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1 / 2)

第71章 第71章瞧见

在好容易鼓起勇气,将心里话一股脑儿告知眼前的男人后,荷回便摒心静气,直直地望着他。

然而不知等待了多久,却见皇帝还是原来那副神情,并没什么反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荷回一颗心开始止不住往下沉。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么?

难不成他对自己,当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若是如此,那自己的一番心意,对他而言,就不过是消遣罢了。

那他从前还总是问她喜不喜欢他做什么?

作弄?

可她却傻乎乎得当了真,脸面矜持都不要了,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傻乎乎地对他诉说自己的心意。

一股难言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这个人怎么这样坏,将她身子和心一并骗去之后,又表现出这般不在乎的模样,显得她方才的紧张和忐忑像个笑话。

荷回说着就要将手从他手臂上拿下来,却被他反手握住,使了半天劲儿,却依旧犹如蜉蝣撼树,对方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荷回心中越发觉得憋屈。

他都这般不在乎她的心,还拽着她不放,什么意思。

“我说错话了,您放开我吧,在外头呢,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瞧见不好。”

话音未落,便觉腰间一沉,却是皇帝将手臂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揽了过去。

两人腰肢就这么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荷回下意识就要挣扎。

她今日所戴的幂篱虽然不短,但也只能堪堪遮住两人的手臂,他如今这般动作,旁人一眼便能瞧见两人身子挨得多近。

果然,在他将她捞过去之后,原先叽叽喳喳的妇人说话声响瞬间消失片刻,有人在说,“你瞧!”

声音响亮,正传入荷回耳中。

荷回脸颊顷刻间烫得惊人。

虽然在大周,上元节比平日里松散些,男女可以一同出游,但即便再情浓,也顶多不过是拉手说些悄悄话,像他们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将身子贴在一起,属实有些过了。

“您放开我。”

皇帝不吭声,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

两人贴得更近了,她有些疑心,若是他再用力些,她的的腰肢会不会被他勒断。

“再说一遍。”皇帝缓缓开口。

荷回一愣,抬头,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方才说喜欢我的话。”皇帝一只手捧上她的脸,“再说一遍。”

说起这个,荷回心中的委屈复又回来,咬唇道:“您又不在乎,还说什么呢,您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皇帝又不言语了。

荷回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说的话,眼眶有些发酸,再次想将手抽出来,然而却听见他在耳边无声叹息,随即手被他拉着,放到了他心口上。

“可感受到了?”皇帝问。

荷回动作一滞,缓缓张开唇,随即讶然抬眼。

皇帝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而她能感受到,在自己手心下,隔着厚厚衣裳和一层皮肉,他的心正在不停跳动。

一下一下,震得她指骨都开始有些发麻。

“好姑娘。”皇帝喉结在烛光下轻声滚动,“你真是”

“打了朕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已经同她这般亲密,可她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他早早便知晓这一点,即便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强求。

他是有把握能赢得她的心,可没想到会这样快,他总以为,即便他们的三月之期到了,要叫她真正属于自己,终究还是要再费上一些时间。

他从没指望过,她能在今日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不过短短三个字而已,便勾他魂,擒他魄,叫他一颗心随她摆弄。

他抱着她,无声喟叹。

荷回见他这般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的失落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随着手下的那片胸膛,不自觉地跳动起来。

“您吓我一跳。”她语气有些委屈。

“是朕的不是。”皇帝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他还惦记着她的话,“还不说吗?”

虽然此刻的荷回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勇气,可瞧着皇帝那双灼灼望着自己的眼睛,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张口,“我喜欢您,您每日也多喜欢我一些,可好?”

皇帝目光闪动,双手去捧她的脸。

很快,荷回便看见他开口。

“莫不从命。”

有烟花在空中炸响,犹如惊雷响彻耳畔,叫荷回一颗心怦怦直跳。

在这无尽的喧嚣里,皇帝的声音却那样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轻柔的询问。

“朕想亲你,好不好?”

若是寻常,周围有这么多人,荷回肯定不同意,定要寻个妥帖的地方才成,然而此刻,望着皇帝的脸,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不管不顾一回。

已经压抑这样久,任性一回又何妨?

这是在宫外,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只这一次

荷回将双手放在皇帝腰上,在皇帝微感意外的目光中,缓缓踮起脚尖,仰头印上他的唇。

她感到皇帝的身子顿了下,随即,他呼吸微重,两只手臂收紧,将她紧紧抱住-

宫中灯会已经开始,太后在众人陪同下,正观赏那座百来仗高的鳌山灯。

见早前派去的管事牌子再次返了回来,不免问,“怎么样,皇帝还不来?”

管事牌子恭敬答道:“回太后的话,皇爷还在前头处理朝务,怕是还要等会儿。”

话音刚落,太后不免叹了口气,“这都快寅时了,有什么朝务不能明日再办,那些大臣们都歇了,放了假,偏他,好容易过节,还这般苦着自己。”

诚益夫人笑道:“这么些年,您还不清楚皇爷的性子,有些事儿没办好他是不会撂开手的,这是咱们大周朝之幸,您呐,就别再抱怨了。”

“那也不能不顾及自个儿的身子。”太后有些奇怪,“卿儿往日最能劝动他,怎么今日倒不管用了?到乾清宫这么久也没回来。”

诚益夫人脚步一顿,随即笑道:“您还不知道我那小子,好容易进宫一趟,多半是缠着皇爷说他那些市井听来的不着调的话呢,哪里顾得上旁的,回去我就收拾他。”

一番话终于把太后逗乐了,这才心情好些,两个人一路看着灯,说说笑笑,等李元净来时,见只有他自己,太后不免奇怪道:“不是叫你去储秀宫带沈丫头一块儿来?”

李元净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儿去了,到了宫门口,沈姑娘身边的宫女姚朱说,她今日身子不适,正收拾着,先让孙儿自己过来,她收拾妥当了便来。”

太后还没说什么,安王先笑了,状似不经意道:“倒是赶巧,皇兄和沈姑娘都没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商量好的。”

这话听着不过是句玩笑,可淑妃闻言,却暗自变了脸色。

当真是赶巧吗?

她想起上回太后寿诞,皇帝和沈荷回好似也是一起消失了一段时间,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想来,却分外可疑。

两人虽不是一起回席的,但却带着股莫名的相同气息,举手投足之间,两人尤其关注对方的动静,只是一抬眼,一举手,便能被对方捕捉到一般。

淑妃疑心是不是自己又想多了,就像那回在外头,她怀疑皇帝与沈荷回一同坐马车出去,可最终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可,当真如此

吗?

索性她刚捏紧帕子,便远远瞧见众人簇拥着皇帝的御撵缓缓而来,中断了她这个念头。

荷回是在半个时辰后到的,太后见她面色果然有些苍白,不免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荷回说是午后吃坏了东西,太后点头,问用过药没有,听荷回说用过了,这才点头:“看会儿灯,若是身子撑不住,便提早回去。”

荷回谢过恩,在位子上坐下。

到了散场,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太后吩咐淑妃,“陪你们万岁爷一起回去,我们也散了。”

皇帝神色没什么变化,点头称是。

众人已经回宫,姚朱提着灯,陪着荷回从琼华岛上下来,往原先的住处寿明殿走去,打算在那儿歇一晚,然而两人刚走到夹道处,便瞧见前头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

姚朱赶忙将手中烛火吹灭,以免叫人瞧见。

荷回站在原地,想劝皇帝回去,却不知怎么的,瞧见他走过来的身影,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由着他牵起自己的手,拉着她往玉熙宫走。

“会被人瞧见。”

“朕已经安排好了,不会。”皇帝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响起,如同一杯甘醇的酒,散发着阵阵清香,不停引诱着她。

荷回感受到他拉着自己的手是那样紧,脚步虽说不上急切,但显然比平日里快上许多,一颗心忍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明明已经有过几次,可如今却还是分外紧张。

“淑妃娘娘怎么办?”她问。

皇帝丢下她过来找自己,难保她不会起疑。

皇帝没吭声,只将她拉到边上一处屋子里,抬脚关上房门,转身将她抱起,开始亲吻。

荷回双膝被他分开,两条臂膀搂上他脖颈,被他抵在门框上。

夜色中,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灼热得像是要将对方烧化。

叮铃咣当的禁步、首饰被扯落在地,黏腻声四起。

他咬她圆润的肩头,无声喟叹:“方才在宫外,朕就想这般对你。”

只是那是在外头,怕吓着她,便生生忍住了。

“我也是。”荷回抱紧他,声似蚊蝇,“我想同您在一起,想您亲我,抱我”

仿佛只有这般,她才能获取足够的安全感,才能证明她将一颗心交付给他的选择是对的。

她这样可怜的模样落在皇帝眼中,只觉得心软成一汪水,边亲边哄,将她往榻上抱。

床榻吱呀吱呀的响,他摸着她汗湿的鬓发问,“是朕好还是净儿好?”

这叫荷回怎么回答,她同李元净又不曾有过,只能将藕臂挂在他脖颈上,“自然是您,我只有您呀。”

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当真是要人命。

皇帝手指在她锁骨上轻轻摩挲着,半晌,缓缓往下去。

天地造神秀,在半年前,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能哪儿哪儿都生得这般合他心意。

这不是孽缘,而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借着微薄的月光,皇帝望着她,眸光微闪,手上用力。

荷回猛地咬唇,瞳孔中潋滟出无尽的水光,整个人好似冬日里盛放的一朵梅花,纯真中带着几分魅惑。

黑暗里,她瞧不见,身体的反应便越发厉害,一条腿颤巍巍挂在他肩头,忍不住往下滑,被他接在手里。

“热。”她声音沙哑,开口抱怨。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足,将两人都要烧化了。

皇帝将荷回从被褥中剥离出来,抱着她下榻。

荷回惊呼一声,将他搂得更紧。

这对她来说太过厉害,有些吃不消。

皇帝可怜她,不过走了几步便罢,将人抵在墙上吻。

然而或许是动静太大,两人竟不知何时将窗子抵开,皇帝就这么搂着荷回,将她压在了窗台上。

回来寻镯子的淑妃隔着朵朵红梅,远远瞧见这一幕,手中帕子不由猝然掉落。

第72章 第72章“你同皇爷,不会有结果……

夜色之下,窗户半开,月光瀑布似的洒在皇帝打赤的上半身,将他左侧肩头那道被人新咬的牙印照得异常显眼。

而他身下,赫然是个女子,那女子被他压在窗台上,只露出一头散乱的青丝,在空中不停地回荡,口中发出微弱的娇吟,似欢喜,又似悲鸣。

即便不知人事的人听见,都要脸上一红,知晓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或许是受不住,又或许是觉得羞涩,那女子原本握在窗棂上的手忽然转换了方向,朝皇帝的脖颈而去,然而终究是失了准头,手落在他臂膀上,指甲陷在皮肉里,不消片刻,皇帝臂膀上便留下几道分外显眼的带血划痕。

皇帝的龙体断乎损伤不得,否则便是不敬,可被划伤后,皇帝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神情越发柔和,将女子那只手握在手心里亲了一下,与之十指相扣,俯下身去,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

她这才渐次放松下来,往皇帝怀里钻,就着这个姿势,仰头与皇帝亲吻。

皇帝向来不是个喜欢亲吻的人,如今却同身下人亲得异常投入,甚至特意去捧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唇,与她唇舌追逐。

淑妃呆呆望着这一幕,忘记了反应,直到皇帝动作停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抬头往这边瞧,方才猛地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一旁的石像后。

“娘娘”陪她过来的宫人早已经吓傻了,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淑妃指尖发凉,双眼望着虚无处,久久没有反应。

“这可怎么办才好?”宫女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只觉得惊骇万分。

皇爷不把娘娘当回事,撇下她跑这里来同人私会就算了,毕竟堂堂天子,爱与哪个女人亲近都是他的权利,旁人管不得,可这些女人里,绝对不包括此刻正在同他颠鸾倒凤的那个。

她那样的身份,皇爷怎么能同她厮混在一起?若不是亲眼瞧见,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这太荒谬了,叫人难以置信。

可她家娘娘却好似还打算欺瞒自己,道:“晚上太暗,镯子明日再寻,先回去。”

“娘娘,那分明是——”

她简直不敢想,若今日发现这一切的不是她们而是宁王的话,宫中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住口!”淑妃低声斥责,闭上眼睛,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今日之事,需烂在肚子里,记着,要想保住小命,这是唯一的法子。”

然而淑妃嘴上说着这话,脸上却没什么血色,接过宫女拾起的帕子紧紧攥在手里,指甲陷入皮肉里都没发现。

皇爷他,竟同沈荷回,这个要成为他儿媳的人,有私情!

她后知后觉想起这半年来皇帝的不对劲,从皇帝看上一个秀女却不封位份,到他不招幸妃嫔,再到他数次对沈荷回的破例一双手握得越发紧。

本以为他是因为太后才对沈荷回这般好,如今看来,全错了。

他对她好,不是因为宁王,也不是因为太后,而是因为沈荷回是他的情妇,他们从一开始,就勾搭上了!

难怪庆嫔忽然间便没了,怕也是发现了此事,惹着了皇帝,才遭至灭口。

想到方才瞧见的香艳场景,淑妃一口气险些没抽上来,竭力忍着,才没立时晕过去。

这厢荷回察觉到皇帝的动作,缓缓睁开眼,问:“怎么了?”

黑夜中,几株红梅在寒风中微微打起颤来,上头的雪花扑簌簌往下落,被风吹着,飘到皇帝眉宇间。

“没什么。”皇帝收回目光,说,“方才太大声,怕是招惹了小猫小狗。”

话音刚落,便有猫叫声响起,却是玉小厮来寻主人来了。

它跳到窗台上,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张望。

荷回借着月光瞧见了它,瞬间脚趾蜷起。

“不过是只猫而已,便惹得你这般。”皇帝呼吸沉重,手捏着她耳垂,声音喑哑。

荷回红了脸,趁着喘息的空档搂上皇帝的脖颈,低声求他,“把它赶走,到里头去,冷。”

皇帝于是单手抱起荷回,将窗子关上,那猫却思主心切,硬是在窗户闭死之前,从缝隙里钻进屋子里来。

皇帝并不理会它,只是重新抱着荷回往榻边走。

随着两只脚一起一落,不过几步的功夫,荷回便咬着皇帝的肩膀瞳孔失焦,不知身在何处。

有什么东西淋淋漓漓落到皇帝鞋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猫闻见气味,直叫唤。

皇帝手抚在荷回脊背上,调侃她,“路还没走一半,离榻还远着,这可如何是好?”

荷回在黑暗中低声啜泣,声音也跟猫似的,娇娇怯怯,挠人的紧,“都怪你。”

“唔,都怪朕。”皇帝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继续走,将人放到榻上翻了个身,手落在她脊背上,抚摸那些被压出的红痕。

“疼吗?”他声音沉稳,一点都听不出他如今在做什么。

荷回却没他这样好的定力,整个人如坠云端,半张脸伏在鸳鸯枕上,浑身都是汗。

因为夜里瞧不见,身体便更加敏感,只是一点动静就叫她连自己都忘了,好半晌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本是不疼的,可她就是想让他着急,“疼,下回您轻些。”

皇帝一颗心化成水,翻过她身子,捞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面对面抱在怀里。

“这样呢,算重还是轻?”

荷回还在拿乔,说重,皇帝便立时不动了。

这可害苦了荷回,不多时,她便再次低声啜泣起来,说,“您欺负我。”

皇帝不解,“是你嫌太重,朕都是依着你的意愿。”

荷回咬唇,知道这回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只能认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太多了不好。”

“那是朕错会卿卿的话了。”皇帝干脆松开她,从里头出来,“卿卿说得对,这种事,需得节制,做多了伤身,对你我都不好。”

荷回哪里能预料到是这种情形,这人把火点着了,却不管灭火。

“不是我说的多不是那个意思”

她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只能慌忙用脚勾住皇帝的劲腰。

“那是何意?”皇帝转头看她,半晌,缓缓俯下身去,捧住荷回的面颊,轻声问:“卿卿许得仔细告知朕,否则朕不明白。”

这人太坏了,偏要叫她说出口。

荷回终于败下阵来,“我错了,您想如何便如何,只别扔下我不管。”

“想如何便如何”皇帝低声沉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这般也可?”

荷回羞得脚趾蜷缩,“可。”

皇帝在荷回唇上轻啄了下,“朕的小荷花,怎得这般好?”

话音未落,人已经再度将她抱紧。

荷回惊呼一声,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月光更盛,将床头的欢喜佛照得一清二楚,即便荷回眼神儿不好,也能瞧个明白。

皇帝在她耳边道:“你瞧,咱们如今可同他们一样了。”

荷回听皇帝这般问,竟当真将视线落在那尊欢喜佛上,见上头两个小人儿赤身裸体,仿佛活物一般,正随着摇晃的床榻抱得越发紧,竟一时之间难以离开视线。

皇帝在她耳边发出一声轻笑,低头在她脖颈上留下一连串的印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荷回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阻止,反而将他抱紧,主动在他面前扬起脖颈来。

望着眼前的她,不知怎么的,皇帝忽然就想起李郢的那句诗来: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①

他想同他的小荷花,百年长久。

他忽然用力。

荷回睁开眼,两只藕臂弱弱挂在皇帝身上,时刻要落下去,“皇爷?”

皇帝吻她,“荷回,离咱们的三月之期,只有五日。”

荷回闻言,这才惊觉时间这样快,抱着他,低低哼了一声。

“可还记得从前朕对你说过的话?”

荷回一阵恍惚。

她想起三月前,自己对皇帝提出的所谓三月之期的不屑一顾,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已经如他所料,全然被他俘获,将身子和心都交给了他。

怕吗,自然是怕的。

她这样的身份,一旦答应皇帝,成为他的妃嫔,所遭受的流言蜚语绝不会小,可如今她能如何?

在同皇帝有私情的情况下,顺应太后的意思,嫁给李元净?

自然是不成。

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她喜欢皇帝,想要一直陪着他,不想做他见不了光的情妇。

“记得。”荷回仰头,望向皇帝的脸,“三月之期到,无论我愿与不愿,您都不会难为我。”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皇帝手指收紧。

荷回受不住,不想叫他太得意,刚到舌尖上的‘答应’两字便重新被她吞入腹中。

“到时您自会知晓。”

皇帝闻言,无声而笑,满足她捉弄自己的心思。

左右不过几日的功夫而已,他等就是。

“小荷花也学坏了。”皇帝目光闪动,扯下帐子,将人彻底压在身下。

荷回‘哎呀’一声,满口告罪饶命,却仍旧没用,被皇帝重新拉了回去。

玉小厮听着两人的动静,跳上四方桌,歪头瞧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不理解两人在做什么,舔着爪子,最终趴在那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待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月上中天。

皇帝亲了亲荷回的鼻尖,起床套上寝衣,王植正在门外等着,一见他出来,便连忙道:“主子。”

皇帝‘唔’了声,神色中带着一股餍足感,脖颈里更是遮不住的牙印,看得王植止不住暗自啧啧称奇。

能这般损害龙体的,也就只有里头那位了。

“安王还是没有动静,要不要继续派人盯着?”

“嗯,一旦他有所动作,即刻报与朕。”

“是。”

王植正要走,却听皇帝叫住他,“主子还有何吩咐?”

“送些吃的过来,不要油腻的,粥和小菜即可,旁的她吃了要积食。”言语间事无巨细。

王植这才意识到皇帝的吃食是为沈姑娘要的,不免微微一愣,等到皇帝的眼风扫过来,方才连忙应是。

皇帝转身进屋,怕自己冰着荷回,在炭火边烤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上榻。

荷回迷迷糊糊听见动静,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皇帝摸着她的脸,目光沉静,只觉得一颗心无比熨贴。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随着与皇帝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荷回越发紧张起来。

她深知两人之事一旦被众人知晓,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旁的不说,单就太后那里,她就没法交代。

选定的未来孙媳妇儿同自己的儿子有了首尾,变成了儿媳,她老人家不知作何感想。

至于李元净,他原本就不喜欢自己,自己跟了皇帝,同他就没有

了干系,他自然高兴。

然而事实好似与荷回想的有些不同,在荷回紧张地等待着同皇帝的约定时,李元净不止一次地到储秀宫来找她。

“你这些日子,怎么总躲着我?”

荷回说哪有,“小爷多虑了,我只是身子不舒坦,不大想出去罢了。”

“我?”听见她的自称,李元净不免蹙了眉,“你究竟怎么了?如何就不自称‘妾’了?”

荷回略有些尴尬地想,自己是要当他母亲的人,怎么还能同从前一般在他跟前说话?自是要换个称呼。

然而这话此时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能扯些旁的东西转移话题。

而李元净却只是直直望着她,不发一语。

荷回被他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免问:“小爷这是怎么了?”

李元净别过脸去,有些别扭地开口:“你当宁王妃也挺好的。”

他声音太小,荷回没听清,凑过去问:“小爷说什么?”

“没什么。”似乎是被她的忽然凑近吓了一跳,李元净耳朵有些红。

“哦。”荷回点头,忽然想提前试探试探他的态度,踌躇片刻之后,问:“小爷,若是将来,我不嫁给您,而是嫁给一位同您十分亲近的人,您待如何?”

李元净一时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懵,半晌,忽然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想做小爷王妃的人大有人在。不缺你一个,我待如何?自然高高兴兴娶旁人去了,你不嫁给小爷,小爷乐见其成!”

虽如此说,李元净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嫁给他,她还能嫁给谁去?

转念一想,大抵明白是因为自己从前那番作为,叫她没了安全感,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试探自己心意。

这般想着,李元净心头那些异样便也慢慢消失,与此同时,自然也就忽略了荷回口中要嫁给他一个十分亲近之人的话。

“你莫要再想别的,安心等着就是,小爷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李元净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说道。

荷回闻言却有些发懵。

交代?什么交代?

正要询问,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动静之大,便连李元净也被惊动,站起身来出去瞧。

“姑娘。”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植,他瞧见李元净出现在这儿,不免微微一愣,“小爷也在。”

“大伴,您这是”李元净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他父皇的近侍如何会出现在沈荷回的宫里,在他看来,这两人在宫里,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话音落下,李元净这才瞧见王植身后一大帮涂脂抹粉的小唱,以及他们手中皮影箱,不免微微一愣。

王植也不瞒着,道:“皇爷听闻姑娘想听皮影戏,便特意嘱咐奴婢将戏班子带来,演给姑娘听。”

“父皇?”李元净闻言,更加有些不明所以。

宫中的戏班子由钟鼓司掌管,一般宫里人要听戏,都是到雨花阁,除了太后,还没谁有权利将钟鼓司的人叫到自个儿宫里来演戏。

父皇平日里并不好这些东西,一个还没嫁进皇室的平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留心,甚至破例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荷回在一旁瞧着,略有些尴尬,自从她对皇帝表情心意,他就好似不想藏了一般,底下人进贡了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叫人送到她宫里来。

昨晚上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儿时喜欢看皮影戏,他今日便叫人过来演给她看,还这样凑巧,偏偏就叫李元净碰上。

也不知他作何感想,有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儿。

荷回正要说话,便听李元净道:“父皇待你真好。”

皇帝是待她很好,却不是他想的那种好,荷回想说什么,然而刚张开口,便听李元净接着道:“往后,你要同我一起,好好孝顺他老人家才是。”

荷回满腔的话,瞬间便堵在了那里。

她想起皇帝在榻上的动静,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人家?

那份生龙活虎的劲儿,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似的,跟这三个字怕是搭不上边。

好容易打发走了李元净,荷回抬手叫钟鼓司的人也都回去。

她知道皇帝想对她好,可她终究不想这般显眼。

这日,荷回给太后请过安,刚要回去,便听她道:“快开春了,你同净儿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这几日皇帝忙,等闲下来,便叫他给你们下旨赐婚。”

过两日便是到了与皇帝约定的日子,荷回此时乍然闻听太后的话,神色不免有些异样。

太后一直不知道她同皇帝的事,还满心满眼地想着将自己和李元净凑一对儿,荷回想到太后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心中愧疚。

“小爷不是还没选好?”

太后是知道皇帝准许李元净从众多女子中挑选王妃的事的。

太后闻言,却拉着她的手笑,“从前净儿不懂事,皇帝此举,不过是安抚他罢了,最后除了你,他还能选谁?”

“好孩子,你别多心。”

荷回手心发凉,指尖有些泛白,想着要不今日便将事情透露一二,免得来日皇帝说出真相时,打得老人家措手不及。

“太后”

“沈姑娘。”正当荷回刚要张口之时,一旁的淑妃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太后这样替你操心,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人要惜福,还不快快谢恩?”

荷回微微一愣,望着直直看着自己的淑妃,又瞧了眼含笑望向自己的太后,喉咙发紧,半晌,终究还是磕下头去。

“谢太后恩典。”

罢了,等过几日皇爷亲口与太后说就是。

起身,又同太后说了几句话,荷回便与淑妃一同出了宫,正待要同淑妃告辞,却听她开口道:“姑娘若不嫌弃,同我一道走走。”

自己同淑妃一向并无交情,乍然被她这般邀请,荷回颇感意外,但也只是愣了下,便缓缓点头。

“是。”

两人沿着宫墙夹道往前走着,很快便来到一座装有门窗的亭子。

淑妃摆手,叫身边宫人都退下,带着荷回进去。

“坐。”淑妃在上首落座,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

荷回谢过礼,缓缓坐下。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亭子里一时十分安静。

注意到淑妃落在自己身上,一直不曾移开的眼神,荷回缓缓抬头。

淑妃笑了下,“当真是不一样了,姑娘刚进宫时,面对这种情况,可不会这般镇定。”

荷回:“娘娘谬赞。”

淑妃:“姑娘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再过两个月,民女便满十七。”荷回有些不明白淑妃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十七。”淑妃望向窗外,神色恍惚,“真是花一样的年纪,本宫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容易做错事。”

荷回听她话中意有所指,下意识抬头。

只见淑妃安静坐在座位上,直直望着自己,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剜在她心口上:

“你同皇爷,不会有结果。”

第73章 第73章“皇帝,你说的事同沈丫……

四周门窗紧闭,所有的嘈杂都被挡在门外,亭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脚下的炭盆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噼啪’声响。

荷回坐在那里,许久不曾有反应,落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泛白。

“娘娘说什么?”

“说你同皇爷的私情。”

淑妃红唇微张,仍旧是那副淡然神情,然而说到‘私情’两字时,舌尖微微的停顿仍旧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可以接受皇帝喜欢上一个女人,可那个人为何偏偏是沈荷回?

她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同皇帝有什么首尾?

然而就算她不愿相信,这般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事,终究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她看着荷回那张俏生生的脸,仍不住想,他们是何时开始的?

是从他们外出狩猎,她不见了被皇帝寻到,还是在宁王拒婚,两人开始频繁接触后?

亦或者是更早之前,从半年前皇帝外出征战回銮,他们便由于某种原因勾搭在了一起。

若真是这般,那当初皇帝明明答应了选秀,却在秀女面圣后一个位份也没封,便说得明白了。

他中意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秀女,而是沈荷回,这个被太后选定的宁王妃,他的未来儿媳。

难怪那时,皇帝虽然瞧着并没有什么

不妥,但眉间总是时刻氤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在,她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只以为是他不过是在为朝堂之事烦心,到如今,却终究有了答案。

至于那回皇帝到自己宫中,却以她身体不好为由不曾召幸,而是独个儿歇在偏殿,想来也是疑点重重。

那让她昏昏沉沉的药,当真是她平日里所用的安神汤?她的贴身宫女甚至在半夜听见了开门声

皇帝说不定,并不在她宫里。

那他会去哪里?

淑妃抬起眼眸。

沈荷回所在储秀宫,离她的宫殿,紧紧一墙之隔。

意外吗?

自然是意外的。

皇帝那样的人,一向不好女色,最是遵礼守节,竟也会看上一个女人,为她费尽心思,做这种欲盖弥彰的事。

然而意外之下,更多的,是难言的震惊。

皇帝所做的这些事,对象不是旁人,而是他的未来儿媳。

是有多喜欢,才会丝毫不顾及彼此的身份,同她暗通款曲,即便是片刻也忍不住?

“姑娘可认得这个?”淑妃定了定神,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拿出里头的东西。

荷回自然认得,那是当初皇帝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因为发现他不是宁王,为避免招惹事端,她特意用匣子将它装起来,埋在承明殿自己所住屋子前的树下。

原本她早该处理了它,但她能来西苑的机会本就不多,由于各种原因阻碍,终究不曾将它挖出来。

看到淑妃将它拿出来,荷回便知道,方才她并非在诈自己,而是当真发现了她与皇帝的事。

“这是皇爷的贴身物件儿,这些日子却从没见皇爷戴过,我还以为是皇爷不喜欢了,却原来是给了姑娘你。”淑妃将那簪子在手上端详着,缓缓张口。

见荷回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淑妃抬眼,对她笑了笑,道:“放心,我今日在你面前揭穿此事,并非要对你做什么,你无需惊慌。”

她缓缓攥紧手中的簪子,目光从荷回身上移开,落在泛着红光的红罗炭上。

“我只是想劝姑娘,为了自己个儿好,还是早早同皇爷断了,否则等将来落入万丈深渊那一日,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

荷回紧紧握住扶手,“民女不明白娘娘这话的意思。”

“姑娘是个聪明人,我的话是何意,当真不懂?”

淑妃并不打算叫她糊弄过去,“若姑娘是寻常身份,你同皇爷的事,便是谁,也说不了一个‘不’字,我身子不好,宫里的姐妹这么多年也没几个能宽慰圣心的,若能有个可心的人儿陪伴皇爷,叫他开颜,我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做这个恶人,同你说这番话。”

“可你不是。”

淑妃再次将视线落在荷回脸上。

“你是太后给宁王选中的未来王妃,不是寻常女子。”

“你想没想过,一旦你同皇爷的事暴露,做了皇爷的妃子,叫宁王如何自处?每回面圣,他都会想起,他的父皇抢了他的未来妻子。”

“小爷并不喜欢我,他不会”

荷回话刚出口,便被淑妃打断,“是么?”

“荷回姑娘,你太天真了。”

荷回微微一愣。

“小爷喜不喜欢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人都知道,你曾经可能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被父亲抢了,成为了自己的庶母,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他还会没事人儿似的,一如既往地尊敬他的父亲吗?”

自然不会,即便表面恭敬,内心深处依旧难保会生出些许不满。

而这些许不满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天长日久,极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一场悲剧便要在这宫廷之中上演。

这是人性,任何人都不可避免。

“若皇爷有其他儿子,这些东西你自然不必担心,劝说皇爷废了宁王,另选皇储就是,可姑娘别忘了,皇爷他,只有宁王一个儿子。”

荷回心头咯噔一声。

宁王是独子,那就意味着,大周将来的江山,必定是他的。

因为这个,皇帝也绝不会对他如何,若皇帝长命百岁还好,一旦他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个勾引未来公爹的人,便难有好下场。

“姑娘应该明白,皇爷是明君,即便他如今中意你,可感情这种东西,终究飘忽不定,唐明皇那样喜爱杨贵妃,可在马嵬坡上,为了安稳兵变的军士,依旧下令叫人勒死了她,为了江山稳固,等有朝一日,皇爷要在你和宁王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你猜,他会如何做?”

荷回想象着她说的场景,垂下眼睛,明明手心里有暖炉,脚下是不断冒着热气的炭盆,指尖仍旧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凉。

她知道,淑妃说的是实话,即便皇帝再如何喜欢自己,可若有朝一日自己与宁王发生冲突,他终究不会选择她。

她会同杨贵妃一样,被当成弃子,毫不留情地丢掉。

这些日子,皇帝对她太好,将她捧在手心里,叫她沉醉其中,以至于她刻意忽略了许多可能发生的危险,总想着同他在一起便好。

如今淑妃这一番言语,好似当头棒喝,叫她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这样的身份,同皇帝在一起,很大程度上,难有好下场。

可路已经走到这里,她别无选择。

要往哪里走,从来由不得她选,即便她想退缩,皇帝也不会允许。

“娘娘的话,民女都听见了,只是这些话,您应当诉说的对象并非是我。”荷回缓缓站起身,语气平静。

淑妃见自己废了这般口舌,对方仍旧不为所动,不免有些意外。

她倒是小瞧了这个小姑娘,她如今心性竟这般厉害,全然没了刚进宫来时的那股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劲儿,被人揭穿这般大的事,都能面不改色,叫人刮目相看。

“皇爷正在兴头上,我如今同他说这些,自然是吃力不讨好,所以,只能来找你。”淑妃也不欺瞒,实话实说。

荷回道:“娘娘怕是要失望,此事,民女做不得主。”

“不,这个主你必须要做,因为你别无选择。”淑妃站起身,走到荷回跟前。

“为什么?”

“因为你心悦皇爷。”

若不是心里有皇帝,在方才听她提起他时,她眉宇间不会闪现出那种神情,那种可能被抛弃的委屈,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应当有的。

“因为你心悦他,所以不舍得叫他为难。”

荷回想要逃离的脚步顿住,站在那里。

淑妃往炭盆边走近两步,伸出手去烤火,待到指尖彻底变暖才缓缓开口,声音疏冷:

“你应当听说过,十几年前先帝带着皇爷造反的事,这些年来,皇爷的江山瞧着坐得稳当,其实四处暗藏杀机,那些躲在暗处、效忠前朝的反贼们,时刻在等着将皇爷推下马,而一旦你与皇爷的事被他们知晓,便是绝佳的借口。”

“一个抢夺未来儿媳的皇帝,在民间会是何种名声,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到时墙倒众人推,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沈姑娘”淑妃终于转过身来,望着荷回道:“即便如此,你依然要同皇爷继续下去?”

荷回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淑妃说的这些,她并不知晓。

她知道皇帝与先皇的皇位是抢来的,却并不知晓,如今在大周朝的暗处,还有那么多反贼。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众人到北边狩猎,在猎场里,那想害她的两个贼人说的话。

他们说,他们的人要刺杀皇帝。

那日之后,她好似是听到皇帝隐约提到一句反贼的事,只是那时她刚同皇帝发生关系,满心惶恐,怕被人发现,又太过劳累,所以并没当一回事。

如今想来,皇帝当时差点遇刺,是真的。

见荷回愣愣站在那里,神色恍惚,淑妃便知自己的话她听见去了,拉过她的手,将那根簪子放入她手心。

“我知道,你是个心怀天下的好孩子,即便不为了皇爷,为了天下百姓着想,有些事情你也该下个决断,天下人才过好日子没几年,别再叫他们陷入动乱之中,你来自民间,父母兄妹都看着你,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该如何做,姑娘自己做决定。”

说完这话,淑妃便拍了拍荷回的手背,转身离去。

到了外头,宫女迎上来,对淑妃的行为有些不解,“娘娘,既然发现了这事,何不禀报给太后,由她老人家定夺,您何苦蹚这趟浑水?”

淑妃拿帕子捂着唇,轻咳了两声,道:“你懂什么,如今皇爷对沈荷回正热乎着,我若去告状,岂不是白白惹皇爷的嫌?”

“可您今日同沈姑娘说这些,皇爷知道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淑妃缓缓摇头:“不会,除非皇爷他当真昏聩,为了沈氏不管不顾了。”

她今日这番言辞,为的是皇室名声,天下大义,这番贤妃作为,皇帝知道,只会赞赏敬重她,断不会有任何不满,说起来,她还盼着皇帝知道,这样自己当皇后的筹码便更重一些。

“娘娘聪慧。”宫女忍不住称赞她。

淑妃扯动嘴角苦笑了下。

抓不住皇帝的心,她也就只能在这种事情上下功夫了。

想到这个,她忽然有些羡慕沈荷回。

虽然她是那样一种身份,却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而她自己,却只能在这寂寂深宫之中,每晚数着砖瓦过活。

她回头,瞧见荷回坐在亭子里,像是一尊泥像,不知在想什么,亭子上落了一只喜鹊,叫唤两声,抖动了下羽毛,张开翅膀飞走了。

淑妃转过头去,对身边宫女道:“走吧。”

亭子里,荷回在那里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听见姚朱的声响方才回过神来。

“姐姐。”或许是坐得久了,荷回的声音有些沙哑。

姚朱摸了摸她的手,讶然道:“姑娘的手怎么这样凉?”

拿来荷回手心的暖炉一看,才知是里头的炭没了,“已经这么凉,姑娘怎么也不叫人换了?”

荷回勉强笑了下,说:“我忘了。”

姚朱瞧荷回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淑妃娘娘同您说了什么?”

荷回摇头,“没什么,在外头久了,觉得有些冷而已。”

姚朱转头,瞧边上炭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不免又转头将视线落在荷回身上,“姑娘”

荷回握住姚朱的手,“姐姐,我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一会儿。”

姚朱点头,“好。”

夜里,荷回察觉到有人一直在摸自己的脸,悠悠转醒,见是皇帝,便冲他笑了下。

“听姚朱说,你今日睡了一天,可是身子不适?”

皇帝显然是刚处理好国事赶来,眉宇间还藏有几分倦怠之意,即便他竭力隐藏,但仍旧叫荷回捕捉到。

她坐起身来,钻进皇帝怀里,“没有,就是有些想您。”

皇帝被她这一番言行给打得措手不及,竟难得愣了愣,半晌,终于将手落到她脊背上,笑道:“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荷回就笑,她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抬手去摸他的脸。

“皇爷。”

“嗯?”

荷回目光闪烁,有些话终究没说出口。

说什么呢?

问她若将来自己被冠以红颜祸水之名危害到江山社稷时,他会不会弃了她?

还是问,若太后和李元净执意不同意她嫁给他,他会如何做?

是顶着不孝辱子的名声继续,还是迫于压力将此事搁置,随意将她安置在一个地方,继续叫她做他见不得光的情妇?

她不敢问,怕收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又怕是自己想要的,因为那样,就证明他为了自己,变成了一个昏君。

她不喜欢那样。

他是她崇敬的天子,是应该在青史上万世流芳的明君,不应该为了她跌下神坛,受世人唾骂。

她不愿成为他的污点,那比杀了她更叫她难受。

她心里的恐慌和失落如荒草般蔓延,不知该去向何方。

“小荷花,究竟怎么了?”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

荷回沉吟片刻,问:“皇爷,您究竟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她藏在心里许久了,她模样家世都不十分出挑,着实不明白怎么就入了他的眼。

皇帝轻笑,“这个问题,朕回答不了你。”

荷回抬眼。

烛光在皇帝脸上晃动,映照出他深邃的眉眼。

“朕从小到大,还没谁敢洒朕一身的锭子粉,除了你,明明怕极了还一个劲儿求朕救你,寻不到人,便成日里在太液池边转悠,想着把银子给朕,搁别人早不见人影的事,偏你一个劲儿找人,当时朕就想,这么笨的姑娘,也不知是怎么进宫的。”

“原来您都知道”

“嗯。”皇帝哄小孩儿似的轻拍她的脊背,“后来你被净儿当众拒婚,就那么直直跪在那儿,小小一个人儿,遇见这样的事,连哭都不敢,朕当时就想,真是可怜,对你的气便消了大半。”

到了后来她又阴差阳错在山洞里找上他,将他认成李元净,他便更放不下她了。

至于何时喜欢上她,非要她不可,连他也记不清,等反应过来时,只知道他们这辈子注定都要纠缠不清了。

“小荷花,你怎么不早生几年?”

这样,他便能早些遇见她,也不用在感情上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深觉遗憾。

他比她大这样多。

荷回听着,眼睛逐渐泛起热来,被皇帝发现,用指腹抹去,“可是想着后日就要随朕去面见太后,所以心中忐忑?”

荷回没吭声,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别怕。”皇帝将下巴抵在荷回发顶,“朕会安排好一切。”

荷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从皇帝怀中钻出来,仰头去吻他。

皇帝不由愣了一下,随后收紧落在荷回腰间的大手。

从前两人之间,都是荷回被动承受,偶尔兴致来了,才会回应一下。

而如今这次,却是荷回全程追着皇帝的唇舌跑,动作之间,甚至带着股莫名的急切。

皇帝大手抚着她的脊背,想舒缓她的情绪,却收效甚微。

他垂着一双眼帘,漆黑的眼珠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扫过,捏住她的下颚,反攻过去。

荷回心中那莫名的慌乱终于纾解些许,正当两人十分急切之时,荷回忽然听见皇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荷回立马停止动作,低头一瞧,却是他左侧肩头微微动了下。

她心头一跳,连忙扯开皇帝的衣裳。

“皇爷”

只见皇帝左肩被纱布包着,有血正从里头一点点渗出来。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皇帝用另一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安慰。

“究竟是怎么伤的?”

皇帝出行都有人护卫着,应当没人敢伤他才对。

“几个小毛贼而已。”皇帝叫她放心,“已经收拾了。”

“是前朝的反贼吗?”荷回滚了滚喉咙。

皇帝不想她知道这个,眼底闪过一丝讶然,随后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荷回望着他肩头冒出的那些血,心头忽然闪现出淑妃对自己说的话来。

“那些躲在暗处、效忠前朝的反贼们,时刻在等着将皇爷推下马,而一旦你与皇爷的事被他们知晓,便是绝佳的借口。”

今日之事,是被她知道了,可这些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种事又发生过多少次?

荷回视线静静注视着那些血迹,喉头发紧。

皇帝还想在荷回这里陪

陪她,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皇爷的伤口在流血,合该回乾清宫找太医。”

皇帝没法子,只好嘱咐姚朱照顾好荷回,自己趁着夜色从储秀宫出来。

宫门原本已经下钥,此时却一道道被人重开,开门的当值太监一个个堵着耳朵,头低得如同鹌鹑,深怕听见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主子。”王植提着琉璃宫灯为皇帝照路,“您受伤的消息已经叫人传了出去,想必安王应该很快就会得知。”

皇帝点了头,并没有在这事上多花心思,反而问,“今日淑妃跟她说了什么?”

王植知道他问的是荷回,便道:“回主子,当时宫人们都离得太远,没人听见,可是有何不妥?”

皇帝想起荷回方才的神情,抿了唇。

“罢了,大概是朕多心。”

离约定日期越来越近,她有些不安也是寻常。

王植有些心疼皇帝:“主子,您何不把准备好的东西告诉姑娘,也好叫姑娘高兴高兴?”

“朕想给她个惊喜。”

皇帝想到什么,嘴角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未几,转身又嘱咐王植:“你仔细盯着,千万别出了差错。”

“主子放心。”王植闻言,不由有些失笑。

又不是头一回封妃,皇帝却像头回要娶妻的半大小伙子似的,什么都要操心紧张,深怕出了一点差错。

或许是他的笑意太过明显,皇帝一个眼风扫过来,王植这才将嘴角压下去,一脸正色。

宫中人发觉皇帝这两日心情尤其好,往常他虽然瞧着也十分温和,但骨子里的冷淡却能叫人一眼察觉,一般人难以亲近。

可是这两日,他身上那股冷意莫名消散许多,走哪儿眼底都带着一抹笑意。

因为皇帝心情变好,满宫上下可都开始变得喜气洋洋,连最底层负责扫雪的小火者都得了几贯赏钱。

到了同荷回约定的三月之期,皇帝起了个大早,由宫人们伺候着梳洗、穿戴好之后,被人抬着去上朝。

朝堂上,有人瞧见皇帝不时拿眼睛瞥一旁的沙漏,不免有些惊奇。

皇爷他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这才多久啊,眼睛落在沙漏上已经不下数十回了。

好容易挨到散朝,皇帝回乾清宫换衣,临行前,特意叫王植找来荷回给自己绣的汗巾子塞在袖中,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坐撵朝储秀宫去。

后宫众人瞧见皇帝的御撵大清早过来,不免有些惊奇,又瞧见他往储秀宫去,更是忍不住惊掉下巴。

若是他们没记错,储秀宫里住着的,是沈荷回没错吧?

皇爷身为她的未来公爹,这般过来,知道的,以为是有事寻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同她私会。

面对众人或疑惑或讶异的目光,皇帝坐在御撵上像是没瞧见一般,安之若素。

然而等了许久,终究没见人出来。

王植到里头去,半晌回来,对他道:“主子,沈姑娘一早便被太后叫去慈宁宫,不在宫里。”

皇帝神色这才缓和些许,缓缓抬手。

王植:“摆驾慈宁宫——!”

众人又浩浩荡荡往慈宁宫中去,到了慈宁宫,荷回果然在那里,正被太后拉着说话。

皇帝一颗心放下,撩起衣袍给太后请安。

太后叫起,一手拉着荷回一手拉着李元净,对皇帝道:“你来得正好,今儿是个好日子,你这便下旨,将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吧。”

皇帝转头去瞧荷回,见她低着头,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收回视线。

“母后,儿子今日有件要紧事要同您禀明。”

太后难得见皇帝这般正色的模样,不免有些奇怪,问皇帝是什么事。

皇帝将目光投向荷回。

太后和李元净见状,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皇帝,你说的事同沈丫头有关?”

“是。”皇帝点头,朝荷回走去。

荷回瞧着皇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如鼓,就在皇帝要伸出手拉自己之时,猛地开口出声:“太后。”

皇帝的动作一顿。

荷回手心里都是汗,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皇爷所说的事,是民女绣坏了给您的抹额,此事恰巧在几日前被皇爷瞧见,皇爷见我可怜,所以想给民女求情,请您宽恕。”

话音未落,她便察觉到皇帝周身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第74章 第74章“同朕的皇贵妃,行夫妻……

暖阁里的红罗炭放得足,烧得荷回脸蛋红彤彤,叫人丝毫察觉不到她后背生出的涔涔冷汗。

太后虽然奇怪皇帝怎么会平白无故替荷回求情,毕竟绣坏抹额不过是小事,且自己从未表露过要用此事为难荷回的念头。

但皇帝表现出对荷回的好感,是她喜闻乐见的,毕竟这证明他对自己给他挑的这个未来儿媳十分满意。

“我当是什么大事。”太后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笑着呷了一口,“一个抹额而已,绣成什么样都是沈丫头的心意,我又怎么会怪罪,倒是皇帝,这样大张旗鼓的,险些吓了我一跳。”

她心情好,原本是想冲着皇帝说笑两句,一转头却瞥见他一双眼睛正直直盯着荷回,像是并不曾听见她的话,不免唤了句:“皇帝?”

炭火爆了一下,在暖阁里发出一道响亮的‘噼啪’声响。

皇帝脸转过来,“母后说的是。”

神色平静,仿佛他此番当真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抹额替荷回求情一般,任谁看了,都要暗自夸一句好长辈。

荷回的脑袋垂得愈发低,盯着自己的鞋面不发一语。

皇帝没有再瞧她,开始同太后拉家常,太后斜倚着绣枕,说诚益夫人的大孙媳妇儿又给她添了个小重孙,叫皇帝派人赏些东西。

又说快要立春,到那一日叫皇帝留空陪她去西苑赏海棠,可别再像往年似的,被事拖着,怎么叫都叫不来。

“到时沈丫头同净儿的婚事已经定下,她也去,人多热闹,皇帝到时一定要捧场,就算不为着我们,也要给你这个要过门的儿媳妇儿面子。”

荷回双手在袖下攥得发紧,下意识抬眼去瞧皇帝的脸色,却见他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侧着脸,瞧不清神情,像是在安静倾听太后的话,并没有因为方才自己阻止他揭露两人关系的事情而动怒。

可不知怎么,她心头却仍旧是止不住地发紧,重新低下头去,指甲险些陷入皮肉之中。

“瞧我这记性。”那厢太后说完去赏海棠的事,直起身子来,对着皇帝道:“当真是年纪大了,被你一打岔,念头便跑到杂七杂八的事情上去,倒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说罢,她让李元净同荷回站在一处,见两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少女这样般配,不免满意一笑:

“皇帝,还不下旨?”

不知从哪里袭来的一阵风,忽然将窗户吹开。

荷回鬓角的发丝被吹得落下来,略显纷乱地散在耳畔,随着耳坠不住摇晃。

她微微瑟缩了下肩头,宫人瞧见,连忙去关窗。

皇帝起身,来到两人跟前,不知是对荷回还是对李元净问:“决定好了?”

荷回指甲陷入皮肉里。

“我”

就在她出口之时,王植忽然出现在暖阁里,对皇帝道:“主子,沈阁老有急事禀报。”

太后虽然想立马将李元净与荷回的事定下来,但也知道

应当以国事为重,即便有些失望,仍旧还是冲皇帝摆了摆手,“你去吧。”

未几,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毡帘后。

荷回如释重负。

一转眼,却见太后坐在那里,面带疑惑地问屋内众人:“你们有没有觉得,皇帝好似有些不大高兴?”

众人纷纷摇头。

太后收回视线,揉了揉眉心,“大抵是我想多了。”

皇帝神色与平日里并无不同,从头到尾都在认真听她讲话,确实不像有丝毫不快。

然而,当真如此吗?

太后望着珐琅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香烟,陷入沉思-

荷回坐在梢间的炕沿上,拿起簸箩里的针线,开始重新给太后绣抹额,然而不知怎么的,丝线却怎么都穿不进绣花针里去。

她脑海中满是方才皇帝望向自己的眼神。

平静,却一片漆黑,像是无底的深潭,要把她彻底吸进去。

“沈姑娘。”正发着呆,秋彤忽然打帘子进来,给荷回端来一碟子玉石糖。

荷回只觉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瞧,却是不知何时针扎破了指腹。

“哎呦。”秋彤连忙将东西搁在矮桌上,要替荷回拿膏药去,被荷回拦住。

“姐姐费心,不过是小伤,不打紧,一会儿就好了。”

荷回用手指按在针眼处,脑海里想的却是那回自己同样不小心刺破了手指,皇帝低头细心为自己查看的模样。

指尖的刺疼渐渐变成了绵软的酸麻,密密绵绵,经久不散。

“姑娘小心些。”见荷回执意不要上药,秋彤这才停止脚步,对她道,“太后叫我来告诉您,方才是皇爷有事耽搁了,这才没下圣旨,姑娘且等等,等皇爷忙完了,定会给您和小爷赐婚。”

荷回没吭声。

秋彤眼见荷回听完自己的话,眼角眉梢却并不见想象当中的喜气,反而有些忧心忡忡,不免奇怪:“姑娘,你不想嫁给小爷当宁王妃?”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话毫无根据。

沈姑娘自进宫后是怎样费心讨小爷喜欢,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日思夜想的王妃之位就在眼前,她又怎么会不想嫁?除非是脑袋进水了。

“姑娘莫怪,是奴婢失言。”

荷回扯起唇角对她笑了笑,没有言语。

半个时辰后,荷回从太后宫中出来,同姚朱一同往储秀宫走去,半路,意料之中地被人拦住去路。

冷风吹得檐下风铃叮铃作响,跟刀子似的不住往喉咙里灌,王植站在廊下,怀抱拂尘,恭敬抬手:“姑娘现下可有空?”

荷回暗自攥紧衣袖,点了点头。

“那就请吧。”

荷回抬脚,却又被王植拦住。

他望着她,眉宇间净是不解,“姑娘原本是有大造化的人,怎么忽然这样糊涂,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荷回低着头,没有吭声。

见她这般,王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领着人越过启祥门,往养心殿后头的燕喜堂走去。

或许是王植早打点好了,这一路上并无宫人,只有长长的夹道静静矗立在那儿,一眼看不到尽头。

荷回的青色身影在红墙下显得分外渺小,等终于到了燕喜堂外,额角已经生出细密的汗珠。

姚朱被拦在门外,只有荷回一人进去。

她推开门,将脚迈进门槛儿,只见明间内并无人影,只有一张榻椅静静坐落在正中央,一旁的紫檀桌上摆着叫人凝神的安息香。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珠帘晃动时发出的碰撞声响,跟荷回的脚步一样轻。

鞋底踏在印有缠枝花纹的氍毹上,荷回拨开了帘子。

梢间内,皇帝正静静坐在那里,背影挺拔,同大臣会面的朝服还来不及换下,散发着属于深冬的阵阵寒气。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他侧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荷回缓缓走过去,对他行了个礼,“皇爷。”

皇帝掀起眼皮来,静静注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可有什么要解释的。”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

荷回手心被掐出红印,缓缓抬头,花费好大力气才终于寻到自己的声音,缓缓跪下,冲皇帝磕了个头。

“民女沈荷回,有负圣恩,望皇爷恕罪。”

皇帝指尖忽得一跳,有什么东西在眼底凝结成冰。

“这便是你给朕的答案?”

荷回心中涌现无尽酸楚,用尽力气忍住喉头的哽咽。

他待她这样好,冒天下大不违也要同她在一块儿,可她终究是个胆小鬼,有着太多惧怕的东西。

她怕被千夫所指,怕成为他的累赘,怕将来被他认清同她在一起只是个错误,彼此的感情在岁月和权利的磨损下,越来越少

若当真如此,还不如断了,趁如今大家还没发现,及时止损。

“皇爷。”她哑声道:“我这些日子能得您这般看顾,已经此生无憾,至于别的,已经不敢强求。”

“是因为宁王?”不知何时,皇帝已经来到她身前,明黄缎子做就的鞋面上,象征皇权的龙纹栩栩如生,两只龙眼静静望着她,叫她无所遁形。

荷回想说不是,他却已经再次开口,语气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冷意。

他对她太好,从来不曾在她跟前冷过脸,叫她险些忘了他是那个杀伐果断、独断乾坤的君王。

“你已然同朕行过夫妻之礼。”他提醒她,“不止一次。”

“如此这般,你觉得,朕还会依你所愿,将你嫁给宁王,做朕的儿媳?”

荷回摇头,这般罔顾人伦的事,她自然不能继续,“皇爷明鉴,我不能嫁给您,亦不会嫁给小爷,给皇家蒙羞,求您可怜,放民女同亲人团聚吧。”

她一双杏眼盈盈望向皇帝,像是要他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

皇帝绷起嘴角,“你要出宫?”

即便再不舍,可如今,这却是保全彼此颜面最好的法子。

“是,求皇爷开恩。”

皇帝静静望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捧在手里的小姑娘,心中一阵似一阵的冷。

还是不成么。

已经这么久了,他终究还是没法子叫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无论他做什么,好似依旧没办法暖她的心,以至于叫她一到紧要关头,便想着逃离他。

他说过,会为她安排好一切,为何她总是不信他,被人随意三言两语一说便把心收回去,扬言要出宫。

“是朕的错。”他的手从荷回下巴上离开,眼睛低垂着,瞧不出喜怒。

“是朕太过自负,总想着你年纪小,天长日久总会瞧见朕的好来,全身心地信赖朕,所以一再的退让,再想要将你留在身边也同你约定个期限,等你真的愿意再说。”

“可事实证明,朕从一开始就错了。”

“朕应该一早便向天下昭告你的身份,而不是一等再等,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逃避的心思来。”

荷回闻言,下意识心头一震,觉得不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皇帝拉起来往外走。

“皇爷!”荷回心头狂跳,“您要做什么?”

皇帝没吭声,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愈发紧。

养心殿后头的宫墙夹道没什么人,然而等再往前走,来往的太监宫女们便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打眼瞥见皇帝拉着人过来,以为是哪宫的娘娘,正要请安,抬头便瞧见荷回的那张脸,瞬间吓得跟木头似的立在那里,等反应过来,连忙闭上眼睛,面向宫墙站着。

荷回眼见着这么多人瞧见皇帝与自己这般,有些欲哭无泪,又见皇帝带着自己一路沿着西二长街往北去,喉头发紧。

“皇爷,您要带我去哪儿?”

眼见着离储秀宫越来越近,荷回下意识觉得不好。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瞧见皇帝同自己拉拉扯扯也就算了,若还被他们瞧见皇帝光天化日之下进了自己的寝宫,有些事便更说不清楚。

正不知该如何办之时,忽然见前头站了几位皇帝的嫔妃,其中淑妃站在最前头,今日

是淑妃生辰,她应当是请了众嫔妃在自己宫里摆酒吃席,刚闹完散场,送人出了宫门,便瞧见了这幅场景。

有几位嫔妃跟被定住了似的,只是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手中的锦帕都被惊掉了几条。

淑妃虽然还算镇定,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时也忘记了反应。

荷回想求救,然而刚张开口,便被皇帝拉进了储秀宫。

寝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皇帝扬手扫落桌上物件儿,将荷回抱坐上去。

荷回被这一番动静给吓懵了,手抵着皇帝胸膛,胸口不住起伏。

“皇爷。”荷回此时才敢抬眼去看皇帝的眼睛,只见他一双黑漆漆的瞳孔正静静望着她,眼底藏有几根血丝。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沉稳镇定的表象下,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东西,只要她稍稍一拨弄,那些东西便会立即如洪水般迸发出来,将她淹没。

“您要做什么?”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问这种问题,明显是多余,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同朕的皇贵妃,行夫妻之礼。”

荷回眼皮一跳,好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皇帝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俯身压了下去,与她十指相扣。

“朕已经拟好了圣旨,封你为皇贵妃。”

“小荷花,不管你愿是不愿,如今都已经是朕的人,再逃脱不掉。”

“可听明白了?”

第75章 第75章是李元净。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装在瓷瓶里梅花上的露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或许是闻到主人的气息,玉小厮从里间榻上伸个懒腰跳下来,喵喵叫了两声。

被皇帝的话打个措手不及,荷回怔怔望着皇帝许久,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和自己的小命,她这里还想着忍痛离开皇帝出宫去,皇帝那边却已经霸道地给她封了位份。

转变太快,像是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被扔进荷回脑海里,将她整个人搅合得发懵。

还没清醒一二,皇帝已经压了下来,撬开她的唇齿,仿佛要报复她方才那些想要逃离的心思似的,力道比往常重上许多,叫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之时,才终于将人松开。

荷回如今身子被他一碰便软得不行,更何况是他这般不要命的亲吻,因此早将意识丢到爪哇国去,胸口不住起伏,只顾着喘气。

见她这般,玉小厮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动两下,以为自己的主人受了欺负,想要挠皇帝几爪子替她报仇,偏又慑于皇帝的气势,只得远远做炸毛状,冲他叫了几声。

猫叫声响亮,荷回终于便唤醒几丝神志,瞧见皇帝的脸,瞬间就想起片刻前他的那番打得她措手不及的话来,连忙起身:“不成。”

“什么不成?”皇帝问。

“封皇贵妃的事不成。”

“是嫌皇贵妃的位份太低?”

自然不是,皇贵妃位同副后,连淑妃那样执掌后宫多年,被外间称为贤妃的人都不曾有的位份,皇帝却张口便给了她,这样天大的恩德,她怎么会嫌弃?

只是相比皇贵妃的位份,她更怕的是两人的关系被外界知晓,有损皇帝的名声,更害怕由此引发太后、宁王甚至朝臣百姓的不满,以至招来灾祸。

荷回不明白,皇帝这样一个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偏在这事上过不去。

“皇爷,这不是小事,您还是再思虑思虑为好,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太后、小爷,还有后宫的娘娘们都不会同意”

皇帝望着她,目光沉静,以至于荷回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皇帝:“朕方才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

荷回那颗还未全然清醒的脑袋还在回想皇帝口中的话究竟指的是什么,左脚已经一凉,低头一瞧,却是皇帝扬手褪了她的鞋袜。

绣鞋‘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紧接着,是她的罗袜,只有被解了系带的大红膝裤松松垮垮挂在小腿上,掩盖住半只脚背。

女子的脚很是金贵,如今这般被除了鞋袜,就如她整个人赤身裸|体显露在皇帝跟前一般。

即便她与皇帝已经同过许多次房,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算不得陌生,可面对如今这般场景,她仍旧有些不大习惯。

荷回忍不住想要缩起脚,却被皇帝一把抓住。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被半遮掩的脚背上,骨节分明。

她开口唤了一声皇爷。

皇帝像是没听到似的,视线望着她,手却开始转移阵地。!!

荷回浑身一震,下一刻,便猛地攥住皇帝的臂膀,同时左腿不住挣扎。

皇爷他,他竟然挠她的脚心!

他明知她最受不得痒。

荷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皇帝拿捏住了,紧紧捂住嘴才没发出那些奇怪的声响。

她一只手撑在身后,凄然对皇帝哀求,“皇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松开我,成么?”

皇帝不理会她,动作继续。

他深谙她的命门,力道不轻不重,指腹在她脚心最薄弱的地方反复攻击,叫她无所遁形。

荷回一向极被皇帝爱护,除了在野外初次同房受伤外,其余时候恨不得被他捧在手心里,擦破一点皮都要询问个半天,因此又哪里受过这样的手段?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受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您何故这般欺负我?”

“欺负?”皇帝眼见她眼含粉泪,鬓发松散,整个人像急雨打湿的花朵,好不可怜,这才停下动作,将手收回。

“若非这般,你哪里会长记性?”

见荷回眼睛里还带着委屈,皇帝不免暗自叹口气,用那只闲置的手去摸她的脸,声音里带着无奈:

“你惦记着太后和净儿,甚至那些同你没干系的妃嫔,怎么就不惦记惦记朕?”

这话荷回不爱听,抬眼,“您这是污蔑。”

“难道不是?”皇帝挑眉,“他们一句话还没说,你便险些吓出个好歹来,朕不知对你说了多少掏心窝子的话,你全当耳旁风。”

“小荷花,你就这般不信朕?”

荷回低头,她哪里是不信他,只是这世上许多东西并非他们能决定了的,即便他是皇帝,也是一样。

“可我有什么法子。”她也很憋闷,整个人忽然躲进皇帝怀中。

“我害怕这些都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我不想别人叫我祸水,不想因为我叫皇室蒙羞,更不想叫人说您是昏君我没法子”

若是可能,她也不愿离开皇帝。

这世上,除了他,她再寻不出第二个待她这样好的人。

教她诗书,育她明理,告诉她,她不是没人要的猫儿,而是能够被发掘的珍珠,叫她有勇气挺起胸膛面对这世间的艰难险阻。

若只是她自己承受骂名,那便罢了,即便前途未卜,走就是了,她不后悔。

可是还有一个他。

他数次救她于危难,她又岂能为了一己私欲,将他至于千古骂名之中?

她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只能想到出宫这一条路。

她攥住皇帝的衣袍,开始低声哽咽出声。

皇帝听她这般言语,只觉得一颗心止不住地发胀,手缓缓抚上她的脊背,轻拍起来,“是朕的错。”

他低下头,吻掉她眼角的泪花,“是朕叫你这般害怕,心里总没个着落。”

她才多大,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心中惶恐,自是寻常,是他不好,竟一直没发现。

被他说中心事,荷回心中连日来绷着的那根线瞬间断掉,泪越来越多。

皇帝的朝服被泪浸湿,他也不管,只单手托在荷回臀上,将人抱起。

在离紫檀圆桌不远处,有一扇山水花鸟屏风,皇帝带着荷回越过它,直往里头的床榻上去。

他本就生得高大,加之怀中的荷回身子娇|小,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更衬得他气势迫人。

玉小厮追上去,叫唤声越发大起来。

皇帝不理,只将荷回放在榻上。

刚要直起身子打发了它,便被荷回搂住脖颈,“您要去哪儿?”

皇帝眸光微微闪动。

他的小荷花终究是高估自己,他不过是想离开一会儿她便这样慌张,就这样,她心里还惦记着出宫。

怕是刚出顺贞门,人就要躲起来哭。

皇帝低下头,含|住她的唇。

“不成,您有伤。”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开口提醒。

皇帝捏

她的脸颊,动作不停,“你注意些就成。”

荷回不过微微一愣,随即阖上眼帘,搂着皇帝的脖颈主动回应。

他疑惑于她这般乖觉听话,却也没说什么,捏着她的小腿,压了上去。

或许是为了惩罚她,皇帝没有落下帐子。

晴丝泼洒下,他能清晰看见她身体的每一处反应,以及她脸上那似欢喜又似痛苦的神情。

在结束第一回之后,她已经不流泪了,只是躺在榻上,那样静静望着他,像是看不够似的。

他摸她的脸,起身从里头出来,打算叫水替她擦洗,却被她翻身压住。

她此时衣裳并未完全脱落,动作之间,有什么东西在皇帝眼前跳动,他抬起眼,手捏了上去。

“做什么?”他问。

平日里时间稍久,她都要喊累,如今却主动挽留他。

荷回此时刚缓过神来,又被他这般握在手心,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但她仍旧不曾退缩,主动坐上去。

皇帝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小荷花。”他抿唇唤她起来,“你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