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姜野站在身后静静凝视着……
视频需要重新拍摄。
这次谢涿只选用了两个色号, 厂商得知他并非骗子后,看完成品提出几个小意见。
“我一个都不会听他们的,审美太老土,没倒闭真是奇迹。”
谢涿决定使用最轻薄的粉底, 能应付光源即可, 宁安的皮肤本来就好, 之前粉感太重, 拍出来后虽然不错,但谢涿觉得跟其他美妆视频区别不大, 完全突显不出宁安的优点, 说不定瑕疵感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宁安也没闲着, 反复观看谢涿发给他的一些美妆视频,因为看得多, 大数据又给他推荐许多新账号。
不工作不陪宁翼的时候, 宁安也快成为低头族。
“有钱后记得换手机。”
宁安用着最低配的智能机, “这个挺好用的。”
谢涿懒得讲道理, “这个可以给宁翼,正好节约买电话手表的钱, 有空多跟他打打视频电话。”
这个倒是,秦致知也建议他多跟孩子互动, 父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 哪怕宁翼拒绝与人交流, 但宁安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独一无二, 甚至可能到了偏执的程度。
秦致知父母告诉她,宁翼在许多方面表现出排他性,沉浸搭建乐高并非专注,可能是对整个正常世界的排斥, 这跟听损和父子俩长期单一的养育模式有关。
对应的,宁翼对宁安有着执拗的唯一性,且在许多小事上呈现出来,例如宁安十一点不发信息过来就会一直守着手机,只喜欢宁安常做的菜式,下午四点半开始注意力无法集中,无论是治疗时还是待在秦致知父母家……
当然这些现象在两位教授的努力下有所改善。
他们暂时没有告诉宁安,想先观察一段时间,孩童的心理健康问题并非单一因素影响。
他们也不希望宁安背上过重的心理负担,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单薄的男人已经在很努力的活着。
宁安点点头算是同意谢涿的建议。
“呲……”宁安轻轻吸了口气。
谢涿手上动作微顿,“他又打你了?”
宁安摇摇头,下巴没有留下淤青,但是碰到还是会痛,“他不怎么打我。”
那就是打过。
谢涿捏拳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宁安笑了笑,“我心里有数,就是小翼的事情谁都不要说。”
谢涿点点头,“我知道轻重,你还笑,你怎么招惹这么个恶魔。”
宁安也不知道,他记得校园里姜野是阳光开朗的,总是笑容和煦,待人亲切有礼,虽然那个假期露出越来越多与校园里不一样的行径,但宁安一直以为是毕业后的放肆。
之后的事情就跟电影快进一样,把他的生活彻底打乱,宁安从那个泥潭走出来后已经很少去回想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情。
高院长冷酷到残酷的训练机制让他度过这场危机。
往前看,向前走。
走得足够远,就会发现曾经经历得的一切苦难不过如此。
确实如此,曾经让他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八月,在后来的妊娠诊断、药物性致聋、误诊误治及漫长的康复过程里。
它们算得了什么?
也是谢涿提及,宁安浅浅回忆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姜野并非突然发疯,他或许根本不是外人看见的那个样子。
他不是突然降临到身边的温暖太阳,他是只怪物,一开始就是,只是披了张人皮伪装着来到他面前,以看他的喜怒哀乐而取乐。
宁安不清楚自己哪个地方引起这只怪物的注意,只能小心斡旋应对。
但是他似乎缺乏技巧,总是容易引发对方的怒火,莫名其妙的。
“你是怎么拒绝曹老板的?”宁安小心翼翼地问。
谢涿心头微松,看来知道向他取经。
宁安看着温和很容易被欺负,其实在一些事情上很轴,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机灵,不会转弯,不会妥协,不会曲意迎合等。
就像两人认识没多久,谢涿有次大意被人下药,其实有很多种办法,既能救他又能不得罪客人,找林姐,告诉店里的保安等。
宁安用了最笨的办法。
将一桶洗过拖把的水淋到他身上。
他新买的奢侈品衣服当即报废。
气得谢涿不顾药力追着宁安闹。
当时宁安听说一件衣服要大几千吓得脸色都白了,一边说帮他洗,一边说谢涿只有臭了,那人才会彻底放弃歪脑筋。
物理性臭。
“还记得上次他带我去选东西不,那场酒会对他很重要,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是时尚品味还不错,就帮他选了几套很满意的西服,走的时候我没要别的,要了一对袖扣。”
几套西服对酒会的顺利与否起不到决定作用,曹文生拿下五岭区几个重要项目,这场酒会是他的庆功宴。
谢涿自然没资格陪他参加这么重要的宴会,但还是以不知名朋友的身份陪他到宴会现场后台,在将人交到美丽的名媛手里前。
谢涿将那对袖扣戴在曹文生的袖口。
然后提出只做朋友的要求。
曹文生当时的眼中闪过诧异,但也不是很诧异,时间很赶,名媛已经挽住他的手走向热闹气派的会场。
容光焕发的曹文生在亲朋好友的祝贺下走向灯光璀璨的地方,进入会场前,他回头看了眼谢涿。
“这段经历我可以给你写个几千字的小作业,基本上每个场景你都可以拿去逐帧分析,你要是能吃透,男人……拿捏!”
宁安露出清澈的眼神。
谢涿叹气,学霸难道真的在情感上都一无所知吗?
谢涿拍拍宁安的肩膀,“体现你的价值,在他最开心的时候提要求。”
宁安沉默片刻,“我没什么价值。”
也无法分辨姜野什么时候开心或者不开心。
谢涿再叹气,他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否定到这种程度。
以往他知道父子俩住在蒲公英,还以为那里招收外面的孩子学习手语,现在才知道宁安居然从小生活在那里。
突然明白宁安身上不舒展的感觉从何而来。
从未吃过糖的孩子,即便有一天含住一颗糖,也不知道那个味道叫作‘甜’。
“没有价值就找到价值往身上贴,就跟衣服一样,不断找不断穿,总有一天再也不畏惧严寒,还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宁安看着谢涿有些羡慕,“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
谢涿呲牙,“学霸笑话我是不是?”
宁安轻轻摇头,再次拿起手机。
谢涿觉得宁安真的很可惜,这种性格可能适合做研究,也适合当位老师,把人放在不适合的地方,无论多么厉害的人都难以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过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发光的。
几天后,宁安把整理出来的视频类型和方向发给谢涿,言辞有些腼腆:方向写的不多,也不知道总结得对不对,如果不行就不要采纳。
谢涿回他一串疯狂的啵啵啵。
宁安又开始观看学习剪辑和拍摄。
他不清楚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但谢涿提醒得很对,在与姜野这段看不见终点的纠缠里,他要学会寻找自己的价值,至少他很会学习。
如果能帮到谢涿就更好,毕竟有一半的分成呢!
他就像一朵小白花,在经历狂风暴雨后,一次次又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勇敢地活下去。
又连续好几天没见到姜野。
随着时间的拉长,宁安反而心神不宁,兴许经常见面,姜野不一定发狂,但是一想到见面他又头大。
他不怎么去思考那个吻意味着什么。
但他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姜野跟他的父亲见面了。
父子不和的事情宁安知道,但是知道的不多,那时候的姜野已经不太正常,无论他怎么询问姜野都不愿多说。
之后也就不再有机会。
宁安并未见过姜野的父亲。
但是只要想到这个人他会本能感到畏惧。
那些大人们面目模糊,冰冷得像一座座白色的墓碑,骤然出现在宁安的世界里。
在他茫然的从绿野走进荒地的时候。
他们出现了。
沉默的,庞大的,冷漠地凝视着他。
用冰冷的眼神,不断告诉宁安,你做了一件很严重的错事,而你做下的这件事将给你身边每一个关爱你的人带去耻辱和伤害。
他们带走姜野想要的。
留下不知所措又迷惑无助的宁安。
原来不合的父子关系,在孩子想要什么时,也会尽全力帮他获得。
宁安将其理解为跟寻常家庭一样的父子矛盾,而以宁安当时的所见所闻,似乎也只是如此。
那现在的姜野为什么要这么恨他的父亲?
宁安觉得脑子一阵阵抽痛。
他的体力大不如前,精力、脑力还有记忆力都跟读书时相去甚远,孕育生产宁翼的过程十分艰辛,不清楚是不是那段充满危机的经历改造了他的身体。
就跟宁翼的听力一样是种不可逆的结果。
但宁安并不后悔。
大门突然被推开,宁安赶紧站起来。
现在才十点过,姜野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他不安地看着门口。
季衍扶着姜野吃力地走进来,看见宁安的瞬间眼睛微亮,“宁先生帮我把姜总扶进去。”
宁安赶紧过去帮忙。
帮倒忙。
等季衍把姜野扶进卧室,他疑惑地看了宁安一眼,宁安尴尬地移开目光。
他觉得宁安帮忙前,姜总还要轻一点。
“姜总跟规划部的领导喝酒,凌晨五点才结束……”
本来在酒店开了房,姜野说要回公司,等车停到公司楼下,人已经睡过去,大约睡了三个小时,又说要回家洗澡,等车开回家,他又睡过去,想到这段时间姜野的忙碌,季衍没有叫醒对方,直到刚才人稍微清醒些才连忙将人扶上来。
“姜总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睡觉,他有神经性头痛和睡眠困难等问题,如果他一会儿不舒服,麻烦宁先生给他喂点药,药在……”
宁安平静地听着,甚至有些面无表情。
季衍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精明强干的眼底再次闪现疑惑。
就在他打算重复一遍叮嘱,宁安轻轻点头,“知道了。”
季衍关上房门拨通电话,声音平板得不像在八卦,“已经把野交给他,但是他好像很敷衍,是的,跟野清醒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你在笑什么?”
宁安面无表情地缓缓走进卧室,其实他可以对季助理再和善点,毕竟对方帮他解决掉上份工作的纠纷,哪怕季助理只是因为雇主的原因才这样做,但宁安依旧习惯性记住人家的好。
但因为雇主是姜野,哪怕谢涿手把手教他如何应对,宁安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对方。
姜野穿着西装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一副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昏暗的灯光里,深邃的五官只映出一圈模糊的轮廓。
他熟睡的样子看起来平静很多。
幽深的眼睛因为闭合着也不再令人害怕。
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容貌是上天的杰作,任何人看见都心生欢喜,即便是现在,宁安也很难对这张脸产生怨怼的情绪。
因为另一张相似的脸,曾经很软很软地贴着他的肩头,用带着奶音的可爱声音喊他‘爸爸’,那曾经是宁安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为什么属于他的快乐总是那么短暂。
宁安用复杂的目光漫过每一寸,一阵铃声响起,宁安连忙掏出手机,慌张看了眼姜野走出卧室。
是宁翼打来的视频电话。
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十一点。
宁翼应该在秦教授不知道的情况下拿到手机,于是自己拨通宁安的手机。
宁安接通视频露出笑容,担心卧室里的姜野,他压低声音比划手语:小翼在做什么?
宁翼给他看刚搭建好的乐高。
父子俩的通话很简单,等宁安嘱咐他将手机好好交给秦爷爷就匆匆挂断电话。
一回身,姜野站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
“砰!”手机摔在地上。
漆黑的眼睛慢慢从宁安身上移到地面的手机上,姜野弯腰拾起手机,看了眼碎掉的界面,“跟谁通电话?”
第32章 第 32 章 宁安,你在关心我吗……
宁安的心跳骤停, 浑身不受控制的绷紧僵硬。
他呆呆地看着姜野,黑雾涌动的空间拉撑到极致。
姜野带着醉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突然他张开手,看起来像个怀抱,语气一如既往裹挟着冷意, “过来。”
宁安想拒绝, 但不敢。
谢涿能从不好说话的曹文生手里平安退出来, 他说的方法一定有用。
顺从保平安。
宁安死死攥紧手指, 慢慢走向姜野。
离姜野还有一步之遥,他被猛的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浓重的酒味。
姜野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过来。
密不透风。
厚重的, 窒息的。
“让我抱一抱。”姜野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
他微微低下头, 男人的呼吸擦过宁安的耳畔,带给宁安一阵阵颤栗的感觉, “空调开得太冷?穿得太少?下次喊你过来, 动作要快一点。”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 不耐烦的语气里透着让宁安熟悉又陌生的无奈。
宁安终于意识到姜野还醉着。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眼姜野, 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如深潭一般锁着他,宁安慌忙移开眼睛, 沉默片刻又硬着头皮望回去,然后轻轻点点头。
幽深的黑潭似乎泛起些许笑意, “这么乖?”
他将宁安再次抱进怀里, “奖励你什么好呢?”
那只屏幕碎掉的手机摊在姜野修长宽大的手掌里, “给你换个新手机?”
宁安正要摇头。
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这样好了, 刚才的通话记录打开给我看,市面上所有流行机都买给你。”
宁安想抢回手机丢到楼下,或者将其毁尸灭迹。
但是他知道这没有用,“不, 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是吗?”
宁安迎着姜野迫人的目光咬紧牙齿点点头,他不敢轻举万动,以姜野的能力想查到电话很容易。
他只是很忙,才没空针对宁安,这也是宁安愈发觉得危险的原因。
他不清楚姜野什么时候就会空出时间和精力。
姜野眯起眼睛,他的意识很混沌,确实喝醉了。
但刚才走出来时,宁安脸上的笑容刺伤他。
宁安似乎把所有的温柔和笑容都留给别人。
唯独对着他只有害怕和畏惧。
想到原因,姜野又莫名得意。
不该怕他吗?
这都是宁安咎由自取。
还在卧室里时姜野就醒了。
他知道宁安站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他想知道宁安看着他在想什么?
一定是想趁机杀了他。
每一个人都希望他死。
他偏偏要好好的活着。
姜野捉住宁安的手指按向手机,“是自己解开密码,还是我找人过来解,你知道的,如果我找人来解,结果会……”
宁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一把抓过手机,点开刚才的通话界面,声音又急又快,像是生气姜野对他的不信任。
“是秦教授的孙子打过来的,他的养女也是蒲公英出来的,我们一直有联系,不仅她,每一个从蒲公英走出去的孩子,我们都还保持着联系,只是蒲公英里重度残障很多,能正常走上社会的二十年来也没有太多,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几个,都在……”
“够了。”姜野的头又昏又痛,并不想听宁安讲述蒲公英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
他将手机还给宁安。
“扶我进去洗个澡,再给我倒杯水,记得拿药。”
宁安松开一口气。
姜野身量高大挺拔,身材练得匀称有力。
宁安将他弄进浴室,近乎脱力。
姜野躺在浴缸里时,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累成这样?”
宁安不做声,替他拧开热水。
又手脚麻利地倒好沐浴精油。
最后将一块热毛巾敷到他脸上。
姜野顿时舒服地靠在池壁上,他以为宁安这么娴熟的手艺是在蒲公英里练就的,确实如此,但不会这么熨帖细致,这五年他都在照顾宁翼。
宁安转身要走。
手腕被抓住。
宁安心神微颤,他不知道姜野又要做什么。
喝醉的姜野很反常。
上次的吻,这次的拥抱,都很反常。
虽然发现手机时,这些反常看似正常了些。
但宁安还是不安,不习惯。
他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姜野。
他根本就应付不了姜野。
姜野的声音似乎软了一分,“力气为什么变得这么小?”
姜野居然发现他的力气变小了。
连高妈妈都没有发现。
宁安又一次为姜野的观察力害怕。
他想抽回手,在姜野铁箍般的力气里根本使不出半分力,哪怕是喝醉的姜野。
“没,没有,就是最近有些累。”
姜野拉下部分毛巾,露出一双眼睛,幽深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如果在我这里工作也算累,看来是时候辞掉酒吧的工作。”
宁安连忙摇头,“我不累。”
“跟生病有关?”黑潭般的眼睛锁着他。
宁安头皮发麻,僵硬地点点头。
“什么病?”
宁安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腹膜炎,手术没做好感染了,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
这次姜野松开手,宁安连忙朝外走去。
“你最好没骗我。”
宁安顿住脚步,摇摇头赶紧离开。
等他再次进来,姜野似乎不舒服得厉害,眉头紧紧蹙起,宁安拿了消炎药和止痛药,刚掰出一粒,姜野全部抓过来,扯开四五粒倒进嘴里。
看得宁安一阵胆战心惊。
想也没想抢走姜野还在掰扯的剩下部分,“抗生素不能多吃,会……”
会药物性致聋。
这几个字猛地卡在宁安的喉咙里。
姜野无所谓地笑了笑,“会死?你们不是都想我死?”
宁安端起杯子,身后传来哗啦水响。
他来不及回头,手里的杯子被姜野拿走。
姜野湿漉漉的身躯贴过来,“宁安,你在关心我吗?”
宁安吓得说不出话。
正要掰开姜野的胳膊。
姜野将整张脸贴过来,“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乖一点。”
宁安的手缓缓放下去。
姜野似乎很满意他的乖顺。
挟着人走进卧室躺进床里,又把不安的宁安按到彻底动弹不得才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姿势很亲密。
亲密到不正常。
可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正常。
宁安空茫地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卧室。
身后是渐渐暖和起来的赤.裸身躯,脖颈是姜野炙热的呼吸,他们曾经闹得那么不堪,他们之间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现在却像亲密的恋人般依偎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进宁安的衣服里,宁安顿时毛骨悚然。
那只手在他的腹部附近摸索,似乎想寻找什么东西,最终抵不过睡意,停歇下来。
在姜野入睡后,宁安几乎落荒而逃。
他站在客厅想了很多事情,要不要将前因后果都告诉高妈妈,如何让秦致知帮他圆谎,两位善良的老教授能否体谅他的难处,同意让宁翼寄养在秦家。
最终,宁安沉默地垂下头。
他不能把未知的危险带给别人。
这些人已经帮助他们父子俩太多太多。
但是宁安紧张慌乱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就像每次大考前,宁安都会紧张得睡不着,可一旦走向考场,他又出奇的冷静和镇定。
就连高敏都意外,难得夸奖他以后能担大事。
但是他好像把每件大事都搞砸了。
宁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他不过是把最坏的结果设想好,无论接受与否,那件坏事都会发生,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季衍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宁安孤零零站在客厅。
消瘦的肩头微微耷拉收缩着,因为缺乏安全感,一只手抱着另一只胳膊,一副很脆弱的感觉,但眼睛里的光平静到有股无法摧毁的韧劲。
季衍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想到早期姜野的描述——宁安是个善于伪装的欺骗者。
他将自己伪装成弱者,骗取他人的信任和感情,达到目的后,残酷无情的离开。
初次见面,宁安表现出局促、羞耻和不安,很像姜野对他的描述。
季衍本着对重要工作对象增加了解的目的,没有立马离开。
于是发现宁安的工作环境并不友善,很多伪装成弱者的人会把自己置于这种被动局面,以增加身上特质的可信度,季衍并没有急着进去解围。
不出意外,宁安会借着辞职的机会向管理层投诉曾经遭遇的霸凌,或者用手中的协议羞辱同事。
但清瘦脆弱的青年只是有些留恋地环视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将一瓶瓶歪斜的饮料摆正位置,季衍当即在表格上标注出异常。
又在面对同事的刁难时,虽然脆弱无助,却并没有退让屈服的意思。
但依旧没有把协议丢在同事脸上。
让季衍瞬间想到他热爱的华雷斯人。
脆弱与坚强,胆怯和悲悯。
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与姜野的描述相去甚远。
甚至是矛盾的。
宁安身上似乎有种不同常人的特质,安静的,微小的,无论遭遇多少次刁难和恶意,依旧一次次抬起头。
于是,本可以三言两语解决的事情,季衍临时更改方案,拨打给律师团,让那家便利店遭遇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人事危机和经济危机。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严格意义是第三次。
上次他在门口等候的行为让姜野不满。
之后勒令他只需要在车上等候。
姜野的不满来得莫名其妙,毕竟之前他都是在门口等候。
格雷说得对,“不要去研究野的脾气秉性,那比草原上最臭名昭著的鬣狗还让人讨厌,你只需要按照他要求的把事情做好,他就会给你很多钞票。”
宁安听到动静侧过头,目光落到季衍双手的购物袋,只愣了一瞬赶紧走过来,“辛苦您了。”
宁安将丰盛的食材装进空荡荡的冰箱里。
每一样都码放得整齐漂亮。
就像他在便利店将一瓶瓶歪掉的饮料摆正。
“中午饭麻烦宁先生给姜总做一下。”
宁安整理东西的手微顿,“应该的。”
季衍以为宁安会拒绝的。
因为他已经发现宁安对姜野的敷衍。
但季衍此时有种预感,宁安会好好对待这件事。
就像对待便利店一瓶歪掉的饮料。
朱莉的话浮现在脑海,“他只是讨厌我们老板,但你放心,某种程度他比格雷都值得信任。”
姜野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而不是像他在姜野醉酒头疼时,将其规整的摆放在病床上,再打上一针,然后被朱莉奚落他在照顾一具尸体。
他对两人的过往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老板曾被家族流放,而这位青年在其中‘贡献’颇多。
他以为老板回国后会不动声色暗中监视,亦或是让人狠狠教训对方。
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微妙的关系。
让他想起一个词:豢养。
老板不养人,只干掉人。
每一个得罪过姜野的人无不下场凄凉,季衍是第一看见姜野用这么奇怪的方式对待‘敌人’。
他们已经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姜野会挤出时间赶回来。
季衍察觉到,每次回家前,姜野的情绪会好转。
但每次离开时又裹挟着风暴。
既然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要过来?
季衍无法理解。
这次更奇怪,
姜野在一个小时前发来指令:塞满冰箱。
姜野想让宁安照顾他?
季衍觉得当下情况比他分析过的最复杂的金融数据还要让人头疼。
宁安起身给季衍倒了一杯水。
温的。
季衍知道,这在国内是最高礼遇。
季衍百无聊赖喝着寡淡的温开水,他发誓这是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
“季助理。”宁安轻声说道。
季衍不动声色放下水杯,让自己看上去值得信赖。
“他有什么忌口的吗?如果有麻烦您发给我,还有……我签的是四个小时,一点后就要走,做好饭摆放在餐桌上就可以吗?我不用等他醒过来,是这样吗?”
他并不想询问姜野的饮食习惯,但姜野差点发现宁翼,谢涿劝导的话再次提醒他,如果不想宁翼被发现,他应该学会改变对待姜野的方式。
而做饭已经是宁安的最大让步。
宁安没等到答案,不安地望过去。
一向精明强干的季助理正襟危坐,双手握拳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双眼……放空。
“季助理?”
“是不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那我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可以吗?”
季衍回过神,信息有些复杂,分辨意图再分类花费一些时间。
其实他并没有准确识别有些信息应该放在哪个类别,例如宁安询问姜野的饮食习惯,如果宁安是情人,那么这个行为是关心姜野,还是想从姜野这里获得金钱或者礼物,如果他们是仇敌关系,宁安是在赎罪还是希望大家放松警惕后逃跑,也可能是职场关系……
季衍决定赶紧从逐渐混乱的分析里逃离。
“我马上发给你,你按照协议内容做即可。”说完匆匆离开,连客套疏离的敬语都没说,他担心再交涉下去脑子里需要分析的东西越来越多。
很快,宁安收到季衍发来的注意事项。
斯派克季:国人习用的一切香料少量,特别禁用:香菜。
大约担心宁安不引起重视,后面的字体被红色加粗。
宁安浅琥珀色的眼瞳轻颤。
跟宁翼一样。
他很快收敛心思准备饭菜,一点马上就到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姜野还缠着你?
宁安抽空回了一趟蒲公英, 蒲公英快要变成他不认得的模样,铁栏杆上拉满红色条幅:欠债还钱,无钱卖地。
倒没有社会闲杂人聚集。
宁安走到小铁门附近,左右看了看, 掏出钥匙快速挤进去。
院子的地面没有铺水泥路, 每到夏季就会变得泥泞, 太阳出来干掉, 太阳一落又潮湿,反反复复, 直到没有下脚的地儿, 高敏会组织员工清理掉淤泥。
宁安顺着长满杂草的小路艰难走向他跟宁翼曾经住过的那幢杂物楼, 一段时间未见,楼房给人更加破旧的感觉。
以前也破, 但至少整洁。
宁安看着布满灰尘的楼道, 内心复杂。
蒲公英的人手一定紧张到极致, 才连个打扫卫生的人都抽不出来。
蒲公英就两幢楼, 这幢杂物楼同时也是高敏和员工的住宿楼,二楼过道简单晾着衣物, 不见半个人影,这个时间点都在前面那幢教学楼。
教学楼其实是福利儿童的住宿楼。
一楼有一间教室, 一间活动室, 其他就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
二楼是孩子们的住宿房间, 十二岁以下的住在两间大房, 十二岁以上的分男女各两间,初中毕业后继续读书不住校的,运气好能得到一间独立的房间,不过蒲公英考取高中的寥寥无几, 大多初中毕业就离开蒲公英去中专院校住读,就是这种孩子都不多。
三楼是重症孩子,以脑瘫为主,他们年满十八岁后会被政府机构接走。
宁安走过来看见几个孩子在一楼教室里玩耍,没有老师。
看见宁安,他们高兴地挤到门口。
宁安将买来的零食水果分给大家,他们接过东西挤成一团,纷纷查看里面的东西,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明显,但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并非都是聋哑儿童。
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无论内心多么喜悦都很难用声音来表达,他们惧怕外界的目光,也担心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引起外界的注意力。
所有的行动都在无声中进行。
即便如此,宁安还是感受到喜悦的浪潮。
从进入蒲公英起忧心匆匆的心情总算轻快起来。
“高妈妈和其他人呢?”
一个兔唇孩子回答他,“高妈妈跟阿姨们在三楼。”
“老师呢?”
一个女孩抬起头,她的口齿要清晰很多,外表看起来也正常,但有先天性心脏病,“老师走了,走的时候跟高妈妈大吵一架,说我们欠她好几个月的薪水,要去社区告我们。”
又走了一个,这下蒲公英彻底没有老师了。
宁安询问最近的学习情况,基本上都是大的带小的,但是孩子不像大人那般有组织性和纪律性,时间一久,也松散下来。
这不是长久之计。
高敏的办公室在二楼,很多时候她不回宿舍楼都是住在办公室里,她对蒲公英到底付出多少,恐怕没人清楚。
宁安拉开抽屉,将两包红梅放进去。
他不同意高敏抽烟,前些年高敏也开始慢慢戒烟,上次谈宁翼的事情他发现高敏的烟瘾又变大了。
刚刚关上抽屉,高敏推门进来。
女人一脸疲惫,但看见宁安的瞬间,还是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怎么过来了?”
两人不需要客气,简单问候过,宁安提到铁栏杆上贴着的横幅,高敏冷硬的脸上显得不太在意,“过段时间贷款下来就没事了,不用管他们。”
传言中将进行改造的青山区并没有动静,反倒是隔壁的五岭区不声不响的发生变化,特别中心那块,许多地方打了围,看起来动静很大,有消息流出,除去原本的商业区规划,附近还要新建一个会展中心,建成后,五岭区很可能成为城市新的中心地。
机警的居民感到担忧,担心政府放弃青山区。
但是更多居民依旧坚信青山区会被改造。
因为地处青山区和五岭区交界处的废厂区改造进入尾声,成果瞩目。
那边变成年轻时尚的运动中心。
焕然一新的街道,规格颇高的运动场地和设备,还有林立的商铺,城市达人已经开始涌入。
蓬勃的商机让人们更愿意往好的方向幻想。
甚至有传闻,青山会修建成城市森林公园,用作休闲旅游观光之地。
蒲公英面积不大,但是也算不得小。
比邻青山进山道,位置非常好。
于是很多人开始打这处地的主意。
已经到了贷款的地步?
宁安不安地想,高院长又用什么做抵押?
蒲公英的大部分支出用在重症儿的康复上,这些孩子有的一出生就被丢弃在蒲公英,有的是高敏通过一些渠道打听到情况接过来。
这些重症儿其他福利院不愿接受。
随着近几年入不敷出,也出现转院案例,但是那几个孩子非常不适应新环境,几乎没多久就出现健康急转直下的情况,弄得高敏大为光火,恨不得将对方的负责人痛骂一顿,这样一来愿意接收的福利院也偃旗息鼓。
“高妈妈,如果找到愿意赞助的企业,其实孩子们的情况可以配合他们的一些要求。”
高敏的目光几乎立马落在宁安身上。
这种话在蒲公英没有一个人敢提。
不要说蒲公英,福利院体系都知晓高敏的臭脾气。
但宁安没有退缩,“高妈妈,现在蒲公英的情况不比以往,青山区如果也要纳入改造,我们还是提前考虑得好。”
无论卖与不卖,光是搬迁一事就颇为周折。
高敏拉开抽屉,看见两包红梅时目光柔和起来,她又合拢抽屉,“这个地方我不会卖,你说的我会考虑,小翼最近怎么样?”
这就是不打算再讨论的意思。
宁安无声叹气。
听说宁翼听训进展顺利,高敏终于露出明显笑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宁翼已经创建汉语体系的事情几乎可以确定。
宁安感到很开心。
见高敏心情还不错,宁安犹豫片刻问道,“高妈妈,我想问问当年您跟学校请假的具体情况。”
宁安是去学校报道后出现身体不适。
最开始请假用的胃病理由,等确诊后宁安就再也没返回学校,那时候他哪里都不敢去,带着高考得到的奖学金游荡在城市里,也不敢联系高敏。
等他再跟学校打电话准备办理退学时,才发现高敏已经帮他办好休学。
休学最长时间为两年,但是两年后,宁安还是辜负了高敏。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宁安撒谎,“我想找新工作,有些公司要做背调。”
高敏查电脑的手微顿,“腹膜炎感染,住院治疗半年,出院后患者身体体质下降,不适用带有强度的工作和学习……”
这是高敏为院中每个孩子做的文件,当年学校找不到宁安后,电话打到紧急联系人高敏手机上,高敏让公安系统的朋友帮忙,很快锁定宁安的位置,那时候院里忙,她没时间精力跑去北方质问,得知宁安没有大碍,学校这边直接替他做了休学处理。
等她腾出手,宁安已经不知所踪。
再回来,怀里抱着听不见声音的宁翼。
一大一小,满身风霜。
宁安拿到资料,医院和记录都很完整。
看不出什么漏洞。
姜野应该查不出什么。
“谢谢高妈妈。”
宁安合上资料有些犹豫,接下来的问题或许会让高敏察觉很多事情。
但如果不问,不仅过不了自己那关,说不定还会让高敏和蒲公英陷入麻烦。
宁安缓缓开口,“高妈妈,最近的麻烦是不是跟姜野有关?”
高敏突然望向宁安,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拆穿宁安的所有伪装,“姜野还缠着你?”
宁安心头直跳,他并不畏惧高敏。
甚至,高敏在他心中是值得信赖的人。
看着眼前如山般坚强的女人,他差点全盘托出,但是宁安没有,兴许蒲公英一贯的脱敏训练起了作用,他们是陪伴彼此长大的最亲密的人,但同时也是最遥远的亲人。
比起向他人倾述,自己学着解决问题已经刻入骨髓。
何况,蒲公英如今的困境已经让高敏应接不暇。
宁安摇摇头,甚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在酒吧里见过一两次,当时确实有些担心,但现在很久没看见他了,听说他在负责澄江项目,这种大忙人不太有时间找我麻烦。”
高敏摇头,“跟他没关系,你不要多想。”
宁安半信半疑地看着高敏,不清楚高敏像他一样隐瞒了事情,还是姜野真的没有出手。
可姜野已经明里暗里拿蒲公英威胁他很多次。
但不管怎么说,宁安紧绷的心还是松开些许。
两人结束话题后,宁安转去三楼看了看情况,两位阿姨很疲惫,正趴在床边打瞌睡。
宁安上到四楼露台,把洗完的衣服床单全部晾晒好,这才离开蒲公英。
高敏已经抽掉半包烟。
沉默许久拨通向健柏的电话,这次她没有等太久,但是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终对面先妥协,“高敏……”
高敏快速打断他,“上次说的那笔钱我不要了,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对方似乎已经习惯高敏的冷硬和强势,“你说。”
“我这儿有个人,他带着一个孩子,孩子跟他挂在一个户口上,你帮我把那个孩子的信息掩盖掉。”
对方沉默好一会儿,“高敏,我只是一个企业家,不是神仙,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这次高敏没有讥讽他,而是放柔语气,“你夫人的兄长在公安体系,这点事不难的,我高敏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亏欠。”
对方愣住,这么多年他听惯高敏的各种讥讽挖苦,就连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仿佛他欠了她的命,活该一辈子这样。
可他就是欠了她的命。
但是时间持续太久,当年再多亏欠也在这些年里被磨平,有些时候面对高敏的刁难和责难,他也会忿忿不平地想,就是那个孩子没死,他们也走不下去。
他一直等着两人彻底没有关系的这天。
高敏也察觉到他的意图,一直利用这个不断地找他要钱,不断地折磨他。
可是,等他真的听到梦寐以求的这句话时。
已经开始年迈的男人没有一丝解脱感。
他迟疑开口,“你什么意思?”
高敏冷笑,“就是你一直期待的那样,这件事你帮我办好,以后你都不欠我高敏什么了。”
第34章 第 34 章 班长那语气像跟学习委员……
宁安看着桌面上一排完整包装的手机不知所措, 精明能干的季助理聚精会神盯着空气。
“都是你的。”季衍面无表情。
宁安的手机还能用,只是屏幕摔坏了。
“我用不了这么多。”宁安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应付。
季衍不自然地眨动眼睛,“那您自行处理。”
送完手机季衍脚步不停的离开。
他察觉最近越发把握不准老板的意图。
当姜野向他询问送什么礼物宁安会高兴时。
季衍扭过头盯着姜野看了十五秒以上。
他记得姜野曾深恶痛绝地冲朱莉吼:他就是个骗子,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敏锐察觉这又是一个关于情感类的问题, 季衍并不擅长。
但助理的作用就是替老板解决问题, 他略微思索诚恳建议,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很物质的人, 能让他开心的应该也不是物质上的东西。”
自然招来姜野的嘲笑。
当姜野让他订购手机时,季衍犹疑, 老板还是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市面上所有流行机。”
这是既实用又物质的意思吗?
老板究竟是想让对方开心, 还是难堪?
但这笔费用在他们的任何一笔支出里都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决定向朱莉求助。
宁安沉默地看着手机们。
一部都不用, 以姜野的性格说不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宁安拿起离他最近的一部手机, 谢涿就用这款, 于是他拆了包装。
因为不太会用这些新款智能机, 开机验证再到下载APP, 等宁安把vx登陆上去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
谢涿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视频链接。
宁安复制后点开短视频APP,跳转到谢涿的账号, 置顶是一条新视频,发布日期两天前。
点开后看见自己的容貌, 宁安后知后觉脸颊开始发烫。
整个视频拍摄得很干净, 灰白色低饱和度的背景前, 整个画面都被宁安的面部占据, 黑发白肤,浅琥珀色瞳孔平静地看着镜头,干净简洁到没有一丝多余。
唯有红润的嘴唇成为整个画面的亮点。
配乐和文案也很干净,一点都不像谢涿的风格。
但是……
宁安的目光落到裸露的肩头上。
他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气。
点赞量已经过万, 是谢涿所有视频里点赞最高的一条,但在这个动不动就上百万点赞量的时代算不得起眼。
点开留言,清一色的:[色][色][色]的表情包,也有人说:好清俊的小哥哥。
宁安猛地关掉软件,十多分钟后才回谢涿:会不会有点太……
谢涿没理会他的纠结,一顿猛输出。
小鹿美人:发现没有,方向对了。
小鹿美人:我们要出名了。
小鹿美人:厂商刚联系我要转发权限。
小鹿美人:我要收他一百万。
宁安:你说过不收他们钱。
小鹿美人:我反悔了。
宁安笑着摇摇头,起身准备饭菜。
姜野最近开始回来吃午饭。
宁安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这种行为对宁安是好的,他已经好几天不用提供协议以外的服务内容,虽然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并不清楚,有可能就是今天,但只要宁安还能喘息,他觉得又能坚持几天。
准备午饭前,宁安将多出来的十几部手机收起来,他现在学会一些事情,面对姜野的时候,光是沉默顺从还不行,有些时候需要主动些。
姜野十一点半准时到家,看见宁安还在厨房忙碌没有过去打扰,径直走进浴室去洗澡。
两个人的饭菜不是特别丰盛。
四菜一汤。
都是寻常的家常菜,但是宁安烧出来的味道很好,姜野问过他是不是学过,宁安端着碗筷轻轻地回答,“在餐厅工作过一段时间。”
其实是后厨,宁安背着宁翼当洗碗工。
一个月两千元的奶粉钱,还要带着孩子,愿意接收他的只有最累最苦的洗碗工工作。
有时候一天要站八个小时。
手指的皮肤泡到发皱脱皮。
宁安都是趁着休息的空挡给宁翼喂奶粉和换尿片,那时候真的很苦很累,但是他根本没时间反应生活的苦,只想多赚点钱。
希望多存点钱给宁翼提供好一点的生活。
那时候,他对生活再一次怀有期待。
所以即便是不需要洗碗的时候,他也站在旁边看厨师炒菜,顺手帮些小忙。
渐渐的,那些面相凶狠的厨师会提点几句。
姜野用餐的仪态很优雅。
只穿一件白衬衣,领口解开一两颗扣子,手腕处依旧抠得严实,露在外面的手指指骨分明。
刚洗完澡,发梢还有些湿,他的头发依旧有些长,只是平时用发胶固定到后面不明显,洗完澡放下来,耷拉在眉眼间,偶尔能看见六年前的一些影子。
每当这个时候,宁安就吃不下去饭。
“怎么每次都吃这么少?”
宁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为了不被姜野找麻烦,宁安还是吃了一满碗,吃完后有些晕饭,坐在椅子上发呆。
直到椅子传来动静,宁安赶紧站起来收拾碗筷。
姜野的良好餐桌礼仪还表现在不留食物上,这让宁安烦闷的心情有所好转。
厨房配备了洗碗机,为他减轻不少负担。
吃完饭,姜野没有离开的打算。
磨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看得出他并不空闲,却不清楚为什么专门跑回家吃饭。
或许就是为了折磨他。
宁安不会过多思考原因,他思考不过来。
中途姜野接了几个电话,是宁安听不懂的语言,但宁安听得出他说得很地道。
其实摒弃两人间的恩怨,姜野在工作时跟当年在校园时的表现很像,游刃有余又处处令人惊艳信服,他似乎在很多方面都能把事情做到出色的地步。
姜野的目光突然落到宁安身上。
宁安想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只能愣愣看着对方,姜野挂了电话,勾起嘴角,“新手机用得顺手吗?”
宁安终于反应过来今天姜野心情不错的缘故,应该是看见他用新手机。
“挺好用。”
姜野再次垂下眼睛望向电脑。
临近一点,宁安想走,但知道这时候开口不是聪明的选择。
但是让他跟姜野待在一个空间又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他在开放式厨房里磨蹭,直到手机响起一连串信息提醒。
新换的手机,还没有调成震动。
宁安紧张地看了眼姜野,赶紧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发现新消息的数量正在急剧增加。
他以为谢涿发疯,连忙点开发现被拉进一个莫名其妙的群。
群名:高三(七)班万岁!
宁安瞬间产生一种落荒而逃的慌乱感。
他硬着头皮点进去。
拉他进群的就是姜野。
群里的气氛很热闹。
为姜野的出现。
以至于他被拉进群时并没有什么人留意到。
直到……
班长:宁安
:宁安来了?什么时候?
:班长刚刚拉的。
:班长眼里只有学习委员。
:就是,进来这么久都不吭声,一开口就喊宁安。
:学习委员,你就应一声吧,你再不应,我们就要失去亲爱的班长大人了。
各种打趣开玩笑的,宁安仿佛回到那个充满向往的简单校园,曾经无数次,他就是这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姜野跟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只是那时候不会有人留意他。
他会觉得很安全。
宁安轻轻抬起头,对上姜野恶趣味的目光。
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紧手机。
“不在群里出个声?”
冷淡的语气微微上扬,预示着对方的心情很好。
宁安咬紧嘴角,他不想跟过去的一切产生交集,包括这些曾经让他喜爱的同学和老师们。
他不相信姜野看不出他的为难和畏惧。
这个人就是有一种本事,你越在意什么,他越让你在在意的事情面前难堪。
两人重逢来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宁安垂下眼睛。
学习委员:嗯。
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谁改了他的名称,微微一想就知道是姜野。
他不清楚姜野要做什么。
但是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回了这一个字就关掉界面,也就没看见同学们的打趣。
:哇哦,学习委员进来这么久,也就班长喊他才理,一如既往的高冷呀!
:保护我方学习委员,学习委员是我男神好不好,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学习委员是不是还是那副文弱易推到的样子,要是,我就下手了哈!
:也可能跟方涛一样变成油腻男。
:不会吧不会吧,学习委员,麻烦你发张照片好不好,你的照片对我很重要,这决定周末同学会我是穿礼服还是穿便装。
:你是穿给姜总看的吧!
:我觉得吧,班长跟学习委员这六年一直有联系,你们看班长那语气像跟学习委员不熟的吗?
:学霸就是学霸,我要知道班长是姜总,当初就做他挂件不离身。
姜野丢过去一个地址,也关掉界面。
群里已经商议好周末弄个同学聚会。
他记得宁安当年在学校里是开心的。
姜野合上电脑走过去,他以为宁安躲在厨房角落里查看聊天记录,但是想象出现偏差,宁安靠着操作台发呆。
其实宁安变了很多。
观察入微的姜野早就发现,一开始他以为宁安在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害怕,兴许还带着一丝丝愧疚。
但是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宁安身上很多改变的东西,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却又深刻的,无法逆转的,每发现一处,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安就从心底产生。
好像告诉他,这六年其实是一个无法忽视的距离,没有人会待在原地一成不变。
每当想到这个,姜野就会不可抑制的躁动。
仿佛这六年他看不见的时光里,发生过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姜野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宁安亏欠他的都没偿还,怎么能不经他的允许发生变化呢?
宁安回过神吓一跳。
“这么怕我?”姜野幽深的眼睛没有光亮,先前微亮的眼睛仿佛只是窗外的阳光乱飞入眼。
宁安垂下头,在姜野的怒火一点点上涨前摇摇头,“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姜野冷硬的神色缓和些许,“周末同学会的地址在群里,那天我有事,季衍送你过去。”
宁安正要拒绝。
“你要拒绝?”
看着姜野特意笑起来的眼睛,宁安摇摇头。
“我会去。”
第35章 第 35 章 同学会就是名利场
同学会在金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举办。
除去同学还有当年的班主任和一些科任老师。
陈立申和两名女生站在门口负责接待, 他们是这场同学会的发起者,原本只是试着约一下姜野,没想到姜野不仅同意还承担整个宴会费用。
虽说人不多,但是这家酒店的宴会标准一向令人咂舌。
大家都穿得光鲜亮丽, 市前三尖子班的学生, 大多家境不错, 高中毕业后几乎都考上心仪的大学, 除去少数几位留在外地工作或者读研的,大多回到金市就业或者深造。
其中很多靠着父母的人脉获得不错的社会地位, 像陈立申的父母都是律师, 业内小有名气, 并拥有自己的事务所,他目前进了法院工作, 前途无量。
另外两名女生, 一位进了医疗体系, 一位进了政府职能部门, 他们本跟姜野没有交集,但是有了同学情分就不一样, 往后的人生道路上,只要姜野愿意给机会, 带来的利益不可估量。
一辆豪华商务车从入口驶进来时, 几人相视一眼略有些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车辆绕着喷泉放缓速度, 季衍看着明显紧张不安的宁安, 吩咐司机,“去地下停车场。”
进入地下停车场,车厢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宁安的声音轻轻地从后排传过来,“谢谢。”
宁安从换衣服时就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季衍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排礼服前等待宁安挑选。
宴会涉及到的一应细节, 他都准备充足,礼服、皮鞋、腕表、袖扣还有领带和皮带。
无不精美气派。
姜野脾气虽臭,但出手大方,连格雷那种人都能忍受姜野这么多年足见其慷慨。
唯独在宁安这里,季衍看到姜野的‘抠’。
当季衍告诉朱莉,两人接触以来姜野才送上一堆手机时,朱莉说了两个字‘活该’。
季衍略作沉思,将宴会用品提到最高规格。
季衍在国外接受过精英教育。
深谙同学会就是名利场。
是让宁安盛装出席。
还是依照“惯例”让其在同学会上出尽洋相。
鉴于越发看不懂的两人间复杂的关系,季衍做了两张采购表格给姜野过目。
一套高规格用品,一套地摊用品。
他在调用全部智商后把高规格那张表格放在上面。
姜野过目后只说这类小事以后不用告知他,至于下面那张看都没看。
季衍觉得自己在情感上还是有点天赋,并不是像朱莉嘲笑的是个榆木脑袋。
不管怎么说,宁安能够光鲜亮丽地走进名利场。
内心应该产生一些动容。
姜野阴晴不定的性格或许也能稳定些。
但显然他又一次错估了宁安。
宁安很是局促不安的站在琳琅满目的服饰面前,迟疑地询问,“必须穿这些吗?”
季衍想了想姜野那脾性,“你们六年未见,得体的衣着会让关心你的老师得到宽慰。”
宁安羞愧地移开目光。
大家都以为他在A大完成学业。
或许已经像曾经说过的那样,做上一份薪水丰厚的计算机工作。
他现在薪水也算丰厚,却是大家最不齿的那类工作,就连前往聚会的衣服都要靠人赏赐。
最终宁安选择一套最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
连皮鞋都没拿,他担心季衍误会,“我不太习惯穿皮鞋。”
曾经宁安背着宁翼走过遥远的路途,他不会穿任何磨脚的东西。
季衍居然鬼使神差地回应,“西裤搭配运动鞋也是流行的穿法。”
“谢谢。”
宁安很擅长说‘谢谢’,与面对姜野时的敷衍不同,季衍有种感觉,宁安能看懂他言语间不经意的安抚和照顾,而旁人从不觉得他拥有这类情感,只觉得他是个完美的机器人。
就像此时他让司机将车开到地下室。
因为他看出宁安的拘谨和不自在。
宁安没有觉得坐着豪车出现在同学面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不需要这些表面的虚荣,他做着最令人不齿的事情,并将其具象化成一件衣服穿在身上,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他走在人群里,隐于人群里。
羞耻又愧疚。
季衍觉得宁安对自己太苛刻。
下车前,季衍开口,“姜总有个酒会在同层,结束后你们一起坐这个车回去。”
宁翼放在秦家,为此宁安休假陪了宁翼一整天,听说他要来参加同学会,秦教授他们很高兴,让宁安玩得开心。
为了好好陪宁翼,宁安昨天将手机关掉。
今早来姜野这里,姜野已经离开。
但从季衍的言语,他意识到姜野昨天给他打过电话,对于他关机一整天的行为不太满意。
但宁安也会鸵鸟的想,他真的需要喘口气。
至少关机的那一天,他会短暂地觉得安全,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他们父子俩。
他做了宁翼喜欢吃的饭菜。
父子俩还相拥着在小床上睡了个午觉。
阳光穿过树叶落进窗内,斑驳的光影在父子俩身上落下一块块花纹。
宁安知道季衍不是说废话的人。
既然强调一起回去,就是姜野的意思。
可是他一天只需要为姜野工作四个小时,他不清楚同学会结束后还要跟着姜野去哪里。
而这个时间段又算作什么。
加班吗?
宁安没有询问,点点头走进电梯间。
正好关电梯,季衍赶紧跟进电梯,差点被夹到。
宁安手忙脚乱按住电梯,季衍解释,“我要去另一个酒会。”
宁安有些尴尬,季衍作为姜野的助理肯定要一同出席酒会,他的脑子从早上起就像塞进厚重的棉花,居然连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
电梯上升期间。
厢体里是尴尬的沉默,直到宁安的声音轻轻传来,“我以前没有这么笨。”
镜子里,宁安沮丧地低着头,消瘦的身影让他看起来依旧像个少年。
季衍的身材很高挑,只比姜野矮一点。
高出宁安半个头。
面无表情的季助理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季衍很快收起笑容,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道,“姜总最近的心情不错。”
电梯打开,季衍点点头率先走出去。
宁安走出来时正好碰见站在过道里的陈立申几人,他们诧异地看着季衍,目光又扫了眼宁安,先是迟疑一瞬,倒是一个女生率先喊出来,“宁安?”
他们几人尴尬地看了看彼此。
先前看见那辆豪车时都以为是姜野的座驾,后来同学们说姜野在隔壁的酒会,他们才忙着上来,倒忘记还有人没来。
不过他们加了宁安的vx,但是宁安一直没有通过,也就不清楚宁安来不来。
宁安记得三人,纷纷喊出名字跟他们打招呼。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不是说程序员的工作很辛苦,大厂熬一年再帅的人都被蹉跎成油腻男……”
宁安跟着人往里面走,敷衍着同学们的热情。
陈立申回头看了眼季衍离开的方向,“刚才跟你坐一个电梯上来的人好像是……”
宁安有些慌乱地解释,“不认识,刚刚电梯里碰见的。”
宁安很快被带到几位老师面前。
班主任最开心,拉着宁安的手询问他的近况,宁安小心应对,越发觉得不自在。
他不想撒谎,但是不知道随着问题的深入又该怎么解释。
“刚结束了一个工作,有些疲惫最近在休息。”宁安抱歉地看着曾经最偏爱他的班主任。
班主任跟高敏认识,在学业生活上对他多有照顾,听闻这个她倒没有追问,而是拍拍宁安的胳膊,“你现在好像比高中时还瘦,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做接下来的事。”
宁安点点头。
宴会是自助式,精美高档的食材摆满宴会场地,三两同学邀约着边拿美食边聊天。
陈立申带着几名同学过来,“老班老班,还认得这位不?”
一个圆圆胖胖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陈立申几人中间笑眯眯看着老师们。
同学聚会猜人的戏码是最受欢迎的项目。
很快几位老师们的注意力被转移。
宁安跟其他几位老师打过招呼退到角落里。
见大家一时片刻不会闲下来,他慢慢朝人少的地方摸去。
“宁安?”
“学习委员!”
几乎每个经过宁安的人都很轻易认出他。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留。
白衣少年身影挺拔,一片轻云般。
宁安轻轻点头,穿过人流。
他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哎?怎么走了?”
“他不是一直这样,都不愿意跟人说话的。”
“不是呀,我记得读书时问他问题,他很有耐心的。”
“大概只是不想跟我们说话吧,他身上那件衣服不便宜的。”
“他不是孤……算了不说他了。”
“姜野怎么还没来,我看电视上他变化很大,真想看看霸总的真实模样。”
“我怕你见了回头就把男朋友踹了。”
宁安迟疑片刻还是拿起一个餐盘,虽然他对精美的食物没有任何胃口。
食档摆满昂贵的海鲜,金市是内陆城市,新鲜矜贵的海鲜价格自然异常昂贵,但是宁安吃不惯海鲜。
直到走到一个叉烧档口,宁安停下脚步。
他背着宁翼打工的地方是一座南方城市,那里的人爱吃叉烧,搭配苏梅酱,宁翼一口气能吃五六块。
“爸爸,吃!”两岁左右的宁翼口齿清晰。
宁安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宁翼不会乱跑,大多坐在板凳上自己玩,有时候唱着摇摇车里学来的歌谣,有时候自己编着乱七八糟的故事。
大家都觉得他的话多。
但并不令人厌烦。
宁安带着淡淡的笑点了一份叉烧饭。
等待的期间,一名女生站到他身旁。
宁安侧头让开位置。
对方迟疑片刻,“学习委员?”
宁安抬起头,是一个叫姚盼的女生,性格腼腆,成绩中等,大学就读本市一所大学。
“姚盼,你好。”
姚盼有些激动,“你还记得我?”
宁安沉默地点点头,他记得班里每一位同学。
姚盼也点了一份叉烧饭,她看出宁安没有交谈的欲望,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
窗口很快推来两份叉烧饭。
宁安将其中一份递给姚盼,姚盼有些受宠若惊,宁安指着临窗的位置,“我们去那里坐?”
他能体谅理解姚盼那种不安的情绪。
三(七)班不是所有的同学都家境优渥。
他帮老师整理个人信息时,看见姚盼父母那栏只有母亲,但即便这样,姚盼都比蒲公英里的每个人都幸运。
宁安并没有长出一颗怨怼狭隘的心。
蒲公英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是个冷漠的机构,但是它培养出来的很多孩子都在能力范围内回馈着蒲公英。
姚盼感激地看了宁安一眼。
她从踏入这里起就浑身不自在,同学们都盛装打扮,而她连件礼服的钱都拿不出,其实可以去租一件,但是姚盼并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花钱,于是选了一身看起来最得体的连衣裙。
可是走进来看见好多同学身上的昂贵奢侈品还是自惭形秽。
两个i人也聊不出什么。
但也不会相处尴尬。
直到有人在他们旁边的位置落座,也是班里的同学,一个班级六七十人,其实也划分了很多小团体,那两人正好跟宁安和姚盼不是特别熟悉,仅限于认识,两年多下来,双方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双方简单点点头。
“姜野的手笔真大,我刚听工作人员说,这里餐标6999一位,酒水另算。”
“这点钱在他眼里算什么,澄江项目的资金都是他在负责,这里面多少油水。”
“当初只知道他家里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还是陈立申他们聪明,早早就跟姜野打好关系,这次同学会姜野就全权托付给陈立申他们主持。”
言谈里的酸味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宁安跟姚盼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叉烧饭,两个人几乎想到同一件事,6999的叉烧饭吃得有点亏。
“要不我们再去拿点?”姚盼试探着询问。
宁安笑起来,姚盼一时间看呆住。
她不清楚别人怎么评价宁安的长相,在她眼里,她觉得宁安很好看,特别笑起来的时候,虽然他笑起来的次数很少,最多浅浅勾一下嘴角。
但是有那么一两次,就是被她看见。
宁安就像一朵孤独清冷的小白花,被温热的夏雨淋到,在细碎的阳光里,一下就热烈起来。
“我去吧,你想吃点什么?”
姚盼犹豫不决。
“我帮你拿些甜品和饮料。”
姚盼感激地点点头。
同学会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吃喝。
陈立申和先前两名女生把现场气氛炒热,已经开始第一轮活动,打着联络熟悉的名目让大家做自我介绍,自愿原则。
说着自愿,但凡自我介绍的都会被一轮轮热闹的起哄氛围要求讲述更多的事情。
暂时无人婚嫁,谈恋爱的倒是有。
也有伴侣不放心跟着来的,婚恋是除开事业之外最为大家关心的,就连老师们都打趣当年班上谁对谁是不是有意思,毕业后有没有追到人家。
宁安正端着一盘甜品经过。
其中一名女生说道,“班长收到的情书最多,不知道他有没有跟谁联系。”
倒是陈立申哎呀了一声,“你们可能不知道,班长当年毕业后没有立马出国,据说谈了段恋爱,你们自己老实交代,到底是谁瞒着大家偷偷跟班长谈恋爱。”
陈立申是为数不多加了曹文生联系方式的人,后来找过姜野几次,甚至联系过曹文生,曹文生给他的原话是:我都喊不出野哥,你别想了,他忙着追人了。
哗啦一声响,装满甜品的精美瓷盘摔得粉碎。
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在宁安身上。
宁安脸色惨白,不安地看着地面。
陈立申反应快,“没事没事,叫个服务员过来,班长说了都算他的,一个碟子不碍事……”
姚盼已经走过来,连忙将餐巾纸递给宁安。
一女生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蹿,突然笑着说,“你俩不会……”
同学会乱点鸳鸯谱的也多。
姚盼正要摆手。
突然有人将手搭在宁安肩上。
宁安诧异抬起头,看见杨勇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宁安你在这里兼职吗?谢涿给你介绍的?他怎么这么不靠谱,老给你介绍这种掉价的工作?”
宁安缓缓收回擦衣服的手。
捏着餐巾纸的手指几乎陷入肉里。
杨勇身后不远处站着目光不明的向木。
向木看着宁安,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宁安恍然想起,姜野最喜欢做自己的事情时顺带做别的事情,例如跟曹文生他们聚会时顺带叫来高中同学。
所以,他在隔壁跟朋友们聚会。
顺带开了个同学会。
而这个同学会,是为了羞辱他吗?
第36章 第 36 章 宁安,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陈立申很快认出站在门口的向木。
向木是姜野圈子里的核心成员, 是个脾气很坏的富家少爷,当年在姜野家里开party,他们多少看出这是一个顺手局,但也不能说什么。
姜野的朋友圈对他们还算友善, 唯有这个叫向木的, 几乎头发丝都透着对他们的不爽和藐视。
陈立申赶紧迎上去伸出手, “向少好久不见。”
向木瞥了眼陈立申并没有伸手, 而是有些傲慢地说,“野哥还有一会儿, 你们随意。”
说着就要走, 他才懒得过来帮忙照应。
本来是曹文生的事, 但是曹文生现在跟姜野一起忙澄江项目,很多地方离不了他, 向木希望父亲参与进来, 但是他家主营医疗业务, 向健柏行事比较保守, 不愿意参与。
为了这件事他跟向健柏发生好几次口角。
说他父亲鼠目寸光,摆在眼前赚钱的机会, 向健柏都不会伸袋子接。
但是他现在不想走了。
因为看见宁安。
他一直觉得宁安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直到无意间听见向健柏还在跟高敏联系, 他猛地想起这位不就是高敏那个老女人的养子吗?
那个老女人像个冤魂似的缠着他们向家二十几年, 怎么, 现在还想搞个养子继续缠着向家?
“你们认识?”向木看事不嫌大的走到宁安面前。
陈立申察觉不妙, 连忙走过来说道,“向少,我们同学会呢!”
向木立马问道,“宁安是你们同学?”
大家顿时奇怪地递着眼神, 宁安也认识姜野的朋友?
印象里两人并不熟稔,甚至因为姜野过于耀眼,很多人都会遗忘宁安的存在,基于这个缘故,不少人觉得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这次姜野把宁安拉进群,其实很多人都有些疑惑。
诸位同学里只有陈立申搞到姜野的联系方式,同学群是一早就有的,那时陈立申看似抱怨实则炫耀拿到姜野的联系方式有多难。
但姜野却有宁安的联系方式,不出意外,一众同学里,他也只有宁安的联系方式。
有些人认出宁安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裳,顿时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杨勇最近好不容易攀上向木,一看觉得有戏,立马换上抱歉的表情,“宁安你参加同学会呀,我以为……”
一句话要说不说,刚才的话已经出口。
大家都是聪明人,微微一想就推测出,宁安在这里兼职?
这怎么可能,宁安当年成绩那么好,也取得A大的录取通知书,他就是再落魄也不可能跑到餐厅来兼职。
杨勇能跟谢涿打擂台就不是简单靠杨安康的缘故,他一点都不简单,如果说输给谢涿哪里,那就是他长得不够好看。
加上品味不如谢涿,像今天这一身,虽然不便宜,但举止投足就带了些风尘味,大家都不再是象牙塔里单纯的学子,有些男的瞬间反应过来,看着宁安的目光带上审视的恶趣味,甚至多了些评判的意味。
杨勇觉得还不够。
他早看宁安不爽,谢涿搞不赢,宁安还不是随便拿捏,向木摆明让他难堪,两边都是姜总的局,姜总不爽宁安在Mu也是众所知周的事情。
杨勇瞬间把这场同学会理解成姜野想让宁安难堪,顿时笑着开始发名片,“我是Mu的营销杨勇,Mu大家都知道的吧,金市排名第一的夜场,每晚都有很精彩的现场,你们过来玩找我,我给你们算最优惠的折扣。”
他又笑着说,“宁安也是我们Mu的营销,你们可要照顾老同学的生意哟!”
这下连姚盼都一脸震惊地望向宁安。
宁安沉默地站在那里。
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他早就该知道的。
姜野的戏弄哪里会那么简单。
他会一点一点从他那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直到宁安一无所有。
宁安不觉得难受。
可是当姚盼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慌乱移开目光时,宁安再次感受到久违的难堪和疼痛。
他抬起眼睛,望向一脸震惊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