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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求您教我。”

荷回下意识睁大一双眼睛,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适才,她听到了什么?

莫不是因为太过紧张,以至于幻听了?

“皇爷您说什么?”

皇帝将春宫图阖上,说:“朕让你来跟朕学这上面的东西。”

荷回简直难以置信,“您您”

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知道的以为他说的是春宫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喝水吃饭打牌九!

由于太过震惊,她连害羞都忘记,只顾着责备他:“您别浑说。”

虽是怪罪的话,可由于她生得娇俏,便连蹙眉都显得如此动人。

尤其是她一双杏眼,此时半含嗔怒,水凌凌地望着自己,恰似三月春桃花,皇帝一颗心好似被羽毛挠了下,有些发痒。

小姑娘被自己弄得这般羞恼,自是要好好哄一哄。

他眼眸沉静,神色未变,一本正经道:“朕如何浑说?难不成这东西不是你的?”

他举起春宫图给她瞧。

从她袖中掉出来的东西,她自然抵赖不得,只是这等私密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被皇帝拿在手中,怎么瞧怎么荒唐。

“是民女的。”

“那你拿着这个,只是好玩儿,不曾跟人学?”

哪家未出阁的姑娘图好玩儿会看春宫图?又不是不要名声了?

荷回:“自然不是,是太后派了人来教民女”

她越说越觉得难以启齿。

真是疯了,她竟在这里同皇帝讨论这种床帏之事!

“嗯。”那厢皇帝点头,仿佛并没觉得有何不对,“为了你同净儿的婚事?”

听他忽然提及李元净,荷回仿佛被泼了盆凉水,脸颊上的热气顷刻间褪下去。

太后满心满眼地要将她许配给李元净,而她却在这儿同他的父亲谈情说爱,着实荒谬。

皇帝见自己一提李元净,她便像蔫儿了的小白菜般,全然没了方才的娇嗔,不禁眸光微沉。

这些日子的相处,耳鬓厮磨,还是没能叫她的心思从他儿子身上彻底收回来。

看来,他还是要让她认清现实才成。

皇帝神色如常,好似并未将她的神色变化放在心上似的,继续方才那个话题,问:“你学的如何?”

这话当真是叫人难接,即便荷回已经稍稍清醒,还是不免被重新拽回到同皇帝的暧昧中去。

谁家好人儿会问女孩家这种问题!可他却并未觉得不妥似的,神色认真,好似当真只是在关心她。

荷回的耳朵重新红回去,“民女不知道。”

这只是画册罢了,又不是实践,她哪里知道学得如何?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对男女之间的床帏之事有

些了解罢了,等真到了洞房花烛的那一刻,不会什么都不懂,惹夫君不喜。

“看来教你那人,水平不行。”皇帝听罢,淡淡下了个结论。

这种东西有什么水平行不行的,又不是写字画画,荷回道:“那要怎么办?”

叫太后将张司籍换掉,再派一个人过来?

她可张不了这个口。

皇帝:“朕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不如找朕来,朕来当你的老师。”

荷回目瞪口呆,他怎么又说回这事上了?

“不成。”她断然拒绝,“您我像什么样子?”

她昨日同他那样已经是惊世骇俗,怎么能叫他教自己这个?

绝对不成!

皇帝静静看着她,见她反应如此大,沉默不语。

荷回以为他生气了,抬头,却见他忽然冲自己冁然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朕说着玩儿的,瞧你,吓成这样。”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荷回猛松口气。

她就说,皇帝就算再喜欢她,也不能荒唐到这般田地。

“您往后可否别再说这些叫人误会的话,民女方才当真被您惊着了。”荷回眼角微红,语带嗔怪。

皇帝‘唔’一声,抬手擦去她眼角氤氲的水汽,“朕的错。”

明明他并没有多用力,可指腹在她眼角掠过,那一块皮肉上的红却越发浓郁,像抹了胭脂一般。

这样娇嫩。

皇帝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沉静的深井,见不到底。

“回去吧。”他将那春宫图交还给她,“下次小心些,别再掉出来。”

“民女告退。”荷回脸烫得像块烧红的炭,将春宫图从他手中接过,慌忙塞进袖中,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走了。

见外头无人,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自己一般,小跑着往储秀宫去。

皇帝从假山中出来,静静立在那里,看她身影彻底消失,方才收回视线。

王植从那边月洞门外进来,走至假山下,“主子。”

皇帝:“朕记得你上回说,那位张司籍不日就要参加尚宫考试?”

王植一愣,说是。

皇帝轻轻扫了下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口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分心的好,免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王植最是了解皇帝心思,此话一出,瞬间明白皇帝用意,恭敬道:“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叫人去办。”

皇帝没吭声,抬脚跨过月洞门,往乾清宫去了-

荷回回去后,将那春宫图妥帖放好,抱着玉小厮玩儿了好一会儿,一颗慌乱的心方才稍稍平复。

这几日经历的事太多,她脑子到如今还是懵的。

她怎么就同皇帝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了呢?

原本,她只是答应同他好三个月,可却从未想过同他亲近,可是后来,他开始拥抱、抚摸她,她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习惯,用时不过十来日。

再然后,他开始亲她,这回,她习惯的时日比上回用时更短,不过几日而已。

太快了。

快得她昨日帮他做那种事时,甚至都未曾反应过来。

她对他已经如此不设防,放任这个男人一步步侵入自己的领地,无论是身体还是

荷回懊悔地闭上眼。

她不能再这般下去。

像今日晌午在太后宫中那样的事,往后要多多避免,决不能再出现。

他可以若无其事地享受同她的偷情,可她却决计不能。

他是皇帝,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指责,可是她却不同,稍不注意,便可能万劫不复。

往后要离他远点了。

就算身体不能,心也要时刻同他保持距离,不能再照他说的那般放纵自己。

一想到这些时日,她同皇帝的那些亲近,无论是趁太后他们出去,在慈宁宫亲吻,还是今日在桌下,那不足为外人道的调情,她都感到无比害怕。

因为她发觉,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感到羞耻,反而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愉悦和兴奋。

她在享受,甚至期盼着同皇帝的亲近。

甚至是偷情。

这叫她无比惶恐。

她何时变成这样了?

像个无耻的荡/妇似的。

她此刻,身体里好似有两种情绪在互相拉扯,一面是自我,一面是理智,她站在中间,险些要被扯坏。

方才在假山里,荷回身体里的激情与快意险些又占了上风,她毫不怀疑,若是当时他再坚持下,她肯定就迷迷糊糊答应他的话了。

他是摄人心魄的鬼怪,自己一到他身边,就昏了头,再不是自己。

必须要离他远点儿。

这般想着,心慢慢静下来,用过膳,梳洗过后,终于上榻休息。

然而当夜,她便做了个梦,梦见皇帝正静悄悄站在她床头,一件件褪自己的衣裳,然后将她的手放到他胸膛上,问:“可喜欢?”

荷回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榻边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影?

荷回擦了擦自己额上的薄汗,坐起身来,捂着脸。

太丢人了,昨日才说要离皇帝远些,结果这么快就做起同他的春梦来。

想起梦中场景,荷回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梦中,就是它落到了皇帝袒露的胸膛上,轻轻在上头抚摸。

那触感,好似真的似的。

“姑娘醒了?”

姚朱的声音瞬间叫她回过神来,心头一跳,瞬间将手收回,背到身后,即便里头什么都没有。

“姑娘快些起来,今日尚膳监送了您喜欢的佛跳墙过来,您尝尝。”

荷回点头,由着姚朱帮自己穿衣梳头。

收拾妥当,又用过膳,去太后那里请安回来,等着张司籍过来上课。

然而等了许久,仍旧不见张司籍的人影儿,又过半炷香,她手下的宫女才终于来报,说是张司籍今日身体不适,等明日再来。

荷回点头,将屋里那盘没动的佛菠萝蜜给那小宫女吃。

小宫女一边道谢一边提醒她:“沈姑娘,虽然张司籍不来,但那些东西您还是要看的,否则等将来考试,您不过关,太后那里,咱们都没法交差。”

荷回倒茶的手一顿,“考试?”

小宫女点头:“正是,张司籍从前忘了说,这回特意嘱咐奴婢告诉您。”

荷回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东西,要人教就算了,竟还要考试!

怎么考,考什么?不能她同李元净圆房,她们在旁边看着吧?

小宫女说那倒不是,只不过要她同‘竹夫人’摆出那些动作,做个样儿罢了。

荷回险些要晕过去!

宫里怎么会有这种规矩?!

一旁的姚朱听见,也是满脸不知所以然。

什么考试,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想问些什么,那小宫女却像有急事一般,行了个礼就跑了,留她同荷回面面相觑。

“姐姐,可怎么办才好?”荷回忧心忡忡。

这太羞耻了,她想求太后取消掉。

姚朱安慰她,“姑娘别担心,下午我去问问张司籍,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可下午她人刚出了储秀宫,便被皇帝身边的魏令在宫墙拐角拦住。

他嘴角噙着笑,道:“姐姐可有空?我有些话想同姐姐说。”

等姚朱重新回到储秀宫,已经是半炷香之后的事,荷回见她面色奇怪,问:“姐姐,你怎么了?”

姚朱摇头,道没什么,可脑海中却响起不久前魏令在耳边的话。

“别打搅主子的好事。”

这个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她望向正在同玉小厮玩耍的荷回,神色复杂-

翌日,原本说好要过来的张司籍又没来,荷回起了疑,“张司籍究竟怎么了?”

那宫女这才一脸戚戚然道:“张司籍病得很重,这些时日恐怕不能教姑娘了。”

荷回说要去看看,那小宫女道:“姑娘还是别了,免得过了病气给您,那就不好了。”

小宫女走后,荷回坐在院中廊庑上,不禁发起呆来。

张司籍的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她再找旁人来教她?可这种事原本就隐秘,哪里能光明正大到处寻人宣扬?就连张司籍每次过来,也是打着要教她记账的幌子,根本不敢叫旁人知道她教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自己琢磨,可只看画册,上头所画东西又与实际操作有些出入。

正忧虑间,脑海中忽然蹦出上回皇

帝在假山后对她说的话。

“既然要学,为何不来找朕?”

荷回心头一跳,连忙摇头。

不成,她怎么能想到他身上去了?

没人教便没人教,她自己琢磨也成,又不是什么大事。

总不能因为她考试没过,太后便处死她吧?

这般想着,也便将此事放下,然而夜间去给太后请安,听见她问自己,“上回叫人教你的东西,学得如何了?”

心里又再度紧张起来。

思来想去,终于狠了心,叫姚朱找上了王植。

等皇帝在西苑那处山洞里找到荷回时,她正坐在灯前发呆,连他进去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她便身子一凛,站起身来,手打在烛台上,险些叫烛火熄灭。

皇帝拉过她的手瞧,“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可叫人怎么放心?”

原本被他握手已经是寻常事,可今日手被他这样轻柔着,荷回竟有几分不自在。

想抽回,却被他紧紧握着不放。

荷回原本还不觉得怎么着,此时见了他,却有些后悔。

她是昏了头了,怎么会想着求他?

静了静神,就要出去,“皇爷恕罪,民女忽然想起还有事”

皇帝从身后箍住她的腰,低头,热气喷洒在她耳尖。

每次他在这个位置说话,她都格外敏感。

“你还没说叫朕来有何事。”

“没没事。”荷回微微侧过头,想离他远些。

皇帝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不说?”

荷回察觉到他语气有些危险,像是要这般拉着自己出去的样子,立马有些慌:“我说,我说就是了。”

皇帝停止动作,静静看着她。

荷回低着脑袋,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您您能不能教我?”

皇帝却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教你什么?”

羞耻感从脚底升起,荷回心一横,闭着眼道:

“春宫图上的东西。”

“求您教我。”

第52章 第52章要了命了。

空荡荡的密室里,悄无声息,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

皇帝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松开荷回,转身坐到榻上去。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将语气把握得极好,既不太轻,显得自己不重视,又不会太重,显得太过急切,吓着了她。

荷回点头:“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皇帝沉默良久,须臾,拍了拍自己身畔的罗汉榻,“过来。”

密室逼仄,他声音出来,仿佛落入空旷的山谷,越发显得清晰。

荷回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东西可带来了?”皇帝问。

荷回点头,从袖中将那春宫图拿出来。

“打开。”他又道。

忍着羞耻,荷回掀开第一页。

皇帝垂头瞧了一眼:“开始?”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询问她的意见。

荷回:“慢慢着。”

皇帝垂眼瞧她,“后悔了?”

“不是。”荷回硬着头皮道:“皇爷,咱们可否先说好,就只是摆姿势,旁的都不做”

皇帝静静望着她。

荷回不知道提这种要求皇帝是否会感到冒犯,心中忐忑,努力调整心神,抬头与他对视。

皇帝忽然淡然一笑,问:“朕只是在教你东西,不是本该如此么,能做什么旁的事?”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荷回闹了个大红脸,低下头去,“民女失言。”

她看了眼春宫图,率先脱鞋上榻。

在无尽的等待中,耳边传来罗汉榻微微晃动时发出的轻响。

皇帝上来了。

荷回缓缓躺下,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须臾,她感受到他身躯压上来,鼻端满是龙涎香的味道。

皇帝察觉到她身体僵硬,直挺挺躺在那儿,好似呼吸不过来。

抬眼,又见她双眼紧闭,因为紧张,长且浓的睫毛在眼下不停轻微颤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殷红中露出一点白,霎时惹人爱怜。

当真是被吓坏了。

皇帝抬手轻捏她的下巴,柔声道:“睁眼。”

荷回呼吸微滞,缓缓掀开眼帘。

只见皇帝整个人伏在她身体上方,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朕很可怕么?”他问。

荷回没吭声,可闪躲的表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心神。

皇帝于是起身,“既如此,便算了吧。”

眼瞧着他要走,荷回却急了,连忙起身抱住他手臂,“您别走,方才您答应过我的。”

皇帝:“可是你不喜欢。”

“民女没有不喜欢。”荷回解释,“只是有些紧张而已,您给我些时间适应。”

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同男人做这样的事,即便是假的,也一时难以接受。

闻言,皇帝坐在那里良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脸,“荷回,朕不会伤害你,相信朕,嗯?”

荷回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这话好似有魔力般,叫她慌乱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嗯。”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腿分开。”他的手落到她支起的膝盖上。

荷回不再像方才那般羞耻,听话照做。

皇帝重新覆上来,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身体大咧咧地向他打开,到底有些难为情,但瞧见皇帝的动作和神情不带任何旖旎之色,荷回身体里的那股紧张也就淡了许多。

“好了。”

不过片刻,他便从她身上起来,问:“瞧明白了?”

荷回没想到第一个动作如此快,她还以为他会同那图册上画的一样吻她,谁知却没有。

非但如此,整个过程,除了最开始用手指导她动作,后面更是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好似当真只是在认真教她而已,未曾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就在她怔愣之时,皇帝提醒她,“第二页。”

“哦,好。”荷回连忙起身,将春宫图再翻一页。

这回的画面比方才那副可要香艳许多,但神奇的是,荷回却再不像方才那般紧张,至少,在皇帝叫她侧躺下去,自己抬起上面那条腿时,她的身体不再像方才那般僵硬。

皇帝躺在她身后,手落在她抬起那条腿的腿弯。

“松手,你不必用力。”

荷回脸红了下,将手松开,整个腿的重量落到皇帝手上。

好似还差了什么,荷回抬眼,瞧了下床头的春宫图,提醒皇帝,“皇爷,手。”

皇帝像是才发现似的,闻言,将另一条手臂从她侧腰下穿过,手掌落到她身前。

这个时候,他的这只手掌应该在

荷回又瞧了一眼那副画,耳朵腾的一下烧起来。

应该在她的胸脯上。

荷回呼吸微重,眼见着眼前那只手微微抬起,一颗心再次跳起来。

须臾,却见它只是稍稍往下挪动少许,

便不再动了。

没有覆上来。

荷回说不准是庆幸还是失落,望着他宽厚的掌心,垂了眼。

“皇爷。”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同他说说话。

皇帝闻言,眼底有些意外,嗯了声,“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荷回闻着从他身上飘过来的龙涎香,淡淡开口,“您的手上,好多茧子。”

皇帝:“平日里要练习拳脚、刀剑和骑射,手上就留下了这些东西,弄疼你了?”

荷回摇头。

她喜欢他手上这些轻薄的茧子,叫她总是忍不住想象,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她又想起那回替他更衣,在他身上瞧见那些刀疤,那么深,被砍中时,定然很疼。

似乎是未曾料到小姑娘忽然问起这个,皇帝不免微微一愣。

从小到大,他甚少得到别人的关心。

他是皇爷爷钦定的好圣孙,所以自小便必须要比别人做得好,读书写字、拳脚骑射,一样都不能落下,做得好是应当的,做不好,便要受罚。

在他的记忆里,父皇母后甚少因为他做好一件事而夸奖关心他,只是叫他自己分析不足,看下次能否做得更好些。

他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

后来成为太子,再后来登基称帝,他便成了这大周的天,天生来就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没人会关心天受没受过苦。

他从未想过,头回听到这话,是从怀中这个小姑娘的口中。

心里升腾起一丝陌生的暖意,将下巴抵上小姑娘的鬓角。

“嗯,应该吧,不记得了。”

荷回听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此事,心里竟升起一抹怜惜之意。

太荒谬了。

她竟会对当今天子产生这种情绪,当真是吃错药了。

抬手摸了摸他的手,指尖轻轻在他手心的那些茧子上扫过,然而不知为何,身后的皇帝忽然呼吸加重,哑声开口:“别动。”

荷回动作一顿,立即就感受到了身后那人的不对劲。

他们如今这样的姿势,身体离得极近,稍稍有什么动静,另一个人便能很快感知到。

荷回脸色发烫,连忙将皇帝的手松开。

他怎么

这回,她再不能像那晚那样帮他了。

“荷回。”皇帝唤她。

荷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他叫出来,怎么就这样好听。

“嗯?”她没有跑开。

“朕想亲你。”

荷回脸红如血,他们这个姿势,他还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叫她怎么招架得了。

荷回侧过头,缓缓点头。

皇帝低下头去。

先是轻啄,后来变成了深吻。

荷回想,这个姿势是应该这样么?她下意识动了动,被他按住,唇落到她耳朵上去。

要了命了。

荷回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耳朵比双唇还要敏感,他这般对她,叫她的身体也好似不对劲起来。

她双眼朦胧,忽然问:“只是这样么?”

夫妻欢好,就只是这般摆着姿势而已么?

“想知道?”皇帝在她耳边开口。

荷回忽然想放肆一把,来止住她身体里莫名其妙钻出来的痒意。

荷回伸出手,一只臂膀向后,落到皇帝脖颈上。

皇帝眸色微沉,下一刻,将彼此拉近。

荷回睁大眼睛,“皇爷?”

明明隔着衣衫,明明他们连碰都没碰到,却叫她这样丢魂。

“瞧明白了么?”他问。

荷回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帝怕吓着她,没再继续,从身后抱着她,呼吸微沉,“荷回。”

“嗯?”

皇帝却没再说话,只是同她静静在那里躺着。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可他们不能。

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够了,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深渊。

两个人在里头又待了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离去前,他问她,“过几日秋猎,你跟着去瞧瞧,别成日在屋里闷着,没得憋出病来。”

荷回原本想着除了学东西,平日里离皇帝远些,便道:“民女就不去了吧。”

皇帝道:“朕这一去就是快一个月,你当真不同朕一起?”

荷回讶然:“要这么久?”

皇帝点头:“秋猎不单是狩猎那么简单,更要紧的,是接见犒赏戍守边关的王公大臣,一路上在各处行宫歇脚,接见当地官员,听他们汇报朝务,花费的时间自然会久些。”

荷回听着,在心里算了算,照他这么说,他要到十一月才能回来。

到时候,他们约定的三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半。

皇帝一瞧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宫里人几乎都去,只你一个留下,有什么趣儿?”

荷回下意识问:“小爷也去?”

皇帝抿了唇角。

荷回问这话,只是惦记着李元净还要教她写字,因为照皇帝方才所说,秋猎肯定要带走大半宫人,那些读书识字的女官定然是要都跟了去的,李元净再一走,她就连个问问题的人都没了。

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跟着沉默起来。

索性皇帝并未在此事上纠结太久,微微颔首:“他自然是要去的。”

荷回想了想,终究点头,“那民女也跟着去就是了。”

皇帝只觉得一口浊气憋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方才在密室里的那点缱绻全化作了虚无。

他要哄她出去,竟要用李元净做诱饵才成。

荷回见皇帝一直注视着自己,有些莫名,“皇爷?”

皇帝没吭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半晌,道:“回去吧。”

到了储秀宫,荷回仍旧在想着皇帝方才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好像,生气了。

是因为她问了李元净?

荷回叹口气,对自己如今同这对父子的关系,感到心烦意乱-

到了出发前那夜,荷回在太后宫中忙着帮她收拾箱笼。

太后心疼她,道:“叫底下人收拾便成了,你忙什么,仔细累着。”

荷回笑道:“多谢太后关心,不过是还有些小物件儿没收起来,哪里就累着了。”

太后道:“那也该坐下喝口水,今日你都在我宫里忙了一天了。”

又问:“你自己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荷回颔首:“早收拾好了,这才敢到太后您这儿来,不然倒没的给您添乱不是?”

太后指着她笑:“你这孩子,如今一张嘴是越发会讨人喜欢了。”

跟她才进宫来时,当真是大不相同。

那时,她当真是个乡下丫头,笨嘴拙舌的,老实得过分,如今再瞧,却发现已经不知何时出落成大姑娘了,举止神态间竟比皇帝的那些后妃不逞多让,甚至还要更娴雅些。

她是从何时变化这么大的?

好似是从皇帝回銮后?

正恍惚间,忽见荷回放下东西过来,好似有话要说。

太后抬手,叫殿里的宫人出去。

“好孩子,何事?”

荷回有些难以启齿。

方才,她忽然想起春宫图一事,想着既然要出去,在外头多有不便,便想求太后好歹宽限些日子,等回来再说。

“太后可否将考试推迟些?”

太后一头雾水:“考试,什么考试?”

荷回便道:“就是那春宫图。”

太后狐疑道:“好孩子,你糊涂了,这东西哪里有什么考试?谁告诉你的?”

闻言,荷回呆愣住,心头咯噔一声。

第53章 第53章躲他

因宫门已然下钥,荷回便在慈宁宫的偏殿里歇下。

从太后寝殿里出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或许是由于外头太暗,荷回下台阶时险些歪着脚,还

是姚朱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最终安然无恙。

“姑娘小心。”

姚朱只当她太累,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羊角宫灯为她照路。

两人进到偏殿后,姚朱便将荷回的鬏髻拆掉,给她梳头,又拿来帕子在热水里浸湿后拧干,说着就要给荷回擦脸。

荷回却说不用,接过她手中的湿帕子捂在脸上,许久未曾拿下。

“姑娘仔细被闷着,憋不过气来。”姚朱在一旁提醒。

荷回淡淡嗯了声,将帕子交给她,自己解了衣裳,换上寝衣,一番梳洗过后上榻,自顾自地蒙上了被子。

姚朱此时方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坐在床沿上低声问:“姑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荷回将被子拉下来,露出脸,说不是,“只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你也赶紧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

姚朱瞧她不似作假,颔首起身,“姑娘早些歇息,奴婢这便出去了。”

荷回点了点头。

姚朱将烛火拿到外间吹灭,上罗汉榻歇下,很快睡了过去。

待她没了动静,荷回方在里间翻了个身,视线落在虚无处,一双眼睛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秋猎是大事,马虎不得,于是翌日一大早,皇帝便遣使到奉天殿祭祀,敬告天地神灵,祈求风调雨顺,一路平安。

与此同时,各宫开始打点箱笼,只等时辰一到便出发。

到了巳时,奉天殿前响起一阵号角声,响彻云霄。

很快,众人便一一登上马车,由锦衣卫在一旁护送着,依次出了宫。

由于皇帝是天子,身份最是尊贵,因此是从午门出去,彼时,百官要身着官服在门前跪送。

而太后、宁王以及一众嫔妃则是从北边神武门出去,等到了郊外再同皇帝的銮驾会合,一齐往西北方向去。

荷回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轮行进的声音,只觉得‘吱吱呀呀’的像是响在心上似的。

忍不住微微掀起帘子一角,瞧见的,也只是路旁用来遮人视线的黄布,这些布条被人拉着,东西绵延几十里,瞧不到尽头。

直到马车出了城,视野才终于开阔起来,官道两旁种满金灿灿的麦子,风吹过,麦浪翻滚,像是一片金色的海。

道路两旁种满杨树,树叶青黄不接,荷回伸手,一片枯黄的杨树叶飘然落入掌中,远处几处房屋,炊烟袅袅,像是在生火做饭。

同处处透漏着精致辉煌的皇宫相比,眼前的风景虽显得有些粗狂,但却给人一种久违的蓬勃生命力。

荷回望着一路后退的景物,久久未曾将帘子放下。

到了晌午,尚膳监的宫人提着一个食盒在外头唤她,荷回对他笑了笑,“小公公,何事?”

那小火者年纪小,乍然瞧见荷回对自己笑,不知怎么的,耳朵有些发红,“姑娘,这是皇爷嘱咐,给每位贵人安排的糕点,您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前头泗河行宫,奴婢们再给各位主子们做热乎的。”

姚朱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回到马车内打开。

只见里头赫然放着马蹄糕、佛菠萝蜜等吃食,都是荷回爱吃的。

“真是巧了,尚膳监准备的东西,倒是意外合乎姑娘口味。”

荷回想,哪里是意外,他们外出,尚膳监为了方便,多半每个人都准备的一样,哪里就能凑巧,准备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她食盒里的这些吃食,多半是被人专门交代过。

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一边那样欺瞒她,一边又暗地里对她这样好。

她在他心里,究竟算个什么?

一个可以肆意欺弄的玩物,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妇?

想了想,又觉得两者压根没有区别,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罢了。

将吃食递给姚朱,“姐姐,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姚朱:“姑娘还是先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便不好了,到行宫估计还要半日,总不能饿着肚子。”

荷回听她说话在理,也不愿为了同皇帝怄气难为自己的肚子,于是拿来一块马蹄糕塞进嘴里。

用过糕点,荷回有些发困,便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发现一行人已经到了泗水行宫。

扶着姚朱下了马车,抬头,只见旌旗飘飘,随行队伍绵延数十里,望不到尽头。

荷回被宫人带着走到前头太后的马车外,扶着太后下来,不期然瞧见皇帝正远远坐在马上,越过人群朝这边望过来。

荷回赶忙垂下眼帘。

“皇帝。”太后声音有些疲惫,轻声道:“你自去忙你的,不必管我们。”

皇帝已经下了马,着一身绣龙纹的大红曳撒走过来,从另一边搀扶住太后,“儿子怎么着也要亲眼见着母后安顿好才安心。”

他视线投过来,却不知是在看太后还是看谁。

荷回将脸微微撇过去,头垂得愈发低。

不一会儿,淑妃庆嫔她们过来,荷回便将位置让给了她们,自己则跟着李元净远远走在后头。

皇帝见状,悄无声息收回视线,眸色微沉。

收到御驾秋猎的消息,行宫早被官员们安排人收拾妥当,因此很是干净,一应东西也都十分齐全。

荷回被领着来到一处屋子,躺在榻上歇了个把时辰,因为舟车劳顿而一身酸软的骨头方感到好受些。

恍惚间,听得前头传来吹拉弹唱之声,不免侧耳去听,姚朱道:“大约是皇爷在接见当地官员,奴婢替姑娘关上窗子吧。”

荷回点了点头。

到了白日,外头喧闹已消,有宫人过来请荷回去前头赏花,荷回推脱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劳烦小公公替我跟太后和皇爷告罪。”

那小火者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瞧荷回精神确实有些不济,这才起身告退。

“身子不适?”太后蹙眉。

那小火者连忙应是,太后便对皇帝道:“她小孩子家,出这么远的门,舟车劳顿的,身子一时受不了实属寻常,皇帝莫怪她。”

皇帝点头:“是。”

半个时辰后,众人散了,皇帝方问:“究竟怎么回事?”

那小火者战战兢兢道:“姑娘脸色瞧着确实有些不大好,想着昨日确实累着了。”

皇帝沉吟片刻,拿来自己的鼻烟壶。

“将这个拿过去,告诉她,若晚些时候还是感觉不好,便告诉朕,朕叫御医过去。”

那小火者有些惊讶,这鼻烟壶可是皇爷的心爱之物,平日里用来清心凝神,闻一下,便可百病全消,就这么随手给了那沈姑娘,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想必沈姑娘收到后,不必闻,便已经要万分欢喜,生龙活虎了。

小心翼翼将东西接在手中,揣在袖子里,见外头无人,这才猫着腰,往荷回所在的房屋走去。

然而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小火者又返了回来。

见鼻烟壶还在他手中,王植在一旁拿拂尘轻轻在他脊背上抽了一下,道:“不是叫你将东西给沈姑娘,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小火者战战栗栗,跪在地上,小心觑看了一眼皇帝。

“回,回大伴的话,奴婢方才确实去寻了沈姑娘,可是她她”

王植听得蹙眉,催促道:“她怎么了,你快说。”

难不成是身子不适得厉害,以至于晕了过去?

“她说不要。”小火者一咬牙,终于将方才情形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原来他到了荷回屋子,说明来意后,她不但不万分欣喜,感激涕零,反而神色有些冷淡,仿佛对皇爷的关心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静静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对他开口:

“我并没什么大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这鼻烟壶你拿回去,就说荷回一介草民,当不起皇爷如此大的恩典,至于请御医,就更不必了,出门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叫人家瞧见,难保说不清。”

“你确定,沈姑娘说了这些话?”王植听罢,有些不可置信。

沈姑娘一向乖觉,对主子有求必应,这些日子,更是同主子私下里十分亲密,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必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火者连忙磕头:

“皇爷明鉴,奴婢不敢欺瞒,这确实是沈姑娘的原话,若奴婢有半句谎话,叫奴婢舌头烂个洞,即刻死在这里!”

王植转头去瞧皇帝,只见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在想什么,可微抿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王植连忙劝道:“主子,如今在外头,确实人多眼杂,姑娘也是为了主子您的名声着想,怕被人发现什么,这才说出这些话来,并没别的意思。”

说罢,仔细观察皇帝脸色,深怕他一个心血来潮,直接撇了接下来的事情,往沈姑娘房中去。

直到听见皇帝淡淡嗯了一声,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皇帝像没事儿人似的,接着批阅奏折。

虽然离开紫禁城,但每日奏折依旧由专人快马送来,等他批阅过后,再由人去下发实施。

满朝上下,每日那么多事,属实耽误不得。

然而刚打开一份奏折,皇帝便想起那小火者说的话来,抿了唇,‘啪’的一下阖上奏本-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依旧不曾见到荷回。

秋猎的队伍从泗水出发,接着去往下一个地点。

一路上,无论是宴会还是陪太后游玩,荷回都甚少露面。

即便是偶尔现身,也只是低头远远冲他行个礼,然后飞快找借口溜走。

这日,众人即将再次踏上马车,前往最终目的地——同栏围场,皇帝叫来李元净,“闲着无事,记得带沈丫头出去骑马散散心。”

李元净在马车上坐了一路,原本就有些闷得慌,闻言自然喜出望外,“是,多谢父皇。”

听闻是李元净叫她,荷回很快出来,等到了地方,李元净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长呼一口气。

“这些日子成日躺着,当真是骨头架子都僵了,你呢?”

荷回表示同意:“小爷是要跑马?”

李元净点头,“你马术不行,先在这里慢慢坐着,我先跑一圈,等回头再教你。”

说着,一甩马鞭,身影很快消失在旷野中。

原本跟着来的锦衣卫有三人,如今跟着他去了两人,还有一人留在原地保护荷回。

荷回想同留下的那位锦衣卫说会儿话,却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绝不敢冒犯她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

出来这么久,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到旁边枯树干上坐下,正百无聊赖地赏景,忽然见那锦衣卫的马自个儿跑了。

那锦衣卫对她行了个礼,眼带焦急,“姑娘。”

荷回知道,锦衣卫大多爱马如命,于是点头:“去吧。”

那人道了声谢,飞快转身去追马去了。

河流潺潺,荷回继续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半晌,开始低头拿树枝写字,正写着,忽听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传来。

荷回只当是那锦衣卫寻马回来,并不当回事。

然而下一刻,便察觉到身子猛然一轻,眨眼间已经被人伸手箍到马背上。

那马跑得太急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带着来到一处繁茂的林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停下。

荷回心跳如鼓,慢慢回头。

只见皇帝正坐在身后静静垂眼瞧她,见她望过去,缓声开口:“第七日。”

荷回惊魂未定,“什么?”

“从你开始躲朕。”皇帝淡淡道:“到如今已经是第七日。”

“还有几日才能结束,可否给个准信。”

“嗯?朕的沈大姑娘。”

第54章 第54章下药(小修)

秋日的林间,是一片萧瑟的红。

枫叶被山间的雾气打湿,风吹过,只是簌簌作响,阳光一照,雾气凝结成的水滴从树梢上落下,打湿了两人的额角。

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连日子都数着。

对于皇帝的指控,荷回矢口否认:“没有,皇爷想多了,民女怎敢躲着皇爷?”

“你不说实话。”

皇帝拽了下缰绳,马儿便忽然立即又动起来,接着往前走,“你想清楚,这片林子并不大,等一会儿出去,说不准会碰见谁。”

他在提醒她,李元净此时就在林子外的某处地方,若是她不老实答话,继续敷衍他,他就让李元净发现他们的奸情。

荷回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委屈。

他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决定她的喜怒,叫她时刻提心吊胆,仿佛这般,他就能得趣儿似的。

别过脸去,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她的泪来得又急又快,落在皇帝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立马将马停下,抬手去擦她的眼泪,积攒了几日的憋闷也瞬间烟消云散,无奈道:“不过是被你气急了,想吓一吓你罢了,怎么就哭了?”

他指腹划过荷回腮边,留下满手的湿意。

人说,美人泪是英雄冢,从前他嗤之以鼻,如今见了,才知所言不虚。

她如今这般,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叫他心软成一汪水,只想叫她开心些,哪里还有功夫去同她计较什么。

“皇爷究竟把民女当什么?”她忍住哽咽,哑声开口,“民女虽身份低贱,但也是个人,也有心有肉,您何苦如此作践我?”

作践?

皇帝一听她用这样的词,立马蹙眉,“究竟怎么了,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作践她?

荷回见他不承认,便道:“皇爷若不作践民女,为何要叫人欺骗我,说那春宫图还要考试?”

害得她慌得不行,六神无主之际寻上他,同他做出那样的事来。

一想到自己同皇帝在西苑密室做出的那些亲密姿势,荷回便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

皇帝垂眼,手落在她右侧脸颊上,将人转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你知道了?”

他还好意思说!

荷回咬唇,埋怨他:“您这是承认了?身为天子,如此欺瞒一小女子,是应当的么?”

见到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盯着自己,极力同他争辩的样子,皇帝有些无奈,“自是不应当,可你不想知道缘由?”

能有什么缘由,不过是色心大发罢了,荷回不吭声。

似乎听懂她心中所想,皇帝被气笑了,“色心大发?宫里那么多女人,朕偏偏对你色心大发?”

他将脸转过去,缓了缓心神,这才接着道:“荷回,你究竟何时才能将放在净儿身上的心分给朕一点?”

“民女何时——”

“那你为何在同朕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转头便在朕跟前提起净儿?朕以为,你那晚在储秀宫里,那样舍下脸面来帮朕,是当真对朕有心。”

可转头第二日,便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儿子,而彼时,他们刚在假山后亲吻。

她在他最高兴的时候,狠狠泼了他一盆冷水。

“荷回,朕也是个男人,也希望喜欢的女人能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你能明白么?”

他望着荷回,深邃的眉眼被细碎的阳光照亮,彻底显露在荷回眼前。

她看着他一双眼睛,别过眼去。

照他所说,到头来竟是自己的错。

可无论如何,骗她就是不对,不管以什么缘由。

“民女那日不过是顺嘴提了小爷一句,并不是成心。”她道。

明明是解释的话,皇帝听罢,却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随口一提,才显露真心。

皇帝抿着唇,沉默良久,才道:“成心也好,随口一提也罢,都过去了,春宫图之事,是朕的不是,朕是被激着了。”

顿了顿,将脸转过来,又道:“你如何怨朕,朕都承受得了,只是别再动不动躲着朕,朕见不着你,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明明是做错了事,可到了他口中,重点却全成了同她诉说心意。

荷回别过头去,抬手将眼角的泪抹干净,道:“皇爷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您想见我,我却不想见您。”

这话不可谓不重,遍寻天下,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敢对皇帝这般说话,若是叫旁人听见了,怕

是一条小命都要吓没。

荷回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话音刚落,便下意识去看皇帝的脸色,见他忽然停了脚,转头看她。

荷回强忍着没有跪下,静静回望回去。

皇帝眸色漆黑如墨,声音低沉:“不想见朕,那你想见谁?李元净?”

他如何找她她都不搭理,李元净只是叫了她一声,她便跟着出来。

他知道他在妒忌自己的儿子。

妒忌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得到她的心,而自己即便千般算计万般手段,也只能得到她的冷脸。

王植说得对,他是天子,何苦叫自己沦落到这般地步,想要,直接下令就是,她还能不从?何苦对一个女人这般费尽心思,千般万般地讨好。

可这念头也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便瞬间烟消云散。

他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站在那里,神情显然比方才沉郁许多。

到底是天子,荷回心里还是怕的,不敢再同他对着干,收回视线,“民女没想见谁,不关小爷的事。”

她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撒谎。

皇帝垂眼。

方才同李元净说说笑笑,如今见了自己,又这样冷淡,还说没想见他。

她问她在他心中算什么,那同样的问题,自己在她眼中,又算什么?

同李元净柔情蜜意之余,不得不应付的累赘?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皇帝心头浮起一丝烦闷。

原来儿女情长,竟这样折磨人,这些从前在他心头不可能浮现的情绪,如今竟一一出现,占据他的心神,叫他如同没经过事儿的毛头孩子一般,在这里患得患失,牵肠挂肚。

他几时这样过?皇帝抿了唇。

“你知道朕不想听这些,偏要如此说话?”

荷回也知道这样对皇帝说话,是重了些,她心里也不好受,可长痛不如短痛,他们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与其将来互相折磨,还不如现如今就互相撂开手,免得将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至于什么三月之约,也不必再管,现如今就作废,两人彼此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当他的皇帝,她接着当她的沈大姑娘,而将来要不要嫁给李元净成为他的儿媳,另说。

皇帝被她一番话说得眼底一片沉郁。

她就这么不喜欢他,以至于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要忙不迭地同他一刀两断。

皇帝抬脚,荷回下意识后退,直到身子抵到树干上,避无可避。

他抿唇:“知道方才自己在说什么吗?”

荷回自然知道,“皇爷,民女太累了,不想再东躲西藏的了,您就放过我,成么?”

皇帝缓缓握紧拳头。

他放过她,那谁又来放过他?

他本无意于她,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往他身上撞,如今将他撩拨到手,她倒想潇洒走人,天地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不想东躲西藏,就嫁给朕。”

荷回说不成,“民女不想当杨贵妃,受万人唾骂。”

“你觉得,朕是唐玄宗?”皇帝垂眼。

她竟这么想他。

荷回摇头,“皇爷自然比唐玄宗强上百倍,可无论如何,民女都不能当杨贵妃,皇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民女一条生路,成么?”

她不想被缢死在马嵬坡上。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李元净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人跑哪儿去了?沈荷回——!”

“选他还是选朕?”皇帝静静望着荷回。

荷回的气还没消,垂了眼,慢慢对他行了个礼,转身飞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少女穿着一身素衣奔向明媚的少年郎,多美好的一副画面。

皇帝站在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缓缓握起了拳头,神色晦暗不明-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身边的人明显察觉到他心情有些不好,虽然他还是跟寻常一样,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但浑身的冷意却挡也挡不住。

宫人们愈发小心地伺候,唯恐自己哪日不小心触了皇帝的霉头,小命不保。

有人私下里找上王植,劝道:“大伴,主子一直这么闷闷不乐的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还是叫人把沈姑娘找来,叫她劝上一劝,说不准就好了。”

王植闻言,笑起来,捏着他的耳朵道:“你还真是聪明。”

话音未落,抬脚一把踹向他屁股,将人踢老远。

主子就是因为沈姑娘才这般不高兴,他还想将她请过来,那不是火上浇油?

真是不知那日沈姑娘究竟对主子说了些什么,叫他回来便一言不发,在马车上独自坐到半夜才歇下。

王植又不敢问皇帝,悄摸向沈姑娘打听,她一句话没有,只是道:“大伴别管了,往后我的事,您不必再告诉皇爷,也别叫人再来找我。”

王植掏了掏耳朵,若是他没听错,竟是沈姑娘将主子给抛弃了?

他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竟有这样的事!

上回两人闹别扭,还是因为沈姑娘送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汗巾子分别给主子和小爷,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他再要问,荷回却已经走远。

就这么着,一路上,两个人谁都不理谁,见着了也当没看见,再没从前那番热乎劲儿。

等终于到了同栏围场,两个人还没有要和好的迹象,王植便知这回的事比上回要大得多。

小心伺候着,尽量不在皇帝跟前提沈姑娘,免得他烦心。

一行人在行营驻扎下来,皇帝又跟没事儿人一般,同当地前来觐见的大臣寒暄说笑,好似将沈姑娘这个人忘了一般。

抵达后,头一日先摆宴席,皇帝同大臣们参加宴会,欣赏歌舞,翌日才开始正式围猎。

围猎那日,先是布围,从军队调过来的士兵分头行动,将猎场围得犹如铁桶一般,之后,大臣和侍卫们陪同皇帝在城楼上观围,看底下队伍是否整齐,最后,才正式开始秋猎。

只见皇帝骑着御马,立在队伍最前端,宁王、安王紧随其后,其余大臣和锦衣卫则在最后头。

这些锦衣卫有的牵着狗,以便更好寻到猎物气息,有的则在手臂上架着鹰,余下的,则负责给皇帝递箭和守护皇帝安全。

只听一声号角响起,狩猎正式开始。

霎时间,狼烟奔腾,马蹄声响彻云霄。

荷回站在太后身后,望着这般恢弘壮丽的景象,不禁在心中赞叹。

好一幅震撼人心的秋猎图。

她这里全神贯注观赏这难得的景象,未曾注意到,在她不远处的庆嫔正捏紧手中帕子,不时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推脱身子不适,率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东西呢?”坐下后,庆嫔冲宫人身出手来。

宫女有些担心:“娘娘,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庆嫔将她手中的东西拿过来,道:“考虑什么,如今咱们在外头,皇爷又正在狩猎,若此时不动手,往后可再难寻得这样的好时候。”

“沈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奴婢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太后和皇爷追究起来”

庆嫔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就这么着自己动手?放心,有人早帮咱们找好了替罪羊,等事成之后,将那些人处理了,谁能抓住咱们的把柄?”

“可是”

庆嫔:“好了,放心,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的赏,上回你不是说你母亲要看病,缺一大笔钱?等事情办成了,多贵的大夫我都给你请去。”

那宫女闻言,想起家中重病的老娘,咬了咬牙,跪下:“是。”-

外头,荷回还在陪着太后说话,不多时,便瞧见宫人们给她们换了新茶。

她恰好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吹了吹,呷了几口。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茶好似同平日里吃的不大一样,正疑惑着,却听众人欢呼起来,不免下意识抬头。

原来是李元净猎了一只棕熊,被负责拾捡他所射猎物的宫人送了回来。

荷回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野兽,心神不免被吸引过去,随手将茶杯搁在几案上。

身后宫女见状,悄无

声息地将那茶杯收了,重新换上一杯。

她做的隐蔽,众人的注意力又不在这里,因此并没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庆嫔和另一个妃子过来,寻荷回去骑马。

“左右坐在这儿也没什么趣儿,同我们一起散散心去。”

太后见她们两个说得言辞恳切,也就不留荷回,道:“去吧,只不过别走远,那边围子里可有许多野兽。”

“是。”荷回起身,跟着庆嫔她们去了。

围场北边是一处山脉,如今被围了起来,皇帝他们此时就在里头狩猎,而南边则是一处一望无际的草原,风景秀丽,山水如画。

三人边说着话,边一路骑马往这边去,瞧见不远处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花,庆嫔便道:“咱们摘些回去,好孝敬给太后,也好叫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这里她位份最大,荷回不敢不听,况且摘花这种事,自然要她一个小辈儿来做,于是下马来。

然而刚往那边去一点,荷回便感觉到身子有些不适,好似有人在自己身体里点了火似的,有些口干舌燥。

她觉得奇怪。

方才她明明吃了许多的茶,怎么还能如此口渴?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等摘完了花,一会儿回去多喝些水就是了。

然而好容易到小山坡上将花摘好,回头想问问这些够不够,却见底下空无一人,连方才自己骑的那匹马此时也不知去向。

茫茫草原,只有干枯的草随风晃动,举目望去,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荷回长在江南水乡,对这样的场景有些陌生,不免心头一紧。

“娘娘?”她开口唤人。

却无人应答。

更糟糕的是,她身体里的那股热气此时越烧越旺,额头满是汗,脚下虚浮,险些站不住。

缓了缓神,扶着灌木丛往下走,然而刚走两步,双腿便忽得一软,连人带花摔了下去。

迷蒙间,眼前忽然出现两人,都用眼纱蒙着面,一高一矮。

“就是她?”高个子说话沙哑难听。

“瞧这穿着打扮,应该就是了,听说还是个雏儿。”

高个子没吭声,往荷回嘴里塞了东西,拿出一个沙袋,将人套了进去。

与此同时,正在猎场狩猎的皇帝行进到半路,忽然勒马停了下来,回头往西南方向望去。

安王见状上前询问:“皇兄,怎么了?”

皇帝目光所及,只是一片衰草和万里无云的长空。

方才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竟有种心慌的感觉。

发生了何事?

第55章 第55章他来了。

苍鹰在头顶盘旋,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吓得前方的野鹿四处乱窜。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皇帝。

李元净越过安王上前:“父皇可是身子不适?”

往常狩猎,父皇可从未有过停下来的时候,此次却一反常态,仿佛有什么事情牵绊着他心神似的。

皇帝闻言,缓缓回过头来,重新驾马往前走,“无事,继续狩猎。”

安王说且慢,“臣弟瞧皇兄方才望着西南方向,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皇帝:“没有,只是忽然想停下来看看风景罢了,二弟,怪力乱神不可取。”

安王恭敬道:“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日猎物已经打得差不多,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明日再继续,如何?”

皇帝拆穿他:“朕瞧是你自己累了才想回去的吧,偏要寻这么多借口。”

“还是皇兄了解臣弟。”安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皇兄知道,臣弟一向身子不好,再跑下去,身子只怕是吃不消。”

李元净见他果然嘴唇没什么血色,身子也越发虚浮,便提议道:“父皇,要不儿子先送皇叔回去,您接着狩猎?”

安王却不动,只是转头望向皇帝。

皇帝其与目光对视,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片刻后,皇帝粲然一笑:“算了,朕也累了,同你们一起回去。”

安王这才垂下头去,脸上浮现一抹歉意:“是臣弟扰了皇兄的雅兴。”

“都是兄弟,有什么扰不扰的。”皇帝拍了拍安王的背,嘱咐身后锦衣卫,“好好护着王爷,若有什么事,拿你们试问。”

“是。”

两炷香之后,一行人回到行营。

太后正同众人说话,乍然瞧见他们回来,有些吃惊,问:“今日怎的回来得这样早?”

往年秋猎,皇帝他们都要在外头留到傍晚,如今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时辰,日头还高高挂在头顶,他们怎么忽然就回了?

李元净将安王身子不适的事告知太后,太后一听,连忙叫人将安王扶到后头营帐中,另外派人去请随行的太医,自己则亲自到安王营帐里去探望。

皇帝则回到自己营帐,被王植伺候着洗脸擦汗换衣。

方才在太后营帐中时,王植便发现皇帝视线在里头有意无意地寻人,人没寻到,如今回来又一言不发,叫人瞧得心里发慌。

总是这么两厢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王植仔细思虑过后,终究忍不住开口劝道:

“奴婢不知道沈姑娘做了什么,惹得主子不快,但请主子瞧在她年纪小不懂事儿的份儿上,不要同沈姑娘计较,她有不懂的,您教她就是,又何必这般彼此冷着,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帝斜眼看他,王植立即脊背一紧,垂下头去。

“朕竟不知,你何时忽然这么多话?”

王植:“只要能为主子分忧,奴婢这根舌头就是说上三天三夜,废了,也心甘情愿。”

皇帝收回目光,坐到御座上没再吭声,半晌,才终于开口道:“这些日子,她都在做什么?”

听闻他问这话,王植便知自己猜中了。

皇帝终究还是放不下沈姑娘。

“回主子的话,姑娘这些时日没做旁的,只每日坐在马车里睡觉,到了行营,也只是陪在太后身边说话。”

皇帝抬眼。

方才,他并没在太后身边瞧见她。

难不成她还在躲着自己?

皇帝抿了唇,忽然起身,朝帐外走去。

她不过来,他自去寻她就是。

然而才刚走两步,便听到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御帐,速速离去!”

王植掀起帘子,皇帝抬眼一看,却发现是有人在御帐外徘徊,这才遭到侍卫的驱赶。

“姚朱?”王植见到那人面容,不禁微微一愣。

她怎么在这里?

“叫她进来。”

“是。”

王植出去,将人唤了进来。

姚朱已经在外头站了有些时候,她望着皇帝的营帐,颇有些犹豫。

沈姑娘跟着庆嫔她们,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了,到如今还未回来。

原本这不过是件小事,可方才她在路上碰见庆嫔身边的宫女,见她神色慌张,便跟了过去。

只见她躲开人,走到行营后头的一个大树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是娘娘逼我您若是了遇见什么事儿,可千万别来找我,我家中还有老母要照顾,我也是逼不得已”

一听便知是做了亏心事。

姚朱原本以为,多半是皇帝嫔妃之间的争斗,那宫女可能是替庆嫔坑害了其他嫔妃。

可后来坐在帐子里,却越想越不对劲。

皇帝的妃嫔们都好好的,并未听过哪位娘娘遭受了戕害。

听那宫女所言,分明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儿,而就在不久前,沈姑娘才刚同庆嫔一道出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姚朱等了许久,眼见着荷回还未曾回来,不免有些心慌。

恰好瞧见皇帝狩猎归来,这才想着将此事同皇帝说。

可她到底是沈姑娘的人,若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进皇帝营帐,叫人瞧见,难免会有所揣测,因此在外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求见,便

被侍卫开口驱赶。

听了她的话,皇帝猛地抬眼,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有些发冷。

“你说的,是实话?”

姚朱叩头,“绝无半句虚言。”

皇帝抿了唇,语气森然:“先把那宫女扣下,看好她,等朕回来。”

随即忽得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把朕的马牵来。”

李元净听见外头动静,赶忙出来瞧,见皇帝身子矫健,飞身上马,一转眼便带人扬鞭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李元净不明所以,问王植:“大伴,父皇如此着急,是去做什么?”

那边好像也不是猎场的方向。

王植恭敬笑道:“回小爷的话,没什么,不过是皇爷瞧两位娘娘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所以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

李元净点头,转头瞧见安王正在不远处站着,脸色已然恢复如初,瞧着比方才精神多了,有些意外:“皇叔,您好了?”

安王笑了下,道:“本就没事儿,歇一会儿,自然就恢复回来了。”

他转头,望着皇帝消失的方向,问:“小爷不去?”

李元净不明所以。

安王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轻声道:“我听闻,那位沈姑娘,也去了,同样还没回来。”

李元净闻言,意识到什么,抬手作了个揖,“多谢皇叔提醒。”

沈荷回还没回来,他若留在这里视若无睹,太后和父皇,多半都会不高兴。

他叫人牵来自己的马上去,不一会儿,也远远跟在皇帝身后去了。

安王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神色平静无波,嘴角却慢慢浮现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荷回此时身似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