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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不起,给您丢脸了。”

姜野走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扫过杨勇,警告地望向向木。

向木知道姜野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私事,顿时收回奚落的目光转身就走,杨勇早在姜野进来时就吓得缩到向木身后,向木一走,他也不敢多待,他总觉得姜野的那个眼神很恐怖。

姜野走过来跟老师们一一问好,又道歉自己晚到的原因,然后很自然走到宁安面前。

拾起宁安的手,一根根掰开捏到近乎变形的手指,将里面的餐巾纸取出来丢掉,又拿了根热毛巾擦拭宁安掐出血痕的掌心。

姜野垂眸看着掌心的血痕。

嘴角勾着浅笑,看着是一副替同学解围的无意行为,他轻笑着说,声音算不得大,但是够周围人都听得清楚,“给我打工这么丢人?”

宁安的手指下意识想蜷缩起来,被姜野用热毛巾又一根根撑开。

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近乎恐惧地看着姜野,不够吗?

姜野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他们之间的不堪吗?

姜野抬起眼睛,黑沉沉的眼睛是他看不懂的深意,他移开眼睛望着大家,“Mu现在在我名下,你们去玩记得找宁安,酒水单挂他名下,他才有权开折扣单,我可没有。”

大家顿时松开一口气。

没人蠢到去追问刚才那位营销的话。

陈立申已经高兴地说道,“我就说你俩有联系,班长已经把销金窝交给你打理,年薪是不是高得吓死人,说出来让大家嫉妒嫉妒。”

宁安却并不没有像姜野以为的那样软和起来,他用一种喝醉酒的目光近乎偏执地看着姜野,听到陈立申的话才收回目光。

然后也一并收回被姜野抓住的手。

他笑了一下,很轻。

但是站在旁边的姚盼觉得这个笑容很嘲讽。

“确实挺多的,一个月两万。”

陈立申忙着跟姜野套近乎,没再在意宁安。

一直盯着宁安的姜野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宁安抽回手望向姚盼,“我重新给你拿些吃的。”

姚盼觉得宁安这句话刚说出来,姜野的目光瞬间可怕地落到她身上。

她缩缩脖子,不敢再围着姜野。

她读书时就很怕姜野,虽然大多数时候姜野对同学都很和睦,脸上时常带着笑容。

但是如同她窥得宁安少有的几次热烈,她也见过姜野不笑的时候,她觉得姜野那双深邃的,令很多人迷恋的眼睛很可怕,像两个深潭,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好像能把人吸进去再也出不来。

同学聚会再次以姜野为中心热闹起来。

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比过去更具魅力,是成熟成功男人的魅力,令男性臣服,令女性迷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角落里,姚盼担忧地看着宁安惨白的脸色。

宁安摇摇头。

沉默片刻,姚盼轻声问,“你真的在为姜野工作?”

听姜野的意思,宁安好像负责Mu的经营活动,她对夜场没有什么偏见,但是她不觉得宁安在那种地方能够长袖善舞,刚才进来找麻烦的那个人都比宁安合适。

是的,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那个人专门来找宁安麻烦的。

原来脸面全部没有后也没什么。

宁安自嘲地想。

他不清楚姜野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也不清楚Mu是不是真的已经在姜野名下,如果是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有些担心自己和谢涿的处境。

宁安没心思再待下去。

“今天谢谢你。”

姚盼顿时红起脸,她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我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宁安愣了愣,点开二维码,“你扫我吧!”

姚盼激动地眯起眼睛,打开手机正要扫码,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宁安的手机。

姜野一脸冷意地看着躲在角落里加联系方式的两人,“聊得很开心?”

姚盼吓得站起来,“班,班长……”

宁安去拿手机,姜野将手机装进裤兜,语气重了几分,“宁安,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姚盼惊讶地看着姜野。

宁安沉默地坐着。

他的声音很轻,看不出一点忤逆的意思。

“你又想我怎样听话?”

姜野一把捉住宁安的胳膊,将人从座位上轻松地拉出来,然后一只胳膊钳住宁安的脖子,将头很亲密地贴着宁安,几乎是挑衅地看着姚盼,“不好意思,借用学习委员一下。”

然后钳住人走向盥洗间。

从后面看,他们就像校园里关系好的两个人,勾搭着彼此一起去盥洗间。

但是姚盼从宁安脸上看见一闪而过的屈辱。

太快,快到姚盼以为是错觉。

就像热雨浇到孤零零的花上,极速晃动着又迅速安静下来。

逼仄的隔间里,姜野掐着宁安的下颌。

“你想干什么?”

宁安垂着眼睛,他觉得很疲惫。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就像确诊宁翼的听损是不可逆,根本无法通过治疗来康复,也永无康复的可能,他过去一年多的奔波和努力不过是场笑话,甚至因为他的无知让宁翼错失最佳训练机会时。

就是这种从骨缝里渗出的疲惫感。

好像……好像无论怎么努力。

都不可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向姜野的腰间。

当姜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黑沉沉的眼底翻起狂躁的风暴,瞬间将宁安按压在墙壁上。

消瘦的背脊撞在墙上。

宁安痛得直抽气。

姜野危险的声音贴着宁安的耳畔,“你什么意思?”

宁安从疼痛中回过神,“这不是你期待的吗?外面是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我在这里满足你,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解气一些,我可以的。”

姜野觉得有把锋利的刀把他刺得回不过神来,以致于只能盯着宁安,想确认这句话是不是从宁安的嘴里说出来。

然后他发现宁安没有开玩笑。

生气的极致是一种无力感。

因为姜野一点都不明白他跟宁安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六年了,宁安没有对当年的事情做出任何解释,没有道歉更没有求饶。

他沉默地接受一切。

有种对当年的事情坦然接受的态度。

我做了,你想怎样,随便吧!

“宁安,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浅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雪花飘过。

又是那种眼神。

用一种无奈的又痛苦的眼神看着自己。

仿佛无声的质问,还不过分吗?

“你在因为那个营销的话迁怒我?”极端愤怒中,姜野似乎抓住点什么。

但是宁安摇头。

姜野冷笑,“对呀,你凭什么恨我。”

但是宁安说,“我恨自己,恨自己认识你。”

黑沉沉的眼睛翻起滔天怒意,姜野突然无所谓的笑笑,宁安浑身汗毛竖立起来,他不该招惹姜野,但是他控制不住,姜野把他最后一层雨衣撕掉,虽然那层雨衣薄得像一层胎衣。

但也是宁安为数不多能回忆的美好时光。

但是今天以后,宁安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他再也不要回想任何跟校园有关的东西,因为只要回想起,今天老师同学们脸上或不解,或惊讶,或鄙夷的神色就会竞相跳出来。

一同挤掉过去的那些欢声笑语。

但是宁安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姜野令人窒息的吻落下来,带着玩弄的意味,在这个逼仄的空间,距离老师同学们不过几米远的距离。

他们在这个地方无耻下流。

第37章 第 37 章 可以不惩罚吗?

盥洗池前, 姜野漫不经心洗着手。

宁安红着眼角清洗着嘴角的伤。

陈立申尴尬地站在后面,几乎不敢抬头看镜子里的两个人。

特别宁安,仿佛他再多看一眼,对方就要碎掉, 但脑子里怎么都挥不去, 姜野将人压在墙上强吻的画面。

心里那丝奇怪的感觉也在这一刻得到答案。

难怪宁安会跟姜野的助理乘同一部电梯。

难怪宁安当时急于否认的态度有些古怪。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几乎瞬间, 陈立申快要遗忘的事情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是高中毕业后,大约……大约八月份的时候。

陈立申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姜野, 又是为数不多知道姜野住处的人, 于是跑了一趟姜野家。

那天天色阴沉, 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暴雨。

陈立申抵达姜野家外面的楼道,几乎昏暗得看不清,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 陈立申以为是姜野, 高兴地走过去, 然后愣在原地。

他看见了宁安。

但又不像。

宁安的脸很白,白得像个孤魂野鬼。

他还看见宁安嘴角的伤, 甚至他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伤,因为太刺目, 刺目到像动漫爱好者化出来的妆容。

除此之外, 宁安的状态也很不对。

好像看不见他一般, 跌跌撞撞按了电梯。

“宁安, 姜野在家吗?”

电梯里,被白色灯光照亮的宁安缓慢抬起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着电梯门的合拢彻底消失在陈立申的眼前。

陈立申回过神, 他一直以为……两人因为某事闹了不愉快,但是对于这种猜测他又持怀疑态度,因为姜野给人的印象一直很正向。

如果不是争执呢?

陈立申吓得抬起头,对上姜野一双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眼睛。

镜子里,姜野仪表堂堂,甚至绅士优雅,一点不像会做出将人压在墙上强吻的人。

两人的姿势更像恋人亲吻。

但陈立申脑子里第一个反应还是宁安不愿意,虽然现在宁安就安静地站在旁边,没有任何抗拒或厌恶的情绪,但陈立申就是有这种感觉。

“听说你在法院工作?”

陈立申回过神尴尬地笑笑,“正在备考。”

姜野了然地点点头,“法官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帆最近遇到一些问题?”

正帆正是陈立申家的事务所,他父母在此注入颇多心血,且靠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人脉将事务所推到金字塔位置,但他们也有一个通病,并不会做生意。

在几次资金重组过程中,逐渐失去对事务所的掌控力,陈立申为此想尽办法,但是结果不如人意。

陈立申不敢碎叨,简明扼要说清关键,他不清楚姜野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也不清楚姜野只是寒暄还是真有帮忙的打算。

他费尽心思办这个同学会,就是想搭上姜野的关系。

姜野随意说道,“明早十点你带着资料去丰鼎27楼找李助理。”

陈立申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野,突然有种被幸运大奖砸中的感觉,一时间欣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姜野没有理会他的激动,而是转身将宁安有些乱的衣领抚平,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伤口,眉眼间的神色甚至算得上温柔,“去车上等我,让季衍先给你上点药。”

宁安没有说话,等姜野松开手转身离去。

从头至尾他都轻飘飘的。

像一粒没有根的蒲公英。

等盥洗间只剩两个人,姜野收起脸上温和的神色,上位者的气质也一并露出来。

“你好像并不意外?”

淡淡的一句话,狂喜中的陈立申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姜野走到陈立申面前,递来一根烟。

陈立申还算见过世间,点火吸烟的姿势都算流畅,直到姜野好笑地问,“什么味道?”

陈立申后知后觉没有咬开爆珠。

陈立申讪笑地咬开爆珠,并不习惯突如其来甜腻的味道,但还是老实回答,“是水蜜桃?挺,挺特别。”

姜野又笑了一下,“宁安喜欢吃水蜜桃。”

这下陈立申知道姜野并不是无缘无故帮他。

他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姜野,“我也是瞎猜,但是没把你俩往那种关系猜,您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

姜野的耐心瞬间告罄。

黑沉沉的眼睛冒出料峭寒意。

“我不喜欢跟有秘密的人合作。”

“你有事情瞒着我。”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蹿起来。

陈立申深吸一口气,“应该是高考毕业那年八月份的时候,我去找过你,撞见宁安从你家出来,本来印象不是特别深刻,事后有人找我问过这件事。”

姜野脸上散漫的表情慢慢收起来。

他猜到陈立申应该看见过什么,但是没想到有人找过陈立申。

他将香烟在盥洗台上灭掉。

昂贵漂亮的台面瞬间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

“谁找你,具体时间,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一并隔离车水马龙道路上令人心烦的噪音。

季衍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排座两人,最近两人关系有所改变,算不上好,但也不像现在,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窿。

特别宁安身上那种封闭自我的感觉又一下明显起来,怎么参加个同学会就能把人搞自闭。

下车后,姜野吩咐司机,“先把他送上去。”

司机下车打开宁安这边的车门。

等两人离开后,姜野拨通电话,几次都是占线,季衍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姜野有些烦躁地拉扯领带,“我找格雷,让他回来查些事情。”

季衍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裂痕,“你疯了,姜老先生的人一直盯着他们。”

姜野陷入沉默。

季衍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姜野望向季衍,幽深的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情绪,“还记得我当年为什么怀疑记者,进而怀疑到姜兴修身上?”

姜野酒后迫人的丑闻最早出现在网上,据说是受害者慑于对方权势,求助无门的情况下不得已才主动向媒体爆料,祈求能得到一个公正结果,虽然文中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很多信息都没做遮挡,圈内人很容易将人对上。

在事态恶化之前,姜兴修找人将新闻压下去。

像个一心为捅了篓子的后代善后的负责长辈。

但姜野很快从报道里找到漏洞。

那记者大约为了夺人眼球,哗众取宠的使用了直白露骨的描述方式,将受害者宁安描述得惨不忍睹,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残暴的富家子撕成碎片,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犹如破布般行走在街头。

“你说过记者报道宁安穿着白色体恤。”

姜野眼中闪过暗芒,只脸色依旧平淡,“他那天穿着黑色的体恤。”姜野顿了顿,“那件衣服是我的。”

宁安原本的衣服在那场初次性.事里被激动的他破坏掉。

“你向姜兴修提出质疑,如果是宁安主动爆料,不可能说错衣服的颜色,却在录音证据面前意识到宁安也是参与者,并事后反应过来宁安早跟姜兴修达成合作。”

是呀,他从未怀疑过宁安。

哪怕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看见报道的瞬间依旧担忧对方,担忧对方是不是被姜兴修胁迫,还担心这篇报道对宁安产生不好的影响。

姜野阴沉沉望着窗外。

空荡荡的地下室似乎存在很多无法一眼探明的昏暗角落。

宁安为了钱将一场双方自愿的情.事指证为酒后迫人。

姜兴修利用这件事将棘手的他流放至国外。

季衍将脑海里储存的资料一点点调出来。

他总结到,“白色衣服是件很小的瑕疵,有可能记者报道失误,也可能宁安真的记错了。”

姜野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今天有个人告诉我看见宁安穿着白色体恤从我家走出来。”

半个小时前的盥洗室。

“那天宁安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柔和的灯光打在姜野冷冽深邃的五官上,竟折射出冰冷刺目的感觉。

“白色吧!”

“你确定?”

姜野抬眼望向陈立申。

陈立申不清楚姜野为什么在意这个细节,但危机感越来越严重,这关于他们家律所的未来,他努力回忆,可毕竟是六年前的事情,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细汗。

他似想到什么细节,眼睛亮起来,“我想起来了,那件衣服胸口的位置有个刺绣,我觉得挺好看去搜了搜,结果是件顶奢品牌。”

“肯定是白色,我想起来了。”

那件衣服是当季新品,官网只展出白色品。

而姜野的黑色是作为纪念版限量发行。

陈立申没在意宁安的状态到底对不对,甚至连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记得,但是他记得衣服上的刺绣。

他搜出来的衣服只有白色。

于是告诉打探者是白色。

如果不是他对记者还有后面的事情确实一无所知,姜野不会顾及什么同学会,早将他的脸按烂在盥洗室的台盆里。

季衍迅速从纷繁复杂的信息里总结真相,“所以爆料人是你的高中同学陈立申,而不是宁安。”

姜野点头,“陈立申被人套话。”

季衍反问,“记者吗?”

姜野忆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我需要格雷将这个人找出来。”

证明宁安到底有没有爆料。

季衍冷静地摇头,“你把人教训得那么惨,对方应该早离开金市,现在要找人,容易打草惊蛇。”

姜野何尝不明白,这也是他回国后没有找上宁安的原因,要不是宁安自己撞他手里。

一想到宁安,姜野浑身都透着戾气。

季衍建议,“你可以直接问宁安。”

姜野周身的戾气像遇见极寒天气,瞬间凝结成冰刺。

“就算宁安没有找记者爆料,但宁安确实指证我,他也确实拿走那笔钱。”

季衍沉默片刻,出口称呼发生变化,“野,既然如此,找不找记者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你特别在意那笔钱,那笔钱是你主动给宁安的。”

并不该把这笔钱当作过错增加到宁安身上。

姜野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最终什么都没说。

季衍想起继父抱着一堆多年获得的行业奖项坐在院子里哭泣时,曾产生短暂的心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报复行径,但他不会把对继父的怨恨转移到他的继弟妹身上。

但姜野与他不同,姜野偏激且睚眦必报。

因为宁安犯过错误,便将赠与的钱财也当作宁安的错误,这并不正确。

除非里面还隐藏着他所不知道到事情。

即便现在追问,姜野也不会坦言。

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季衍再次恢复作为助理的冷静理智。

“我们回来的目的是扳倒姜兴修,至于你做没做过不重要。”

确实如此,姜野当年到底有没有强迫宁安已经不重要。

季衍不同意让格雷回国,“格雷太显眼,我们不能功亏一篑,这件事我还是建议你直接询问宁安。”

“他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姜野笑了一下,季衍毛骨悚然。

“十八岁以前,我也没想过我的父母那么恶心。”

季衍陷入沉默。

突然司机慌张地跑回去,扶着车门紧张地说,“姜总,宁先生跑了。”

姜野靠向椅子,季衍的脸颊开始发烧。

他不太好意思,“也没多安分。”

宁安是在司机开门的瞬间跑掉的。

他太恐惧了,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在看见高大强壮到像保镖一样的司机站在前面时,脑子里只有一个‘逃’。

他下意识朝秦家方向跑去,乘坐上地铁时,并不清楚已经有人将监控画面发送到姜野手机上。

要查宁安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姜野没兴致,即便他已经对宁安这六年产生疑问,他依旧没有行动。

不方便是一方面,再者人都在他手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随着监控画面的不断接收。

姜野脸上有了明显变化,“这不是回青山区的路线。”

季衍也看出来。

“他跑出去的时候很慌张,可能随便坐的哪条线。”

姜野同意这个说法,“也会下意识朝着心里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逃跑。”

他突然来了点兴致,宁安即将前往的地区是个比较富足的区域,贫穷到一无所有的宁安为什么要去那里?

画面一帧帧变化,地铁外的标志性画面也跟着发生变化,而宁安一直没动。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呆滞地看着窗外。

那个模糊的画面让他看起来有种强烈的孤寂感。

最终宁安哪里也没去,他一直坐到终点站。

在列车员的催促下下了地铁。

然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

姜野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觉得果然如此,除了他这里,宁安没有地方去。

至于青山区两千五一个月的简陋出租房?

那里简直是个笑话。

姜野把最后一张图发给司机,“把我送到这里,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季衍的脸颊继续加热,姜野暗示他格雷的重要性,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人回国。

宁安不知道自己在地铁坐了多久。

他也不清楚有没有人跟踪他。

但他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跑掉,以姜野的性格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找他,那么宁翼就藏不住了。

宁安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忐忑不安地坐在地铁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第一次希望姜野找过来,让他这个下意识的行为看上去只是一次冲动。

他又不希望姜野找过来,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或许时间给了他缓冲的力量。

当姜野真的站在他面前时。

宁安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望着依旧西装革履的姜野。

除了他跑得狼狈不堪,没有谁发生丝毫变化,即便是寻人的姜野,依旧衣冠楚楚。

“可以不惩罚吗?”

姜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宁安,这个瞬间,他的怒火攀升到极致,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可以如此心安理得。

“说个理由,如果好听的话,我或许会考虑。”

往来的行人很多,他们一站一坐的奇怪状态没引来一个人的注意。

没有谁注意谁欢天喜地,又有谁坠入深渊。

宁安找不到理由。

他的世界很早就变得贫瘠,贫瘠到学过的丰富词汇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他说,“姜野,我好累呀!”

姜野觉得他的心被狠狠捏了一下。

第38章 第 38 章 他冲姜野笑得热烈

浴室里很热, 热到令人窒息。

更令人窒息的是姜野的吻。

头顶淋下来的热水,强壮赤.裸的胸膛,再到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他的吻。

宁安觉得他会窒息在这个闷热的浴室里。

他只能眯着眼睛默默承受这个吻。

姜野的吻太霸道,就跟他隐藏在衣冠楚楚下的真实性格一样。

带着灼烧一切的野蛮和疯狂。

宁安偏过头, 那吻就落在脖颈里、耳根附近。

强烈的欲望也透过衣物涌向宁安。

宁安浑身被热水浇灌, 却冷得瑟瑟发抖。

突然下颌被掐住。

姜野湿漉漉的五官近在眼前, 眉眼是浓烈清晰的, 高挺鼻梁流过水痕,将那张冷硬的冰面割裂成碎片, “怎么?害怕我凶你?”

宁安觉得自己才是赤裸裸的那个人。

他摇头, 希望乖顺能让姜野放过他。

姜野咬了咬宁安的嘴唇, 浅色唇肉在连番折磨下变得红润,像盛开的玫瑰花瓣, 姜野移开目光, “宁安, 比起凶你我还是更喜欢上你。”

他微微眯着眼睛, 将宁安的头拨正,“就上过你一次, 却被你咬掉一块肉,不过却让我对你恋恋不忘,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后面你连床都下不了, 还一直骚得让我抱着你,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宁安一直皱起的眉头停止抽搐。

缓缓睁开的浅琥珀色瞳孔被水流冲洗得澄澈,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和不可置信。

“明明还有七天……”

疯狂又可怕的七天。

数不清的次数。

为什么到姜野嘴里就变成一次。

姜野听清混在水声里的呢喃。

他先是微愣,然后笑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听见什么有趣的玩笑, 附在宁安的肩头笑得直不起腰。

宁安被他神经质的表情吓得噤声。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随着热水升腾到半空。

只剩一具脆弱不堪的躯壳。

姜野摸着手下瘦弱嶙峋的肩膀。

享受着对方的颤栗。

“宁安,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精神不正常,没想到你比我还不正常。”

“其实我很想知道,一周前还心甘情愿跟我上床的人,怎么突然就反悔了,跟我上床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

他们根本不该发生关系。

他们不该拥抱亲吻。

他不该坐上姜野的机车。

他不该认识姜野。

不该……

机车的轰鸣一阵响过一阵。

宁安已经习惯这个阵势,安静地趴在姜野背上。

一起比赛的队友很羡慕,“你跟搭子真默契,我们的搭子不是一到弯道尖叫摇晃,就是太沉,只有你们融为一体似的。”

除了那位领队的大叔,谁都不知道宁安长什么样子,连声音都没听过。

有时候两个人还打手语,大家便不好多问。

害怕伤害宁安的自尊心。

其实姜野会的手语不多,宁安只教了一些简单的,方便姜野骑机车时告诉他紧急情况。

这次是载人比赛。

许多机车手找来的美女又靓又高,穿着黑色皮裙,坐在机车上露出漂亮的双腿。

只有姜野不换人,背着轻轻瘦瘦的宁安。

有人打趣他背着小朋友作弊。

总是不说话的宁安居然冲对方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姜野更是得意地甩出尾气,漂亮的机车发出嚣张的轰鸣声。

曹文生羡慕嫉妒得眼睛发红,新买的跑车也不香了,“好想坐野哥的后座,那人到底是谁?”

向木看事不嫌大,“野哥的男马子?清远你把野哥给传染了,怎么都开始喜欢男的?”

坐在副驾异常漂亮的男生定定看着两人,他推开车门走下去,径直走到姜野面前。

姜野意外地看着对方,也看见坐在跑车上挥手的朋友们,他回头看了眼宁安,果然宁安缩在后面连头都埋下去,幸亏戴着头盔。

“怎么来了?”

白清远漂亮的眉目静静看着姜野,花瓣般落在姜野脸上,“听说你在这里比赛,过来给你加油。”

姜野笑了笑,“等着给你们拿第一。”

“野哥,需要帮忙吗?”白清远真的很好看,身量高挑,五官精致,并非小家碧玉的那种漂亮,而是让人一见难忘的明艳。

他自走过来,许多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跟姜野说话的画面就像一副青春幻想曲。

是年少时对爱情最憧憬的想象。

如果白清远坐在后面,一定令很多人艳羡。

身后动了一下,想起身让开位置,姜野几乎同一时间拍了拍抱在腰间的手,身后又安静下来,姜野笑容不变,只是语气透着些距离,“我有搭子,你们去玩,一会儿不要跟得太近。”

白清远性格比较矜持,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划过踏在脚蹬上白色廉价球鞋,微微征了一下,再抬头恢复如常,笑着加油,“那祝野哥旗开得胜。”

机车进入赛道,一辆车开上来跟姜野齐头并进。

领队大叔打开护目镜,笑得见牙不见眼,“艳福不浅呀!”

姜野低头看了眼抱着他一动不动的宁安,有种跟他融为一体的感觉,姜野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被宁安整个拥抱,虽然他们的体型差异并不能这般形容。

但姜野真的有这种感觉。

好像长久以来身体里空荡荡的地方都被宁安拥抱住,于是那些冷的,寂寞的都被温暖填满。

骚动的也被抚平。

他们贴得很近,他们融为一个整体。

机车大叔凑过来,笑得挤眉弄眼,“不安抚一下小男朋友?一会儿闹脾气输给我,叔可不让给你。”

机车大叔后面的长腿美女正一下一下撩拨着宁安,不知为什么这些长腿姐姐格外喜欢宁安,时常没有边界感地笑着,“弟弟来了?坐不坐姐姐的机车?”

弄得宁安根本不敢摘头盔。

小兔子似的缩在姜野背上一动不动。

姜野笑着哼了一声,一向桀骜不驯的眼底闪过些许不自然,“赢了再安抚他。”

机车大叔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搞了半天还没表白,怂货。

挥旗手站到指定线。

机车大叔压下护目镜,“那祝你得偿所愿!”

赛事终点是青山山顶观景台。

十多年前修建着一座雕像,雕像下面是陡峭的台阶,坐在台阶上可以观赏金市整个夜景。

曹文生他们开上来时不见热闹的颁奖现场。

只看见一对对机车手跟他们的搭子坐在台阶上接着吻。

暧昧的气氛美得惊人。

曹文生嚷着,“谁第一谁第一?”

离得近的一名机车手抬起头笑着说,“还能谁,你们朋友呀,只要他来就没人跑得过他。”

“奖品是什么?”

机车手笑得更加意味不明,揽着搭子的手掰起对方的脸吻了一嘴,“奖品……当然就是搭子,你们朋友估计不好意思,躲在什么地方钻小树林呢!”

白清远的脸色瞬间变了。

向木一脸懊恼,“曹文生,你开得比乌龟还慢,这下好了,连野哥搭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孟天宇指着璀璨夜景,“清远我们去拍照。”

曹文生骂回去,“关我屁事,谁知道青山这么陡,早知道开什么跑车……”

绿意蔓延的山道,姜野开得极快。

蜿蜒山道,两名少年贴在一起,绕过一层又一层,风声呼啸而过,白色的衣角猎猎作响,又被严密的头盔隔绝,只有两具被夜风散去热度的温暖身躯感受着彼此的激动和喜悦。

宁安不会问姜野还要跑多远。

好像无论姜野带他去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的。

他就像做着美丽小梦的蒲公英,愿意被风带往任何地方。

经过一个隧道。

姜野拍拍宁安的手背,指了指头顶。

头盔后,宁安笑着眯起眼睛。

这个隧道很长很长。

头顶的应急灯像一串星河飘向远方。

姜野突然松开一只手,比出一个手语:“宁安”

宁安不敢动。

骑车时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是危险的。

宁安只敢睁大眼睛。

突然一辆工程车从后面赶上来,超过他们,一路前行,那车开得莽幢,叮叮哐哐一路,在隧道里发出剧烈的动静,宁安吓得目光一直追着运输车远去。

等回过神,姜野的右手重新握住车柄。

宁安松开一口气。

机车停在不知名的山岚,清风明月,一下将笼罩着青山的潮湿闷热给甩开。

姜野摘掉头盔,点燃一支烟。

站在路边沉默地抽着。

宁安也摘了头盔,汗湿的发丝贴着脸颊,浅琥珀色的眼睛像蓄满阳光的浅池,兴奋的光在里面跳跃,他还激动着,心脏砰砰直跳。

为拿了载人第一名,为没有在他朋友面前露馅儿,为没有在拥吻的台阶上坐下来。

为很多事情……

“姜野!”

宁安抬起头想恭喜姜野,但是耳膜轰轰作响,连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于是他冲姜野笑得热烈。

沉默的姜野终于抬起头望过去。

自隧道里产生的紧张、不安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时间里开始急速攀升,并蔓延出一丝狼狈和后悔。

2分55秒。

从隧道出来不到三分钟。

姜野第一次知道等待一个确定结果的时间竟然比跑完全程还要漫长。

但所有复杂情绪都定格在宁安的笑容里。

心头漫过一丝酸涩,紧接着被巨大的甜蜜包裹。

姜野丢掉烟,径直走过去。

夜风像风墙阻挡着他。

却被少年轻易地破开。

宁安抬起头,姜野近在咫尺。

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比今夜的夜色还要深。

“姜野?”

浅琥珀色的眼睛猛的睁大。

宁安闻到熟悉的茶香,还有陌生呛人的烟味。

少年将他拥入怀里,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按着后脑勺,仿佛担心他会动,会跑,会逃。

这个吻对少年们来说太过炙热。

炙热到比看见台阶上接吻的成年人时还要让人脸红心跳。

姜野按住宁安的后脑勺,不断加深这个吻。

少年人的身躯初次显露他的强势和占有欲。

“不,不行。”

宁安猛的推开对方。

少年的嘴唇湿漉漉,浓郁的色泽像天际染红的一道霞光,沾染了情欲的眼睛在疑惑片刻后坠入冰窖。

现在,他们置身闷热的浴室,黑色的砖面像密不透风的夜色笼罩着他们。

姜野强壮的身躯野兽般堵着他。

宁安没有退路,也不会退。

他虚弱地靠着墙壁,像被甩在岸上的鱼张着嘴喘.息,可炙热强势的吻一点点挤去他最后的空气,微微睁开的眼睛,看见的是姜野强壮结实的肩头。

六年前,他们的身体地位差距尚不明显。

现在,无论哪个方面,姜野都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但是他得活着。

因为有一只更小的,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小小兔子在等他回家。

宁安伸出手,攀住姜野宽阔的背脊。

开始生涩而迟钝地回应起这个吻。

高大强壮的男人却慢慢停下来。

直到确切感受到舌尖那挠痒般的微弱碰触,他睁开眼睛冷漠地看着眼前笨拙的人。

那个瞬间,所有的躁动都冷却下来。

他像三九天被浇了一盆冷水。

心里冷得发痛。

姜野冷漠地推开宁安,站在热水下任由水温将他重新浇得暖和起来,转身望向缩在墙角的宁安。

宁安身上的衣服依旧完整。

此时浑身被打湿。

白色丝质衬衣遇水后透出里面的肉色,胸前的风光格外刺目,姜野知道,宁安的皮肤很白,被抓握狠了,容易留下红痕,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清冷孤傲又艳绝颓靡。

他强硬冷漠地掐住宁安的脖颈,将自己的欲望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在宁安难堪屈辱的眼神里。

压着宁安在自己面前跪下来,赎罪一般,忏悔一般。

姜野抬起头缓缓闭上眼睛。

他分不清是依旧厌恶这个人而不想碰他,还是担心碰了会再次踏入陷阱。

车辆匀速行驶在马路上,姜野翻看着手中资料。

放置在最上面的是Mu最新季度的财务报表,利润喜人,考虑到姜兴修无孔不入的监视。

姜野没购入全部股份。

他漠然翻着资料,兴致缺缺。

季衍扫了眼后视镜,“正帆律所的收购进展顺利,对方希望的资金额度也进入指定账户。”

姜野他们身后很多事情都需要可靠的律所来打理,但值得信耐的并不多。

如果是过去的老同学,这件事就会简单方便很多。

季衍原以为姜野只会注入资金,没想到却是收购。

比起被其他资本瓜分,还能保住一定份额的陈家愿意妥协。

当然这样才符合姜野的行事风格。

他不喜欢合作,他更喜欢控制。

季衍只是有些意外,好像涉及到宁安的任何事或人,姜野下手会格外不留情面。

而对于宁安,他也没有心软多少。

季衍看出姜野围堵小兔子的残酷局面。

一直沉闷着的姜野突然开口,带着少见的犹疑,“有没有什么情况让人的记忆丢失?”

季衍思索片刻,“脑部损伤,神经退行性疾病,心理创伤等都有可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姜野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季衍身上。

“如果以上都没有发生过呢?”

季衍皱眉,“野,你应该告诉我实话。”

姜野沉吟片刻,“我曾找宁安对质过。”

这确实像姜野的性格,哪怕录音证据确凿无疑,他还是会找对方确认。

但宁安认下此事,板上钉钉,没有翻供的可能。

但犹如陈立申浮出水面,一旦出现破绽,整件完美的指认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宁安说是七天。”

季衍脸上出现短暂空白,继而不可思议的拔高音量,“你关了他七天?”

姜野犹如没听见他语气里的质问,“我很确定是一天,这种事情根本用不到七天,但是我当时……”

喝了很多酒。

他愤怒到失去理智。

于是让胡毅买来食物和水,他希望能冷静下来。

即便那个时候他的内心依旧不太相信宁安会做出这种事。

他想冷静下来问问宁安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又或者被姜兴修拿大学的事情威胁。

宁安受伤了,一直在流血。

腥甜的血液染红他的手指。

宁安一直哭着说对不起……

最终他还是失去理智,直到出国前都过得浑浑噩噩。

他以为是酒精的缘故,如果不是酒精呢?

“野,冒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我感觉事情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

姜野闭上眼睛,眉头轻微锁起,透着一分疲惫。

季衍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敲动姜野敏感的神经。

“我会去追查胡毅这个人的信息,还有一种情况会造成记忆的丢失,摄入大量致.幻剂。”

又一阵逼人的沉默后。

“野,你曾经说过只是一天不到的对质和教训,如果真的是七天,那是非法拘禁和人身伤害。”

季衍一向冷冰冰的声音有些愤慨。

姜野不以为然嗤笑,“我们在国外做的坏事少吗?他先对不起我,我想怎么教训他都不为过。”

季衍无声地摇头,既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又为什么如此在意。

查出来的结果就一定是你想看到的!

第39章 第 39 章 我们没有乞讨

宁安走进Mu时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

像暴雨过后漂浮在水面的垃圾。

刚走到保洁间附近, 谢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他快速拐进保洁间。

“知道吗?姜野把另外两位老板手里的股份买下来了,现在他是Mu最大的股东,他是不是为了你买的?”

谢涿有些小激动, 这走向跟他看的小破文好像。

宁安摇摇头, “他不希望我在Mu工作。”

宁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保住这份工作。

最近他能接到订台, 虽然钱不多, 但开始有稳定的客源,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学生族或者上班族, 性格内向也不爱随便结交朋友, 更不喜欢莫名其妙跑来A酒甚至吃白食的。

宁安虽然安静, 但能很好帮她们处理这些难题。

他能站稳脚倒不是因为谢涿或者自己突然变得强势,最终帮他站稳脚的是谁都没想到的那个王姐。

那位看着腰圆膀粗暴发户一般的王姐, 她侄子居然是刑警队大队长, 那段时间王姐跑Mu跑得勤, 还把外甥女介绍过来, 家里人以为她被哪个小白脸骗了。

几名手下坐着观察好几天。

认可了宁安。

还给了宁安联系方式,让他遇见困难记得找警察, 走的时候那表情,仿佛宁安是被骗进这种地方的善良无辜市民。

但这之后, 无论客人还是同行都不会来宁安的台惹事。

谢涿脸上的期待一秒破碎。

“你们上床了?”

宁安连忙摇头, 但想起昨夜的主动脸上烧得慌, 他明明想远离姜野, 可对方像个深潭,一步步将他拉入无法预测的深渊。

他知道很危险,却深感无力。

谢涿一看就知这两人间只怕比上床也没好多少。

不上床也有不上床的玩法。

花样多着呢!

宁安这性子怕是以为守着最后底线就万事大吉。

“他一个月给你多少保洁费?”

宁安很不自在,但知道谢涿不是八卦, “扣除五险一金两万。”

谢涿惊呆了,这么少!

宁安欲盖弥彰,“挺多的,最近除去做保洁,还要给他做饭。”

万恶的资本主义。

谢涿恨不得掐死宁安,“你到底想不想给小翼买助听器。”

说到宁翼,宁安又振作起来,“存的差不多了。”

谢涿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气得差点直接说,又担心宁安羞愤到撞墙只能按捺住,“除去保洁,做饭为什么不给钱,又不属于协议内容,换作是我,每一项超出协议内容的都要另外算钱,现在是自由市场,什么都能拿来买卖,但什么都要卖得值,不是说他给多少你就拿多少,你买菜不是还要讲价吗?”

宁安明白这个道理,但一对上姜野,他就什么都不会了。

“我不知道怎么谈。”也不会谈。

谢涿眼珠子转了转,“不是非要给到薪水里才算,礼物呀打赏呀都算的,在有钱人眼里,其实我们就是阿猫阿狗,除去体力工作,情绪价值也很重要,你一定不要妄自菲薄,就是帮他递了一件衣服,那也是你付出了,付出了就要有回报对不对?”

宁安点点头,生涩地转移话题,“视频怎么样?”

说到这个,谢涿立马变得正经。

宁安看着谢涿熠熠生辉的脸,也替他高兴,道理都明白,伸手向人讨永远没有自食其力来得有骨气。

视频流量在稳定增长,但是离一夜爆很遥远。

“我总想拍个爆款一夜几百万那种,后来发现几百万博主大多前期有积累,不然爆了也会断崖式下跌,蹭热度又只能蹭到皮毛,哎呀,宁安,为什么好多事情都这么难?”

宁安倒没有想太复杂。

“上次只拍了两个色号,我们再拍几个,我觉得你之前的拍摄手法挺好,我们不如把这个系列拍完再想新的。”

宁安稳扎稳打的方式倒是目前最现实的办法。

两人商量妥明日的拍摄计划出去忙工作,谢涿不缺订台,只要他愿意,一晚上可以不停歇,但小单他看不上,大单又不是陪着喝两圈就能了事。

“感觉最近皮肤都松弛了,看来熬夜喝酒真不是长久之计。”

宁安依旧在群里喊“666”,然后再去现场捡漏,不过不容易就是,最常见的陪人家聊了许久,结果人家想一夜情,宁安已经学会“我是Mu的营销”,对方就会嗤之以鼻:早说呀,浪费我时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安感觉往日对他还算友善的同事又开始疏远他。

夜场的人,嗅觉最是灵敏,大约都不希望因为宁安惹新老板不开心。

凌晨过,宁安准备下班。

人流涌动,场子混乱起来,进进出出的人群里,宁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就像半空扫来扫去的镭射灯,猛地顿住,然后不管不顾地朝那个人追去。

“你眼瞎吗?撞得我好痛!”

杨勇一脸嫌弃地拦下宁安,他抱上向木大腿的事可没藏着掖着,如今姜野是Mu最大的股东,他把自己划进那个团体的半个人。

反正从向木那里打听到的,姜野跟宁安是真的有矛盾,姜野是什么人,带着巨额资金归国入驻澄江项目的人,上面的人都把他当财神爷,这种人哪有功夫搭理宁安,也就撞见了刺一两句。

太子爷要是真的想动手。

金市哪里还有宁安的容身之所。

不过他又明白,有权有势的人最喜欢玩猫捉老鼠,看着宁安这种人在生死之线痛苦挣扎才最有趣。

姜野买下Mu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曾经看不惯的人在自己手下讨活路。

要说有钱人就是会玩。

宁安急着追人,被杨勇一把拽回来。

“一个月两千五的保底工资,你倒是拿的心安理得。”

那道身影混着人流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追不上了,何况只是看着像。

宁安慢慢把抓紧的心放回去,看了杨勇一眼,“我这个月开出去好几单。”

杨勇快笑死,“加起来有一万没?”

宁安没吭声。

杨勇一时间觉得无趣,仔细瞄着宁安,突然看见宁安脖颈处有块红色的痕迹,说不出的暧昧,顿时脸色微变,“我觉得你最好跟谢涿早点滚蛋,别怪我没提醒你,姜总没时间搭理你,向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且向少最护短!”

“护什么短?”向木拥着美女凉凉地开口。

杨勇立马狗腿地跑过去,“向少当然是最护朋友的短,您过来怎么不联系我?”

眼见向木脸上露出不耐,杨勇立马解释,“我好提前给您准备好酒水,也让您跟朋友们玩得尽兴。”

向木脸色这才好点,目光在宁安身上转了一圈,“五万的酒,你去配。”

杨勇立马不善地看着宁安,想说点什么让向木改变主意,但是他不敢,向木不玩男人,他也是伏低做小干尽狗腿子的事才让向木多看两眼。

谢涿拒了曹文生的协议,他真的嫉妒得发疯。

卖皮燕的小娘炮装什么贞洁烈女。

更让他嫉妒的是,曹文生每次来Mu还是只点谢涿,而且眼瞅着,曹文生对谢涿不像过去那般随意,似乎有点认真的意思。

谢涿长得好,他就是再嫉妒也有自知之明。

宁安算什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保洁,因跟姜总有过节才被提溜出来,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谢涿,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哪怕杨勇知道向木不怀好意还是将怨怼的目光投向宁安,如果不是宁安,向少今晚的开销会落到他头上。

走开几步的向木突然指着杨勇,一脸看好戏,“你也来。”

杨勇顿时开心地跟上去。

宁安不清楚向木为什么这么厌恶他。

或许姜野碍于身份不屑亲自出手,提供舞台,让好友作恶,看笑话似的看着蝼蚁挣扎,姜野一贯擅长作践人。

宁安点点头去开酒水。

路上给谢涿发信息:向少喝酒有没有什么偏好?

已经跑掉的谢涿:他来了?找个机会推了。

推了这次还有下次。

宁安站在吧台踌躇,要不问问其他人,但是营销里好像只有杨勇比较熟悉向木。

杨勇愿意说,他还不敢问。

犹豫间谢涿发来信息,都是向木偏好的酒水。

宁安掐灭手机赶紧准备酒水。

向木今晚心情不错,杨勇为了讨好他,将宁安指挥得团团转。

直到,“你不是会手语吗?接下来我们玩个游戏,看词比划,你比手语我们来猜,猜对了我们喝,猜错了你喝。”

宁安手里的动作顿住。

他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知道他会手语。

向木接着说,“怎么?不愿意?你不是在智障院里长大的?”

杨勇眼睛滴溜一转,“向少,您说什么呢?什么智障院,打什么哑谜,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向木就是喜欢杨勇这点,脸上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你们不知道吗?他在一家孤儿院长大,里面都是些智障,他跟那个院长一直扒着企业吸血,可福利院这么多年都破破烂烂,不知道私下贪了多少,你这个同行,可不简单呐!”

宁安的手指慢慢掐进肉里。

与以往的无力疼痛不一样,这次是愤怒。

他抬起头静静看着向木,恍然间想起一直向蒲公英捐赠的企业叫正源企业,董事长叫向健柏。

向木难道跟向健柏有什么关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哦……我知道你们最近吃不到钱有些心慌,放心,等我买下那块地一定好好安置你们。”

宁安突然想到挂满围墙的那些横幅。

“那些横幅是你让人挂的?”

根本没有任何关联,宁安却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他一直以为是姜野让人干的,高院长否认过,他只是不信。

向木笑得得意,“是我又怎么样?你们高院长吸我们向家钱时就应该料到有这么一天,我爸这个人念旧,好巧,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陈旧的无用的东西。”

宁安顿时明白向木就是找人不痛快。

但还是轻轻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倔强,“我们没有扒着吸企业的血,钱都用到重症孩子的康复上,正源企业是良心企业,赞助过我们很多次,我们都很感激向董事长……”

“够了!”向木脸上浮现激怒,眼睛恨不得吃掉宁安。

“谁要听你在这里卖惨,披着羊皮做吸血鬼是高敏教的吧,你不是营销吗?怎么还兼职乞讨事业?”

高敏最厌恶被人说成乞讨,因为厌恶,稍微提出些要求的援助企业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也不同意离开蒲公英的孩子以任何理由帮扶蒲公英。

虽然这些孩子大多只能将自己的生活过走。

但大家都从高敏身上学到一件事,即便是要钱也要站着要。

何况,他们不会要,更不会卖弄凄惨的身世去要钱。

每一个从蒲公英走出去的孩子,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在宁安心里高大伟岸的高敏居然被向木说成一个乞丐。

“我们没有乞讨。”宁安的声音带上轻微的颤音。

向木已经表现得极为不耐烦,他冷笑着丢开酒杯,酒水溅了一桌,“没乞讨,没乞讨你问高敏钱怎么来的?正源赞助,正源为什么要赞助整日不给好脸色的一家孤儿院,高敏威胁正源很多年,你等着吧,我迟早把高敏送进监狱,让大家都知道你们蒲公英是多么恶心的一个机构。”

宁安想到蒲公英愈况愈下的窘境,想到高敏日益加重的烟瘾。

他不相信高敏是向木口中的吸血鬼。

但他意识到蒲公英的困境比想象得还要严重。

曹文生进来时,宁安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手语打得乱七八糟,却被人像猴子似的起哄围观。

向木看见曹文生的瞬间,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门外。

没有姜野的身影,顿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没欺负你的人,跑过来做什么?”

他们走得最近的就五个人,白清远出国后很少回来,姜野也是六年未见,当年到哪里都一起的五个人,只剩他、曹文生和孟天宇。

孟天宇性格单纯天真,当年大家都挺喜欢他。

自然,一群人里,他是最不受欢迎的,向木无所谓,也不怎么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心里有些憷姜野,曹文生跟他有亲戚关系,对他要容忍些,也爱管着他。

曹文生看都没看宁安一眼,挤到向木身边揽住人家,“董事会压力这么大,不在家看文件跑这里做花花公子?”

向木顿时抱怨开,“烦都烦死了,一群老顽固硬要搞什么智能分诊,我去医院看了一圈,那些老专家连智能手机都玩不转,神经病呀,我觉得你跟野哥搞的事情挺不错,他们怎么……”

曹文生不好评价,其实他家一开始也不同意投资澄江项目。

后来见姜野带来的资金不作假,五岭区的新工地如雨后春笋,拆迁改建如火如荼,加上曹文生亲力亲为的考察,曹家才松口,毕竟跨行业投资风险巨大。

“智能分诊是趋势,我觉得潜力很不错,听说向叔叔接触的几个负责人在这块都是顶尖人才,你不如……”曹文生好声好气劝着,向木自小被养得娇惯,性格颇为张扬,但人不坏。

向木当然知道潜力不错,但是他对这块实在不了解,每次跟着向健柏去见专家,人家看不上他,他不爱吃苦,书也读得不好,向健柏让助理整理出来的资料,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向健柏跟曹文生的老子不一样,溺爱孩子是出了名的。

不像曹文生中学时跑出去混酒吧,差点被曹胜打死。

五个人中,除了姜野,就数曹文生有点真本事。

但换句话说,向木再草包,他家的资源平台摆在这里,这辈子只要他不乱来,也能过得风生水起。

现在向家的业务正一点点交到他手里,向健柏让他稳住即可,可向木想做出点什么,特别看见曹文生跟了姜野后,同龄人里已经慢慢变得光彩夺目。

被曹文生几句话败了酒兴,耽于玩乐的向木顿时懒得再待下去。

“走,我们去庭雅住一晚上,明早吃那里的膏蟹虾粥,新来的潮汕大厨,据说手艺很地道,吃完再给向叔叔和林阿姨打包一份,什么事情父子俩还不能好好商量?”

向木遣散了人,对着杨勇说,“酒单算你的。”

杨勇顿时眉开眼笑。

脸颊上浮现一层酒红的宁安突然开口,“明明是我的。”

向木顿时火冒三丈,“你他妈的说什么?”

曹文生呲的一声恨不得竖起全身鸡毛。

第40章 第 40 章 我不会辞职

宁安差点跟向木打起来。

确切地说, 向木想揍人,被曹文生架住。

宁安是真的喝醉了,但是挺执着地拽着向木的衣服。

杨勇想趁机火上浇油,被曹文生警告的眼神吓住, 心不甘情不愿地拖走宁安。

“真是要钱不要命。”曹文生评价。

这件事是谢涿告诉他, 对方没求他帮忙, 他自己愿意跑这趟。

自上次谢涿说两人只做朋友后, 他就不常找谢涿,最近一直没进展。

一是真的忙, 二是他挺喜欢现在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

还有随着事业的铺展开, 他亲爱的母亲大人开始张罗相亲, 几乎可以预料,等澄江项目走上正规, 他就会在一个高光阶段选择门当户对的女生结婚生子。

豪门婚姻大多如此。

只看协议的页码多还是少。

谈不上抗拒, 像曹文生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 从小什么都不缺, 也就不太清楚到底想要什么,因为喜欢的总是轻易就能到手, 无论东西还是人。

就连谢涿这么合心意的人,他也没投入几分真心。

现在依旧没打算投, 听说谢涿在搞什么短视频也没当回事。

如果他真的想睡谢涿, 给平台投个几十上百万也就分分钟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次看见谢涿聊到自己的视频, 他觉得谢涿眼睛里的光特别亮人,也特别动人。

至少现在,他不想动那光。

当然,他也没好心到跑来解决宁安的麻烦, 他这种人,向来站朋友不站正义的,但是……

姜野的八卦,不看王八蛋。

曹文生先把向木塞去酒店,转身从酒吧里抓了个嘴严的,让他架着宁安,扶着宁安的人看清车后座的人,吓得语无伦次,“姜……老,老板好!”

曹文生挥走人,撑着车门,“不清楚他跟向木怎么回事?你的人挺能惹事的,你买下Mu到底是不是为了他我不管,你要是想他记你的好,就直接告诉他,这酒吧买给他的,他以后可以在里面横着走,你要是想整他,就再狠点,让他立马辞职滚蛋,不过我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喝成这样都记得找向木要钱,野子,你也不缺钱,做人能不能大方点,你瞧瞧把人喝成什么样子。”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宁安睡得不安稳,动了动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他缺乏安全感,喜欢拽着东西,最后抓住一个衣角沉沉睡去。

姜野低头看着在他腿上睡得安稳的宁安。

手不自觉伸向宁安的脖颈。

纤细漂亮,像脆弱的小动物,似乎轻轻一掐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胆子很小,面对他时,面对向木时,明明怕得要死,可该说的话一句不少,偏偏每句还能精准挑起人的怒火。

就像当年,面对求证的他。

这个人明明怕得要死,捂着血淋淋的额头,摇摇欲坠,望过来的眼神却平静得令他心寒,“我没有错。”

那时姜野是吊在悬崖边的伤兽,哪怕录音里宁安的声音刺得他心脏流血。

他还是想问一句。

宁安的这句话将脆弱的绳索一刀割断。

那他又做错了什么?

是动了不该动的心,还是给的钱太少?

姜野眼底划过冷意,捏着细瘦脖颈的手指注入力量。

怀里的人察觉到危险,不安地动了动。

纤细的手指勾上姜野的另一只手,捏了捏,然后穿过对方的指缝,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似乎觉得手感没对,又收回来,最后捉住姜野修长的尾指,摸了好几遍,然后捏进手心再也没放开。

风吹过窗外的树梢,树影落进车内,温柔地摇晃。

姜野的目光静静落在宁安的脸上。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对姜野也是如此。

只是当确定无疑的事情因为陈立申的出现而开始变幻莫测时,当年宁安看似平静冷淡表象下的破绽像一圈圈涟漪显露,手指触及的战栗身躯,低语时的颤音,明明怕得要死,却一次次倔强地沉吟他没有错。

失控的姜野听不见。

姜野选择听不见。

直到宁安哭着说‘他错了’。

但姜野依旧没饶过他,他还记得自己将宁安摔在那张废弃床垫上的狠劲。

沾了血的脸颊扑进灰尘里,变得脏兮兮。

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刺痛,姜野用力地按压,却没有半分缓和。

开车的季衍收起手机,打破车内的寂静。

“姜兴修有几个隐秘账户开始进入澄江项目。”

温柔的夜色吝啬地收起来。

姜野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加大投入。”

当水都朝着一个方向流动时是流,是潮,也可能是旋涡。

旋涡多且密时,水势迅猛。

当旋涡汇集成一个,奔涌的水势会发现谁也逃不开它的吸力。

车在宁安出租屋附近停下来,巷道逼仄,再往里车开不进去。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到八月的尾巴。

金市会在这个时间点猛地进入雨季。

青山区似乎还未从沉闷的夏季走出来,四周依旧郁郁葱葱,野蛮地挤占每个角落,雨水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来。

没有带来凉爽,反倒更加窒息,植物味混杂着霉味和尿骚味。

自建房挨得密集,二楼伸出的竹竿晾满衣服。

先前还在风里飘动,后面就像垂着的一张张人皮。

从这里走到宁安住的地方大约要十分钟。

这个雨势会淋成落鸡汤。

“我送他回去?”司机被开后,季衍承担起运输任务。

雨水噼里啪啦砸着车窗,姜野看了眼窗外,巷道尽头的屋檐下,好像站着个孩子,细细的一道影子很快被雨水冲开。

姜野看了眼腕表,已经凌晨两点,怎么可能有小孩在外面。

“回去。”

季衍点点头开始调转车头。

明明醉得很沉的宁安,突然坐起来,他伸出双手在玻璃上乱抓,似乎想看清楚外面的样子,伸手拍打着姜野,语气焦急,“几点了几点了?”

姜野皱起眉头,“两点。”

听见姜野的声音,宁安顿时僵住。

他轻轻吸了口气,将脸埋在手里搓了搓,像是在醒酒。

只有消瘦的肩头颤抖着。

他头也不回,“今晚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姜野冷硬的五官缓和起来,压住宁安的肩头,“雨太大。”

宁安没回头,他不敢,担心姜野看出什么。

心底的焦急像地沟的水一层层涌出来,这样的大雨天,宁翼一定睡不着。

虽然他听不见,但是宁翼跟他一样不喜欢雨天。

闪电在天边时隐时现。

“没事的,几步路就到了,我先走了。”

肩头的手掌稳而沉,“跟我回去,明天不需要那么早起来。”

宁安摇头,手指抠着车门,却怎么都不打开。

“我不去,我要回去。”

这下连季衍都看出宁安的不对劲。

姜野看了眼季衍,季衍摇头,他跟过宁安几次,没发现异常。

“给个必须回去的理由。”

宁安绝望地抬起脸,车窗上的雨痕在他脸上快速滚动,如果姜野不放他走,宁翼怎么办?

车厢里寂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就在他们以为得不到答案时。

“回家收衣服。”宁安的声音传来。

季衍眼底闪过笑意。

姜野缓缓松开手,同时也松开一口气。

宁安不是谢涿,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出现在Mu。但又有些不爽,好像宁安一点都不关心他为什么出现。

姜野挥开这些令人烦躁的情绪,“Mu现在在我名下……”

宁安的心情糟糕到极点,一点不想听姜野在这里耀武扬威地威胁他,飞快打断姜野,“我不会辞职,我跟公司有合同的。”

他转过身,车窗上的水流汇集到浅琥珀色的眼睛里。

胆怯的,坚持的。

水流汩汩不停,“你开除我要给违约金,我会去找劳动仲裁。”

姜野的下颌线慢慢收紧,“你就这么缺一份卖笑的工作?”

宁安微微垂下眼睛,轻轻说,“缺。”

很缺,他都把自己卖掉了,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做什么?

苦涩的花朵开在宁安的嘴角,宁翼的小耳朵被他弄丢了。

“蒲公英快倒闭了,青山区所有人都期盼你们早点过来,可是把蒲公英卖掉,也不够还债,那时候,我们又去哪里呢?”

姜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季衍开门。

开锁的瞬间,姜野低沉的声音跟雨声混在一起,“当年那笔钱你是不是也用到蒲公英?”

宁安飞一般推开门。

狂奔进雨里,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突然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宁安惊慌失措地回了下头,好像担心谁追过来。

那双眼睛在哭。

也可能雨大迷了眼睛。

车子重新行驶起来,不多时就离开青山区。

一离开青山区,街景变得宽敞繁荣。

五光十色的灯光在雨水里晕成一枚枚彩色的光斑。

“那笔钱到底有多少?”季衍疑惑地皱起眉头,听姜野的口气,那笔钱还不少。

一直闭着眼睛的姜野嘲讽地勾起嘴角。

“五十万。”

那是姜野当时能拿出来的全部。

他千挑万选,选了一只肚子上有拉链的小狗,塞进去。

费尽心思,想尽办法。

不想伤害少年的自尊心,又想真的帮到对方。

他不是没想过宁安会把这笔钱用到蒲公英身上。

他并不在意宁安如何花销这笔钱。

但是从始至终,宁安没有提过那张卡。

一开始他以为宁安没发现,可是拉链并不隐秘,只要把玩过小狗都能发现,等宁安抱着小狗还给他时,他以为宁安为那个吻生气。

宁安将小狗递给他,眼尾缀着红,像夕阳在城市留下的最后一道妆容,“还给你,还有信,我不想看了,以后也不看了,那天的事情,我不想原谅……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那样。”

他的世界是那样广阔,像即将离开花茎的蒲公英,幸运地躲过暴风雨,抖动着小绒毛,准备飞向外面的世界。

他能飞起来不容易,是高敏和蒲公英倾尽全力的供养,也是老师们长期的关爱和爱护。

他带着所有人的期待,怀揣着最美丽的梦想。

他的世界又是那样狭小,小到不知道什么是怦然心动,小到不知道少年的眼睛曾经也藏着星空。

何况姜野是男生,这完全超出宁安的认知。

高敏从不对蒲公英的孩子做出期待,她不说你们应该成为有用的人,你们要长成善良的人,她不说这些普世正确的道理。

她对秦致知说,他们会是一对好父母,你会过得比较轻松。

秦致知点点头跟着秦教授他们离去。

她对宁安说,考上一个好初中,然后又说考上一个好高中,等宁安估算出成绩时,她第一次没有说选个好专业或者毕业时找个工作。

她用一丝复杂的目光说了一个完全令宁安意料不到的期待。

那是高敏的期待,高敏对蒲公英的每个孩子都有期待。

却是那种最不易察觉的,最实用的期待。

她说,如果遇见一个不错的人,就组建一个……

她似觉得有些荒谬,没有说完这句话,生硬地掐断,不再开口。

但是宁安知道,组建家庭需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这也是宁安向往的事情。

他有些害羞地答应高敏,高妈妈,有好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

男生跟男生不可能组成一个家庭。

姜野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宁安推开,又再一次被拒绝,他倚着门懒散地看着宁安,“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宁安怔怔地看着他,白皙的肌肤透出隐隐的蓝色。

那蓝色像游龙在细嫩的脖颈里浅浅浮动。

夕阳落下去,眼底细碎的金光一起泯灭,“为什么要开那种玩笑?”

轻微的低语连责备都算不上。

消瘦的肩膀似乎也耷拉下去。

姜野的笑容慢慢消散,收紧的下颌线微微滚动,强烈的情绪顺着喉头一股股滚下去,烈酒般刺喉,“我……”

姜黄色的小狗吐着舌头天真地看着姜野。

“你收回去吧。”宁安木然地将小狗递过去。

姜野的那个‘喜欢’咔在喉咙里,眼前的小狗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姜野一把抢过小狗扔到墙上。

嘭的一声,黑色的门在宁安面前合上。

姜野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后来我发现小狗的肚子是空的,里面没有卡,他装作不知道,悄无声息地拿走钱,知道他跟姜兴修合谋后,我才意识到他早就知道我要出国的事情,姜兴修应该给了他很多钱,两相权衡选择放弃我这边。”

季衍静静地听完,眉头皱成川字。

最后放弃道,“格雷说得对,你们家复杂得不像家人。”

姜野嘲讽咧了咧嘴角,“我们根本不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