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谢涿抓住机会在杨勇面前炫耀,杨勇嫉妒得眼睛发红,在向木面前晃了几圈,惹得向木不耐烦地喊他滚蛋,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宁安好像也在上班。”曹文生试探地问。

言语间带着一些谨慎,以往大家也以姜野为首,倒不会真的分个尊卑高下,但现在不同,曹文生不是自放身价,姜野带他赚钱是其一,曹大公子放不着为了几两碎银折腰,而是姜野实在让他服气。

那些政府里的人,手握财权的人,还有复杂的利益关系,无论多么难搞。

姜野出马就是能搞定。

不服气不行。

他年轻,但身上却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浮躁和轻狂。

只能说国外那六年野兽般的环境锻炼人。

向木有些不爽地看曹文生一眼,觉得他像个跑前跑后的太监。

姜野但笑不语,曹文生便明白他不想见宁安。

他不着痕迹瞥了眼向木,将一杯酒推给向木,暗示向木给姜野敬酒。

上次同学会,向木让人难堪。

姜野虽没说什么,但他觉得私下还是要提醒下向木,姜野已经今非昔比。

没必要为了些不值钱的面子把这段情分破坏掉。

若是能道个歉,以姜野傲慢的性子说不定不会放心上。

但向木跟没看见似的,偏过头与身旁的人碰酒。

曹文生只得作罢,他又不是向木的爹,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仁至义尽。

也不知姜野跟宁安发展到什么地步。

谢涿那里更是问不出来,十句有九句谎话。

再问,小鹿美人就气鼓鼓地问他是不是对宁安有兴趣。

这醋吃得让他美滋滋。

谢涿进来利落地给众人斟上酒水,他会带话题又会活跃气氛,孟天宇那傻子还跟他抢着k歌,看得曹文生乐不可支。

向木寻得机会挨过去,“野哥,现在澄江真的没有进去的可能?”

姜野咬破爆珠,甜腻的水蜜桃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他深吸一口,烟草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烟雾就像白帐,静静停一会儿消散在孟天宇撕心裂肺的恨海情天里。

“还不死心呢!”

向木就是不甘心,医疗是向家立家之本,向木知晓轻重。

但是如此惹眼的项目放在眼前,让他不动心不可能。

年轻的帝王初握权柄,正是想南征北战的时候。

他也需要这些政绩来增加自己的话语权。

姜野不让向木进有他自己的考量,正源药业现在面临一个关键期,是继续保住在医疗行业的霸主地位,还是被新的企业甚至资本吃掉,就看向健柏和向木这两代人怎么操控。

何况他们的资金债务不太良性,姜野现在正是大马金刀的时刻,不希望身边进入的资金牵扯麻烦。

向木一咬牙放弃过去的骄傲自负,“我名下有些股票基金,房产也不少,你总得让我玩两把,不然心里不舒服。”

姜野冷眼睇着向木,“你名下的东西都是老子们留给你的退路。”

不到万不得已,富家子弟不会动。

谁家要是动这些,说明这个家族离完蛋也就不远。

一个家族要跌出圈层很快,但要回来就不太容易。

王朝更叠都快,何况是百姓家。

向木不以为然,“野哥你当年不也卖了房子赚第一桶金,我未必不行。”

姜野不是什么菩萨心,见劝不动便闭了金口。

他最多不坑人,但是人要往坑里跳,他还拦着不成?

“自由贸易区不要奢望,里面牵扯的利益很复杂,上面的人还为了能多分得一分三亩地打得你死我活。”

向木听着有戏脸上神色缓和不少。

“野哥的意思是?”

“五岭区会修个综合医院,我给你项目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你寻空跟他见一面,依照你家的资源要吃下这个项目不难。”

这个项目向家自然早得到消息,向健柏也属意。

因为生病耽搁下来,但让助理叮嘱向木跟进此事,但是向木没太上心,医药界他们向家独大,向木不觉得这个项目会旁落他家,加上董事会的老人一直让他从姜野这里下手。

向木顿时感觉没劲。

姜野点到即止,“听说你跟高院长签下两百万的债务?”

这件事还是被向健柏知晓,父子俩爆发争执,本来身体好得差不多的向健柏又回到疗养院。

向木以为姜野来当说客,“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私事。”

姜野嗤笑,“你跟一个能做你妈的人有什么私事?”

向木顿时脸上不好看,“怎么,想为你的小情人打抱不平?”

姜野懒得跟他费唇舌,“三百万卖给我。”

向木心里的不爽飙到顶点,转身就要拒绝。

他才不管姜野为了谁想要这个债务,他就是不会放过高敏,他就要拿着蒲公英的命门,让高敏这个女人求着他,当年要不是她,他父母早就喜结连理,结果倒好,明明青梅竹马的情谊反倒背上小三的骂名,有些小人扳不到向家就背后乱嚼舌头,害得他妈这么多年一心向佛,连老公儿子都不怎么搭理。

向木皮笑肉不笑,“可能要让野哥失望,这个债务一时半会转不了。”

姜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向来不是求人的性子。

现在要,还有些涵养在里面,等人奉上来,那要看心情。

孟天宇喝得有点多,不知怎么跟白清远打了视频电话。

白清远那边刚刚中午,人才起床,他是五人中唯一走艺术的,头发有些长,慵懒地披在肩头,睡袍散开大半,正对着镜头刷牙。

他是真的好看,头发凌乱地散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孟天宇将镜头对准后面的三人。

白清远越过其他两人只跟姜野打招呼,“野哥,回去多久了?”

曹文生跟向木挤眉弄眼。

向木烦躁地灌下一杯烈酒。

姜野眼睛未抬,捏着手里一枚镶嵌着一圈碎钻的宝石戒指。

墨西哥盛产黑曜石,但很少人知道那里有种叫做火欧泊的石头。

火欧泊以橙色为主。

偶有浅黄色的。

因色度低,又不像钻石水晶那般剔透,价值不高。

但最近在艺术界炒得挺火。

姜野前两天收到的小礼物,这种明面上的礼物都不会太贵重,但胜在稀奇。

浅黄色的火欧泊。

无寓意也无价值,却有种不惹眼的美。

姜野懒懒散散应着白清远的问题,就像关系很亲近的朋友。

直到白清远说,“我下个礼拜回来,野哥你要送我礼物。”

白清远喜欢人不藏着掖着。

他自年少时就喜欢姜野,但姜野没那个意思,双方就不远不近的处着,白清远性子有些高冷,但会向姜野撒娇,不腻味也懂分寸,姜野一般都会应他的要求。

姜野这才抬起头,“想要什么?”

姜野的追求者甚多,高中校园的事情他们不清楚,但是当年混酒吧时,性感热辣的美女姐姐对姜野出手大方,但姜野不接招,惹的烦了翻脸的都有,美人有优待在他这里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白清远稍微特殊点。

不知道宁安前,曹文生一直以为白清远能得偿所愿。

就是最后不成,两人成为床伴也是可能的,谁叫白清远生得连男人都动心。

现在知道宁安的存在,曹文生就像瓜田的猹急得上蹿下跳。

既想提醒白清远别搅和,又想知道姜野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白清远眼睛尖,“就你手里那个。”

真的不怎么值钱。

姜野也这么说,“送不出手,换一个。”

“可我就想要它。”白清远的美颜近在咫尺,他弯着腰,精巧的锁骨露出大片,曹文生都能把他想象成一个平胸大美人,哪个男人把持得住。

姜野合拢手掌,浅黄色火欧泊消失在掌心。

“你不说我可不送了。”那就是没得商量。

白清远失望地收回目光,又换上笑颜,“回来再说。”

酒局散得不早不晚,孟天宇喝得烂醉,向木负责送人回家。

曹文生邀着谢涿去吃宵夜。

大少爷不开豪车,居然坐在谢涿的小电驴后面,笑得跟个二傻子,谢涿一边扫他的腿一边骂,“你超重没,超重了我开不回去,你跟着后面跑成不?”

曹文生装醉,抱着美人的腰,“头好晕,胸也闷。”

“你都没胸,闷个屁。”

说着扬长而去。

宁安送客人出门,是群年轻的女孩。

他的客户群不是富婆就是青春靓丽腼腆的小女生。

“宁安哥,我也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好不好?”花一般的年龄,怎么都好看,何况是甜妹。

宁安掏出手机,几个女生围着宁安叽叽喳喳。

“开车还是打车?”

女生们开心地回答,“打车来的。”

宁安点开打车软件,“我帮你们喊回去的车,到了后给我发信息。”

“哇,宁安哥哥好温柔。”

直把女生们送上车,宁安转身回去打卡下班。

他喜欢接待这样的客户,喝一晚上身上都没有烟味和酒味。

刚刚踏上台阶。

一旁有道声音不冷不热的飘来,“这么受女人欢迎?”

第47章 第 47 章 如果能挂,宁安会把他挂……

宁安知道姜野他们在H5喝酒。

担心影响下班一直避着。

奈何麻烦主动找上来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两人无话可说, 倒是姜野先开口,“上次同学会你加了哪些人联系方式?”

那不是一个好的回忆。

本想加班主任的,事后宁安匆匆离场。

他以为姜野想打听谁,轻轻摇头, “陈立申那里应该有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你可以问问他。”

姜野点燃一支烟, 淡淡的烟草味在夜风里弥漫开。

宁安偏开身体, 一晚上的努力在这里白费。

待会儿还是要先洗个澡再回去。

他见姜野也没什么事,想走, “我还有些收尾工作……”

“有姚盼的电话吗?”

宁安不解地看着姜野, 印象里这两人似乎没什么交集。

当时准备加的, 被姜野拖进盥洗间。

后面他也就没了心情,他那么脏, 姚盼那种好女孩还是不接触的好。

宁安打住脑子里一些混乱的画面。

“没加。”

姜野似乎不相信, “没加?”

宁安不解地看着姜野, 夜深露重, Mu招牌上的灯光落在姜野身上,让他整个人看着格外冷。

他忽地笑开, 凝结在眉宇间的寒气蓦地散开。

山间少年总是笑得明媚。

宁安移开目光。

姜野走近,牵起宁安的手, 塞进去一样东西。

宁安展开手心, 冷光下, 淡黄色的火欧珀像被夕阳照亮的瞳孔。

没有漂亮的丝绒盒, 没有一目了然的logo。

宁安看不懂姜野的意图。

“拿着玩。”

宁安果真拿在手里转动,细小的碎钻比火欧泊还亮,福至心灵,“送我的?”

姜野没有被拆穿心思的尴尬。

接到这份礼物的第一眼就想到宁安。

反正也不值钱。

曹文生的试探, 季衍的建议他通通没放在心上。

宁安是个什么存在他也没细想。

心情好就逗一逗,心情不好,就是出气筒。

可到底是个人,欺负够了就安抚安抚。

那天在车里,他弄得很过分。

还是没要对方,毕竟真枪实弹的干过几次,再冷漠的人也会产生上瘾感,肌肤摩擦出来的温度,唾液交换时的温情,会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依恋还是爱情。

习惯一个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姜野不会让自己裹挟进任何情感里。

但调情的话会说,“喜欢吗?”

宁安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戒指,它很华丽,有一瞬,那丝美妙的光碰了碰宁安闭塞的心墙。

但是它没有包装盒,也没有一眼熟识的logo。

二手平台挂不了好价钱。

“喜欢。”

姜野喜欢宁安的乖顺。

修长的手指抚住宁安的脸颊,锋利的眉眼又凝住,紧紧锁着对方,“你撒谎。”

宁安脸上闪过一丝别扭,抬起头修改答案,“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耳蜗。

他想给宁翼配个秦致知那样的耳蜗。

但除去昂贵的造价,现在的宁翼并不适合。

姜野循循善诱,“慢慢想。”

宁安察觉到姜野的不高兴,他合拢掌心将戒指收起来,“它挺好,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石。”

姜野满意了,宁安的着重点在宝石上。

学习委员精准选对答案的技能终于成功应用到人生里。

“我送你回去。”姜野揽着宁安朝停车场走。

宁安不希望姜野再出现在宁翼面前。

“但我不认识它。”

姜野停下脚步。

“什么意思?”

宁安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颤动不已,“如果戴出去别人问我它是哪家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管别人做什么?

宁安看了眼Mu那纸醉金迷的大门和迎来送往时尚漂亮的人流。

他还是没法坦白说出心中所想。

在Mu工作的年轻男女总能轻易嚷出:明天是六一儿童节,哥哥送我这个。

很羞耻,很不自在。

算了。

让谢涿帮他问问这个大概多少钱。

“你想要奢侈品?”姜野语气里少见地带上一丝惊讶。

宁安在姜野面前垂下头,“客人会比较喜欢。”

在酒吧做营销,时尚得体的衣着是加分项。

Mu向他提供的两千元服装费早被挪作他用。

而在Mu工作的年轻人会花费不菲的金钱装扮自己。

宁安不会装扮自己。

他要挂二手平台。

姜野瞬间想到被宁安密密麻麻挂出去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不值钱,宁安怎么处理都无所谓。

但是看样子,对方似乎想把所有东西都挂上去。

他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要是能挂,宁安兴许也会挂。

“挂二手平台就是你赚钱的方式?”

宁安没料到姜野竟然知道,顿时尴尬地垂下头。

但是那些东西送给他就是他的。

怎么处理是他自己的事情。

宁安又抬起头。

有几分梗着脖子的意思。

“闲着也是闲着。”

季衍正襟危坐地待在驾驶室。

听见宁安想要奢侈品时,他想到自己给出的建议里:他不喜欢那些昂贵的东西。

季衍面无表情体验着脸上的高温烫煮。

不过很快他再次竖起耳朵。

他从未在姜野脸上看见这么鲜活的表情,虽然并不明显,跟商场上雷厉风行的作风不一样,跟在墨西哥讨生活时的凶戾嚣张也不一样,更不像现在大家认知的游刃有余的精英投资客。

宁安并没有因为畏惧姜野的淫.威而沉默不语,他害怕又瑟缩,但每一句话都让姜野生动。

有种又怂又要说的不要命感。

很有意思。

姜野嗤笑,“这就是你的赚钱方式和能力?宁安,不是我瞧不起你,就算你读了大学出去也赚不到什么钱,蒲公英两百万的债务你永远还不完。”

这是实话。

宁安微微叹口气。

但是提到两百万债务。

宁安抬起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光,就像那枚被细钻环绕的火欧泊。

微弱的期待浅浅流动。

“借钱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姜野不可能借给宁安两百万,对方是向木,宁安根本不是对手,有第一个两百万就会有第二个,高敏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承认这个债务,里面很可能存在不为人知的纠葛。

宁安这脑子根本赢不了那些人。

所以姜野打算买下债务,之后就是他跟宁安之间的事。

但向木刚刚拒绝转卖债务。

如果宁安没问的话,他考虑过几天再想想其他办法。

一丝微妙在两人间蔓延开。

宁安眼底的光一点点散开,“不可以吗?”

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以为姜野会借他钱,才愿意……

光着腿扶着座椅时,宁安透过车窗看见漫山遍野的绿意中夹杂着星点秋意,腿间的疼痛和身后粗重的气息实在让人在意,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数着一片片飘落的叶子,叶子离开树梢的瞬间就是生命的终结,但它们依旧在死亡后画上美丽的风景。

而不是像他,一直活着一直活着,却恶心透顶。

在姜野回答前,他先开口,“不借也没关系。”

没关系的,姜野又不是第一次耍他。

姜野面子有些挂不住。

烦躁的情绪开始翻滚,手里的力量便有些重,捏着宁安的胳膊,几乎是有些粗鲁地将人塞进车里。

他尤觉不爽,黑沉沉的眼睛望向季衍,“你笑什么?”

宁安揉着胳膊望过去,季助理会笑?

季衍一秒收拢嘴角的细微弧度,快速发动汽车。

两人坐在后排不说话。

宁安觉得姜野暂时没有其他需求,静静望着车外。

车入青山区,宁安再次紧张起来。

他担心姜野突然发疯要去他那里。

戒指的事情不好再提,债务的事情也没有希望。

他跟姜野没有话题。

但毕竟干了这么久的营销,“以后喝酒不要喝得太杂,特别吃过消炎类药物后七天内不要喝酒。”

上次看姜野吃药那个劲就知道他有滥用药物的可能。

身旁没有动静。

宁安不安地回头。

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睛。

他们之间不该进行这种话题。

就像他从不把姜野往好里想,姜野也一定怀疑他的每个行为。

很快抵达出租房附近。

青山区没有灯火辉煌的街市,特别邻近青山的居民区,一到晚上就被浓厚的夜色包裹。

远处有盏孤零零的路灯。

季衍看了眼后视镜,默契地推开车门去外面等候。

还是逃不掉。

宁安眼底的光彻底暗下去。

他们不是签的早上的协议吗?

为什么晚上还要履行,为什么总是让他带着恶心的味道回家。

宁安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宁安。”

宁安迟疑地回头。

男人抬起他的下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又是喜欢我的,是这样吗?”

宁安没有回答。

姜野不需要答案。

他们从彼此的嘴里尝到烈酒的味道。

修长的大手捻着纤细腰肢,轻轻环抱就能彻底揽进怀里。

姜野的力道却又重又欲,仿佛要把那里揉捏到骨髓里,侵占对方的口腔,用舌头标记一切,疯狂吞咽那点属于宁安的气息。

宁安消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在疯狂的亲吻里颠簸。

他被姜野占有,吞噬。

即便不需要进一步亲密行为,姜野仿佛用气息编织出一个大网,将他禁锢其中,永远没有飞出去的机会。

他不喜欢亲吻,它像拥抱一样让人变得软弱。

从而期待不切实际的永久陪伴。

比起威胁恐吓,层出不穷的戏弄手段,宁安更惧怕这样的姜野,特别这段时间以来,他明显感受到姜野的软化和某些‘好’,甚至有时候他一些越界的言行,姜野也能和颜悦色的面对。

但这样的姜野跟失控前的姜野何其相像。

宁安恐惧地竖起绒毛,躲在并不安全的角落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他不清楚崩坏姜野的那个点是什么,又在什么时候降临。

他只能不拒绝的,甚至顺从着姜野。

希望有一天姜野发怒时能不波及到小小兔子。

第48章 第 48 章 他突然明白高敏执着的意义

谢涿的试色视频上载后反响不错。

他五官漂亮, 稍作装饰容易带出娘气,这类其实不太讨网友喜欢,无论是女性网友还是男性网友。

从早期美妆视频的反馈就能看出端倪。

如今他去繁从简,选择最简单背景和配色。

重点突出唇部, 而他的唇形像花瓣一样漂亮。

跟宁安区别开, 宁安多试色低饱和度口红, 他试色明艳高饱和度的, 整个视频质感提升不少。

网友清一色留言想吃。

也有人问他跟宁安是什么关系。

甚至有人推测他们属于同一个网红公司。

粉丝量稳定上升,依旧没有爆, 但是谢涿拿到厂商的某些利好政策, 例如免费优先提供新品, 通过他的链接购买全网最低价等。

粉丝量上来,又有带货能力。

谢涿想开直播, 厂家也支持。

“我要参加?”宁安不像往日那般排斥和抗拒。

但不安的样子就像个扭捏的小媳妇。

谢涿笑得像狼外婆, “你以为多少人会来直播间?能超过五十个人就算给我面子, 不用说什么, 你坐在旁边就行。”

但是宁安晚上没空。

“就下午呗,你在我这里待两个小时正好过去接小翼。”

搞钱搞钱, 抓住一切时间搞钱。

这就是谢涿的人生宗旨。

宁安就像脑残粉对谢涿五服投地。

他只对学业精通,在人生这场漫长庞大的考场上, 宁安体会到学渣的狼狈和不堪, 现在身边有个学霸愿意拉着他, 他自然拼尽全力去努力。

两人说干就干, 直播间开启后,宁安深吸好几口才敢直视镜头。

顿时被镜头里两个蛇精怪吓死。

谢涿还在执着地调试各种参数,他想以最佳状态面对网友。

只有网友忍不住:那个滤镜也不是非开不可。

:哈哈哈哈,第一次遇见对滤镜过敏的主播。

:快关掉, 让我们看看真实的脸有没有视频里那么抗打。

谢涿只好关掉滤镜,用原机镜头开启第一次直播。

直播间静了几秒。

突然刷屏快起来。

:小鹿美人原来真的这么好看!!!

谢涿一脸得意,“不然呢?哥哥这张脸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大家好,今天是月光小鹿的第一次直播,谢谢大家捧场。”

那傲慢的表情,那讨人嫌的语气。

网友直呼‘骗杀’。

宁安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谢涿的袖子。

谢涿很是无所谓,“我就是要用漂亮的脸把你们骗进来,比如这个色号,很多人驾驭不了,但是把你们骗进来一看我的盛世美颜,可不就买了……”

谢涿很自然就把话题过渡到带货上。

销冠不是徒有虚名。

宁安睁大眼睛看着谢涿自由切换,大约突然想起还在直播,又立马放松眼部肌肉忐忑地望向镜头,生怕做出出格的行为。

网友最喜欢抠主播的直播细节。

顿时群里笑得嘻嘻哈哈。

:旁边是月光哥哥吧,好呆的样子。

:感觉是被小鹿绑架进来的,是就眨眨眼睛。

:天啦,他们的性格反差好大,跟视频里呈现的完全不一样。

谢涿一边看留言一边推销,“不一样就对了,我们要的就是不一样,例如这支月下蔷薇和白月光,不是你们月光哥哥那个白月光……”

宁安的艺名叫:月光。

谢涿本想给他取个‘小兔夫’,被宁安以死相逼拒绝掉,勉强接受‘月光’这个艺名,虽然也没好多少,甚至宁安事后觉得,谢涿一开始中意的就是‘月光’这个名字,他不过又一次掉进谢涿的陷阱里。

宁安看了看直播间人数,刚打开时只有个位数,现在也才二十几人,果然不多,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种时候,宁安产生一种坐在Mu里的感觉。

谢涿最初带他卖酒时,他就这样安静坐在谢涿旁边听着。

大多数时候他都有认真听,认真学。

但是这里没有观众,直播间的人数也只是一个数字。

渐渐的,宁安就有些走神。

:我的天,月光不会在走神吧,好像上课的我。

:他怎么全程不说话?

:他真的好呆哟,全程都是小鹿在说,有点心疼……

谢涿指着屏幕说,“别搞事,他就是个参照物,证明我没有放重播好吗?”

:哇,主播好凶,走啦走啦!

:就是,让我们买东西还这么凶,不想买了。

顿时直播间的人数直线下降。

宁安一下着急起来,打着手势说,“你们不要走。”

谢涿拦住他,“搞事的没走,不信你看。”

果然那几个带节奏的熟悉ID再次冒泡。

:月光打的手语?

:为什么要打手语?

:是聋哑人吗?

:他说话了。

宁安以为自己搞砸事情,不安地望向谢涿。

谢涿却说,“想知道?不告诉你们,急着去吧!”

之后谢涿就不再管直播间的留言,把产品介绍完就关了直播。

宁安没有说什么话,但跟谢涿一样瘫在沙发上。

怎么感觉比跑了马拉松还累。

“妈的,钱不好赚。”

宁安点头,而且他感觉第一次直播的效果不太好。

分不清是谢涿的直播风格问题,还是现在的消费者难以讨好。

不过谢涿的性格就是如此,如果长期按照乖巧人设直播,宁安不觉得他能坚持下去。

“刚才着急不小心打出手语会不会有麻烦?”宁安最担心这个。

谢涿有不同的看法,“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卖点。”

但宁安不想以此为卖点。

谢涿也同意,“就说你认识一些残障人士,其他的不多解释。”

两人一周播两次,其他下午时间用来写剧本,拍视频和剪辑。

当城市第一次降温时,两人的直播间突破一百人。

要求试色的留言是最多的,一向说话直接不耐烦的谢涿也体现了耐心专业的一面,他的唇色偏红,宁安的偏浅,正好能满足大部分的需求。

他们一遍遍试色,有时候到下播时,两人的嘴唇都会呈现不同的掉皮红肿现象。

宁安也掌握了在谢涿说话的间隙念出广告词等技巧。

但两人不像初期直播那样频繁带货,一是厂商没有海量产品来推广,二来两人也不想做成那种纯带货直播。

谢涿适当放缓语速,教授化妆技巧。

宁安偶尔也加入话题。

这种改变后,直播风格显得很有松弛感,挺像茶话会。

但人数却慢慢增加起来。

真正的改变是一次网友留言,询问宁安是不是会手语,问他能不能在介绍产品时加上手语。

网友通过私信的方式告诉他们,家里有听损患者,因为直播间都没有字幕,没法参与这种目前很受欢迎的销售互动方式。

两人商量后决定:搞。

当宁安的手语打出来时,直播间静了几秒钟。

屏幕的留言顿时刷得飞快。

谢涿第一次用比较正式的语气告诉大家,直播间有听损患者,大家不要刷无意义的留言,宁安会根据屏幕看见的信息回答问题,也会用手语方式介绍产品。

宁安的长相并非一眼惊艳型,特别旁边坐着谢涿。

谢涿虽然像个骄傲的小公主,但反应快,言谈幽默,等大家适应他的直播风格后,目光都是更多留在谢涿身上。

直到宁安开始打手语。

有种月光漫过山头,终于照到白色山茶花身上的宁静感。

他的五官流畅温和,浅琥珀色的眼睛认真又安静地看着弹幕。

细长白皙的手指像在月光下跳舞的精灵。

网友的留言也开始关注宁安。

:月光哥哥给我的感觉好温柔。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看小鹿的脸,还是看月光的手指。

:你看得懂吗?

:第一次有种语言走进心灵的感觉。

:感觉好辛苦的样子,聋哑人一定很不容易。

:聋哑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称呼,楼上可以称呼语言障碍者或听损人士。

宁安看见了,露出轻轻的笑容。

他用手语打出一段文字:我们都是失去耳朵的小鸟,但是拥有了飞向自由的翅膀。

外界的声音何尝不是禁锢灵魂的牢笼。

没有这层牢笼,或许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

但兴许就是拥抱自由的机会。

他的宁翼,就是没有耳朵的小鸟,但是宁安希望他能拥抱天空。

而不要像蒲公英那样,随风漂泊。

而很多时候,风并不是温暖和煦的。

直播间的人数很快飙升到五百人数大关。

按照视频浏览量,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转化率。

厂商第一次给谢涿发了新品发布会邀请函。

宁安第一次知道这家厂商的名字叫:点绛唇。

莫名挺文艺的。

“居然还有新品发布会。”谢涿一脸嫌弃。

然后两人拿着邀请函不约而同抛向天空发出开心的大笑。

新品发布会安排在一家私人展馆里。

展馆位于金市闻名遐迩的文化先锋地,临街以时尚小众的店铺为主,上面开满宁静的蓝楹花。

街面停满漆水噌亮的高级轿车。

一些媒体在展馆门前拍摄采访。

宁安和谢涿抵达时没想到发布会的规格远超想象。

谢涿连忙检查着装,“还以为在商场租个展台,幸好看见地址去网上查了查……”

身着香云纱的接待引领两人去签到。

书案上的签到册做成卷轴,徐徐铺开,旁边搁置的有毛笔,也有只会硬书的签字笔。

案角点着熏香,香气古朴典雅。

与电视里常见的时尚大秀不同,这次发布会每处细节都透着文化底蕴,看得出老板是个有情怀的人,实在难以想象厂商对口红的定位在均价五十元左右。

有种大佬来下沉市场玩玩的感觉。

这种想法很快被证实,点绛唇确实是一家新成立的彩妆公司,但是它背后靠着的大树却是一家世界知名彩妆界大亨。

如此一来,发布会规格不廉价,但平日里又抠抠搜搜就不难理解。

相当于皇帝的子子孙孙,有点排面,但钱不多。

负责人是个年近三十的青年才俊,叫融欣。

身材高挑,四肢欣长,看着有些清瘦,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他看见宁安和谢涿,跟正在攀谈的人说了两句,径直走过来,“小鹿和月光?很高兴你们赏脸过来,我是点绛唇的负责人融欣。”

说着伸出手。

谢涿激动地扯了扯宁安的衣服,率先伸出手。

融欣语速不急不缓,用词文雅,没说太多客套话就对两人打开点绛唇市场的事情表达感谢。

两人也不敢托大,并不觉得都是他们的功劳。

看这财力,就算再没钱也不止请了他们两个人带货。

可能他们是为数不多一开始不要钱愿意介绍产品,然后加上一点运气碰到这家公司的上升期。

两人都明白,要跟融欣打好关系,如果公司真的愿意扶持他们,可能以后会真的不一样。

不多时发布会开始,与其他公司有专人介绍不同。

融欣带着团队亲自上场。

从产品理念到生产线,从设计初衷到人文关怀,侃侃而谈,人物风流,两人听见旁边有人低声讨论,融欣就读A大,毕业后前往常青藤某高校深造,又在国外的化工研究院待了两年才回来。

发布会后半段就是媒体采访。

当媒体问到对时下流行的带货直播有什么看法时,融欣略略沉思后,将目光投向不显眼的地方,但很快又移开,“其实只是一种销售方式,国内的销售方式一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进步,但最终目的都一样,把好的产品介绍给更多的人,而国货也是近些年时常被提及的词,这代表着一个国家实业的振兴和复辟,我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繁荣盛况……”

谢涿一脸陶醉地靠着宁安,“他真会说,就算他现在让我跳坑里,我也跳。”

宁安低声回应,“你不是在曹老板坑里?”

“宁安,你能不能不要扫兴。”

宁安笑了一下,就听见融欣说,“这个过程发生的一件事其实让我很意外,但是也很感动,也是这件事第一次让我感受到肩头的责任感,不仅仅在于想做好一个国货,还有了更多的使命感。”

宁安突然有种感觉,融欣刚才那一眼看的是他和谢涿。

果然,融欣儒雅英俊的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我想向大家介绍月光小鹿这个团队,正是他们,很多听障人士知道了点绛唇这个品牌,也是他们,解决了很多听障人士无法参与的直播环节。”

一时间,很多镜头对准宁安和谢涿。

谢涿大方的打招呼,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宁安卡顿了,静止在原地。

但是他听清楚融欣后面的话,点绛唇公司决定以后每卖出去一支口红,将捐赠一元钱给残障协会,专门用于听障人士的康复训练。

宁安紧紧掐住掌心,他突然有些明白高敏辛苦和执着的意义。

第49章 第 49 章 大鸟护航着他的小鸟

蓝楹花已入花期尾, 时不时有蓝色的花瓣从枝头坠落。为了参加发布会,宁安跟谢涿调休到今天。

来不及品尝丰富的自助餐,宁安急着去秦家接宁翼。

“你现在到早不晚地赶过去还不如吃舒服了再去。”谢涿抱怨。

宁安有些抱歉,“你再玩一会儿回去。”

谢涿翻白眼, 来的不是媒体就是内部员工, 有一些看起来地位非凡的商业人士, 谢涿混在里面, 要不到资源,也结交不大佬, 一顿猛吃还坏了融欣给他们立的人设, 不如早点回去敷面膜。

一辆沃尔沃停在两人身旁, 车窗降下来,露出融欣的俊颜, 他不像经商的, 更像站在讲台上授业解惑的老师。

“要走了吗?”

谢涿高兴地挥挥手, “融总也不玩了?”

融欣笑着点头, “回家陪长辈吃饭,外面的饭菜吃不惯。”

“你们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谢涿瞥了眼身下的小电炉, 目光贱兮兮地落在宁安身上,“那你送他吧!我骑了车。”

融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感觉谢涿把他想歪了。

不过他确实有话想跟这两人聊聊。

宁安连忙摆手, “我坐地铁回去……”

谢涿嗓门更大, “他要去清溪路的瑞和小区。”

融欣有些意外, “那我顺路,上来吧!”

被无视的宁安被谢涿塞进车里。

直到车开出去一截,宁安还一副屁股挨得不踏实的样子。

倒是融欣笑出声,“你们一直这个样子吗?”

宁安不解, 融欣解释,“单从视频上我以为你管着谢涿,虽然每次跟助理交涉的人都是谢涿,我还以为你想锻炼他。”

宁安默默地想,他才是需要被锻炼的那个。

“谢涿会很多东西。”

融欣点头,“看出来了,生命力极为旺盛。”

宁安笑了一下,又习惯性收起来。

融欣瞥过后视镜,“我也住瑞和小区,没想到这么巧。”

宁安摇摇头,“我住青山区,只是过去有点事。”

融欣属于比较健谈的人,但很有分寸感。

路上他问了问两个人的合作模式,这没什么不能说,宁安的语速虽慢,但条例很清晰,也很快能分辨出融欣想知道的重点,两人的谈话渐渐顺畅舒适起来。

又过一个红绿灯,融欣询问,“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方便说一下你为什么会手语吗?因为我实在没看见你有佩戴助听器或者耳蜗什么的机器。”

宁安对融欣的感观比较好,从他对着媒体说接下来会捐赠残协。

虽然极大可能是为了营销,但至少这家企业愿意做。

“家里有听障人士。”宁安轻轻地说。

融欣了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问两人有没有签公司的想法,以及未来有什么计划或打算。

宁安很迷茫,他对网络也是最近才熟悉起来。

都是谢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不安地看了融欣一眼,不清楚这样毫无计划的自己会不会让对方看轻他们,他有些懊恼坐上融欣的车,如果是谢涿,一定会比他会应付的多。

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宁安慢慢蜷缩起手指。

融欣突然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不清楚也没什么,好多事情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从融欣的角度,很轻易就看见玻璃反光上宁安紧张不安的样子,这样的宁安跟视频里的差异很大,其实融欣最先留意宁安,因为宁安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好像跟他待在一起,很多烦恼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在展馆看见两人时,他也是被宁安吸引。

青年安静地站在蓝楹花下面,花瓣落了一地,有些泥泞,但是青年却很干净,这是融欣看见真人的第一感觉。

此时看见宁安紧张到有些笨拙的样子,他并没有产生厌烦,反倒有些抱歉,觉得自己好似每个问题都问到对方不擅长的地方。

“我是不是很不会聊天?”融欣有些挫败地笑了笑。

宁安摇头,是他的问题,融欣已经很绅士。

“您不用自责,是我不太会聊天。”

融欣扬起轻快的笑容,“你还是不要用敬语,显得我很老,你可以喊我名字,也可以叫我融大哥,我想以后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多。”

宁安点点头。

车辆驶入瑞和小区,“你去几栋,我送你到楼下。”

“3栋,谢谢。”

融欣将人放下,往前开出一段距离左转后转了回来,他就住在三栋,三栋只有一个单元,一梯两户,楼层不高,但融欣从未见过宁安,虽然说遇见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么有印象的人一次都没见过,那说明宁安并不是要去这一栋。

果然,宁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着五栋的方向走去。

安全意识挺强。

不,挺像反追踪意识。

融欣对宁安的兴趣突然多起来。

不过他不是窥人秘密的伪君子,停好车就回了家。

宁安敲开秦家门时,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陈教授连忙压低声音,“致知在批评小翼。”

问了情况才知道宁翼还是不习惯助听器,私下关掉助听器的情况越来越多。

今天更是为了助听器的事情把乐高摔得到处都是。

后面险些扔掉助听器。

秦致知知道宁安为了凑够助听器的钱有多拼命,一天打两份工,其中一份还是夜间工,秦致知私下跟养父母说,她被两位教授养娇气了,反正这种苦她吃不了。

因为扔助听器的事情,秦致知晚饭后将宁翼拉到卧室教育。

宁安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卧室。

陈教授指指阳台,“宁安,我们去那里谈谈。”

当听说宁翼存在偏执行为时,宁安呆滞了一下。

陈教授用词准确简练,大约很重视这件事,不想说得模棱两可。

“我有朋友是研究儿童心理学的,小翼的情况不算严重,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有好转的现象,没有让致知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宁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小翼那孩子的心扉比一般听障孩子的内心更难打开……”

宁安知道的,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庭才是孩子成长的良性土壤。

他根本没办法给宁翼提供这样的环境。

现在更是让宁翼碰见好几次难堪的场面,甚至上次还遇到姜野,宁翼只是听不见,不是傻子。

陈教授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像一面小锤不断敲击着宁安脆弱不堪的内心,“最近发现他的偏执行为又开始反复,而且有加重的倾向,所以我想问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其实陈教授不太狠心继续问下去。

宁安像个受批评的学生,紧张僵硬地坐在她面前。

背脊挺得笔直,双肩却内扣着,他自己都没发现,因为不安愧疚,两只手已经把裤子抓出褶皱。

她不清楚宁安经历着什么。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是不是因为蒲公英的事情,她很喜欢蒲公英出来的孩子,正直善良,且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像这么好的孩子们却被父母抛弃。

“我听说小翼最近在做听训和康复训练,但是心理问题也不能忽视,我把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你,有空的话带小翼去见一面,对方跟我年纪差不多,也是退休的老教授,不要忌医,不过我觉得能打开小翼内心的非你莫属,你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孩子这么大了,很多事情他明白的。”

秦致知将宁翼交给宁安时,宁翼的情绪还好。

甚至看见宁安的瞬间,抿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宁安,好像秦致知把他欺负惨了。

秦致知立马说道,“哇,原来你是个告状小能手。”

宁安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我们回家洗澡睡觉。”

这说明宁安今晚不出去工作,宁翼抿住的嘴角立马松开,甚至有些得意地看了秦致知一眼,大家顿时笑起来。

地铁口离父子俩住的地方有点远。

路灯也远,连款式也是很多年前的那种大灯罩。

孤零零的灯泡昏沉沉的亮着,许多飞蛾扑来扑去。

宁安帮宁翼摘下助听器,宁翼不解地回头看着宁安。

今天姑姑告诉他爸爸为了买这个助听器有多么辛苦,爸爸从来不提这些事情,他只知道爸爸因为工作经常要离开他。

白天,半夜。

他无数次从夜间醒过来,都看不见爸爸的身影。

他很害怕,很孤独。

宁翼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去工作。

他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意识到他们吃的用的花的所有东西都需要钱,而爸爸出去就是为了赚钱。

但是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为了钱爸爸要离开他那么长的时间。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上听训课。

那些重复枯燥的课程让他很焦虑。

他也不喜欢戴助听器,这个小机器打开时,会有很多令人头疼的噪音跑出来,有时候烦躁的时候,那些声音就像敲在脑皮上的锤子,令他异常难受。

还有这个助听器花掉爸爸许多钱,爸爸需要更努力的工作才能解决这些麻烦。

于是宁翼觉得那为什么一定要戴助听器。

他也可以不需要声音。

但是看见爸爸的瞬间,他又觉得还能再坚持。

现在爸爸取下他的助听器。

宁翼不觉得宁安在生气,因为宁安从不生气。

宁安把助听器放好,开始打手语,“小翼不想戴,那今天晚上我们就不要小耳朵。”

宁翼瞪大眼睛。

宁安脾气好,但是在听训上很执着。

度过前面的适应期,他尽可能让宁翼戴着助听器,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摘下来。

宁安继续比划,“是爸爸没有考虑小翼的感受,听了那么久的噪音一定很辛苦。”

宁安展开手臂,灯光下,他的影子像一只展翅的大鸟。

看着让人安全又满足。

“大鸟带着小鸟飞,小鸟可以暂时关上耳朵。”

宁翼高兴地回头,看着将他紧紧包裹起来的影子,这是他跟宁安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

宁翼展开手臂,认真看着影子手语。

“猎鹰队即将出发,三,二,一……”

宁翼迈开脚步跑起来。

只要不超出宁安的影子就行。

对于听损人士来说,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是危险的,特别在马路上奔跑,这样很容易忽视四面八方突然降临的危险。

但是此时,在昏暗的泥泞的航道里,大鸟扫去四面八方一切危险,护航着他的小鸟,让小鸟自由飞翔。

第50章 第 50 章 他想离开姜野

姜野开始明目张胆送宁安各种东西。

各大奢侈品, logo明显,发票完整,恨不得直言不要挂便宜了,免得亏钱。

在谢涿的指导下, 宁安将热门产品挂在网上。

不太热门的只有自己用。

当他穿着一件没有明显logo的T恤去Mu时, 惹得杨勇等人好一阵阴阳怪气, 他才知道不小心穿了顶奢的限定款, 但是这种东西销量不好,凡是卖不出去的东西在宁安这里一律没有价值。

姜野说得对, 靠二手货得到的钱离两百万很遥远。

两百万听着不多, 若是用时间来衡量, 有的人只需要一晚上,有的人要十年, 而像宁安, 可能一辈子都存不到两百万。

生活就像一台沉重的笨车, 缓慢行驶在既定轨道上。

好在视频渐渐有了起色。

这让宁安心生希翼, 好像再努力一点就能改变当下的困境。

但宁翼的心理健康问题又像晨昏未定的天际飘来的一片乌云。

让宁安焦躁不安。

姜野并未得到预期里的感谢,甚至有时候他从宁安身上感受到一种敷衍。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明显, 因为两人的关系算不得缓和。

不多的待在一起的时候,宁安安静得让姜野以为他是个哑巴。

也就履行协议时, 能从宁安的表情和呼吸感受到波动, 那波动也是细微的, 就像宁安脸上的绒毛, 逆光里微微颤抖,如同寒风里颤抖的蒲公英。

但最近姜野不太有时间享受这项服务。

姜兴修度过试探期,开始强势注入资金,隐隐想将姜野带来的资金一起控制在手里, 金市是他打下的天地,他比姜野拥有更多的优势。

但姜野看上去并不太急。

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与之争一争,像刚刚成长起来的猛兽,试探着挑战独裁者的权威。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人,父子间的切磋被津津乐道,不少会谈和收购项目,都能看见父子俩和谐的身影。

向木终于还是妥协,去见了那个项目负责人。

去了后发现该项目可操作空间和利益比预期丰厚不少,因为这件事,向木跟向健柏的关系有所缓和,连着董事会里不太看好向木的老人们都缓和态度。

向木知晓此事得利于姜野。

几番权衡,决定将高敏的债务转给姜野。

只收两百万。

不想被姜野拒绝,姜野也没有驳向木的面子,掐着香烟笑得浅淡,“当时不过一个念头,过了就没兴趣了。”

向木算是明白姜野这人不好伺候。

现在就是白给姜野,姜野也不会多看一眼。

仗着两人十来年的交情,他认定姜野与宁安交恶,只是放不下身段整治对方,他厌恶高敏许久,碍着父亲脸面也一直没行动。

现在送到手的幌子,不利用起来着实可惜。

曹文生隐晦提过姜野跟宁安有感情纠葛。

向木嗤笑而过。

姜野这种眼高于天的傲慢公子,说他玩玩还差不多,现在可不就是在玩。

听说向木找了些地皮流氓去蒲公英闹事,分身乏术的姜野没太在意。

他更想知道没凑齐两百万的宁安会不会在工作中再主动点,热情点。

宁安迟迟没有拨打陈教授给的那个电话号码。

他很排斥心理咨询。

他要如何向人解释这孩子是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要如何解释因为他的愚蠢让孩子错过最佳治疗期,甚至为了钱长期将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更不要说现在为了钱再次跟始作俑者不清不楚的搅在一起。

他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像一件耻辱。

不停提醒宁安,曾经为了一己之私,把宁翼强行带到这个世界上,而他却并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护者。

他没法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些过往。

当高敏受伤的消息传来时,他竟然产生一种解脱感。

从当下围困又难堪的境遇里解脱出来的感觉。

据说高敏跟闹事的地痞发生肢体冲突,一屋子的孩子吓得应激反应,警察赶到时,地痞们已经跑掉,而高敏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安抚害怕的孩子们。

宁安赶到医院时,已经录完笔录,医生正在给高敏缝合伤口。

一共八针,高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手指捏成拳头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肩头的血渍已经变成深褐色。

女人就像一座慢慢生锈的铁塔,支撑着那个风雨飘渺的小世界。

宁安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支撑着高敏。

缴完医药费拿了药,宁安拦下出租车带高敏回蒲公英。

高敏摇头,“坐地铁回去。”

宁安少见地没听从高敏的安排,“高妈妈,我们先回蒲公英,孩子们看不见你会害怕,你衣服上的血渍也会吓坏路人。”

高敏这才同意乘坐出租车。

宁安叹息,连坐出租车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吗?

高敏回到蒲公英依旧跑前跑后,直到孩子们开始听话的吃饭,她才有些疲惫地回到办公室。

宁安让她服下消炎药和止痛药。

“您先睡一会儿。”宁安带上房门,出去跟两名生活老师了解当时的情况。

来的大概七八个人,先是在门口叫嚷。

五岭区拆迁进行得如火如荼,青山区好多人觉得一夜暴富近在咫尺,人心浮动愈盛,不少人开始挥霍不多的积蓄,平日里行事也嚣张许多,一言不合就升级成斗殴。

高敏让人关闭大门,日常采办都走小铁门。

院墙上的白木香在入秋后越发凋零,闹事的人很快发现这个通道,轻松踹开小铁锁涌进蒲公英。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直奔孩子们住的楼。

疯狂的抢砸摔。

正在上课的孩子们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群人目的很明确,直奔三楼重症儿的房间,那里放置高敏早期购置的康复仪器,价值不菲。

他们想毁掉这些仪器。

在三楼过道,这群人渣遇到手握铁棍的高敏,虽然是名五十多岁的女性,但凌厉的气势还是颇为摄人,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地痞们心下有些害怕,但看她独身一人没有后援,不认为这女人真的敢动手,就想强行冲过去毁了房间。

那就是要了高敏的命。

一铁棍打下去,领头的地痞脸上留下骇人的青紫。

双方愣了愣,冲突一触即发。

地痞们下了狠手,高敏也像泼妇似的撕咬抓拽,到后面那些人倒忘记破坏仪器的事情,只想狠揍高敏,出人命前警车的鸣叫响起。

殴打福利院院长,破坏福利院设施,惊吓福利儿童,这件事很快引起区上重视,如果高敏会营销,只怕能引起很大一波关注。

甚至有人暗示她将闹事地痞跟债务联系起来指认,哪怕没有证据,光是调查取证和询问就能让向木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高敏没有这样做。

一楼已经被孩子和保育员收拾出来。

孩子们安静地坐在教室做作业,情绪已经恢复,但眼中透着不安和警惕。

宁安没有多说什么,转来转去辅导大家做作业,偶尔指出做错的地方,很快大家安定下来。

宁安又转去三楼。

重症儿无法对护理质量的高低提出意见,但是照顾得好,很多脑瘫儿都能给出正向反馈。

宁安进去时,五六个脑瘫儿先后转过头来看着宁安,昏暗静谧的空间,失智的表情,场面颇为惊悚,智力残缺影响着面部发育,脑瘫儿在面相上跟正常人有着明显差异。

但是有个状况好些的孩子率先笑起来。

伸出手想抓宁安。

宁安回握对方,摇了摇。

于是更多的孩子给出想要亲近的反馈。

有些怪异的笑声从不同的地方响起,此起彼伏,就像荒原上冒出的一丛丛热烈的花。

一名保育员找上宁安,面带愁苦,言语晦涩,她想辞职,今天那群暴徒冲进来吓坏她,以前看高院长面子又可怜孩子才留下来。

宁安稳住保育员,让她再等一段时间,至少等高院长养好伤,保育员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但心里还是有怨气,抱怨高院长不知去哪里招来这么多债务,希望蒲公英的地皮能早日卖掉,不然这些可怜的孩子就真的没有家了。

宁安目光黯淡。

青山区可能等不到拆迁的那一天。

穷人们穷极一生的财富梦不过是富人们的资金游戏。

推开办公室的门,高敏并没有躺在小床上睡觉。

堆积如山的资料里埋首写着什么。

一旁的打印机正突突吐着纸张。

“这是今年的福利款项,你帮着孩子们签一下,然后按上他们的手印。”

这些事情宁安没有离开蒲公英时经常帮着做,此时没有多想接过来开始签字。

“这边缺名老师,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后面也有一系列资料需要签字。”

宁安抬起头,之前高敏就提过,为了帮助他躲开姜野,宁安知道对方发起疯来有多没底线,不想拖累蒲公英,宁安婉拒掉。

但是现在高敏旧事重提,蒲公英已是山穷水尽,这是高敏第一次向宁安提出类似帮忙的请求。

宁安无法拒绝,脑子已经飞速想着时间安排。

跟谢涿的短视频事业刚见起色,他不想放弃,Mu的营销工作至少是目前最稳定的经济来源。

姜野那里……

其实很多时候,对于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理由,以往都能忍受的事情就再也忍受不了。

宁安此时就是这样。

握着签字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不想去姜野那里了。

他不想为姜野工作了。

他想离开姜野。

他要离开姜野。

很快翻到聘用文件,宁安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高敏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主要是占个名额,这样区上才会拨一部分教育资金,虽然不多,但是……”

宁安生怕高敏反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签下一个个名字,“高妈妈,我会过来的。”

直到他把所有的文件都签完,抬头发现高敏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就像一种期待,又像一种爱护,她很快收起目光,谈起蒲公英拆迁后的打算。

“我估算过,拆迁款偿还债务问题不大,郊区土地没法买卖,但租金便宜,一家人数不超过二十人的福利院每年运作费用在……未成年不能从事盈利项目,但做些小点的手工也没人管,赞助企业不好找,很多都是做做样子,但是也有真心投身福利事业的,需要些时间和耐心,我相信你不缺乏这个。”

宁安不解地看着高敏。

高敏绝不可能让蒲公英的孩子做手工赚取费用,更不会向赞助机构妥协,宁安敏感察觉到高敏在向他托付什么。

但是能托付什么呢?

而高敏托付的一切都创建在蒲公英划入拆迁里。

宁安缓缓吸了一口气,“高妈妈,青山区可能不拆迁。”

高敏抽烟的动作顿在半空,仿佛宁安说的话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劣质烟草燃烧出青色烟雾,跟窗外暗沉的绿色融为一体。

“不拆迁吗?”高敏一连问了两遍。

寂静再次挤占整个空间。

但她没有让宁安担心太久,有些空散的眼睛再次锋利地望向宁安,“你跟姜野还在来往?”

宁安沉默片刻点点头。

不然他怎么让高敏相信这个消息来源准确。

他又赶紧安抚,“我知道轻重。”

有关拆迁重建蒲公英的话题,就像海市蜃楼,在阳光出来的那刻,消失无形。

临走前,宁安将一张银行卡放在高敏桌上,“这是我跟致知他们一起凑的钱,再请两个生活老师吧!”

他不敢提两百万的债务问题。

高敏的自尊心不允许,也绝不会让他们参与进来。

但是让宁安没有想到的,高敏当即拿着pos机查验卡里的余额,宁安顿时不安地坐在椅子上。

看清屏幕显示的二十万,就连高敏都陷入沉默。

蒲公英走出去的孩子哪有能力凑足二十万。

宁安抢先解释,“里面五万是秦致知他们的,剩下的十五万是我跟朋友做短视频赚的,您放心,这些钱都来路清白。”

怎么可能清白。

但他不这样说,高敏根本不会收。

高敏看着这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高敏收下了银行卡。

至少宁安走出蒲公英时步伐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