是秀气的鼻尖却冒出细密的汗珠。

姜野的嘴比脑子更快,“你是不是有些累?要不要坐着休息一会儿。”

宁安犹豫短瞬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这里是一楼的一间屋子,看着很陈旧却干净,角落里整齐存放着一些物资,有一张桌子和一些椅子,平时老师们会来这里备课或者休息。

泛黄的门板敞开着。

阳光很好,树影很清晰。

宁安也接了一杯水,捏在手里偶尔喝一口,目光安静地落在门外。

姜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宁安。

宁安还是没什么变化,因为天气变暖,脱下沉重的羽绒服,穿着一件浅驼色的毛衣。

白色的衣领翻出来,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

他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发尾显得有些硬硬的,像小喜鹊的尾巴。

姜野突然很想摸一摸。

宁安突然转过头来,姜野立马收回目光。

“谢谢你。”

姜野一脸莫名。

“那些护理床。”

那你能请我吃顿饭吗?

姜野下意识想说,又强忍住。

交易是他的本能,从他这里拿走一样东西,他就会索要更多的东西。

这是刻进基因的东西。

但他知道对待宁安不能如此。

他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冷酷。

宁安见他确实没有别的话要说,于是站起来,“你还是再去医院看一看,医药费那些蒲公英会支付。”

那你陪我去!

姜野死死咬住牙。

宁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一声不吭的人。

光很亮,姜野的皮肤真的很白,于是挺直的鼻梁和侧脸显得明亮又漂亮。

宁安移开目光,“工伤费和赔偿……”

“不用。”姜野连忙开口。

宁安有些诧异,“真的不用?”

那你陪我好了,一天不行,最好一周,三天也可以,吃吃饭,去什么地方坐一坐,实在不行,去你家也可以……

姜野强行忍住内心的骚动。

又不吭声了。

宁安点点头,“那行,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会通知季衍过来接你。”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

姜野眼中的渴望和期盼一丝不落地落在宁安眼底。

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恨。

光落在宁安的头顶,从上往下,逆光里,他的面目依稀,整个人金灿灿。

姜野也就没看清宁安微微柔和下来的目光。

老师过来跟宁安道歉,“宁院长,姜总过来时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他一直介绍着护理床的事情,我就忘记这件事……”

宁安摇摇头,“没关系的,他想进来有很多种办法,你们也拦不住他。”

看见宁安真的不计较,老师放下心,宁院长人很好,这里的薪酬待遇也不错,老师担心影响工作,再就是姜总那个人,他们也不太敢拦。

反正听人说,谁得罪他,一个连的黑.涩.会就会找上门。

宁安准备回办公室,走了几步突然低声说,“以后他想进来就进来,不用跟我说。”

老师顿时应道,“知道了宁院长。”

第115章 第 115 章 你跟踪我?

陈立申最终拿下蒲公英和点绛唇的法务工作。

他们办事专业, 收费低廉,无论是融欣还是宁安都不会因为一些私人恩怨跟钱过不去。

一直出面的都是陈立申,大家也不好把其身后的老板姜野揪出来审判一次。

宁安也是后面才知道,姜野所谓的道歉就是给点绛唇砸了几百万的投资, 这倒符合他的风格。

宁安真的很无语。

这半年两人的见面频率维持在一个月一次。

有时候是姜野去蒲公英送物资, 有时候是因为宁翼的事情。

姜野不再跟融欣挤在一天送物资, 一个人月初, 一个人月中,完全碰不到面。

融欣来的时候几乎全院的老师孩子都会围过来, 帮忙的, 送水的, 每次热闹的像开聚会一样。

姜野来的时候院子里就静悄悄。

孩子们说话没有轻重,曾经有个年幼的孩子跑过来好奇地看着姜野, “他们都说你是大魔王, 为什么你会给我们送东西?”

姜野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发音不标准的漂亮孩子, 【你不怕我这个大魔王把你吃掉?】

发现姜野会手语, 孩子高兴地露出笑容,他边说边比划, 【你跟小翼哥哥长得像,我不怕。】

“小树, 你又跑哪里去了?”

老师出来找孩子, 看见正在交流的两人吓一跳, 冲姜野道歉后赶紧带着孩子往回走。

宁安的态度依旧平淡, 但尽量不与姜野见面。

但涉及到宁翼就没办法再回避。

这次要讨论的是关于宁翼植入人工耳蜗的事情。

宁翼上次听力下降后,助听器是姜野配置。

那时候宁安没精力跟姜野掰扯,欣然接受对方的配置,事后他才知道姜野提供的助听器比他咬牙买下来的贵了四五倍。

宁翼被向木绑架那次, 助听器自然落水丢失,第二天季衍就拿来同款全新助听器。

姜野不在意这点钱,宁安依旧不愿意花他的钱,但因为都是花在宁翼身上,宁安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对于姜野发过来能购入一辆汽车价格的人工耳蜗信息。

宁安真的不想跟他继续交流。

因为拒绝会面,觉得信息就能沟通的宁安,一个上午手机都在不停的震动。

融欣抬起头,“你有事可以先去忙。”

宁安感到很抱歉,直接拉黑对方。

不一会儿姜野的电话打过来,他的声音低沉,似乎憋着一股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产品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小翼要做植入式手术,既然有条件选择最好的,为什么要选择一般的?等到不合适再进行一次手术?”

宁安吸了口气走到窗边,“我没有跟你闹脾气,而是觉得植入式手术并不一定适合小翼,你查过植入耳蜗的风险没有?有的人根本不适合,还会造成面部瘫痪,我不可能让小翼承受风险。”

姜野显然不同意,“你一直希望小翼能够开口说话,人工耳蜗能让他听到更清晰的声音,这对发音有很大的帮助,难道你要为了那一点风险而不让小翼开口说话。”

宁安不自觉提高声音,“那不是一点风险,还有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情,你不要干涉好不好?”

对方陷入沉默,再开口有些难过,“我不是小翼的父亲吗?我想为他做点事情不行吗?”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宁安怎么看不出姜野在卖惨,他抓住一切机会卖惨。

当年就是这样,他现在怎么还可能落入陷阱。

宁安的语气难得带上些冷漠,“但是他跟你没关系。”

挂掉电话前,姜野听见融欣关心的询问。

居然又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姜野脸色黑沉沉地坐在后排座。

朱莉幸灾乐祸地跟季衍对视一眼。

“他现在还能跟你说话完全是他自身修养的问题,你可不要觉得就有希望。”朱莉一言道破真相。

季衍点点头,掏出手机,“我根据过往信息做了一个excel表,把你们每次关系变化的节点标注出来,其实我建议你看一下,或许能从这些节点分析宁安的心境变化,说不定能找到突破点。”

朱莉颇有兴趣,“发给我看看,我感觉他每一次都在作死。”

季衍很抱歉,“都是我的错,我每次都有提醒他,但是他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向,是我的工作失误。”

姜野忍无可忍,“你们究竟是来帮忙还是来看我笑话?”

朱莉点开车载音乐,是首欢快的歌曲。

她跟季衍对视一眼,开心地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姜野的心情真的坏到极点,他说过要相信宁安的每一句话,其实对姜野这种生性多疑的人来说很难,但是对象是宁安的话,他会努力做到。

所以他才容忍融欣一直在宁安身边转悠。

何况宁安答应过他,如果对别人动心会告诉他,其实姜野根本不会给宁安这个机会,好在根据他这半年的观察,并没有迹象表明宁安有选择融欣的意图。

姜野压住心中的怒火,扔下两名伙伴,自己开车前往点绛唇。

若是宁安敢坐融欣的车回去,他就,他就……

宁安出现的瞬间,姜野把头埋在方向盘上,若是被宁安知道自己时不时就跟踪对方,那宁安绝对再也不会理会他。

这半年他几乎调动全部的脑细胞,才让两人关系勉强回到刚刚分开的那个阶段。

宁安这个人真的太难搞了。

比姜野过去商业上遇见的任何一个人都难搞。

现在还是中午,宁安一般都是两边跑,时间不固定,如果早上在蒲公英,下午就会去点绛唇。

有时候在蒲公英待一两天,那么接下来就会在点绛唇待一两天。

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且拼尽全力。

突然融欣从楼里追出来,他冲宁安摇了摇钥匙,看得出想送宁安回去。

姜野瞬间抓紧方向盘,用了洪荒之力才没冲下去揍那个男人。

融欣很忙,点绛唇的发展势头良好,趁着这两年国货盛行的风头和直播的便利,点绛唇已经在市场上占据一定份额,而且他一直坚持做慈善,大约做善事真的有福报,点绛唇的风评越来越好。

其实他不太有时间跟宁安接触,宁安的办公室在另一边,很多时候宁安离开后他才知道宁安来过。

宁安婉拒了融欣的吃饭邀请,“我骑了车过来。”

宁安看出融欣有话要说。

融欣无法,宁安这个人很有分寸感,上次跟姜野发生争执后,大约看出自己对他有好感,就下意识减少两人的接触。

他母亲提醒过他,像宁安这种孩子的心扉其实很难打开,如果他要跟什么人相爱,除非他自己愿意。

何况宁安经历过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事情,融欣不清楚宁安到底对姜野的感情有多深,又在之后的事情里磨灭了多少,但姜野对宁安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又抱着一点期待,毕竟宁安一直是朝前走的人。

“听见你们在谈小翼人工耳蜗的事情。”融欣有些抱歉,“不是故意偷听。”

宁安笑着摇头。

“是费用的问题还是什么?”融欣不觉得宁安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哪怕对方是十分可恶的姜野。

宁安犹豫片刻点点头,“他提供的那款好几十万,当然如果我有这么多钱也会给小翼购置,再就是手术风险的问题。”

其实最让宁安生气的是,姜野怎么好意思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好像他不为宁翼考虑,当初害得宁翼落水的不是姜野吗?

后面被向木绑架不也是托姜野的福。

他对姜野是存在怨怼心理的。

这半年姜野看着收敛不少,好像从过去那个霸道恶劣的人变成善良本分的人。

但是他用糖果,玩具等方式收买院中年龄偏低的孩子们,他精通手语,也有‘耐心’陪孩子们聊天,孩子们把他当作一个和蔼友善的好叔叔。

因为只是打听他和宁翼的日常生活,宁安才隐忍不发。

宁安隐隐察觉他有些固态萌发。

“如果是钱的问题,那你大可不必这么忧虑,我这里可以……”

宁安露出笑容,“融欣哥,你不要把自己当作提款机好不好?”

这些年融欣对蒲公英和对他的帮助早超出朋友的定义。

宁安没法回报,只能在工作上更认真努力些。

融欣脱口而出,“做你的提款机也没什么不好。”

气氛有些尴尬,蓝楹花再次开出遮天蔽日的盛况。

天气有些炎热,宁安的衣着一向简单,不是白色体恤就是白色衬衣。

这让他看起来依旧像个刚出校园的少年人。

蓝楹花的影子落在他脸上,白皙的肌肤更加透净。

他的耳根有些发红,没想到融欣会突然挑明。

融欣也没想到,大约这样的宁安实在让人不忍等待。

既然总是找不到合适机会,说不定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融欣坦然的笑了笑,索性挑明。

“我性向一直是男生,父母现在也知道,他们都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小翼,我姑姑在国外留学后留下来,后来嫁给一名外国人,就是传闻中点绛唇背靠的那棵大树……”

他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英俊雅致的面容在花影里格外吸引人。

“点绛唇的大部分投资是我姑父出的,算作对我初出茅庐的赞助,再过几年我应该会卖掉点绛唇去国外接手姑父的生意,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带着小翼一起去国外,其实国外的环境无论是对小翼还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会比较宽容。”

宁安有些惊讶,“那你父母?”

“跟我一起走,四位老人我还是养得起,何况他们自己都能把自己的生活规划得很好。”

确实很让人心动,那是宁安从未接触过的世界,美好到像一个梦幻的城堡。

但是宁安的根在这里,在蒲公英。

姜野恨不得把方向盘捏碎,眼睛死死盯着宁安的嘴唇,唇语读得乱七八糟。

只读出融欣那个伪君子示爱了,宁安那里看不出到底答应没答应。

姜野跟上面签订的协议至少十年不能离开金市,宁安要是跟着融欣跑掉,他不得悔死。

如果他一声不吭追出去,很可能被打成什么逃亡犯,那就再也回不了国。

他甚至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融欣,那个伪君子肯定会趁机把宁安再带回国,那他就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宁安了。

姜野杀融欣的心都有了,眼睛通红到充血,连最后宁安说什么都没看清楚。

反正他靠读唇语也读不出完整信息,索性不去看那幕让他肝肠寸断的画面。

心里冒出的酸涩苦楚让他恨不得吃掉方向盘。

融欣有些遗憾,“我输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