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这里!
他可以接受姜野增加见面次数,却无法接受这种曝露在太多目光下的地方,来往的车灯就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之间的不堪。
姜野拉开门,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
深邃的五官在路灯下显得冷漠无情。
他果然太瘦了,薄薄的一道虚影,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即便是个成年人,还是显得后排座有些空荡荡。
浅琥珀色的眼睛无措地看着自己,甚至带上一丝祈求。
就像……被同学环绕的班长,近乎手把手演示一道流程后,寻找那人时,那人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不过很快就会移开目光。
他那时还有骄傲的。
现在却只剩下卑微。
姜野压下心头烦躁到有些暴动的情绪,砰的关上车门。
“车门没关紧。”
直到车再起启动,宁安轻轻舒出一口气。
浑身的力气瞬间被剥离,他像失去支撑的人衣依偎在座位上。
这下,即便姜野带他去深渊,他也没有反对的勇气了。
第26章 第 26 章 我都没嫌你的技术烂……
金市夏季漫长闷热。
进入青山区, 闷热不仅没有缓解,茂密的植被释放出的湿气又被沉重的气层压回来,整个区域都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越靠近青山越明显。
明明没下过雨,一到夜间, 路面就湿漉漉的。
这些年管控加强, 跑山的人减少。
只偶尔响起沉闷的咆哮声, 急忙急慌, 似乎害怕引起交警的注意。
在陷入沉睡的人翻身前,又轰的一声远去。
太困了。
宁安嗅到熟悉的潮湿气息, 揉着眼睛醒过来。
一时想不起自己是骑着自行车打了个瞌睡, 还是靠着地铁睡过去。
直到看见前面熟悉的身影, 宁安僵住身体。
双手下意识捏握成拳,指甲陷入掌肉里, 不断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他实在太困了, 意识就像散掉的豆花难以聚集。
连带着对姜野的畏惧也淡去不少。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宁安朝后躲了躲, 宁翼不喜欢他身上有其他的味道。
每次回家前, 他都在Mu洗得干干净净。
“不要抽烟。”
姜野搭在嘴边抽烟的动作微顿,掀起眼皮看了眼后视镜。
“很累?”
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动静, 车厢里的烟味很快被替换出去。
宁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有些坐立不安。
这里再过去两个街区是蒲公英, 朝另一个方向走十分钟就是他和宁翼租住的地方, 宁安不清楚姜野把车开到这里做什么。
已经发现宁翼, 还是碰巧?
姜野微微坐起身, 也不打算绕弯子。
最近在宁安身上投放太多注意力,会影响计划。
而他跟宁安之间的事情,虽过程有些出入,但结果在他控制内。
“你说的协议没问题, 过几日拟好后助理送过来签字。”
宁安愣住,他抬起头,目光轻轻落在姜野身上。
高大强壮的男人早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也从未看懂过姜野。
但姜野突然的让步让他产生一种对方早就如此打算的危机。
高大的身影轻轻动了一下,宁安连忙移开目光,尽力转动脑子,“我说的那些条件……”
“不行。”
“可是……”
“现在还我五万现金,我立马走人。”姜野眼中闪过皆在掌控的得意。
宁安不信。
走了再设计一个陷阱,下次让他背负六万甚至更多债务。
宁安垂下头蠕动嘴角,“这个星期有六次。”
姜野眼中闪过疑惑,看着宁安局促又尴尬的神色,一瞬明白他的意思,微勾的嘴角似乎在笑,眉峰也像在笑,语气却讥讽尽显,“一共十一次,每次现金支付,五万债务连同利息我现在一分都没收到,你确定要跟我算这个账?”
宁安缩回后排角落里,不再出声。
姜野突然觉得曹文生他们给宁安取的‘闷包子’这个外号很形象。
但宁安往昔并非如此。
沉默寡言的外衣下隐藏着机灵和活泼,就像遥远夜空的小星辰,一闪一闪。
他不耐地望向车头,修长手指敲着方向盘。
两人并非坐在谈判席上的协议方,姜野也不会把选择权交到宁安手里。
但是他不喜欢颐指气使的命令,那些很低级,很无趣。
但对方是宁安的话,又注定这场交流不会太快速。
就在姜野的耐心告罄前,宁安低声道,“嘴破了,我要休息……”
姜野大脑仿佛被电流击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反驳,“我都没嫌你技术烂。”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死寂一般。
好似留足时间让各自复盘刚才哪里没发挥好。
宁安一点点,偷偷摸摸,想要占点主动权,“Mu算工伤的,还买保险。”
谢涿有次被酒瓶划破手,那道口子三天就好了,谢涿带薪休息了一周,但那时候谢涿的上司是林姐,不是死胖子杨安康。
估计现在谢涿肛.裂都请不到假。
而姜野比杨安康还要无耻。
见姜野没有反应,宁安一点点说着要求,像个卑微求职的职场新人,“这活,活……”
字有点烫舌头,他咬咬牙,“这属于体力活,目前金市体力劳动者的最低工资是两百元一天,刚才你谈到技术,如果需要技术,按最低标准三百元一天,一天时间……”他看了眼姜野,“我们情况特殊,按次算。”
“这是基本工资,签协议的话要有五险一金,超市帮我买了,你可以折现给我,晚些时候我算好了告诉你,免得助理又跑一趟。”
姜野皱起眉头,双目失焦地盯着绿意盘绕的山道。
黑色沥青路消失在远处,四处都黑漆漆。
他有种错觉,自己在招聘。
他快要被宁安的话气笑,宁安哪里来的勇气和资格跟自己谈这些。
明明一副怕他怕得要死的样子,可一谈到钱又锱铢必较?
明明就知道对方是个贪财的人,却一次次被些莫名其妙的细微之处搔到痒处。
让他不知不觉放宽底线。
冷漠的情绪再次回到眼里。
姜野点燃一支烟,没再理会宁安微微皱起的眉头。
“还有呢?”
宁安不确定姜野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但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摇摇头,“没了,时间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量。”
他又补充,“我真的很累。”
宁安的疲惫不是挂在眼下的黑眼圈。
他是骨子里透着疲惫,消瘦的背影透着疲惫,仿佛再增加一点点重量,他就会碎掉。
这些细节就是搔到痒处的狗尾巴草。
前面发出一声冷笑。
“真以为我还派个助理跟你算什么五险一金?”
宁安在听见那声冷笑后,好不容易清醒的心颤了颤。
“一个月两万,超市和酒吧的工作要辞掉一个,你有能耐打三份工,我没时间等你空闲。”
宁安体会到谢涿心动又犹豫的心情。
这份薪水能让他的境遇好转许多,在还账的同时还能存下一笔不菲的应急金。
兴许被搁置的助听器计划也能重新提上日程。
姜野笑了笑,“不过我建议你辞掉酒吧的工作,反正你也卖不出酒。”
宁安低声询问,“那你这里的工作时长还跟之前一样?”
姜野微微凝滞,宁安那份认真的态度,恍然让他觉得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索性直言,“最近开始我会忙起来,像今天这么晚不行,最好……”
他觉得早上就不错,或者傍晚洗完澡也行,他的作息在六年高强度压力下养出变态的自律。
除开必要的应酬。
曹文生没看错,他没有寻找美食,可能一朝被蛇咬怕了,也可能六年里复仇充斥着每个细胞。
宁安也是他的报复对象,但在此之前当作美食品尝也算物尽其用。
“七点下班后你去家里等我,不管我回不回来,十一点都可以下班,这个时间安排比酒吧不是轻松很多。”
这次宁安回答得很快,“还有没有其他的时间?”
姜野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宁安目前两份工作都空出这个时间段,他还要回蒲公英帮忙?
他将问题抛回去,“你想什么时间?”
尽管姜野什么都没表示,宁安还是听出他觉得酒吧不是一份正经工作。
宁安不想跟别人辩解酒吧工作到底正不正经。
就算不正经,他跟姜野之间难道就是什么正经事?
既然都不正经,那就一起做了。
“我可以白天过来。”
他要辞掉超市的工作?
姜野双目黑沉沉地望着镜子里的宁安。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宁安尽量无视姜野的低气压,“你什么时候在家,也可以提前通知我。”
他希望是早上。
这样宁安就有时间带宁翼去做听训。
最终时间定在白天,但姜野没有说具体时间,也没有回应提前预约的话题,又一辆机车经过窗边,潮湿沉闷的气息混合着植物味冲进车里。
寂静的车厢里,宁安闷闷地开口,“我听说了那名承建商的事情。”
姜野挑眉。
“是你做的吗?”
姜野顺了顺头发,靠在座椅上。
比起宁安的小心翼翼,曹文生要强势得多。
逼问他是不是为了宁安才对罗鸿运下手。
但是曹文生自己都不信,“你要是看不惯罗鸿运欺负宁安,当时就不该将人架在火上烤,这件事你做得漂亮,没什么人怀疑你,但是只要有心往下查,你就脱不了身,罗鸿运又不是什么普通承建商。”
姜野失笑,一码归一码,他就那么像为了个小人物不分轻重的人?
“我进董事会了。”
姜野一句话压下曹文生所有的怀疑。
“你家不是说……”
姜野冷笑,“澄江的项目十年都不一定完工,姜兴修提这个要求只是不希望我回来,这件事出了后姜家入资澄江摆到明面,他没法再躲着,其他股东也不会同意。”
姜兴修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提这种要求还有层考虑,他想看看姜野的胆量。
姜野很少在朋友面前提及家人,但曹文生发现姜野不仅直呼父亲名讳,言谈中也毫不掩饰对姜兴修的不满。
曹文生见过姜兴修,是个儒雅英俊的男人,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人很低调,但深不可测。
他不清楚姜野为何跟自己的父母一副不对付的样子。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很多事情都是姜兴修在善后,无论是安抚爆料的记者,还是跟‘受害者’谈妥不再追究,姜兴修为了替姜野擦屁股,花掉八位数,据说花得十分干脆,姜兴修呈现在世人面前都是一心为子女考虑的模样。
姜野曾说过宁安是施害方。
曹文生半信半疑,不是不信任姜野,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看起来又笨又呆的宁安有能力祸害别人。
但如果这件事姜兴修参与了呢?
一切都合理起来。
但是姜兴修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儿子?
这是曹文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姜野将夺权的心思摆在明面,曹文生有些避讳,“你父亲迟早会把权力交到你手上,何必急这一时,弄得一家人关系紧张被外人看笑话,最终得利的也是外人,我堂哥现在三十多岁还被他老子管着。”
姜野没有解释,曹文生不好再劝。
但曹文生反应过来,没有罗鸿运,还会有李鸿运,张鸿运,姜野为了进董事会总要拿一个人开刀,只是罗鸿运倒霉,撞到枪口。
曹文生觉得姜野的心思也不简单。
一件事治了不同的人,到达好几个目的。
而他是最大的赢家。
只是,姜野在这里面没有一点私心?
姜野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安。
“是我做的,其实你更想知道我为什么出手?”
“里面有没有一点因为你的可能?”
宁安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在姜野面前赤裸如初生婴孩。
姜野不答反问,脸上带着淡淡的奚落。
“我也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开朗的班长,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还是情绪失控的疯子,亦或者无所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从他这里拿到钱就行,于是扮演成任何他感兴趣的样子,又在知道他会出国,意识到再也从他这里弄不到钱后,迅速跟他父亲达成交易?
姜野跌落过深渊,但是抓住了一根细绳。
他其实可以爬上去的。
但是宁安剪断了细绳。
这六年,最难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宁安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是他想过一遍又一遍,除了钱,宁安好像没有别的理由。
姜兴修又用多少钱打动他?
两笔钱加起来不少,但曹文生从谢涿那里打听到的,宁安过得很落魄。
那些钱被宁安挥霍到什么地方去了?
甚至连最渴望的大学都不读。
宁安身上就像笼罩着厚重的浓雾,一边吸引着姜野想弄清真相,一边又不断提醒他,他曾经在这个看似最无害的人身上吃过惨烈的教训。
宁安轻轻摇头,拒绝回答姜野的问题。
他害怕得再一次裹紧身上的雨衣,现在他不想再追问下去。
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
但是姜野的声音击破他的自欺欺人,“我确实想教训你,罗鸿运很聪明,看出我的意图,但是他又很蠢,没拿捏到我的度,你虽然脏,但只有我能弄脏你。”
“我讨厌任何自作主张的人,那个教训算不了什么。”
姜野的声音很平淡,仿佛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就像他问蒋亮,你们为什么要打打闹闹。
又像他在宁安惊恐的目光里缓缓关上门,“你跟他们怎么形容我的?”
“宁安。”
宁安仓皇地抬起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姜野已成为强大的野兽。
他有能力狩猎住自己要想的任何猎物,不会再像六年前狼狈离场。
“我回来了,别想着逃,罗鸿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也不希望蒲公英出什么意外。”
“我们之间的游戏永没结束!”
第27章 第 27 章 爸爸以后有时间陪小翼了……
中午的时候, 一辆高级商务车停在超市外。
陌生电话打到宁安手机上,声音冷冰冰,像机器人执行程序般,“宁先生, 我是姜总的助理, 麻烦您出来一趟, 这里有份协议需要您签字。”
大家都在休息室里吃饭。
超市靠近一条高速道, 暂时没有客人。
宁安快速从收银台走出来。
商务车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面容冷峻, 举止投足透着精英感, 他快速扫过走出来的宁安, 安静地等候在车旁。
宁安有些局促地走到青年面前。
他以为助理是个中年人,也想到对方可能不耐鄙夷的目光, 但这个人比姜野还要冷冰冰, 像植入指令的机器人, 其实随着两人接触的增加, 姜野已经不像初识给宁安那么强烈冷硬感。
毕竟他们已经有着超出常人的亲密接触,虽然让宁安厌恶, 但也让宁安更直观感受到脱去冷硬强势外衣后,姜野那些克制不住的欲望和激烈。
“您过目一下, 如果没有问题在这个地方签字。”修长手指递来沉甸甸的钢笔。
对方用了敬语, 并不携带讥讽。
但宁安觉得脸颊发烫, 接过协议书匆匆翻到最后一页, 打算胡乱签上名字。
他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看过这份协议。
上面又是如何描述那些让人羞耻的细节。
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着急,您最好仔细看一遍。”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车上比较凉快, 也有桌子。”
舒适的后排放好宽敞的商务桌。
宁安迟疑一瞬踏上车,对方并没有跟着上车,反而贴心地拉上车门。
宁安从这份冰冷的分寸感里察觉到浅淡的尊重。
他收起慌乱的心神,扫阅合同,内容不多,两三页纸,依旧没有约定具体时间,看来姜野真的比较忙碌,只要求他在家待满四个小时。
宁安皱眉,这个时间可比过去长得多。
他不清楚有没有能力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不是那个意思……
宁安不自在地跟自己解释。
他还没跟姜野面对面超过四个小时,如果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要待在一个空间,大眼对小眼吗?
想想那个情景宁安就觉得窒息。
“您有什么困惑吗?”
隔着手掌宽的车缝,助理的声音再次传进来。
宁安浅浅吸了一口气,“必须要待满四个小时吗?”
对方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宁安反应过来,顿时连带脖颈都红起来。
抓握着钢笔的手指愈发惨白。
就在他难堪到极致时,助理礼貌地说道,“姜总住的地方不算小,如果您动作快兴许不要四个小时,协议后面有约定,您忙完后可以离开,但至少要过中午后再离开。”
宁安已经翻到工作具体内容:住屋保洁。
绷紧的心慢慢回落,看来姜野没有粗俗到把有些东西写到明面上。
后面的内容过得很快,包含薪水和协议时间。
居然有五险一金,扣除后每个月到手有两万左右,比事先谈好的还要好。
但是协议时间是半年。
宁安本想还完钱就结束这段畸形关系。
但昨夜姜野说了那句话后,宁安就清楚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容易割断,但是为什么只签半年。
宁安无论怎么想,都猜不透姜野的意图。
但是半年又让他看到些许希望。
好似姜野对他的兴趣只有半年一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不要让姜野发现宁翼。
等到姜野对他失去兴趣,或许就会放过他。
目前这种状态已经是宁安放弃尊严能谈到的最好结果。
陷入沉思的宁安并没有留意到车缝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闪过的讶异和好奇。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宁安轻轻摇头,签上自己的名字。
助理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叫季衍,您可以称呼我季助理,后面有我的名片,一会儿麻烦加下我的联系方式,另外我主要负责姜总的日常生活和行程安排,您有什么需要询问的,也可以问我。”
宁安点点头,车门被打来。
他有些慌乱,走的时候忘记拿协议,协议上姜野早签好名盖好章,一式两份,十分正规。
“这份是您的。”季衍恭敬地递来协议。
宁安不觉得季衍什么都不清楚,哪里有薪资待遇这么好的保洁,住屋保洁不过是糊弄外人的词语,却像一件晒干的枯衣,一碰就碎。
季衍越是礼貌客气,这件事就越发讽刺低俗。
但又是这份分寸感让他没有彻底碎掉。
季衍扫过对方捏得发红的手指,眼中闪过短暂疑惑后,尝试放缓语气,“那超市的工作您有妥善处理吗?如果需要,我可以帮您……”
宁安突然抬起头,像受惊的兔子,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我已经给经理发了辞职申请,你不用管了。”
又觉得自己太大声,微微垂下头,“对不起,我自己可以处理。”
他好像布满裂痕。
季衍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又恢复成那副称职的模样,“地址和门禁卡都在文件袋里,密码锁的密码也写在地址后面,下次再见。”
宁安走进超市,店长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怎么出去那么久,收银台不能缺人,你有事记得告诉我们,如果监控查到,我们都要扣钱,下不为例。”
宁安连忙道歉,将店长替换下来。
大家已经吃完饭,却没人来换他。
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虽然不会完全欺负他,但是这种抱团排挤他的事情时有发生。
虽然住屋保洁不见得能有多好做。
但是这种人际关系对宁安来说还是难以处理。
辞掉也好。
他还没有跟店长说,早上提交辞职流程后,他以为怎么都要等三天,但是就在季衍来前,他登录内网看见辞职申请已经通过。
或许他的辞职理由过于决绝。
宁安看了眼工作一年多的地方。
走过去将货架上一瓶没放整齐的饮料转过来,摘下员工围裙,几个偷懒的员工走出来看着这一幕,以为宁安不满她们在里面待得太久。
“急什么急,这不是出来换你吗?”
“你少说两句,刚有人找他,那车我去搜了,好几百万,那男的长得很帅,对他很亲密的样子,一看就在追他。”
店长递了眼神,那几人才闭嘴。
宁安依旧像往日那般不说话,走进休息室挂好围裙,装好私人物品走出来。
这下大家都看出些不对劲。
店长觉得脸上挂不住,“你这是要去哪里,请假要走请假流程,你现在临时跟我说,我可不会批……”
宁安抬起脸,如果他找到更好的工作,倒是可以像谢涿那般狠狠打这群人的脸,然后扬眉吐气地离开,可是他不过是去做一件更脏更没有尊严的事情。
“我准备辞职,辞职流程已经……”
店长感觉失了颜面,不仅如此,总店打算将宁安调过去,作为店长培养,排挤他更深层的原因担心自己位置不保。
现在他更担心宁安的辞职引来上面的追问。
以及宁安走后他真的能管理好这家店?
这家店因为宁安一直荣登‘最佳体验’店铺,甚至在宁安来这里后,销量稳定增长,周围还有两家较大的便利店,不知是不是宁安的缘故,附近的人更喜欢来这里。
店长脸颊涨得通红,强硬打断宁安,“那等通过再说,哪有不想干就走的,你至少要把这个月的时间上够,不然到时候你跑去公司算这笔账,公司还以为我们给你支的招。”
宁安有些窒息的屏住呼吸。
他可以翻开合同法将对方的每一个字反驳回去,但疲惫感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跟野的描述很不一样……”季衍看见便利店的员工将宁安团团围住,匆匆挂掉电话,“晚点再给你电话。”
有人进来,围观热闹的店员发现是那个在停车场跟宁安很亲密的男人,其实并不亲密,甚至冷冰冰,他们只是喜欢夸大看见的事物,特别恶意针对一个人的时候。
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对方的冰冷感比制冷机吹出的风还要冷,他扫过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宁安身上,“宁先生您先走,这些小事我来处理即可。”
宁安离开前听见季衍似乎在跟律师团通电话,以及店长焦急辩解的声音。
宁安终于可以接宁翼下课。
面对秦致知关心的询问,宁安轻声撒谎,“嗯,找了份只需要上半天的工作。”
秦致知连忙说道,“我父母都很喜欢小翼,小翼也很乖,哥你不用这么着急换工作。”
宁安摇摇头,“正好碰见合适的,超市那边有点远,每次通勤时间太长。”
“新工作是做什么的?在哪里?”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离你父母那边两站地铁,给人做住屋保洁,也是上六休一。”
秦致知笑起来,“哇,看来是有钱人家,需要做饭不?”
宁安摇头,“没有说,我明天去看了才知道。”
秦致知给他打气,“你没问题的,我们蒲公英里最有耐心做事情最认真细致的就是哥,你都做不好我不信还有谁能胜任。”
宁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跟姑姑说再见,明早我再把他送过去。”
宁翼看了眼秦致知,跟着宁安离开。
地铁上,父子俩一般都不说话。
直到回到熟悉的青山区,宁安突然扬起轻快的语气,“小翼,爸爸以后可以给你做晚饭了。”
宁翼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宁安。
宁安继续比划,嘴角浅淡的青色随着上扬的嘴角像一朵绽开的花朵,“爸爸已经很久很久没给小翼做饭了。”
之前两人寄人篱下,宁安只买了个蜂窝煤炉子给宁翼做些简单的吃食,面条和粥最多。
搬到出租屋后,两份工作和姜野的出现几乎挤占宁安的所有时间,好不容休息的那天又要带宁翼跨越半座城市做听训。
铁打的人也没有精力在这些琐碎的家务上。
“不是面条,不是白粥,爸爸给小翼炒青椒肉丝,还有西红柿鸡蛋,再煮个鲫鱼豆腐汤好不好?”
这些都是宁翼爱吃的。
赵教授每天都给宁安发宁翼吃饭的照片,他爱吃的更是特别圈出来,让宁安很感动。
他错过宁翼的成长太多太多。
“小翼还想吃什么?爸爸都做给你?”
随着宁安的描述,宁翼黑沉沉的眼睛先是染上一层疑惑,然后越睁越大。
宁安的声音已经欢快的飘起来,“小翼明白了对吧,爸爸以后有时间陪小翼了。”
宁翼的嘴角也跟着轻快地扬起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
宁安静静写着作业,余光里那个人跟同学谈笑风生的样子真好看。
已经刻意不去看,但视线就像能自动抓捕一样,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清晰地投到视网膜上。
其实打量姜野的人很多。
他是那般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这其中多一道微弱的其实不会被察觉。
“你的基础很好,高一的课程难度也不大,不过尖子班没有弱者,加上你只是预习,没有请老师提前上课,所以不要掉以轻心。”
对于以区第一成绩考上高中的宁安。
高敏也没表露出太多喜悦,只是说了声‘保持’。
分科考,宁安不出意外进入尖子班,但是只拿到第五名的成绩。
高院长的话不合时宜的出现。
敲醒少年悸动的心。
他那时候太年轻,来不及分辨这种突然的悸动是什么就被学业覆盖,但是很多人谈及姜野都一副激动的样子,宁安便以为是慕强的本能,就像班里女生追星那样。
没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但是有些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突然砰砰跳动起来,激烈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一次晚自习,他去老师办公室谈了事情。
走进教室的瞬间,整个教室伴随着微弱的说话声安静地运转着。
他的目光轻轻瞥过,然后顿住,下一秒慌乱地移开。
姜野盯着保温杯。
宁安吓坏了,以为姜野发现保温杯的异常。
他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下课时都忘记动弹。
直到听见姜野跟同学说话的声音,“帮我带瓶水。”
同学不解,“你不是有保温杯吗?给你带饮料。”
姜野没说话。
宁安的心提到嗓子眼。
就算刚才没发现,现在也会发现吧!
如果姜野问一声谁打的,他简直不敢想象八卦的同学们会笑成什么样子。
又或者好奇的同学跑去查监控,就什么都包不住了,宁安现在很后悔帮姜野打温开水。
他慌得手指不断搓捻,快要绷不住时,姜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废话真多,买去吧,刷我的卡。”
接到饭卡的陈立申立马狗腿地说道,“谢谢金主爸爸!”
四周同学冲陈立申喝倒彩,陈立申嚷着朝外跑,“有本事你们待会儿都不喝。”
热闹的氛围缓解了宁安的尴尬。
宁安甚至听见同学嘲笑他的保温杯像赠品,姜野笑着说,“就是赠品呀,还是我妈给的,你们信?”
“绝对是亲儿子,哈哈哈哈!”
宁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姜野语气里的笑意不见了。
热闹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陈立申跑回来。
他抱了一大堆饮料,堆满桌子,姜野只拿走一瓶水,“拼手速的时候到了哈!”
围着的同学们顿时你争我抢,还有打起来的,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一瓶水蜜桃味的运动饮料塞进宁安的怀里。
宁安诧异抬头,对上姜野比‘嘘’的姿势,深邃漂亮的眼睛扬着一层浅笑。
宁安心想他果然听错了。
姜野没有不开心。
“这学期收作业的事情都麻烦委员了。”学业紧张,老师没有任命课代表,收作业的事情由姜野和宁安平分,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宁安在做这件事。
因为他已经把一些活动类的塞给姜野。
虽然是他单方面的,姜野一直没说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宁安点点头。
但是姜野没走,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宁安的头顶。
宁安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还有事?
姜野确实有事,忍了半个学期,教了那么久,这人还像个木头似的不知反抗,刚才那个瞬间,他险些问出来,为什么不跟那些人对抗,要不要帮忙。
出口的话,“喜欢水蜜桃味吗?”
宁安松开心神,抬起头望着姜野,又很快移开目光,点点头轻声说道,“喜欢的。”
姜野喜欢这种秘而不宣的互动。
这会显得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他也等待着小兔子有一天主动走过来。
但小兔子比他想象的更有耐心。
直到他赶走那些臭虫,这次姜野以为两人终于能光明正大进行名为“友谊”的游戏时。
他的保温杯再也没出现过热水。
在短暂错愕失望后,姜野果断地将对方抛之脑后。
又在夏日离去的季节将其迅速宣判为一场处心积虑的欺骗。
第28章 第 28 章 他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宁安背了个大包准时站在屋外。
协议上写着他的工作是:住屋保洁, 虽然大家都清楚工作的具体内容,但宁安还是购置一些简易工具,背着大包跟其他保洁一样进入小区。
仿佛只有这样,心里那道坎才能迈过去。
进入楼栋时, 富丽堂皇的大厅很有高级酒店的氛围, 楼栋管家登记信息时奇怪地看了宁安一眼, 门禁卡和密码都有, 看来主人家很信任他。
宁安用门禁卡刷开电梯,一直通到顶层。
当初拿到地址, 发现不是能看见摩天轮的那处豪宅, 宁安很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还是那里,他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拒绝。
电梯打开后是宽敞的玄关。
宁安已经在门前站了五分钟, 九点零五分, 按理说, 姜野应该已经在公司, 待在家里的可能性很低。
他最有可能中午回来。
但不会每天都回来。
所以宁安觉得面对姜野的次数兴许跟过去差不多,每次也就一个多小时, 只不过从半夜变成中午。
但他还是犹豫着,踌躇着。
仿佛推开这扇门, 就什么都变了。
可是协议已经签了, 即便没有协议, 姜野也多得是办法达成所愿, 那他的抗拒又有什么用?
宁安不反抗生活。
输入密码,叮一声轻响后,房门打开。
窗帘用了厚重的遮光布,整个空间静谧到有些沉闷的感觉。
宁安按开灯, 被全黑的装修风格惊吓到,屋子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明亮色彩。
只在墙角和地台附近亮着几盏氛围灯。
让整个空间有种层峦叠嶂的幽深感。
像一个洞穴,令人憋闷沉重。
生活痕迹很浅,客厅茶几上有半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半瓶葡萄酒和酒杯。
就像一只孤独的野兽只在疲惫时浅浅的留宿这里。
姜野不在?
宁安松了口气放下背包。
他先把茶几收拾干净,拉开厚重的遮光帘时,白色的纱帘将阳光温和地放进来。
沉闷的感觉瞬间减淡。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宁安慌乱转过身,姜野穿着一件浴袍光着脚走出来,浴袍的带子随意系着,露出大片保养良好的胸腹肌,跟谢涿推测的一样,他的身体会令很多男性自愧不如且心生向往。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
拢起的发型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锋利。
姜野走过来懒懒散散在沙发上坐下来,头仰着靠背,很散漫地点燃一支烟,将打火机丢在桌面上。
打火机在桌面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宁安站在窗边捏紧纱帘。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一个月花两万请个打扫卫生的?”
姜野想着从监视屏里看见的。
宁安把背包塞鼓一点,再往包里插根可折叠拖把棍,那就跟保洁几乎一模一样。
他把自己伪装成保洁的那份小心思真的让姜野觉得很可笑。
“还是说这件事让你觉得难堪和丢人?”
宁安紧紧抓着纱帘沉默不语。
男人修长有力的大腿从浴袍间漏出来。
里面什么都没穿。
因为晨间,某个部位雄赳赳气昂昂。
宁安反应过来,姜野专门在等他。
也对,第一次□□,雇主怎么都要体验一下雇佣者的工作能力。
姜野将薪水提高到两万,六百多一天,属于高薪技术工,他应该更在意技术。
宁安不确定地想。
他松开纱帘朝姜野走去。
乖顺主动的行为果然取悦了姜野,他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宁安身上,看着很慵懒随意,但那种锁定猎物的占有欲十分明显。
直到宁安在他面前蹲下。
姜野的手也一并落在宁安脖颈里。
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
像是抚摸着一只宠物。
曾经他以为这是一只乖顺的宠物,却被狠狠咬了一口,六年后再找到对方,他发现对方没有变成凶狠的野兽,也没有寻找新的主人,而像条流浪狗似的活得很凄惨。
姜野想把他再养回来,但必须给与严厉的教训,让其再也不敢咬自己的主人。
“当年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跪在我面前?”
宁安垂着眼睛,张开浅色的嘴唇。
姜野不再多话,享受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窗外的光很强烈。
被白纱帘过滤后又很柔和。
就像蒲公英那片茂密白木香下的幽暗角落。
宁安的睫毛很长但并不浓密。
在白皙肌肤上拉出纤长阴影,恍然间,宁安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纤细的手指抓握着生锈的铁栏杆,用劲时,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
姜野不止晚上来找宁安。
早上也来。
在宁安关紧小铁门转身看见停在路边的机车和姜野,他突然有种感觉,说不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见到姜野。
这种雀跃的心情让宁安忘记追问,姜野为什么知道他兼职的地方。
即便宁安想过,也很难问出口。
机车驮着两名少年,穿过大街小巷。
宁安不再为从后面抱着姜野的姿势而感到难为情,以往一个小时的车程,半个小时就到了。
两人有时间坐在路边吃个早饭,再简单的聊几句。
校园外的姜野话并不多,宁安更是难得说什么。但两人即便什么也不说,只是挨着啃一个鸡蛋饼也会觉得很快乐。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流动。
有时是姜野定定看着宁安的眼神,有时候又是宁安无意识的一个浅笑。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宁安咬了一口鸡蛋饼,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他们爱坐的地方有一排花坛,六月开满桔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姜野懒洋洋蹲在花坛上,脱去好学生的外衣,他像校园里最坏的孩子,幽深冷漠的眼底此时映满六月的芬芳。
宁安被堵住,在花坛前来来回回磨蹭。
他吃食物的动作也很慢。
咬一小口,需要咀嚼很久。
宁安突然笑了一下,这是他在姜野面前第一次笑意明显,姜野觉得新奇,含着鸡蛋饼模糊不清地问,“你笑什么?”
宁安摇摇头,又自顾自笑开。
就刚刚,他觉得姜野每天送他去兼职的行为挺像……接送小朋友。
宁安没被人接送过。
但是现在他体会到了,被送的路上,心情是愉悦和满足的,等待被接的过程又是期待和幸福的。
见宁安不回答,姜野不干了。
几口塞下鸡蛋饼不依不饶地堵着宁安。
高挑的少年围着、堵着清瘦的少年。
“到底笑什么,笑什么,说不说,说不说,你不说就别想去上课,我还会吃掉你的鸡蛋饼……”
宁安不记得后来自己有没有说。
因为那段快乐时光真的太短暂。
比起姜野带给他的快乐,记忆更深的是姜野不可预测的坏脾气和失控发疯的样子。
在两份兼职之外,宁安找到了第三份工作。
按小时算。
穿玩偶服陪人照相。
两个小时两百元。
他把生活里的每件事分得很清楚,补课的钱要用作开学后的日常开销,但他想送姜野一份礼物,为这段时间的接送,为这段时间的陪伴。
他不会动用补课的钱。
向高院长请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几乎是有些雀跃地奔向兼职的地方,如果能赚到两百元,他会买下一款挑选很久的时钟,模仿月食的界面让这份礼物看上去浪漫而不廉价。
穿玩偶服比宁安想象得辛苦许多。
天气闷热加上他过于清瘦,并不适合这种体力消耗型工作,工作地点在热闹的商业区,往来的游客很多,宁安穿着厚重笨拙的玩偶服,配合游客摆出一个又一个造型。
一个小时后,宁安几乎抬不动手。
他没想到游客这么多,拍照的生意这般好。
一个小时一百元,其实早该料到不是什么轻松工作,宁安为自己贪小便宜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再坚持一下,一个小时后他就有能力为姜野送上一份礼物。
“站好站好,抬手,比耶,青蛙你再弯弯腰,哎,这人怎么回事,你挡着……”
宁安愣愣看着站在面前的姜野。
黑色紧身骑行服加上头盔,让他整个看上去又高又酷,但宁安有种感觉,姜野不高兴。
果然,姜野粗鲁地摘掉他的头套。
“你他妈……”看着皮肤被压得通红,汗水打湿发丝的宁安,姜野就什么都骂不出来。
他将头套丢给老板,拉着宁安就走。
“哎,我的玩偶服……”老板被姜野的身高和气势震慑住。
‘哗’的一声,路人连同老板发出一阵惊呼。
洋洋洒洒的钞票雨里,姜野带走宁安。
宁安并没有感到开心,无论是姜野打扰他工作的行为,还是任性撒下一堆钞票的行为,他都不开心。
姜野还让他购买礼物的计划泡汤。
两人在机车前冷战了半个小时。
姜野摘了头盔,靠着机车抽烟。
不笑的姜野看起来很叛逆,夜风把微长的发丝吹乱,他看着灯火点点的水面。
宁安将玩偶服脱掉,叠好放在一旁。
他考虑改天送回去能不能要回一半打工费。
但要先解决眼前这个生气的大孩子,宁安莫名觉得姜野跟蒲公英里一言不合就生气的孩子很像,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是抱着对方安抚,但是高院长说过如果不能长久陪伴,请不要拥抱对方。
宁安确定自己能长久陪伴蒲公英,所以拥抱他们,高院长也默许他的这种做法,并不像对待员工那般严苛。
但是姜野。
他们能长久陪伴彼此吗?
宁安沉默了片刻,脚尖踢着地面,“这个工作一小时一百。”
姜野果然很不爽,“我给你钱,你把时间卖给我行不?”
宁安的脸色微微凝滞,他停下来,有些呆呆地看着姜野,不相信姜野会说出这种话。
姜野反应很快,也很烦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约你很多次你总说自己有事,每天晚上十点才能出来,不到十一点半就吵着要回去。”
他似乎笑了一下,有些嘲讽,“宁安,你知道吗?你比女生还难伺候。”
宁安没有辩解,这段时间姜野一直接送他。
他不再感到疲惫,晚上躺在床上也不会立马闭眼睡觉,还有心情摸摸姜野送给他的小金毛。
他知道姜野想跟他待在一起。
他也想的。
一想到姜野说的再见面是一年后,他无法责备姜野今晚的行为。
“对不起。”微风里,清瘦的少年红着眼角说。
宁安的脸脏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嘴角又破了。
他的目光涣散又空茫。
望着姜野,轻轻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的技术没那么快变好。
也可能一直好不了。
能不能换个人。
他好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令人感到舒适放松的家里,姜野一次次强势压着他的脖颈时,枉顾他的窒息和求饶,将最原始的欲望直白袒露时。
宁安好像嗅到带着浓重腥气的水藻味和腐臭味,下了太久雨水的地面终于形成一个绿色的沼泽塘,将宁安一点点吸进去。
宁安突然就后悔了。
温热的毛巾覆盖到脸上时,宁安才从泥泞的情绪里清醒片刻。
毛巾一直仔细擦拭着他的每一个地方。
仿佛他是什么珍贵的瓷器,才能这般珍惜地被对待,可他明明是肮脏的……
姜野的体验感很好,如果结束时,宁安没有红着眼角跟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就更完美。
他一遍遍擦拭,想把眼角的红给擦去。
那抹红就像心灵上永不消逝的伤口。
经年累月的疼着,痛着。
擦不掉。
姜野忽略掉心中那些心烦意乱的情绪,走进浴室冲了个快澡,再出来已经西装革履,欲望里湿漉漉的发丝也吹干用发胶固定好,整张脸打理得干净利落,与半个小时前沉浸在欲望里的人判若两人。
宁安仿佛是他买来的什么一次性消费品。
用过了,就丢了。
难道还要管顾消费品的心情好不好。
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的瞬间,季衍已等候多时,“姜总。”
他的声音不大,姜野瞥见客厅里那道虚虚的影子却在听见声音的瞬间缩成一团。
第29章 第 29 章 我现在有小翼了
谢涿打算做短视频。
“你跟曹老板黄了?”
宁安接下王姐外甥女的订单, 对方消费能力不错,预定两万的酒水,这个月能拿到四千薪水,加上姜野那里, 能够给宁翼配制助听器。
“你怎么一副很高兴的语气?”谢涿不满。
宁安愣了愣, 是有些高兴, 他们那些人能不沾就不沾, 但,“我这个月应该能存够给小翼买助听器的钱。”
“真的?”谢涿顿时惊喜地围过来。
一开始他不清楚宁安为什么不给宁翼买助听器, 翻了价格也就几千上万的样子, 他曾直言可以借给宁安。
被宁安婉拒后, 心里还骂过对方死要面子活受罪。
直到后面知道光有助听器不行,还需要配合康复训练, 而康复训练因人而异, 是一笔持续不断的支出。
现在宁安愿意给宁翼买助听器, 那就是存够后续康复费用, 谢涿脑子转得快,盯着宁安又破了的嘴角, 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你跟姜总该不是……”
宁安慌乱地打断他,“我把超市的工作辞了, 现在给他做住屋保洁, 我们有合同的, 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谢涿盖住宁安的手背。
宁安这个人真的太不会说谎了, 慌乱得任谁都看得出他跟姜野之间有问题,他们之间的差距大到任何人都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往正常方向想。
这种毫无任何作用的遮羞布,也就只有宁安还把它穿在身上。
谢涿见过太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
他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之一,并心生向往。
但因为宁安他看见权贵世界并不光鲜的那面后, 谢涿开始犹豫,如果他跟曹文生起了争执甚至是结下怨怼,曹文生是不是也会像姜野对待宁安那样对付他。
谢涿不认为自己有宁安那样的忍耐力。
他多半会跟对方玉石俱焚。
而结果往往是以卵击石。
看着宁安总好不了的嘴角,谢涿产生动摇。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相信你做这一切都是想好之后的决定,就像我跟曹文生,他确实很有钱,但是他太有钱,已经超出我能承受后果的程度。”
“你要是能结束也早点结束,吃点亏也没事,你说得对,太富有的人,我们斗不过的。”
宁安苦笑,他恨不得躲开姜野十万八千里。
那个说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六年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宁安真的吓坏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躲起来。
后来也想过,躲得掉吗?
躲不掉的,说不定还被对方挖出宁翼的存在。
那不如自己挡在前面,让宁翼慢慢的长大。
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安全地长大,直到脱离他的怀抱飞向远方。
但是现在他不太确定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得知宁安的保洁工作只到中午,谢涿邀请宁安一起参加视频拍摄,“我发了几个美妆视频,反响很一般,现在会化妆的人太多,估计观众都看腻了,如果想不出出彩的剧本估计都不行。”
宁安连连摆手,“你都觉得难,我肯定更不会。”
谢涿不像以往那般轻易放弃,“我脑子里其实有个idea,但是不适合我,你的人夫气质倒是很符合,要不这样,你下午陪我拍摄,如果有收入的话,我们五五分成,你当我模特就行了,其他的剪辑后期都不用你管。”
宁安还想说什么。
谢涿已经摆弄起手机上的剪辑软件,“趁现在年轻想试什么都来得及,等年纪上去了想试都没人给你机会。”
宁安陷入沉默,一个月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从保洁转为营销,原本以为一瓶酒都卖不出去的,已经开了两单,而且第二单就两万。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从姜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但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宁安抬起头,“小翼五点下课,我要去接他,一点半到四点半这个时间……”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属于你!”
谢涿抱着宁安大叫,“哇,你真的太好了。”
谢涿的执行力一向很强,等宁安赶到他家时,一应拍摄设备都已齐全,宁安好奇地到处看,正在调光源的谢涿好笑地勾勾嘴角。
他发现宁安这个人其实很有趣。
不了解他的人以为这是个沉闷无趣的人,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喜怒哀乐。
但不是,他发现宁安比很多人的感情都充沛,只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但是他并不觉得这种性格能带来什么现实利好。
但又是这样的宁安让他产生拍摄灵感。
“不,不穿?”宁安紧张地看着谢涿,仿佛谢涿是什么从事不法拍摄的可疑人员。
谢涿比他想得还要搞怪,“嗯嗯,最好还喊几声雅蠛蝶。”
宁安无奈地看着谢涿。
纤长睫毛在微垂的眼尾落下淡淡阴影。
自带委屈的含蓄表情油然而生,谢涿按下镜头啧啧称赞。
谢涿看着成品满意地指挥,“宁安哥求你快脱了吧,只是脱个上衣,你是不是男人,这么磨叽。”
在谢涿给他脸上扑了无数次东西后,宁安对这件事能不能成功的信任度直线下降。
宁安照过镜子,镜子里还是他,但又感觉哪里都不一样,特别是厚厚的东西糊在脸上很不舒服。
谢涿说这是裸妆,还说裸妆当然要裸着拍。
宁安知道他在开玩笑。
宁安脱完衣服后像个小媳妇似的缩着肩膀,无论谢涿怎么掰都掰不开,最后不知从哪里给他找来件不穿的T恤,剪掉领口,拉下来才好些。
谢涿看着那被剪得破破烂烂的领口,没说要是把这个拍出去,说不定就爆了。
但谢涿有自己的小清高,他连曹文生的男朋友都不当,还当什么擦边博主。
这次主打的不是美妆,而是口红。
为了突出口红,宁安的整个妆面非常干净,仿佛刚洗完澡出来,只有嘴唇根据色号变成不同颜色。
口红是国内一个小众品牌,价格亲民,大的视频主他们请不起,小的请过一些,都没什么效果,差点入不敷出,后来干脆躺平摆烂。
谢涿跟对方沟通,想拿他们全部色号试色,说免费帮他们拍,对方比谢涿还抠,寄过来的产品捡的别家的盒子来包装。
还附带一封信,说他们被不少人用这种方式骗过口红,如果谢涿也是骗子就麻烦他帮忙在亲朋好友里推销推销。
谢涿翻白眼,他是骗子就组团来骗,骗到死的时候都用他家口红上妆。
“别笑,口红涂出去了。”
宁安立马闭紧嘴。
“哎,宁安哥你这个死直男,嘴巴闭太紧了。”
宁安心虚地移开眼睛。
谢涿想仰天长叹,宁安确实看不出gay的气质,他的温柔也跟娘炮不挂钩,要不是发现嘴角暧昧的伤痕,那是怎么都猜不到的。
谢涿gay达灵敏,第一次碰面,就把姜野的属性摸得清清楚楚,雷打不动的纯1。
跟曹文生那种自带转换头的插头还不一样。
谁都知道,曹文生那种容易短路。
一个纯1,一个直男。
万年不搭的组合,偏偏搞到一起。
宁安绝对掩瞒掉很关键的剧情,但现在宁安孩子都五岁,两人又绞到一起,真的很麻烦,要是被姜野知道宁翼的存在,宁安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反正他不觉得宁安斗得过姜野。
能少吃点亏就少吃点吧。
试到七八支时,宁安的嘴唇开始产生不舒服的感觉,谢涿停止拍摄。
“没事,我还可以再试一两支。”
谢涿翻着视频慢慢看,“不急,后期还要剪,复杂着呢,如果达不到效果可能要重拍。”
“那什么时候能发布?”
“快也要四五天,慢就不好说,我们没有团队,如果传了几个还跟之前的视频一样没水花,估计我们就真的不适合吃这碗饭。”谢涿脸上流露出短瞬的迷茫。
宁安轻轻说道,“那就换个角度去拍,还是不行就再换,一直换到拍出效果,或者找到更赚钱的工作。”
谢涿有些惊讶的看着宁安,仿佛不相信这种话会从宁安口里说出来,他总是给人唯唯诺诺胆怯的模样。
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我以前解题时就是这样,总能找到解出它们的角度和方法。”
“宁安哥,你成绩一定很好,为什么不去读大学?”谢涿疑惑地问。
宁安沉默片刻,“因为有小翼了。”
谢涿很想说,人家姑娘都愿意给你生,那你该去读书就读书呀,等读出来说不定一家三口已经过上稳定的生活。
但是一想到姜野,他莫名产生一个离奇的想法,难道姜野真的跟宁安正儿八经谈过,两人分手后,宁安这个孩子是意外产生的,宁安可能跟女方一夜情还是什么,对方怀孕后找上他,不知两人怎么商议,反正后来宁安有了宁翼。
谢涿恨不得拍大腿,难怪宁安从来不提及女方,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因为两人根本没有感情,但他又想不通,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宁安,为什么宁愿不去读大学,也要一个孩子。
两人现在也算得上好朋友,但对彼此的家庭背景并不是很了解。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带着小翼,你的家人呢?”谢涿很担心对方嘴里蹦出个跟他一样的人设,那这好友就铁定到头了。
宁安沉默片刻,“我在蒲公英长大。”
他再次露出那种很淡但是很好看的笑容,“但是我现在有小翼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等我得偿所愿就放你走
宁安已经连续好几日没见到姜野。
抗拒的心情少了很多。
开始那几天他一直呆坐到中午, 后来反应过来又开始收拾屋子,他收拾得很认真很仔细。
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那些不堪的痕迹。
也可以告诉自己,住屋保洁才是他的主要工作,那些不过是成年人排除寂寞的消遣。
他跟姜野之间只存在一份保洁工作。
是正常的雇佣关系。
是的, 一定是的。
他把所有的地方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唯独不进姜野的卧室。
全黑系装修风格让整个空间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之口, 里面又藏了无数个小的怪兽之口, 姜野的卧室就是布满獠牙的那个,让宁安产生被吞噬的压抑感和恐惧感。
姜野不在的时候, 宁安会把窗帘全部拉开, 灯也全部打开, 但他还是不敢进姜野的主卧。
持续一段时间后,已经没有卫生可做。
宁安摘掉手套坐在沙发上发呆。
最近身体上的疲惫感减轻不少, 以前超市和酒吧轮换, 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人很疲惫, 很多时候宁安蹬着自行车回家,眼睛都睁不开, 仿佛下一秒就能扔掉自行车,躺在地上睡个昏天暗地。
但是他不敢, 因为宁翼还在家里等他。
他已经亏欠那个孩子太多太多。
现在他也不敢松懈。
忙碌时, 这种紧绷感不觉得。
不清楚是房间的色调压抑, 还是姜野带给他的心理压力超负荷, 宁安甚至比之前还要提心吊胆。
他会想很多事情,比如姜野对他的玩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如果宁翼被发现了怎么办?
宁翼跟他登记在同一个户口簿,当年还是高敏托关系帮他办理。
拿到户口薄的那天,宁安抚摸着宁翼的页码开心了很久。
那时候他以为姜野永远不会再出现。
如果姜野来查他, 很容易露馅儿。
他会怎么对待宁翼,会不会觉得对方是不该存在的耻辱。
然后悄无声息让一个孩子消失掉,就像对付罗鸿运一样。
又或者像蒋亮废人似的躺在医院里。
蒋亮没有再来找他麻烦,宁安也无意打听这个人的动向。回来的这两年他遇到对方几次,每次都被各种羞辱。
但是他从高中时得到经验,这种人只要逼着走就能躲开很多麻烦。
虽然蒋亮每次都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但并没有过激行为。
宁安便知自己的应对方法是有效的。
直到蒋亮的事情在街坊邻居间传开,宁安才知道蒋亮被人殴打致残。
他家没人报警,加上这些年蒋亮一直无所事事到处游荡,街坊以为他招惹社会闲散人士。
但没多久,蒋家开始加盖楼层,宁安便知道弄伤蒋亮的只可能是姜野。
谁会在受到严重伤害后默不作声,转身却能拿出大笔钱财。
这也是姜野的习用手段。
宁安猛地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站着的男人,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白皙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薄汗。
他努力平复呼吸想压住剧烈的心跳声。
姜野垂落的目光犹如一汪深潭,脸上带着笑,却满是讥讽和嘲弄,“你这是喘给谁看,我刚回来就这么急不可耐?”
宁安刚想站起来,一只强劲的手掐住他的脖颈。
大拇指强劲顶着细脆的喉结,宁安感受到尖锐的疼痛和窒息。
姜野掐着宁安朝主卧大步走去,宁安察觉到风雨欲来的危险。
他不敢吭声,任由姜野用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裹挟着他推开主卧的门,姜野微微弯腰,附在宁安耳边低声询问,“那么爱做卫生,为什么不做这间?”
“现在,就把这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姜野咬着牙一字一顿。
宁安不敢反抗,姜野掐着他后颈时,很多不好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浮出来,像沉到沼泽底部的尸块,以为都腐烂完了,一场暴雨,它又带着腥臭翻出来,在泥泞的池水里露出恶心的模样。
姜野的主卧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依旧是全黑配色,连床上用品和浴缸也是黑色。
但一圈绿莹莹的地灯让整个空间像洞穴一样幽深。
宁安仿佛被猛兽拖入洞中的新鲜猎物。
茍延残喘。
宁安低着头跪在地上认真清理每一处地方,期待卫生做完后,姜野能放他离开。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认真的模样落在姜野的眼里就越发引发这个男人的怒火。
从发现宁安真的打扫卫生起,这团不明所以的怒火便开始酝酿。
在发现他唯一会使用的区域被宁安视而不见时,这在姜野眼里甚至算得上挑衅。
一种沉默却充满力量的挑衅。
今日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睡在沙发上的宁安,微风吹起白色纱帘,宁安的睡颜显得异常宁静,心脏像灌了铅的姜野产生久违的轻松感,等回过神他已经站在宁安面前许久。
就在他自己都弄不清这种心境变化的由来时,宁安发出急促的喘.息,像是梦见什么可怖的事情,更像某种暧昧的情.潮。
姜野不可避免想起宁安对夜场工作的执着,也想到他开始卖出酒水,甚至每次帮自己舒缓压力时,那张平日里寡淡的脸也会浮现诱人的表情。
他是不是就是用这种方式卖出酒水,他是不是就是喜欢这种被凌虐的事情。
不断淤积的怒火终于在宁安认真打扫卧室时攀爬至顶峰。
他站在卧室门口冷冷看着宁安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在打扫完卧室后,移向浴室。
看着他打开喷头,看着水压太强,宁安抓握不住,喷头失控,蛇一般脱离细白手指,将水喷溅得到处都是。
宁安慌乱地抓握,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将喷头按在自己的身下。
水还在滋滋作响,一小股一小股喷溅到宁安的下巴上,又顺着不明显的喉结流进衣领。
白色上衣迅速被打湿。
他迟钝又笨拙地缓缓抬起头。
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姜野的又一番嘲讽还是更残暴的羞辱。
姜野在过道里扯开领带。
就在他掐住宁安的瞬间,突然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
他近乎粗鄙的拉开领带。
领口松开大半。
那些喷溅的水似乎也流过他的胸口,性感突出的喉结随着沉重的呼吸急促的滚动。
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宁安的下巴。
漆黑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长缝。
暗绿色的光影里,利落的下颌线像冷硬的刀刃,劈开地狱之门,他轻轻地询问,“刚想出来的新的勾.引手段?”
宁安慌乱摇头,眼睛无处安放。
姜野啪地按灭浴室的灯。
整个空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房间里透着微弱的光源。
姜野像一只巨大的怪物,在宁安面前蹲下来,强而有力的手指钳住他的下颌,传来钻心的痛。
宁安想起宁翼一次次看着他伤口的目光。
他强忍对姜野的恐惧,掰住姜野的手掌,“不要…留痕迹。”
姜野发出低沉的笑声,“影响你晚上出去卖?”
“求你了。”抽气声带上哽咽的颤音。
令人疼痛的力量骤然消失,姜野贴得更近,顺着宁安的脖颈,冰冷的唇一路暧昧啃咬到宁安的耳朵附近,他的声音近乎结了冰。
“知道我今天见了谁?一个我很厌恶很痛恶的人,他喜欢玩弄别人的人生,看着别人求而不得痛苦不已,但是我却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恭敬地叫他一声‘父亲’,宁安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恨他,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他,所以你最近乖一点,安静一点,不要做无谓的事情,那么这段时间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淅淅沥沥的水流带着阵阵雾气。
把姜野锋利的五官弱化了一些。
可能是重遇以来,他第一次在宁安面前表露内心真实喜恶,让宁安徒生一丝勇气。
而没有分辨出语气里的警告成份。
宁安颤颤巍巍望过来,“那我呢?什么时候放过我?”
姜野垂眸望着宁安,近在咫尺,似乎能看清浅琥珀色的虹膜,却像一片金色海洋隔着他跟宁安。
姜野面部肌肉纵向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我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希望我怎么放过你?”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但是被姜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宁安还是感到一阵绝望。
宁安捉着姜野的手,以一种近乎祈求的方式将脸颊贴上去,“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给我一个期限。”
温热的水一层层浇到两人身上。
就像三伏天下下来的急雨。
“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这样会显得我像个坏蛋,我知道你的情况,也不是生气你去打工,就是看着那家伙一直指挥你,连水都不让你喝,你都不懂反抗一下,很生气好不好?”姜野不耐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紧张和无措。
清瘦的少年笑起来,他想说今晚上打工是为了给你送份礼物,那礼物带时钟的,即便分别一年,对方应该也不会丢掉。
然后每次看时间都会想起自己。
但少年没有开口,因为他从不为未做到的事情辩解,就像他很多次从门缝里听见高妈妈得到赞助时,她并不会像其他的职员那般高兴。
长大后他才明白,口头承诺的没有任何用处,只有当食物衣服真实地拉到蒲公英,并且搬运到房间里,一切才作数。
他会再找机会赚取买下这份礼物的钱。
直到姜野收到。
姜野收到应该会开心吧。
既然开心,那么中途经历过什么波折也就没必要告诉他。
他送礼物的初衷就是让姜野开心。
而不是让姜野为自己遭遇的这些麻烦事而担忧,甚至后悔自己做出的行为。
但是,宁安看着姜野,浅琥珀色的瞳孔映着万盏灯火,“你才不是坏蛋,你是个笨蛋。”
姜野掐烟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宁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安开始朝远处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但不像被跟踪的那次那般紧张。
而是带着明显的笑意,浅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形状,如同他在院墙里跟小朋友们玩闹时一样,带着逗弄人的神态,“你想知道?不告诉你!”
甚至还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姜野丢掉烟,宁安眼见不妙想要跑,可他哪里是姜野的对手,十来步就被姜野捉着腰提起来。
“你惨了,一会儿你哭都不行。”
宁安痒得不得了,闷着声音直笑。
“不行了不行了,你别挠我别挠我……”
突然一阵急雨,正打闹的两人停下来望着天空,雨又急又大,哪怕是晚上,第一层雨下来也是热的。
两人间的热情还有那些不知名的东西也一起被这场大雨淋掉。
宁安拉拉姜野的衣角,脸上的笑容和肆意的神态也一并收起来,“好大的雨,骑车不方便,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口你就回家去。”
潮湿温热的浴室里。
姜野吻上对方,他想亲吻对方很久,不是醉酒的时候,不是失控的时候,也不是泄愤的时候。
或许在那场十八岁的雨里他就应该这么做。
他吻得很深,吻得很窒息。
仿佛只有这样,长期得不到宣泄的情绪才能得到缓解,也能抚平看见宁安跪坐在浴室里,慌张望过来的眼神时产生的变.态欲望。
他湿了,他全身都湿透了。
那个瞬间,姜野几乎按捺不住内心想要摧毁宁安的暴戾心情,犹如一场海啸,最终只是变成一个眷念缠绵的深吻。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只有暧昧的亲吻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激荡着彼此的心。
让人生磨砺出的坚硬外壳一点点酥软。
宁安双手抵着姜野结实的胸膛。
无论是姜野的吻,还是不断冒着热气的水流,他都感到难以忍受。
他以为姜野会羞辱他。
甚至殴打他。
但唯独没有料到是这么一个缠绵的吻。
仿佛他们深爱着彼此。
这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它是不正确的。
就像被强行剥离雨衣后,下面根本不是干燥的身躯,而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雨衣早已长成宁安的外壳。
“不要,姜野,我求求你,不要……”
宁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祈求被听见,还是姜野只是吓唬他,对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姜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
他从宁安身上起来,脱掉湿透了的西服,走到盥洗池前,拧开笼头。
似乎冲了很久,临走前在门口顿了顿,宁安再次走出来,姜野已经不见身影。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力地依偎在黑洞一般的房门前。
脑海盘旋着姜野临走前的那句话。
“等我得偿所愿就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