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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他费尽心力替那个恶魔掩……

宁安震惊转身。

高敏头也不抬, 整理着桌面凌乱的资料。

知了在窗外的枝头上发出长白噪音,高敏停下来,缓缓抬起头。

坚毅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当年你失踪的那一周我报过警。”

宁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我完全有能力将他送进警局, 没这样做知道为什么吗?”

宁安一直以为自己将高院长瞒得很好。

他怕极了, 真的害怕极了。

姜野像疯子一样掐住他的脖子, 不断地逼问他, 不断地折磨他。

他以为自己没满足姜野的要求。

以为自己给蒲公英带去麻烦。

他吓破了胆。

于是在被姜野关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反抗, 只希望姜野的怒火能快点平息。

那么蒲公英是不是就不会受到无妄之灾。

但他没想到姜野会关他那么久, 从那栋破旧的楼房支离破碎地走出来时, 已经过去七天。

他小心翼翼遮盖身上的伤痕,在最闷热的季节穿上长袖长裤。

还撒谎去同学家玩了一周, 费尽心力替那个恶魔掩盖一切犯罪痕迹。

从未意识到破破烂烂的自己早已泄漏一切。

“因为我担心社会的目光转移到蒲公英, 你是蒲公英的孩子, 他们也是, 我不允许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

“再就是要控告他,你需要去警方配合调查, 这一套走下来会影响开学,你是市状元, 在许多地方都抛头露面, 如果这件事被爆出去, 你……”

你的前途全没了。

宁安突然反应过来。

他难受地垂下头, “对不起,高妈妈。”

他辜负了高院长的期待。

没有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也不会责备高院长将蒲公英的声誉放在他之前,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会如此选择。

高敏继续说道, “现在你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少年,应该知道如何用法律保护自己,他也没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你可以先搬回蒲公英一段时间,正好我们这里缺一位老师……”

宁安没有同意高敏的建议。

因为高敏并不清楚那一周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也不知道姜野发起疯来有多恐怖。

他不能将危险带回蒲公英。

直到宁安离开许久,高敏都望着窗外发呆。

白木香因为生长得太茂盛,社区提出整改意见。两年前的冬季,她跟员工一起点燃枯掉的藤蔓。

不想火势太大,好多年的白木香伤了根系。

这两年一直长得稀稀拉拉。

最近很多人站在铁栏杆外窥视着蒲公英。

看这两幢老楼什么时候倒塌,看这个福利院什么时候倒闭,看能不能以低廉的价格买过去。

因为这些各式各样的目光。

高敏将孩子们的活动范围从院子里移到两栋楼之间。

她翻出一根红梅点燃。

宁安为什么偏偏招惹了姜家那孩子呢!

那些话只是安抚宁安。

如今的蒲公英连一群残障的孩子都庇护不住。

更无法抵挡姜家那座大山。

但若能为对方提供一时的庇护所,高敏在所不辞。

可惜那孩子心思太细腻。

他们看穿彼此的谎言,因为担忧彼此,没有一个人点破。

跟秦致知吃完饭,对方邀请他们去养父母家。

宁安没想到高院长的动作那么迅速。

不过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宁安有些犹豫。

“下次休息是一周后,今天你陪着,小翼能更快适应新的环境。”

宁翼要麻烦人家,他作为家长肯定要上门拜访。

宁安并不排斥这类人际交往,他只是有些囊中羞涩,从听训机构出来再到秦致知父母居住的地方,社区越发富裕,沿途的水果店光鲜亮丽,水果价格对宁安来说过于昂贵。

他想回青山区买些礼物,但说出来太难堪。

秦致知仿佛不知道他怎么想,拉着人上了地铁。

秦致知养父母住在大学城附近,环境宁静优美。

经过一家水果店,宁安停下脚步。

秦致知拉着宁翼先一步走进去,“小翼想吃什么水果?正好给爸爸妈妈也带些过去。”

每样水果都被独立包装,价格更是漂亮。

秦致知没有选那些时下流行的洋水果,而是挑了一盒橘子和一盒香梨,转头看见宁翼拿起作为样品的水蜜桃。

“小翼想吃水蜜桃?把这个放下,我们挑一盒红红的。”

宁翼没有放,他很少吃水果。

偶尔宁安遇见路过卖水果的农民,会买一个给宁翼,他自己是不吃的。

于是在宁翼的概念里,水果没有买超过两个的。

青山附近的农民种植水蜜桃,在夏初,这种水果最便宜。

宁翼仔细端详手里的桃子,跟他经常吃的不一样。

于是又放了回去。

宁安买回来的水蜜桃又大又脆,是嫁接后的产品。

青山区的人都喜欢,但是出了青山区,人们并不喜欢这种嫁接的奇异品,更喜欢原汁原味南方产地的,个头不大,但是果皮易剥,汁水丰富。

秦致知还是拿了一盒水蜜桃。

三盒水果一百多。

宁安掏钱时被秦致知制止,“哥,我有会员储值卡,可以打折。”

“这是我应该的。”宁安坚持。

店员眼疾手快,扫了秦致知的会员码。

“我知道,我父母也不在意这些,听说你们要来又准备了晚饭,都说吃过了还准备,拦都拦不住,以后大家多往来,不在这一次。”

宁安沉默片刻点点头。

秦致知的养父也姓秦,秦致知不用改姓,倒也算是缘分。

养母姓赵,两位老教授头发花白,很是知书达理的样子。

听见动静,正在厨房忙碌的赵教授擦擦手走出来,高兴地在宁翼面前蹲下,“好漂亮的男孩子,是叫小翼吗?”

宁翼没有寻常孩子的羞涩或调皮。

一双黑眼睛直愣愣盯着面前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水蜜桃。

赵教授没有被宁翼的眼神吓到,而是转头望着自己的老伴,“老秦,他的眼睛好像黑葡萄,真是炯炯有神。”

秦教授笑着招呼宁安,“致知快把父子俩让进来,堵在门口算什么回事?这是宁安吧,好多年不见还是高中时的样子。”

宁安腼腆地笑了笑,他见过两位几次。

老两口居住的房子不大,不足一百平的两居室。

布局也传统,客厅连着两间卧室,房门开着,老两口的房间整洁干净到有些简单,靠窗有个大书桌,上面摆满各类资料。

另一间房是秦致知的,就要温馨漂亮许多。

女生爱用的粉色床品,舒适的床上窗台上堆满各种娃娃。

秦致知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多大的人了,爸爸还给我买这些东西。”

赵教授的声音用厨房里传来,“我就说应该给她买衣服,但是我们又不清楚现在的年轻女孩爱什么,她爸爸说他买他的,我买我的,我觉得呀,钱最实在。”

宁安紧张不安的心一点点松开。

他摸了摸宁翼的脑袋,想了想秦致知的提醒,打着手语轻声说,“爸爸去帮赵奶奶。”

宁翼一直观察着四周的目光收回来,冲宁安点点头。

秦致知立马遮着嘴说,“哥,他刚才没看你的嘴唇。”

宁安轻松地笑起来,宁翼还是太小,不太会隐藏,平日接触的人少,又都是熟悉的,他还能糊弄,今天来到新环境,有些应接不暇,被宁安和秦致知里应外合试探出来。

宁安刚才打的听人手语,属于汉语体系,跟蒲公英教的手语体系不一样,前者需要听损患者具备一定听力基础。

但是宁翼没有听力基础,甚至连聍听习惯都才慢慢创建。

这说明他真的很聪明,在没有声音辅助的情况下,明白了汉语体系。

宁安连忙起身朝厨房走去。

他担心再待一会儿会流眼泪。

秦教授拿出一本很简单的绘本,指着里面一只小狗,温和地询问,“小翼,小狗用手语怎么说,爷爷没有学过,你能教教爷爷吗?”

老两口因为秦致知的缘故看得懂手语,但不太会比划。

这是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餐,菜式丰富家常。

饭桌上赵教授给宁翼夹了块鸡翅,“小翼,爸爸和致知姑姑要上班,平日都没有人陪我们。”

赵教授说得挺慢,说完停下来看着秦致知。

秦致知快速比划当翻译。

“你能来陪陪爷爷奶奶吗?”

宁安有些紧张地看着宁翼,他没有提前跟宁翼说。

宁翼不喜欢环境和习惯方式的变化。

他有些偏执,每次发生变化时,都会出现烦躁情绪,就像应激。

宁安陪着时不会表露。

当年他抱着宁翼回到蒲公英,等一切安定下来,他外出工作不到半个小时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宁翼站在教室窗口望着外面,既不跟同学们一起玩,也不听从老师的安排。

当他们注意到宁翼的异常过去查看,手指刚刚碰到他,宁翼发出刺耳的尖叫,尖叫持续了五分钟,一直到他脱力为止,等他休息好,再次发出尖叫并伴随着哭喘,直到高院长赶过来将他抱出去。

那次弄得整个蒲公英都人仰马翻,整栋楼时不时响起警报似的尖锐叫声,很多人被吓到产生应激反应,就连三楼的一些重症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再就是前段时间搬家,他们搬到出租屋的第一个晚上,宁安专门调到那天休息陪伴宁翼适应,宁翼确实很不安,难以入睡,紧紧捉着宁安的手指,并且时不时醒过来查看宁安还在不在。

就连小金毛都不能安抚。

第二天晚上他推迟去上班的时间,宁翼没有事。

第三天他还想推迟,被杨经理打电话警告只好作罢。

宁安心想宁翼应该没问题,等他凌晨三点赶回家。

宁翼光着脚站在客厅里,因为开着灯,他没有哭闹。门被推开的瞬间,稚嫩的小脸上闪过惊吓的表情。

那个瞬间,宁安心痛到极致,跑过去将宁翼抱回到床上。

但次日依旧去酒吧工作,因为他不去父子俩就没有吃的。

所以,当他跟高院长说想将宁翼一个人放在家时,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无奈多绝望。

桌子上,大人们的目光都落到宁翼身上。

有期待,有鼓励,也有担忧。

宁翼依旧没有什么负担,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与蒲公英长大的孩子不一样,他并不畏惧别人的目光,他只在意宁安在不在。

宁翼回视宁安的目光。

抿紧嘴角。

宁安的心提起来,他想说算了。

但这次宁翼没有露出委屈的目光,而是点点头。

第22章 第 22 章 六年不过一眨眼

幸运之神好像突然降临到宁安身上。

他开出酒单, 虽然只有五千元,群里的烟花和‘666’刷爆。

找他订酒水的是个富婆,六十多岁,满脸横肉, 十根手指戴了八个戒指。

杨勇一脸嫌弃, “五千的台你也接, 等着被这种抠门老女人占完便宜。”

宁安为即将到来的客人做准备, 没有理会杨勇。

谢涿亮丽地出现在门口,摆出个妖娆的姿势。

“有功夫在这里阴阳怪气, 还不抓紧时间维系客户, 月底时你怕是五千的单都接不到。”

他在Mu一向嚣张, 嘴巴更是得理不饶人,没被同行联合搞下去, 就因为谢涿不抢单, 有时候还给别人甩单。

最近他专盯着杨勇, 等杨勇跟客户聊得差不多, 三言两语就把人拐走,气得杨勇告状都没办法, 客户自愿的。

杨勇气得要死,翻着白眼往外走, “哪个像你这么好命, 都要给阔少当情人了, 记得卖久一点, 不然想再回Mu,Mu可不收背景不干净的。”

杨勇刚走,谢涿啪地关上门。

一双漂亮的眼睛恨不得吃人。

污言秽语以汉语六级水平流利地飙出来。

Mu对工作人员的要求只要无犯罪记录即可。

杨勇这么说就是专门戳谢涿的痛脚。

曹文生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金市最大上市公司曹董事的儿子, 也是指名道姓的接班人,他家除去有钱还有权,谢涿这辈子都只能当见不得光的情人。

还是三到五个月的短期情人。

不过曹文生大方,愿意的人趋之若鹜。

杨勇不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何况大家都是男人,不怎么顾及名声。

谢涿走过来奇怪地看着宁安,语气还有些冲,“怎么不穿我的衣服?”

宁安穿着自己的简单衣着。

白体恤搭配一条牛仔裤。

“王姐不喜欢打扮太时尚的。”宁安有些不好意思。

“该不会她的初恋情人就你这款?”

宁安顿了顿,“她说是第一任老公。”

谢涿没好气,“你不会真的想在这行深耕下去?”

夜场的水太深,再聪明的人都待不长久。

宁安犹豫片刻,“你真的要跟曹老板谈恋爱?”

谢涿拖来板凳坐下,抱着胸抖了会儿腿,一副烦躁的样子,“什么谈恋爱,你又不是不清楚曹文生那伙人什么德行。”

宁安垂下眼睛,他担心自己露出异样。

谢涿的八卦雷达最发达。

但对方没功夫留意宁安,“若真的做了,我这名声就不好了。”

宁安奇异地抬起头,他不觉得谢涿在乎这个。

谢涿瞪着宁安,顿时气得冲起来,“宁安你个没良心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宁安只好求饶,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谢涿说,“学霸,帮我出出主意呗?”

谢涿想当网红,不是到陈总的启迈传媒,上次钻石手链事件后,他关注了对方和旗下公司的几个艺人,没事就翻他们的账号,还钻直播间去看过,满屏的礼物刷得谢涿心思晃动,总的来说有些想法。

“我不想签公司给人打工,要做就自己当老板,但你也知道这种账号要做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如果我跟曹文生签了合同,万一账号做起来被人翻出老底,那简直能吐血。”

原来如此,就说谢涿怎么在意起名声。

宁安给不出意见,他对网络一无所知。

而且他的聪明劲似乎全部用到学业上。

但是他挺看好谢涿,“你要不先试试,如果不行再……”

谢涿惊叫,“宁安你变了,你居然劝良为娼。”

宁安闭嘴。

谢涿打算做美妆时尚博主,但是从哪个角度入手还没想好。

他告诉宁安,像曹文生那种人看似将选择权放在他手上,实际不然,谢涿暂时不想得罪曹文生。

如果真的走到签协议那步,他一定狠狠挖走曹文生一坨肉。

也不知是不是宁安的错觉,谢涿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王姐发来信息,说人已经到门口。

宁安出去迎接客人。

灯红酒绿的世界热闹喧嚣,每桌客人脸上都沾染着夸张的笑容,仿佛人生在握。

在今天之前,宁安很难想象在谢涿脸上看见犹豫的样子。

他一直觉得像谢涿这种人。

不,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至少能决定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而不是像他,从六年前开始就一直被生活推着走。

其实更早,从他蹒跚走路到牙牙学语,再被高院长往手心塞来第一支笔,他也被生活推着走,走一条认真学习,成为有用的人这么一条路。

他们出生在蒲公英,他们就是蒲公英。

在脆弱的茎上成熟,被雨水打落,只有运气极好的,借着风,飘摇一生,落到无人知晓的角落。

宁安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也看不到未来。

但他突然想到高中时读到的一本书,书上这样说: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的人生,所以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活在当下,抓住周围一切的美好。注①

王姐带了几个老姐妹,比起跟营销玩乐,她们更喜欢回忆往昔,宁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在大家酒水见少时,及时添上酒水,大家对他很满意。!

凌晨结束,宁安送人出去。

王姐抓着他的手说,第一任老公要是脾气这么好两人也就不离婚了。

外面下了雨,宁安展开披肩搭在王姐身上。

王姐拍拍他的手与姐妹们结伴离去。

今晚不会再有单,宁安进去打卡下班。

最近宁安都不会等到两点下班,一来他终于能心安理得即便没卖出去酒水也提前下班,二来能躲开姜野也是件好事。

有几次早走都没碰见姜野,他不清楚姜野有没有跑空。

下一次见面,姜野脸上并无其他表情。

特别最近一次,连讥讽的话都不说。

仿佛来找他只是为了放松。

迟钝的宁安还是察觉到姜野最近的心情不错。

“又不能出来?”

机车上,姜野不耐烦地问。

宁安局促地站在台阶上,明明比姜野高,却有种被姜野俯视的压迫感。

姜野的眉眼压人,长长的眉毛像刀一样锋利。

他抬起下巴眯着眼睛时,左边的眉梢微微挑起。

与校园里那个爽朗大方,笑容和煦的阳光模样相去甚远。

连续三天晚上偷溜出去。

每次姜野都打着找小金毛的幌子。

有时候他还真的将机车开得慢慢的,一副四下寻找的模样。

他们在山顶逗留的时间不久,半个小时的样子。

加上往返需要一个小时。

但是打两份工,回来还要继续帮忙的宁安觉得有些疲惫。

今天险些坐过站,他在地铁上打起瞌睡。

山顶哪里有什么小金毛,不过是两个少年想一起玩耍的借口。

如果有,那只也躺在宁安的枕头旁。

宁安回头看了眼蒲公英,支支吾吾,“八月底……开,开学前那,那几天……我会比较有空。”

我会空出来,宁安默默地想。

姜野微挑的眉梢松下去,他定定看着宁安。

九月开始,他跟宁安将天各一方。

下一次见面将是寒假。

但是每年寒假他都要飞出国陪爷爷。

一年后……

对于年少的人来说,一年太长。

一想到那么久都看不见宁安,姜野开始躁动。

那种因为宁安终于消停些的躁意又开始出现。

姜野伸手拉住宁安,宁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们骑在机车上,宁安紧密地环抱着姜野。

宁安吓得发抖时,姜野拥抱了他。

甚至他们坐在石头上看远处的城市灯火时,肩膀碰着肩膀,有几次姜野说到高兴的地方会偏过头,气息滚过宁安的脸颊,比夜风烫许多。

但,这都是能够解释的亲近。

这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理由的亲近,甚至比拥抱还要亲密。

但宁安对这类亲密接触不再敏感拒绝。

姜野第一次听说‘脱敏训练’时笑得趴在宁安肩头。

宁安很无奈,也有些心酸。

但是少年突然抬起头,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之间不需要什么脱敏训练,而且拥抱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现在,少年拉住他的手。

少年的掌心滚烫。

顺着宁安的手腕一直浸入胸腔跳动的地方。

绵绵不绝。

这是不是比拥抱还要幸福的事情?

宁安不知道,因为他愣住,愣在姜野抿住的嘴角,委屈的眼神里,他听见少年说,“那你知不知道开学后我们再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宁安第一次从姜野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他以为像姜野这样的人不会做出小孩子般委屈巴巴的表情,无论是校园里白色的姜野,还是最近染上夜色的姜野。

但他对着自己做了出来,宁安跳动不安的心脏被猛的掐了一下,又酸又涨。

还因为那句:一年后。

原来分别后再见面是一年后。

其实是六年。

曾经觉得一年太过遥远,遥远到宁安愿意放弃原则。

现在再看,六年不过一眨眼。

又太短,短到宁翼还没有长大。

宁安走到黑色越野旁,看着夜雨落在脚边的水洼里。

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安静幽闭的车厢里,姜野靠着椅背咬破一颗爆珠,水蜜桃的味道瞬间溢满口腔,他偏过头来,眉梢平和。

宁安心境安定,没有像往日将手伸向姜野的腰间。

姜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宁安还是有些紧张,大拇指深深掐进肉里,轻声说道,“我想跟你签个协议。”

第23章 第 23 章 姜野的吻更像撕咬

宁安再一次感受到姜野的喜怒无常。

他永远不知道上一秒晴空万里的天气为什么会突然大雨倾盆。

六年前是这样, 六年后还是这样。

姜野反剪住他的手腕,将人压在玻璃上。

“宁安我真是小瞧你了,第一次见卖得这么理直气壮,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一次两百也配签协议?”

姜野的话像刀子似的剐掉宁安身上的雨衣。

他彷徨地想辩解, 却不知从何辩解, 他不清楚谢涿说的那种协议包含什么内容。

他只是想限制两人见面的时间。

最大程度保护宁翼的安全。

现在的姜野就像曾经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巷道里的那群中学生。

那时候他可以躲避可以逃跑, 现在他拉着宁翼。

跑不动。

他转动着迟钝生锈的脑子, 努力想着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不像协议的双方。

更像单方面唯唯诺诺的祈求。

当姜野听清楚他的话,肩胛上的力道压得更重。

宁安有种被人劈开的感觉, 紧紧蹙着眉头忍耐。

“一个月见面十二次, 凌晨到两点, 其他时候不能干扰你的正常生活?是这个意思吗?”

姜野的声音并不凶,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肩部传来难以承受的疼痛, 电钻似的钻着宁安的神经。

以前宁安还有力气反抗, 刚刚撞到门的瞬间, 他的力气瞬间消失殆尽, 只能任由姜野将他搓扁揉圆。

宁安倒吸着气,身体微微颤抖。

他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 轻声问,“你不忙吗?”

压在肩上仿佛千斤重的力道缓缓松开, 姜野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宁安费了很大力气才翻过身子, 薄汗从额际缓缓渗出。

窗外的路灯落到他的脸上, 白皙的肌肤在寂夜里像摇曳的花瓣,更深露重,花瓣上的积露缓缓滑落。

姜野的眼睛慢慢凝住。

燥意从死掉很久的身体里猛的蹿出来,导致咽喉位置产生强烈的灼烧感。

宁安并未察觉, 他连看一眼姜野的勇气都没有。只想趁着最后的勇气说出心中所想。

既然人生本就是不确定的,抓住当下的美好即可。

他要抓住的就是给宁翼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

神出鬼没的姜野让他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不能被看见,不能被发现。

那么他受点委屈又如何。

宁安吐匀气息轻声说,“我没有跟你谈条件,只是希望你同意而已,你看见的我很忙,忙得赚取生活费,蒋亮被你抓住,那么你抓住他的窘迫人生没有?我比他差很多……”

他说话依旧轻轻的,不急不缓。

明明被自己逼得快要掉眼泪还要安慰自己,“你别急,那,那我明天还是老时间在这里等你……”

仿佛担心他又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兔子似推开小铁门。

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只有小铁门上缠绕的茂密的白木香摇晃个不停。

姜野收起脸上委屈的表情,看着操场上跳跃的白影,眼底的神色愈发暗沉,良久,他噗的一声笑出声。

眼底淤积的夜色,就像突然被打碎的黑玻璃,迸发出星点光彩。

怎么那么可爱!

怎么那么可恨!

姜野摆脱掉莫名涌上心头的烦躁情绪。

“你过得差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宁安微微坐起来,转过身再次沉默地垂下头。

“我只是欠你钱。”

姜野缓缓睁开眼,手臂绷出一根根青筋。

宁安似乎想到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同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静谧在密闭的空间被无限放大。

直到雨水落在车顶,发出啪啪的轻响。

仿佛提醒宁安他并未下班,还有工作要做。

宁安僵硬地侧过身,浑身透着抗拒的气息。

双手缓缓伸向姜野的腰部。

突然手腕被牢牢捉住,整个人被拉得扑向旁边的人,宁安惊诧抬头,对上一双漫着红色的眼睛。

一只手掐住宁安的下巴,强迫他将整张脸抬起来。

“想签协议?好呀,把酒吧的工作辞掉。”

宁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不可以。”

这份工作能喂饱他的小小兔子。

姜野低着头神经质地笑了会儿。

“宁安,你他妈的就这么喜欢伺候人?”

宁安疑惑地眨着眼睛。

陪酒时的顺从还有送客人出门时的周到。

谢涿直言这种“走心”方式并不适合夜场,同行打趣,说他更适合去日本牛郎店发展。

宁安并不会解释,因为他并不具备大多数人身上那种游戏人生的松弛感。

过于认真的态度只会引来嘲笑和不解。

谢涿也气恼地问他是不是要深耕。

宁安只是习惯决定做一件事就认认真真做。

无论是保洁,还是酒吧的营销。

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想在这里发展一夜情,也不是所有客人仗着消费想揩油。

王姐是第一个主动加他联系方式的客人。

那么将顾客服务好又有什么问题?

宁安并未考虑王姐会不会找他开第二单,第三单……但今天五千元的单是真实开出来的,直到他将王姐送出门,这个工作才算彻底结束。

只是很多人从接到订单的时候就认为工作完成,根据经验评判客人价值,再决定接下来的行为,或者敷衍或者更为热切,甚至做出一些毫无原则的事情。

宁安不会评判别人的行事方式。

但他有自己的准则。

如果这就算深耕,那就是深耕吧!

下巴上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

“只是工作!”

尽管洗过澡,宁安说话时还是带出淡淡的酒气。

他的眼神是迷蒙的,嘴唇比往日红一些。

手指下的肌肤十分柔软温滑。

跟姜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厌恶死宁安此时浑身透出的糜烂模样。

就像宁安的本性在这一刻彻底暴露。

他恨不得立刻丢开对方,再把对方碾入泥泞。

跟着青山区那片腐烂之地一起消失。

却被宁安平静的四个字里刺激得太阳穴一突一突。他总是这样,用一种平静无波的态度面对一切。

姜野在里面找不到一丝六年前的痕迹。

仿佛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无理取闹。

姜兴修冷漠的目光,平淡的语气,“出去待一段时间吧,不出半年你会发现我们的决定是对的,而你原有的坚持不值一提,至于你那位同学,他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丝名为“不甘心”的东西爬上姜野的心头。

把他强硬到无情的心缠得憋闷窒息。

“你做过那么恶心的事情,凭什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活着?”

恶心的事情?

酒吧营销吗?

明明很多人在从事这个行业,原来真的会被瞧不起,难怪那名承建商欺辱他时姜野冷漠旁观。

甚至姜野现在对他做的,跟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为什么心安理得。

为什么?

因为他有宁翼,宁安想起拿到妊娠报告的那刻。

他没有觉得恶心,没有慌乱。

他把报告的边缘抓得近乎破碎,护士紧张地解释一定是把他的报告弄错了,会给他重新安排检查。

谁都不知道宁安在那一刻内心是怎样的复杂。

一粒蒲公英经历狂风暴雨后,终于成功落地,抓住泥土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地铁窗外是一盏盏白色的应急灯。

对妊娠一无所知的宁安,却浪漫地认为那些白色的,明亮的圆球状东西,是不是就是选择在他身体里安家的小蒲公英。

宁安第一次对血缘有了认知。

它像一道温暖的涓流,从心脏的位置出发,朝着受尽磨难的全身涌去,一遍遍抚平一个少年带来的伤害。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天真地想,只要对方跟他说“对不起”,他会原谅对方。

因为他真的喜欢那个少年。

而他对‘喜欢’这件事似乎很晚才明白。

在拿到妊娠报告的那刻,才骤然明白每次心跳的意义。

宁安抬起眼睛,看着眼前变成男人的少年。

眉目依稀还有过去的痕迹,却脏得不想再多看一眼。

宁安努力推开对方,“姜野,你让我恶心。”

他是真的醉了。

王姐喜欢白兰地,她说她的第一任老公姓白。

你看,人们总是从各种细碎里抓住往事不放。

就像姜野,六年后再出现,还是缠着他,折磨他。

但宁安不想再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由姜野制造的腐臭泥潭里。

他费尽六年的时光一步步走出来。

浑身裹着腐臭的湿泥。

却只想拉着宁翼朝前走。

他推开姜野,打开车门。

雨势大得吓人,他扶着车门想下车。

磅礴的雨势里,身后沉默的男人像头巨兽,冷漠的脸上,肌肉神经质纵向拉动一下。

远处路过的人好像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似乎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只看见紧闭的巨大的黑色车门。

就像有个虚弱的白色灵魂曾经顺着这个门缝爬出来一点点,又被未知的恐惧力量彻底拉进深渊。

雨声挡住一切哀鸣。

雾气模糊神的怜悯。

路人打了个冷颤,加快回家的步伐。

姜野的吻更像撕咬。

宁安痛得微微张开嘴吸气,滑腻炙热的舌头钻进来,缠着他,吸着他,霸占他。

疼痛窒息轮番攻占着宁安。

他却动弹不了半分,被姜野死死按在身下。

他不清楚是自己丧失力气,还是姜野变得更加高大强壮,他被更加厚重的气息笼罩禁锢挤压。

那条舌就像躲在青山区阴暗潮湿里的巨蛇。

把宁安剥得一丝.不挂,再用带着倒刺的舌将他一遍遍舔舐攻陷。

宁安闭着眼睛无声的哭泣。

窗外的雨水,一遍遍冲刷着车身。

宁安送宁翼去秦家。

宁安打手语,“有什么事情给爸爸发信息,秦爷爷和赵奶奶都有爸爸的号码。”

“爷爷奶奶买了礼物送给你记得说谢谢。”

“我们小翼是男子汉了,要主动帮爷爷奶奶做些事情,”

老两口没有买什么贵重礼物,都是孩子爱玩的小玩具,例如拼图橡皮泥,不过宁翼还是更喜欢乐高。

经常一个人能坐一上午。

持久的耐力和专注力令两位老教授惊叹不已。

清晨的地铁人不多,宁安会趁机使用手语,偶尔引来好奇的目光。

宁安就像没看见一般。

宁翼也是,黑色的眼睛盯着宁安的嘴唇。

这个孩子内心敏感却不脆弱。

宁安需要仔细观察琢磨才能找到对方在意的点。

就像此时,宁翼其实一直盯着他嘴角的伤口。

伤口有些严重,经过一夜后,在嘴角凝结成黑紫色,恐怖算不上,但还是很明显。

早上宁安是在宁翼的抚摸下醒过来。

宁翼抚摸着结痂的嘴角。

即便对面是一个孩子,宁安眼底还是闪过慌乱。

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语气解释,“晚上回来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不小心咬到嘴唇。”

说完才意识到没打手语。

无奈地笑笑,“爸爸没事,小翼不用担心。”

宁翼这才松开手。

宁安悬着的心慢慢放回去。

昨夜不堪的画面闯入脑海。

姜野松开他,嘴唇沾着血。

在浓烈眉眼和冷白肤的对比下,像个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向后梳得整齐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凌乱起来,就像此时不堪的宁安,白色的体恤在蹂躏挣扎中皱巴巴堆在胸口。

露出纤细的腰部。

车厢里只有姜野粗重的喘.息,及宁安抽泣的声音。

他的哭一如既往的隐忍不显。

更像受不了嘴上的疼痛发出的吸气声。

纤细的腰部也跟着抽动,露出明显的肋骨形状。

姜野的气息再次靠近。

宁安害怕得颤栗起来。

又担心引来更加不可预测的危险行为。

勉力撑着身体,像在风中燃烧的纸片。

“你现在住哪里?”

宁安摇头,他根本分辨不出姜野的语义。

只是本能的畏惧瑟缩。

在绝对的强大面前。

只能懦弱地等死。

“不想受更严重的伤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下颌再次被掐住,眼睛被迫对视。

疼痛不分先后的在身体各个地方蔓延。

“回答我,你住哪里?”

宁安呆呆看着姜野,没有回答。

“蒲公英?”

姜野脸上带着笑,眼神是不正常的偏执。

“为什么你还能住那里?”

宁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声音,“我,我在那里当老师。”

姜野附在宁安的耳边,笑声压抑地从胸腔里挤出来,在静谧的车厢里回荡。

“为什么没去读大学?”

宁安盯着天花板,眼睛没有焦距。

“生病了……”

“什么病?”姜野抬起头。

什么病?

他真的以为自己生病了,吃了好多药。

是不是胡乱吃药才让宁翼的体质不太好,总是生病,所以才会出现药物致聋的意外。

姜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为无论怎么问,陷入混乱情绪的宁安不再回答任何问题,浅琥珀色的瞳孔没有光泽,虚无的看着车顶。

他的面色惨白得吓人,全身一层层冒着冷汗。

身体出现轻微痉挛。

宁安的异常反应并没有得到姜野的垂怜。

只是被当作又一次把戏,企图获得他的宽恕。

姜野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冷意。

犹如窗外夏夜的雨水,下得太久,再热的温度都被降下来,甚至比秋冬还要寒冷,“你说,我拿走蒲公英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会流落街头?”

原来住处被举报不是无缘无故。

宁安紧紧捏着宁翼的手,一步步拾阶而上。

人流汇成一条河流,上学的,上班的,与父子俩背道而驰。

宁翼加快步伐跟上宁安,眼睛落在爸爸捏着他的手指上。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麻木而冷漠,就像戴着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是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再也没有期待。

是泥泞的小路变成宽敞的马路。

是昏暗的巷道变成明亮的街道。

是茂密的白木香被大火付之一炬。

第24章 第 24 章 姜野说:我的人来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大约是现世报最快的爽文八卦。”

谢涿摆弄着手指上造型华丽夸张的BVLGARL戒指,他喜欢这类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时尚单品。

宁安低头回复着消息。

王姐的外甥女找他订台,小姑娘没来过酒吧,朋友过生聚会, 想见识见识, 自然要找靠谱的人。

除去酒水搭配, 再就是注意事项。

小姑娘好奇心重, 一来二去两人聊了老半天。

“什么事?”宁安头也不抬。

嘴角的伤由原先的乌紫色褪成青色。

初始那几天,谢涿给宁安画了个伤痕妆, 才把嘴角那块隐瞒过去, 也是这时宁安才知道谢涿以前是个美术生, 专业学的造型设计。

“读了两年没意思就退学了。”谢涿一脸无所谓。

宁安心想换作是他,哪怕计算机专业再枯燥, 他也会坚持读下去。

谢涿的目光划过宁安的嘴角。

“就是上次欺负你的那个承建商还记得不?”

宁安手指微顿, 继续打字。

那名承建商叫罗鸿运, 金市很有实力的承建商之一, 身后人脉强健,几乎金市大的工程项目都能看见他活跃的身影。

废厂区改造的项目被他拿下来。

大家都说他讨得姜先生的青睐。

上次他在H5欺辱宁安的事情, 最后不了了之,谢涿有些担心罗鸿运朝杨安康告状。

他混得久, 很清楚他们这些打工人在有钱有权的人眼里, 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当即让关系好的人留意罗鸿运他们的去向。

当时他进去时, 并没有看见姜野和曹文生的踪影。

听同事说,他们走后,同行的承建商也走得干净,没人管罗鸿运, 半个小时后,司机才把人扶走。

谢涿又去杨安康那里打听消息。

杨安康以为他想替宁安要提成,扬言姜野是老板的贵客,以后都不走明账,宁安出的人情台。

谢涿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人情台能去露露面都是抬举这群狗东西。

但心下安定,罗鸿运没告状。

之后,大家再也没见过罗鸿运。

只当他忙着改造项目的事情。

结果几天前,罗鸿运接受调查。

他承接的工程出现事故,死伤几名工人。

这种事情属于安全事故,并不会闹大,但事故发生后处理得不及时,负责人有拖延逃避责任的嫌疑。

碰巧一名受伤工人的孩子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网红,把这件事做了直播报道,直播间的人数也不多,一两百人。

从工地到医院,全程拍摄。

等到负责人被逼得没办法,电话打到罗鸿运手机上,全程开着外放。

罗鸿运含着浓痰的声音不耐烦地在电话里骂负责人。

也把漠视生命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救什么救,救得半死不活几百万都不够,死了按合同来,三十还是五十的,就这么多,一个多的子都不给。”

旁边突然插出一道妖娆的女声,“老公,又是你老婆打电话?”

直播间一百多名网友集体静默。

挺……炸裂的。

半个小时,人数激增到近万人。

直到平台封掉直播间。

于是网友们愤怒了,不断将当时的录屏制作成各种视频发布到网络,并@多个职能部门公众号。

这个过程,有一名工人因救治不及时死在手术台上。

结果可想而知。

那个晚上近乎全网激愤。

不过第二天热度就下去了。

澄江项目总负责人出来说明情况,也对死者和伤者做了极为妥当的处理方式。

整个过程有个英俊高挑的青年十分惹人注目。

颜狗们很快拿到他的资料,发现对方居然是澄江项目最大投资方,且在很多项目上具有话语权。

他也对此事表达出诚恳的惋惜和歉意。

言辞真切,颇具人文关怀。

并以资方的身份对死伤者做出慰问。

还以个人名义拿出一百万用作抚慰金。

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占用公共资源,只是对着记者简单说道,“不用采访我,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要浪费你们的宝贵时间。”

谦逊有礼,高贵儒雅。

人们对生活在城堡里的王子的想象,大抵就是这样。

紧接着,姜野的身份被扒出来。

从一年学费高达几十万的私立初中,到强者如林的市前三尖子班的公立高中,再到全球top大学的金融专业。

一个家境优渥,学识渊博的青年才俊形象脱颖而出。

这些资料出现得太是时候。

顺滑漂亮得犹如一套组合拳。

姜野以全新正面的形象回归金市。

比圈子里猜测的高调介绍宴会,一掷千金的拍卖会亦或是什么慈善会都要高级得多。

姜野的这次露面低调又不沉默。

风光却含蓄。

“姓罗的那狗东西看样子做的坏事不少,据说举报他的材料还在源源不断寄到职能部门,包养情人都不算什么,工程收受贿赂,施工中使用劣等材料……我看网友罗列一大堆,估计他会把牢底坐穿,这种时候身后的人也不敢捞他。”

谢涿说完有种扬眉吐气的轻松感。

平民百姓还是喜欢看惩恶扬善的事情。

几千年来都不凋落。

因为恶惩得少。

他以为曾被罗鸿运欺辱过的宁安会更开心,望去的兴奋目光顿住。

宁安盯着手机,瞳孔没有聚焦。

抓着手机的细长手指泛着不正常的白。

“你不高兴?”谢涿奇怪。

宁安只觉得浑身一阵阵袭来冷意。

不清楚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是姜野干的。

当年不就是这样。

优雅俊美的青年扶了扶金边眼镜。

和煦地望着他,说出的话让他寒意彻骨,“到底是同学一场,你这样做,姜少爷会放心很多。”

可姜野最终还是没放过他。

他坠入地狱。

姜野奔万里前程。

罗鸿运的事情,他只感到恐惧。

为同出一辙娴熟的手段。

你永远看不穿身着华衣的那群人,他们内心的真实意图。

等你明白时,已经躺在深渊。

宁安抱住胳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暖和点。

“你有没有觉得是他们做的?”

“他们?你说姜野和曹文生?他们为什么要教训姓罗的?”

谢涿顿住,他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到没有联系在一起,“那天我并非完全因为你的短信赶过来,曹文生发信息让我带走你。”

宁安猛地抬起头。

“这么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想看你受欺负?”

“又不好当面得罪罗鸿运。”

“那么姜野为了你报复罗鸿运倒是有一点可能。”

不是,宁安苦笑。

姜野只是在警告他,能随意欺辱宁安的罗鸿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只蝼蚁。

背景复杂的大承建商,姜野只是动动手指就身败名裂。

拿走蒲公英简直易如反掌。

宁安又有什么能力来反抗!

谢涿仔细观察宁安,却从那张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报复罗鸿运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与他合作,让人殴打对方一顿,都能替宁安出气。

甚至姜野只需要在Mu对宁安释放善意,宁安的境遇都会比现在好很多。

但姜野都没有这样做,他选择跟罗鸿运合作,让许多人都以为欺辱宁安能得到利好。

然后把罗鸿运抬到备受关注的位置,再将人狠狠地推下来。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未免手段狠毒。

而这样做并未改善宁安的处境。

更像一种警告。

谢涿心头狂跳。

正好曹文生打来电话邀他去shopping,常去的奢侈品店上了新货,谢涿眼光好,曹文生爱带他去。

“下周董事酒会,都是些长辈,要穿着得体,家里准备的西服像去参加葬礼的,小鹿美人,帮哥哥选身时尚的,店内的东西你随便选,当做我们小鹿美人的辛苦费。”

谢涿顿时有种阳光普照的感觉。

这才是富家子弟的正常状态。

他们个个出身优渥,无数人为他们打转,又有挥霍不掉的巨额财富,哪怕有利益争斗也不会像寻常莽夫争得面红耳赤。

更不要说轻而易举就把一位大承建商弄得身败名裂。

可怕的不是这件事。

而是做这件事时的心思。

仿佛人在他们眼里真的只是蝼蚁。

还透着股常人不能理解的疯狂。

谢涿跟宁安打好招呼下班。

走的时候背上新入的奢侈品包,打着电话语气泼辣,“我倒要看看哪家奢侈品店这个点还专门为我们的曹大少开着。”

曹文生的笑声爽朗地传过来,“哟,不喊曹老板了?”

谢涿扭着腰肢跟宁安拜拜,“不要跟我贫,我们的账单多着呢,慢慢跟你算……”

宁安起身换衣服。

最近日活太多,身心疲惫。

还是早点收工赶下一场。

不知他跟姜野的账又有多少?

大约像最红火711高峰期吐出的收银纸。

MuClub附近每夜都停着一辆G63。

但凡是个男人,路过都会看一眼。

结实霸气的车身,光滑噌亮的油漆。

无端给人制造很多浪漫的幻想。

当它最近夜复一夜地停在这里时。

人们禁不住会想它有没有狩猎到想要的猎物。

于是有人会忍不住上前询问。

因为好奇,因为欲望,因为贪恋。

宁安在车头十米的距离放缓脚步。

他提过让姜野将车停远一点,显然他在姜野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那个男人跟没听见一样。

宁安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多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他只是不希望过多的目光聚焦在身上。

而姜野正是人们瞩目的那类人。

只是随着距离的靠近,浑身再次产生被灼伤的感觉,穿过雨衣的都知道,最难受的并不是下雨时,而是雨过天晴,里面还潮湿着,外面已经炙热到滚烫。

令他意外的是,总是紧闭的车窗放下来。

姜野依旧藏在夜色里,一条胳膊随意搭在车窗上,单手掐着一支烟。

他的神色散漫又慵懒。

脸上带着浅淡笑容。

其实他没有笑,只是天生微笑唇让人误以为他在笑。

甚至他的眉峰微微挑起,显露出不耐的情绪。

但没人识别这些小动作。

反而被他疏离又魅惑的神态吸引住。

就像此时站在车外的男孩,年轻漂亮,眼里的迷恋快要溢出来,“聊了这么久也不说你等在这里干嘛,喜欢的人在里面玩?还是专门接对方?你也太痴情了吧,居然放心让喜欢的人进这种地方……”

男孩的声音很好听。

泉水叮咚似的。

宁安沉默地经过车头,打算穿过车身,继续……回家,姜野寻到好看的猎物,应该不希望他过来打扰。

可是已经聊了那么久,为什么要那么不耐烦。

随着宁安的擦身而过,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

姜野的声音也一同飘过来,“我的人来了。”

不等男孩再多看一眼。

两侧的车窗缓缓升上去。

也隔绝男孩恋恋不舍的目光。

他看见车里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男人,脸色一瞬变得冷硬漠然,男孩微微一怔。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说不定还是让男人很讨厌的人。

最好是仇人。

直到SUV驶离原地,男孩也没看见姜野口中的半个人影。

第25章 第 25 章 杀掉……没有你基因的幼……

SUV缓慢行驶着, 中控屏一直显示车门未关闭。

姜野脑子里回放宁安上车时情形。

无声的,纸片般。

顺着轻轻拉开的门缝滑进来。

仿佛担心打扰正忙着调情的他。

又仿佛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上了自己的车。

姜野不耐地透着后视镜看着那个缩在门边,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人。

他确实没有什么存在感。

曹文生直到现在都没认出宁安。

但不清楚为什么。

姜野就是觉得他很显眼,显眼到刺眼。

无论对方隐藏得多么巧妙, 视网膜总是轻易捕捉到。

他讨厌这种感觉。

“关门。”

后面的人仿佛受惊般左右看了看, 最后迟疑地拉了拉身侧的车门。

车门依旧没有关严。

宁安毫无察觉, 再次陷入沉默。

这是一种令人烦躁的迟钝, 带着笨拙感。

姜野的世界里没有这种人。

大家看起来都能轻松应付很多事情,有些人将聪明写在脸上, 有些人藏在心里, 他的世界就像一台精密顺滑的仪器, 每个接近他的人都得尽力显露价值和聪明的头脑,才能被承认。

姜野以为自己会烦躁, 会恼怒。

就像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 第二眼, 第三眼……

除去危险的机车比赛, 姜野找到第二样令他感兴趣的事情。

起先他对这件事是烦躁的,不耐的。

烦躁是姜野的顽疾, 并随着年岁增长日益厚积,像休眠期的活火山, 外表死寂沉默, 内里一直疯狂运动。

中考结束那个暑假, 他发现跑山这件事。

疯狂刺激危险。

极致的速度, 危险的弯道,路面随意一块小石头都能成为致人死亡的高危意外,但都抵不过肾上腺飙升时带来的快感,这很大程度平复姜野体内的躁动。

内心比同龄人更早成熟的姜野知道这是暂时的。

但是他无所谓, 短暂便短暂。

并不在意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疯狂和失控。

直到分班时,一个人出现在班级里。

他沉默寡言,却不沉闷,安静地面对一切。

无论是过道上同学们的打闹撞到他,还是老师因为偏爱点他回答问题,声音不大,但发音很清晰,那时姜野并不知道这是长期面对残障人养成的习惯。

他长得算不得漂亮,顶多有些清秀。

但是皮肤很白。

刚开学时天气突然暖和了几天,体育课后脱掉校服外套,他显得很单薄,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总是有人讲小话的课堂会安静下来。

或许因为他的声音很轻。

担心听不清他说什么。

教室蓦地安静下来,其他楼层传来朗朗读书声,他的声音温和的响起,犹如穿过走廊的微风,又如一道涓涓细流,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流淌开。

窗外树叶滤掉午后光影。

落在他清瘦挺拔的背影上,于是整个人都朦胧起来。

其他时候,他隐藏在人群里。

同学们被太多事情干扰,友谊学业,感兴趣的人和事,温水煮青蛙式日益繁重的学业。

很快忘记他的存在。

然后他又在一次次考试里冒出头。

引起同学们短暂的惊艳。

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再到习以为常。

他明明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却一次次选择安静。

让姜野想起一种石头。

藏于湍急的溪流里,有着玉石般的漂亮光泽。

清澈的激流盖过他,流过他,阳光洒到水面,溪水碰撞出漂亮的浪花,折射耀眼的阳光,只很短暂的时刻,它会露出来,漂亮的令人惊艳,一个转瞬,又被急涌的溪流盖住光芒。

姜野曾指着溪水跟保镖说:那里有块漂亮石头。

但谁都没看见。

后来,姜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隐藏。

那些讨厌的,臭虫般围着他的人。

但姜野不喜欢他的应对方式。

姜野刚刚会走路,就会拿猎枪。

幼年很多时候,爷爷带着他穿梭在非洲大草原。

告诉他无论文明发展到何种程度,人类脱离不了原始本性,他们能从动物身上明白许多被文明混淆模糊的真理,挑选愿意服从的,培养聪明能干的,治服倔强危险的。

不要轻举妄动,慢慢经营,属于你的王国正在形成。

但是请记住,杀掉……没有你基因的幼崽。

姜野的世界没有宁安这种生物。

他温顺的更像家畜。

令骨子里充满野性的姜野产生厌烦的感觉。

不是厌恶,不是排斥,只是一种烦躁。

但是姜野没法将人赶出自己的视野。

然后两人被老师分别任命为班长和学习委员。

那时候的姜野已经掌握大部分应付人类的技巧,并在其中扮演良好。

他很轻易就从那双眼睛里辨识出抗拒的情绪。

姜野没有什么想法,他人生死与他无关。

但从任命班长那刻起,总是沉默寡言的宁安慢慢移到他的身后。

让‘开朗热情’的班长大人接下所有需要与人打交道的班级事务。

姜野沉默了几天,开始着手一种名为“教授”的行为,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见到的,很多强大的野兽会非常耐心教导自己的幼崽。

也或许只是一个男人想要炫耀能力的劣根性。

反正姜野耐心接下琐碎的班级事务,一遍遍做给对方看。

看得多就会了,会了胆量就会变大,也就不会再懦弱地面对那些围绕着他的臭虫。

再然后……宁安躲在他后面彻底不动了。

那个瞬间,姜野很难形容内心的复杂。

烦躁,讨厌,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让他想起年幼时跟爷爷的对话。

“那它们呢?”

非洲草原上也有野兔,在这个猛兽遍地的世界,它们小心翼翼的活着,并没有灭绝,而且繁衍得到处都是。

爷爷放下猎枪,一向慈爱的眼睛闪过姜野看不懂的情绪。

“它们什么都不是,你可以选择吃掉它们,或者把它们当做宠物。”

姜野不喜欢吃兔子,也不喜欢养宠物。

这种被柔软的什么都不是的生物莫名缠上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但他接受的教育里没有关于如何对付这种生物的方法。

而躲在他身后的宁安似乎心安理得。

吃掉,或者养起来。

烦躁,越来越烦躁。

带着这种心情,他挑衅的在一群成年机车族面前摘下头盔。

如他所想,那些人惊诧,询问,质疑,责备,甚至因为他取消赛事,但是他很容易找到办法让这些成年人愤怒,跳脚,甚至有人想教训他,但最后不得不默许他的加入。

但是姜野依旧没有好转。

烦躁的情绪一直困扰着他。

直到发现他的保温杯被人动过。

这是初中时他母亲一次回家随手递过来的,当时姜野很高兴,哪怕事后发现不过一个活动方发的纪念品,拍照时母亲拿在手里表示尊重的道具。

虽然现在他已经不珍惜这个保温杯,但随身携带已然成为习惯。

姜野只是懒得丢弃。

重量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不知怎么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上。

姜野轻轻打开,温开水。

有人给他打温开水。

姜野将保温杯放回原处,他不清楚这是偶发行为还是无聊的暗恋。

不要轻举妄动。

之后姜野装作无事,一切如常。

傍晚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

十分钟后,班级里所有人陆续走得干净。

又过了五分钟,一个脚步轻轻地从后门走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过道里,那边不是食堂的方向。

大约又等了五分钟,那道脚步轻轻地走回来。

将重新打好温开水的保温杯放在姜野的桌面上。

他似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从前门离开。

直到走廊上再也没有动静。

姜野从隔壁教室走出来,高挑的少年靠着墙壁懒懒地看着被城市建筑挡去模样的夕阳,整个城市显露出漂亮的轮廓,那双黑色的眼睛染上一丝笑意。

越野车猛地停在路边。

宁安眼底闪过一阵慌张,离开Mu的时候,他轻松了片刻,但车辆越开越远,没有停下来的预兆时,他开始心慌,不清楚姜野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

他想回家,宁翼还在等他。

等车真的停下来,他却更加慌张。

这里比Mu外面的小道宽敞许多,哪怕凌晨依旧车来车往。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