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怎么……总是你…………
符确不想闹得这么难看。
毕竟是江在寒的家人——可能也算不上家人。
但当程茂光说:“小煦的手你看见了吧?怎么回事?”, 江鸢回答说“他说冬冬带他骑马,不小心摔的”,程茂光语气微妙, 说“小煦从来没骑过,怎么带他玩这么危险的运动, 这傻孩子还高兴呢”。
符确没忍住, 一脚踹开了半掩的门。
宾馆的门很重,被踹得哐当砸在墙上。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连里间卧室的程之煦都摘了耳机问“什么声音”。
江在寒要拦也来不及。
符确抓起他手里的袋子,扔在电视柜上。
“不好意思, 打扰二位, 那傻孩子衣服落我车上了。”
江鸢脸色瞬间煞白。
这是听到他们讲话了, 至少最后一句。
“冬冬啊……”江鸢看着站在门边没有进来的江在寒,“你什么时候来的?”
程茂光镇定得多,微笑说:“还特地上来一趟, 晚上吃饭带过来就好了。快进来坐。”
程之煦从里头跑出来,先看见符确,探头又看见门口的江在寒, 问:“哥,你这么快就来了?要去吃晚饭了吗?”
“晚上,”江在寒眉心皱了一下, 不是生气的皱眉, 而是极力忍受时的生理反应。江在寒十指攥紧停顿了一下, 说:“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江鸢当即明白, 眼睛刷地红了。
“为什么啊哥?我明天就走了……”
程茂光打断儿子,维持体面地说:“在寒肯定很忙吧,这几天小煦也耽误你不少时间, 没事,你忙你的,不急这一顿,下次见面再……”
“等会江老师要去做检查,来不了。”
符确语调生硬,他还能平心静气对着程茂光讲话已经很难得,程茂光比张亚可恶六千多倍,要是能揍,他肯定要比揍张亚更狠。
但江在寒不喜欢。
程之煦还算有良心,立即问:“做什么检查啊?哥,你不舒服吗?”
“胳膊摔伤了,”符确冷眼睨着程茂光的方向,“你哥为了接你,整条胳膊都摔肿了。我就说该让你在家打游戏,何必吃力不讨好,还被人背后蛐蛐不安好心。”
“符确。”江在寒低声说。
他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但符确却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语气。
江在寒不喜欢冲突,不喜欢陷入不体面的情境。
符确就不说了。
“啊?”程之煦往江在寒身边走,想看他伤得怎么样。
程茂光脸上的客套笑容没有了,干巴地说:“没事吧??那赶紧去看看吧。”
程之煦抓江在寒的手指:“哥,我跟你一起?”
“不用。”江在寒他的手推掉。
小肉手热乎乎的,江在寒觉得愧疚,程之煦有什么错。
他说:“你的手不要碰水。”
“走了。”
符确走近,高大的身量将江在寒和这个房间里的人隔绝开。
他紧贴着江在寒的后背出门,转身对不舍欲哭哼唧唧喊了一声“哥”的程之煦挥手,说:“乖,回去好好读书,做个好人。”
***
江在寒进电梯时踉跄一下,符确伸手,被挡掉了。
“江老师,”符确知道任何安慰都毫无意义,虚浮无力,但他得说点什么,“你不要难过。”
这话蠢得很,废话。
可符确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完完全全的真心话。
江在寒,别为这种人难过。
“我没有难过。”
江在寒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好像转身远离那个房间,里头的人就影响不到他。
“程茂光说的一些事,我从前不知道,有些惊讶罢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跟家人并不亲近,所以他们的态度,我也没有很意外。我没有难过。”
“真的啊?那就好。江老师你不要骗我,要是想撒气,我带你去打沙包好不好?或者我给你做人形沙包,我超好打的。”
江在寒笑笑偏过脸。
过两条街就是校园。
“符确,”江在寒看着不远处的交通灯,神色如常地说:“我去一趟系里,麻烦你在工程楼把我放下来。”
符确看他,“去做什么啊?我等你。咱们晚上去吃大餐吧,那家倒闭的面馆装修好了,变成古巴餐厅,昨天刚开张。”
“不用等我。”江在寒明白他的意图,说:“下学期的课程安排,我需要做完上传系统,今天晚点回去。我真的没事。”
符确心口像被揪紧了。
如果江在寒额角没有那片细密而不易察觉的冷汗,他几乎要信了。
符确在房门外觉得气愤,为江在寒不值。看见江在寒貌似淡然地跟程茂光讲话,细看连下颌都是紧绷的,又觉得心疼。
符确以为他们离开那里,江在寒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情绪。
但江在寒只想缩回壳里连他也不想见。
符确灰心又心急,只能说:“那也得吃饭,吃饭最重要。咱们吃顿好的,吃好睡好烦恼全消。”
江在寒不再推拒:“那,稍微晚一点?我们去吃你说的那家。”
“好!我过会来接你!”
***
左肘太疼了,疼得顺着手臂拉扯他的神经。江在寒忍了又忍,终于在独自踏进工程楼的一刻,冲进洗手间。
背包被歪斜地扔在墙边,江在寒在隔间吐得昏天黑地。
午饭吐完就是又苦又涩的胆汁,胃腹绞痛,像被丢进一台搅拌机。
耳内嗡鸣,江在寒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不断涌出的生理泪阻碍了视线,他估摸着方向伸手摁下冲水键,旋即脱力,撑着身体的胳膊一软,人往隔板倒过去。
但他没撞到隔板,也没摔到地上——
却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接住,稳稳搂进怀里。
江在寒胃部痉挛,后背的汗浸湿了衬衫,被空调吹得透凉。身后的人胸膛温热,烘着他的背,一只手臂环在他胸前,暖着他的上腹,江在寒干呕几番,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人利索地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净嘴边和下巴,见他不吐了,把矿泉水递到唇边。江在寒机械地就着喝了几口,漱了口。口中的苦味冲淡了些。
接着那人把他扶起来,抱到水池边。
江在寒虚脱得连睁眼都费力,但他有意识,所以很想睁眼。
那人把他抱坐到洗手台,温水沾湿的纸巾又仔仔细细给他擦了一遍脸。
刚才被呕吐物扰乱的嗅觉渐渐恢复,江在寒侧脸贴着柔软密实的衣料,闻到浅淡清爽的草木香。
那是符确车载香薰的气味。
江在寒薄薄的眼皮因为充血而发红,他嗓音虚弱而低哑,呢喃自语一般:
“怎么……总是你……”
***
江在寒知道符确是好意,也知道符确在维护他。他昨晚还因为符确的举动和言语,辗转半夜,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从来没有被那样细致温柔的对待过,符确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循循善诱却又给足空间。
可符确越是好心,江在寒越希望自己能够平等地呈现积极正面的状态。
可惜事与愿违。
江在寒在心中苦笑。
可能他的last name就是事与愿违。
这四个字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他刚在与符确和程之煦的相处中体会到朋友兄弟间的轻松愉快,就被现实狠狠扯开体面的虚壳,好巧不巧,符确就在身旁,将他恶心丑陋的旧伤疤看得一清二楚。
在程茂光一家面前维持平静和风度,江在寒已经用尽气力了。他需要缓一缓,才能面对符确。
于是撒了谎。
“你这个人,文能科研,武能骑马,要样貌有样貌,要才能有才能,可是呢,”
符确没急着开车,他把江在寒放在后座,自己坐到旁边。他一手揽着江在寒的肩,一手覆在他胃腹的位置,很轻很慢地揉。符确把音量放得很低,语速慢得像是讲故事。
“可是呢,撒谎的水平实在不太行。江老师,你撒谎的时候不看人,说话像背书一样毫无感情,机智如我,轻而易举就能分辨。怎么办,江老师,我好难过啊,心都碎了。”
江在寒被温暖的手掌按着,胃痛缓解了很多。
但刚经历情绪牵动的剧烈呕吐,人依旧没什么力气。他双眼闭着,呆呆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符确声音轻得不像责备。
江在寒不说话了。
符确不吵他,抬手扶了下他的头,让他倚着自己的肩窝。
过了很久,符确以为江在寒睡着了,忽然听见怀里一声轻叹。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难堪。”
第42章 第 42 章 江老师,你在我心里比人……
“为什么觉得难堪?”
符确揉按胃部的动作没停, 声音依然轻柔,语气却沉了些。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替他们难堪。”
是吗。
江在寒默不作声。
符确知道, 江在寒在不认同又不想反驳的时候,会选择沉默。
他稍稍低头, 想看江在寒的表情。下巴因为这个动作擦过江在寒的额角, 像亲昵的蹭。
江在寒阖着眼,唇色浅淡, 符确盯着那紧抿的唇线,重复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江老师, 别为难自己。”
符确感觉怀里的人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肩部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
“痛吗?”符确问。
江在寒没讲话。
很好。
至少没撒谎。
“我有个小秘诀,解痛的。”符确大方地说, “要不要听?”
“嗯。”
“说出来。”
“?”
“说出来痛就分散了,不那么难受了。我以前被爸妈打就嗷嗷叫,嚎得整个小区都听得见, 跟我爸妈告状,你们家老二又怎么了。遛弯老头成天提议把我送到社区办公室,有事嚎一嗓子, 比微信群好使。”
江在寒想配合地笑一下, 勉强动了动嘴角。
“为什么打你?”
想也知道大概率是符确调皮, 江在寒问, 只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或许也带了点私心,想听听正常家庭的小孩是怎么长大的。
“都是些调皮捣蛋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符确仔细回忆, “好像是我在试卷上画猪头,老师要请家长,我说我父母双亡,从小的愿望就是吃猪头肉,给老师说哭了,带着我去餐馆吃饭,碰见熟人当场拆穿我。就这点事,追着我打了两条街。何至于此,情绪如此不稳定。”
“……”
“其实我爸妈那时候创业挺忙的,他俩不算什么。”符确接着说,“最狠的是我外婆。拿戒尺打,什么年代了还用戒尺,你敢信?三指宽大木条,痛死了。都说隔代亲,我外婆特立独行,对我超狠。打起来我爸妈也不敢说话,她身体不好嘛,没人敢忤逆她老人家。”
江在寒的外婆从没打过他。
她很温柔,讲话都轻声细语的。什么事都看得很开,江在寒没怎么见她着急上火或者气急败坏过。
“我跟你讲过吧?我外婆也是霭里人。”符确停了两秒,继续说,“有机会介绍你们见见,没准认识呢。”
江在寒只当他客套。
怎么可能有机会,他又不会去符确家。
“江老师霭里还有亲戚吗?”
“没有。”
唯一的亲人已经去世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符确揽在他肩头的手指收紧了些。
江在寒猛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了。
符确肯定没有多想,只是为了照顾他。但他已经缓过来一些,再这样靠着被捂着上腹,不太合适。
江在寒不敢动,担心符确觉得自己太敏感太计较;
他努力思考怎么自然而然且不尴尬地结束这个姿势。
江在寒在不安中变得僵直,符确很敏锐,立刻低头问:“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没有。”江在寒心虚地动了一下,“好多了……回家吗?”
符确开车就会离开后座。
开车的人得坐前面。
江在寒对自己灵光一闪的解法感到满意。
“你缓一缓,”符确却说,“免得车子开起来让胃更不舒服,要放个音乐吗?”
“不用,”从站在宾馆房外开始,江在寒耳内便是雨声,除了手机里的竖琴录音,放音乐会让情况更糟糕。他说:“不用音乐……”
“那,”符确想了想,“我给你讲故事吧。”
江在寒显然对这个提议常感到意外,一时没回答。
“讲什么呢?讲个我小时候听过的吧。”符确就自顾自讲起来。
“从前有个小孩,”经典开场,“他超喜欢吃糖,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要吃糖,午饭要吃糖,睡前还要吃糖。”
江在寒噢了一声,问:“是吓唬你让你好好刷牙的故事吧。”
“不是。我根本不爱吃糖。不许问,不能剧透,要不你就不认真听。”
符确轻轻拍了下江在寒的手背,作为警告,继续讲:
“小孩对糖果的热爱感动了糖果仙子,有一天晚上,仙子现身了,邀请小孩去糖果屋作客。小孩开开心心去了,糖果仙子住的地方草地是软糖,河流是蜂蜜水,树干是巧克力,树叶是麦芽糖,连房子、桌椅、家电都是饼干蛋糕小甜点。”
画风转变微快,江在寒忍不住问:“不会是小孩和仙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符确又拍了他另一只手背:“江老师怎么这么不纯洁。”
“……”
“小孩心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啊,我要永远住在这里。然后,小孩就在糖果屋从早到晚吃糖果喝蜜水。过了三天,有点腻了,想吃番茄炒蛋。糖果仙子说,你离开这里,就再也不能回来吃这些漂亮的甜点了。小孩想了想,留下来。又过了三天,小孩更腻了,想吃板栗烧鸡。糖果仙子又说,你离开这里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虽然不是什么吸引人的剧情,江在寒注意力放在故事上,身体的不适缓和了些。
他觉得这故事毫无重点,睁开眼,问:“不会是个诱拐儿童的恐怖故事吧?”
“啧,”符确手掌虚盖在他的眼前,“哄你睡觉呢,闭眼。”
江在寒睫毛长,眨眼时扫过符确的手心,像世界上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符确整个小臂都酥了。
江在寒好乖。
真的闭了眼。
薄到看得清细小血管的眼皮下,眼珠轻动。
这么近,符确只要再低头,就能亲上。
“然后呢?”江在寒半天没听到下文,问。
符确清清嗓子:“小孩又待了三天,这回他真的受不了了,踢翻了威化饼干做的长桌,大喊我要回家。他走出糖果屋,屋里的家具竟然活过来,飞出来追他,发出呜呜的哭泣声,说别走啊别走啊。小孩吓坏了,拔腿就跑,结果连巧克力房子都散成一片一片,飞在半空追他,还有身后的草地花朵树木。小孩边跑边大叫,别跟着我我再也不想吃糖了!”
“……”
结果还是吓唬小孩的故事。
结局一定是小孩从此乖乖吃饭不爱吃糖健康饮食茁壮成长。
“小孩摔了一跤,发现自己回到家里。正是傍晚,他走出房间,妈妈问晚饭想吃什么,小孩说……”符确故意停在这,问:“你猜他想吃什么?”
为什么要猜这种不重要的情节。
江在寒随口说:“茶泡饭。”
“好嘞!”
***
回家后,茶泡饭被符确改成了汤泡饭。
“刚吐过,咱不用茶水。”
“不是说晚上去吃古巴餐厅?”
“欠着,记江老师账上。”一人一碗汤泡饭,桌面显得很空,符确就着腌豇豆,筷尾点点桌子中间,“我能不能买瓶花放这里?”
桌子下面趴着舔爪子的银点仰头:“喵。”
江在寒看他吃的汤汤水水,说:“你能吃饱吗?其实不用跟我吃一样的。”
“年轻的时候肯定吃不饱,现在运动量不大,还可以。”
江在寒看他:“你现在就很年轻。”
符确把咸菜咬得咯吱响,听起来脆嫩。
“怎么一直看我?”江在寒的目光停得有点久,符确从假装漫不经心的窃喜变成警惕,把咸菜碟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今天不能吃,辣的。”
江在寒摇摇头露出点笑:“我没有要吃。”
*
热汤饭入口,像熨平了皱缩的纸张,江在寒胃腹舒坦开来。
厨房收拾妥当,江在寒在符确唧唧歪歪的反对声中,进了书房。
这学期的教学评估江在寒一骑绝尘得了最高分,下学期要教专业性更强的力学课。课程安排需要上传系统,阶段性的项目报告也需要整合。
符确从9点开始,每隔二十分钟敲门一次。
“江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下学期的选课入口开了没?我的学生账号一直提示需要验证。”
江在寒用教师账号从后台帮他看,说开了又挂了,抢课机器人刷得太猛,网页挂了。
“噢。那你忙完了吗?该休息了。”
“还有一点,大概二十分钟。”
过一会符确又敲门:“江老师,为什么跟我同课程小组的同学,我找不到他名字啊?系统是不是烂掉了?”
“叫什么?我可以帮你看一下。”
“Bill Waters。”
“嗯,你试试搜William。”
“我靠!真有!为什么骗我说叫Bill?江老师你怎么知道?”
“Bill就是William的缩写。”
“这合理吗?!一点也不一样啊!”
“嗯。”
“那你忙完了吗?该睡觉了。”
“还有一点点,二十分钟。”
再过一会,符确又进来。
“江老师,二十复二十,二十何其多,你真的该休息了。”
江在寒这回关了文档。
他从书房出来,检查一遍银点的饭盆和喝水喷泉。
符确关了灯,端着杯温热的牛奶跟在后面:“江老师,你不会嫌我烦吧?”
“不会。”
“真心话吗?那就好。我不是要阻碍科研的进步,是担心你的身体,江老师,你在我心里比人类科学更重要。”
江在寒进卧室正要关门,符确把牛奶塞他手里:“晚上不舒服就叫我。不要硬扛。”
江在寒道谢关门。
捧着牛奶对着关闭的房门站了一会。
符确以为他会嫌烦,他自己也以为。
可是没有。
居然不觉得。
***
“R大教授?倒是出息。”
S市高楼林立的能源中心,最高一幢楼的正面挂着鲜红瞩目的“宏远”二字。
顶层,宏远总裁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头缤纷的夜景。
指间的雪茄散发浓郁微呛的烟草香,徐徽言享受地嘬了两口。
身后的二助说:“今年的石油峰会,江先生会在首日的专题环节做开场演讲。“
徐徽言回过身,饶有兴趣道:“我记得这种环节都是资深教授或业界泰斗,这小子怎么会有资格?”
“徐总,我问了主办方,他们说江教授虽然年轻刚入职,但任教专业顶尖的R大,又有杰出的学术成就,做开场演是有说服力的。”
徐徽言似乎笑了一声。
“这回见面,我该好好看看他。不过,”手机响了一声,徐徽言翻看短信,蹙眉,语气有些烦躁和无奈,“这事别让劲松知道。”
“徐总放心。”
第43章 第 43 章 哥,你别查他了。
江在寒早上收到江鸢的信息, 问要不要见个面,他们中午就走。
江在寒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直接回复说有点忙。
江鸢没再回复。
江在寒放下手机, 洗了咖啡杯,走进书房。
十几分钟后, 听见敲门声。
程之煦孤零零站在门口。
“哥, 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没有,怎么会。”江在寒看看路边, “你自己过来的?”
“我也觉得不会。我还挺讨人喜欢的吧?”程之煦得到想要的回答就不难过了,熟练地进屋, “我记得地址, 自己打车来的。厨子呢?喵呢?”
“不是中午就要走了?”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不送我就算了, 见面都不肯。”程之煦高声斥责,并为江在寒提出弥补方案,“我没吃早饭, 哥,第一天你给我买的可颂,再带我吃一次吧?我就原谅你的无情。”
放假了, 咖啡馆没什么人。
江在寒和程之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手怎么样?”
“哥你胳膊还好吧?”
两人同时问。
又同时笑起来。
程之煦肉嘟嘟的脸蛋上沾了好多面包屑,江在寒看了一会,终于拿起餐巾帮他擦掉。
他好像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怪生疏的。
他想起昨天符确帮他擦脸。
符确早上跟朋友约了去靶场练枪。临走啰啰嗦嗦问了好几遍, 江老师好了吗, 确定没有一点不舒服吗, 那我走了啊, 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能再骗我了你得发誓……
江在寒想起他状若心碎的夸张表情,有点想笑。
“哥, 我想拍照。”程之煦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去跟同学炫耀一下。”
“好,我帮你拍。”
江在寒当他要炫耀“比墨尔本好吃一亿倍的羊角包”,拿出手机。
程之煦却说:“我去叫那个小姐姐给咱们拍。”
阳光很好,透窗铺在木色桌面。程之煦绕过桌子坐到江在寒身边,光线很配合地斜射过来,照亮他们的侧脸。两人相似的眉眼在同框时格外明显,长睫毛在日光下显成金黄色,连帮忙拍照的小姑娘都感叹了声,你们两兄弟好英俊,拍出来像广告模特一样。
照片用程之煦手机拍的,程之煦发给江在寒。
“存下来啊,我俩的第一张合影。”程之煦对小姐姐说谢谢,看着照片挺满意,“哥,我好像比你帅一点点。”
江在寒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有机会和程之煦相见。
程之煦回去之后,生活回归正轨,有完整的家庭,友善的玩伴,可能很快就会忘记这段短暂的交集。
江在寒有自己的目标和规划,这里面没有家人。
但他还是点了保存。
***
符确头一次打枪,就展现出一点小天分。
他均衡有力的肌肉让他射击时手很稳。
下次哄江在寒过来,符确在教练的夸赞中飘飘然地想,展现一下我的沉稳和精准。
他在更衣室冲了个澡,毛巾顶在头顶打开衣柜。江在寒没给他打电话或发信息,倒是符咏,给他打了两个电话。
“哥,找我啊?”
“睡到现在?”
“没睡,练枪。”符确套了条裤子坐到靠墙的长椅上,“我早就痛改前非、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不信,但我没空计较。”符咏点着手机,“给你发了个东西,看一下。”
“什么?”符确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点开图片。
是一张霭里县医院的单子。
江鸢生产时填写的信息,父亲一栏空白。
“我不放心,查了下。挺奇怪的,江鸢那时候已经在深市工作,还是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生江在寒的时候没在一院,却跑到县医院。还有父亲那一栏,是空的。当时在场的人找到两个,都说全程只有外婆陪着,父亲没出现过。
而且,江鸢顺产第二天就出院走了,像是很急。外婆劝了一会,没劝住,抱着孩子离开的。”
符确仰头靠向墙。
不奇怪。
他昨天就听见了。
江鸢对江在寒的感情是矛盾的。
因为江在寒的父亲。她连着江在寒也不太愿意看。
江在寒大概率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生父是谁。
他被外婆抚养长大,初中来到深市,没记错的话,他外婆没两年就去世了。
手机放在腿边,符确扯下毛巾,抬手搓了下脸。
耳机里是符咏的询问:“喂?掉线了?”
“没。”符确张口,喉咙堵得慌。“哥,你别查他了。”
“什么情况?你也这么说。”
符确重新拿起手机,符咏发了两张,后面是江在寒出生时的脚丫印。每个新生儿都有的一张纸,写着姓名、体重、身长,然后印上一对婴儿的小脚丫。医院保存的是复印件。
符确问:“还有谁说了?”
“外婆。”符咏略显委屈,“我觉得身世不清楚,怕外婆弄错了被骗了或者怎样,跟她讲,她老人家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让我不要管,少做多余的事,她看中的孩子绝对没问题。”
“嗯,我赞同。哥,你别管了。”符确重复,“别再查他了。”
“行吧,我就多余操这个心……”符咏愤慨道,“血缘歧视,我看透你们了。”
“全家靠你养着,符总,我们绝对忠诚。外婆最近还好吧?”
“还行,定期检查医生说还好,你有空打打电话发发照片,她老人家能高兴些。”
“知道了。”
“行,不聊了,下个月就能见着。”符咏期待不久后的大会,“到时候见识见识江在寒到底是何方神圣。”
***
程之煦来了又走了,家里恢复了两人一猫。
好像没什么变化。
商学院的宿舍在更换一楼的墙板。高额人工低效率,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
符确在学生中心碰见过来做登记领补助的周明远。
“我其实不急着回去。”有阵子没见了,长胖的周明远又瘦回去,“秦哥那里挺好的。”
“你忙什么给自己熬出黑眼圈了?”
符确低头填表,在“此次飓风灾害有没有给你造成心理伤害”一栏勾了“否”。
“为伊消得人憔悴。”周明远面露沮丧。
“表白被拒了?”
是否需要心理咨询——否。
R大真是在意学生的心理健康,符确记得开学也填过类似的问卷表,有个同学闹着玩填了“是”,还被安排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师进行一对一辅导。
“没。我没表白。问题就在这。秦哥好像不是。”
“他有女朋友吗?”
是否需要帮助找房——否。
“没有。”
“有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没准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听见他和阿姨聊到结婚生小孩了。”
“妈妈们肯定都会说这些,你得问他自己,旁敲侧击问一问。”
“怎么敲?”
“比如故意问他某某某是不是?看他什么反应。”
周明远觉得可行,感激地看了符确一眼。
“问谁呢?得是我俩都认识的、跟他更熟一点的。”
符确填完了,纸笔还给接待人员。
“问江老师?”
***
江在寒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抬头去调座位上方的出风口。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之前替他关小了。
“冷吗?”
符确坐在身旁,笑眯眯看着他。
江在寒眨眨眼,清醒了,问:“你怎么在这?”
上飞机的时候身边明明是黑人。
“我跟那哥儿们换了座位。”符确把纸巾塞进江在寒手心,指指额头,“你做噩梦了吗?”
江在寒这才察觉自己垂在双腿的手紧紧攥成拳,那是他浅梦中下意识的动作。
头顶的风口吹得尽职尽责,但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其实不是噩梦。
具体是什么他醒来就记不清了。
每回坐飞机都会这样。因为舱内的噪音,很容易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脑子里来回闪现从前的事,乱糟糟交叠在一起。
“谢谢。”江在寒接过纸巾。
符确跟空乘要了杯热茶。“你以前去过H市吗?我之前去感觉没什么好玩的。”
“去过。前两年的大会也是在那里开的。”江在寒不好意思地笑笑,“旅游方面,我不太擅长给予意见。”
江在寒额发被吹乱了,搭在眉间。
他看着符确的时候,眼神单纯,真的带着歉意。
他好认真。
符确心想。
空乘讲飞行安全知识的时候,江在寒也很认真在听。一般人飞得多了,根本懒得听。就江在寒,坐得端端正正,像个听话的乖学生。
江在寒偏过身子从背包里拿耳机外壳。
“你上次说你哥哥也会来?”
“嗯,我哥也是今天到。一会我去另一个航站楼接他。”
*
“小确!”
符确和江在寒从行李提取处出来,迎面走来一位青年。
那人衣着休闲,适合长途旅行的舒适打扮,但完全不显懒散邋遢,柔软昂贵的衣料被他匀称高挑的身材撑得派头不减。
江在寒认出来,那是能源快讯照片上的人,福南公司的年轻总裁,符咏。
“哥!”符确大步上前,“你怎么过来了?!”
“提前了四十分钟落地,反正没事,过来接你。”符咏用力拍符确的肩,“怎么样。”
这回出国是符确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符总念叨了一路,”符咏身后还站着个人,看着兄弟俩感叹,“说二少头一次出远门,担心你语言不通吃不习惯睡不习惯,很挂念呢。这会儿见着人,笑得合不拢嘴。”
“哟,徐叔叔。”
符确刚才没注意他哥身旁还有人,笑道:“徐叔叔逗我,我哥轻松还来不及,挂念是不可能的。”
“混账玩意,”符咏搭在他肩头的手握成拳,虚虚砸了下他的背,“是谁乐不思蜀,自己看看视频记录。”
江在寒在符确疾步上前时,落在后面。
他放慢速度拿出手机订出租,不打算打扰符确兄弟的小别重逢。
直到听见符确那声“徐叔叔”。
江在寒手指一僵,差点没握住手机。
他抬起头。
身形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魁梧,没有这个年纪常有的佝偻,是挺拔威严的。真人比照片更苍老一些,头发大片花白,川字纹很深,斜上入鬓的浓眉下一双鹰眼,即使正处于长途旅行的疲惫状态,依然炯然犀利,仿佛能时刻洞察人心。
右眼尾部一颗棕黑的痣。
那就是他的生父,徐徽言。
第44章 第 44 章 口水,擦擦。
“江老师!”
符确见江在寒没跟上来, 回头叫他。
“我走这边。”江在寒指着出租接送的标识,“明天会场见吧。”
“别啊,一起, ”符确拉着行李箱朝他走回来,“我哥说有车来接, 都是去大会的酒店, 不麻烦的。”
符咏和徐徽言也一道走过来。
“哥,这是江在寒江教授, ”符确加重教授字眼,“我跟你讲过的。”
符咏早被他叮嘱了千万遍:他还没提婚约的事, 江在寒不知道, 你不要吓到人家, 装不认识,礼貌亿点,温和亿点……
“江教授真年轻, ”符咏伸出手,彬彬有礼,“您好, 我是符咏,符确的哥哥。符确常常提起您,说您很照顾他, 他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符咏和符确很不一样。
他眼尾微垂双眉平直, 笑起来带着谦逊的柔和。
“您好。客气。”江在寒颔首与他握手, 寒暄:“一路顺利吗?”
“挺顺利的, 入关的时候费了点时间。”符咏侧身让开一点,介绍说:“这位是徐徽言先生,我们都是国内能源公司的。”
江在寒礼貌伸手, 神色平常得像是单纯认识一位新朋友。
“徐先生,您好。”
*
酒店离机场二十分钟车程。
七座商务车是符咏提前安排的。徐徽言坐在副驾,符咏本来请江在寒坐第二排,江在寒推却,自行去了尾座。
他和徐徽言隔着闲聊的符家兄弟。
这样也好。
江在寒刚才打招呼的时候,徐徽言很客气。看着他微笑,说江教授青年才俊,幸会。
他不认识自己。
江在寒没打算急着相认。他本就没料到这么快就与徐徽言相见。上回面试委员会,没能在徐徽言面前表现一二,希望这次大会可以给他留下印象。
他安静地坐在后面,不时回应一下扭头搭话的符确。
徐徽言似乎很忙,上车便开始打电话,一直到车到酒店,符咏和徐徽言的助理从另一辆车下来,几人办理入住,江在寒也没再与他有什么交流。
***
符确就住在江在寒隔壁。
他收拾妥当过来叫江在寒吃饭,江在寒谢绝了。
“我需要准备明天的演讲。”
江在寒身后的笔记本亮着,熨好的西服挂在衣橱,符确低头,看见他手里的两条领带。
“不要选黑色,”符确指指那条Brioni丁香紫V字印花细领带,“选这个。”
江在寒也觉得一身黑太过沉重。
“需要预演观众吗江老师?”符确还赖在门口,手机已经响了两遍。
“不用了,你和符先生有约吧?快去吧。”
“那你吃什么啊?”
大会这一周到处排队,符确回来会很晚。
“我会叫客房服务。”
“那你赶紧叫,我看谷歌测评说这家酒店食物好吃但超级慢。”
“谢谢提醒。”江在寒催他,“快去吧。”
符确还磨叽想说什么。
江在寒加了句:“明天见。”
符确终于肯走。
*
第二天早晨的开场演讲,所有参会人员都会去。最前排预留席位安排的是有名望的高校教授、工业界龙头公司的相关代表。
徐徽言就在第一排。
江在寒讲得简单有趣,和讲课一样,明明是门槛很高、技术很强的内容,被他讲得生动易懂。
他就有这个本事。
沾符咏的光、得以坐到贵宾席位的符确得意地想。
深色西服非常修身,得体又精神。那条浅紫恰到好处地点睛,让这个雕塑一般完美的年轻演讲者稳重却轻快,沉肃却明亮。
真的让人很难分神,将视线移开。
符确一进门就看见台侧江在寒胸前的那抹丁香色,像被喂了一大口蜜,整个人都被香甜的满足感充斥。江在寒清朗的声音从音箱传出,周围悄声赞叹询问讨论江在寒的人,符确欣喜又担忧,自豪又警惕。
矛盾得要命。
江在寒不会知道他的心情。
甚至没怎么朝这边看。
他很专注。
目光会在恰当的时候扫过听众,但不会久留。
徐徽言离演讲台很近,时而看着台上,时而与邻座低语。
江在寒余光看见徐徽言始终带着悠然放松的微笑,他判断不出徐徽言有没有在听。
江在寒讲完从侧边走下台,符确的目光就跟下来。
符咏在旁边给他递了张纸巾。
符确:”?“
符咏:“口水,擦擦。”
*
江在寒的日程安排中,除了参加开放的系列讲座,还有几个不对外开放的学术委员会讨论。符确能跟的都跟了,不能跟的就瞎转悠。
符咏之前还有疑惑,见面不到24小时,已经完全看明白。
他弟弟根本就是虚晃一枪。
到美国不是来退婚的。
是来求婚的。
“在下还有一点不明白。”
符咏晚饭前有一个小时空档,拎着看上去比他还忙的符确去了二楼的咖啡厅。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俩的婚约、原地结婚算了?皆大欢喜。”
“他不知道,他还没做好准备。”
“那你要告诉他啊。”符咏对一向虎虎有生气却突然在这件事上畏畏缩缩的弟弟表示不解,“等什么呢?等着拔他的紫青宝剑吗?!”
“你不懂,我们江老师很敏感很防备,需要循循善诱温柔以待缓缓敲开心扉,你个母胎单身不会懂。说到紫青宝剑,”符确眉毛一扬,沾沾自喜,“你觉得江老师今天的领带怎么样?我替他选的。”
“……”
虽然没搞懂想在年轻人新潮的恋爱方式,符咏对弟弟洗心革面的好学态度感到欣慰,特意给爸妈发去了喜报——
没惹事,态度端正,勤奋好学。
“二老派你来巡山是吧!”
符确对简报内容不是很满意。
其实符确父母对他没什么要求,原话是“别学坏吸//毒就行”。要是知道他轮轴听讲座还拿个平板记笔记,恐怕要涕泪满襟。
并对未来儿媳报以最诚挚的感激。
“走吧,”符咏看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晚饭符咏做东。
请的是以徐徽言和能源局副局为主的几位国内能源公司的领导,私企国企都有。这些人平常在国内忙得很难约上,更别说一起,这次趁着出国,符咏把人都聚齐了。
符确不管事,但也知道他哥为了南海项目费尽心血。
今晚请的,都是项目相关的关键人物。
“哥,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还在谈,资金方面问题不大,宏远如果能参与,再好不过,如果不能,现在向咱们福南提交意向书的投资也够了。”符咏坦言,“现在比较棘手的是技术。能源部那边希望把这个项目打造成典范,最好有所创新,在国际上宣传咱们的科技实力。”
“深海工程,我们不一直用的国外成熟的技术吗?”
“是。但是这个项目规模空前,比现有的深海石油平台都大。以前的技术可以做,但等比用在这个平台费用会成指数增加,如果有足够实力的科研团队,既能创新,又能省钱,还能在国际上挣面子,何乐不为。”
“所以这回王局亲自过来?”
“嗯。说起来,中午跟他聊天,他好像对江教授早晨的演讲内容很感兴趣。”符咏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他还问晚上吃饭有没有江教授。”
“你不早说!要叫他吗?我问问。”符确正愁今天晚上也不能跟江在寒吃饭,这不正好。
“我问过了。”符咏抬眼瞥见他弟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幽幽说,“江教授说傍晚有个会,赶不过来。”
“你什么时候问的?”符确警觉地盯着符咏,“你怎么会有他电话?你为什么勾搭我未婚夫?”
“……早上在宏远展厅碰见的。”
符确皱起眉。
他想起江在寒演讲结束,在大厅被人围着攀谈时,徐徽言的助理也过去了。或许是替徐徽言表达赞美和祝贺,这不奇怪,但是,江在寒看见那个助理,眼神有所变化,不再是客气的微笑、应付的聊天,而是主动走近,打了招呼。
像是……认识。
或者,想要认识。
其实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很正常的交谈。
只有符确注意到那一点点微妙的差别。
不过很快江在寒又被其他人叫住,徐徽言的助理就离开了。之后他没再看到江在寒与那个助理有什么交集。
“江老师去宏远那边干吗?”
“走错了,”符咏说,“江教授要去另一个会场,记错房间号。”
***
晚餐定在酒店顶楼的餐厅。
观景电梯三面都是玻璃,上升中看得到H市中心的夜景。
符确那点不悦来得快去得也快,低头发短信时脸上浮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跟谁发信息呢一脸痴笑,”符咏往他屏幕那边凑,“未婚夫啊?”
符确倾斜手机躲开:“别老想着我未婚夫。”
“……”
“江老师问我在哪,提醒说晚上有学生交流会,提供餐饮。”符确目露柔光,“好贴心。”
符确啪啪打字,电梯停在客房区的14层。
门打开,徐徽言和助理走进来。
“徐总。”符咏让了一步。
符确跟着喊:“徐叔叔。”
徐徽言的助理对两兄弟:“符总,符先生。”
“嗨,”符确龇牙笑问,“怎么称呼?”
徐徽言没料到他会问到助理,看了符确一眼,随即说:“这是我的助理,何信。”
“噢,你好。”符确看他摁了18,不是去顶层,“不一起去吃饭吗?”
何信大概也很奇怪。
他们昨天在酒店大堂见过,办理入住的时候。
符确应该知道他是徐徽言的助理,却一直跟他讲话,还问出一起吃饭这个问题。
不过他是个职业素养优秀的助理,非常自然地说:“谢谢符先生问到,不了,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祝您晚餐愉快。”
符确心不在焉地应和,看着亮着的数字:“你也住18楼?”
“是。符先生也是?”
“对啊,我住1804,你呢?”
“1808。”
江在寒住1806。
第45章 第 45 章 脸不红,眼睛却红了一圈……
何信在符确的打量中面色从容, 电梯发出叮地提示音,何信向三位略一低头,走出去。
电梯到22层又停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江在寒的背包背在一侧肩膀, 西服外套搭在小臂,领带依旧规整地卡在领口。他低着头, 指腹正掐着眉心, 没注意里面的人。
“江老师!”
偶遇让符确很激动,一点点阴郁一扫而空, 双眼都亮了。
“你开完会了?”
江在寒意外地抬头,与符确目光相接时脸上隐隐浮出笑意, 说:“是, 提前结束了。”
江在寒侧身看了眼电子屏,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摁住开门的按钮。
“对不起,我以为是下楼。”
他双眼有点红血丝,一个接一个的会议安排, 换谁都会疲累。
难怪没注意上下就走进来。
“江教授,”符咏离得近,伸手替他挡着门, 再次邀请:“既然江教授有空,晚饭一起过来吧?就在顶楼。”
“谢谢邀请,”江在寒迟疑道, “我还是不打扰了。”
“怎么能算打扰, 早上江教授的开场大家听得意犹未尽, ”符咏讲话真诚, 一点不让人觉得客套虚伪,“能认识江教授实属荣幸。难得出国交流,很多方面我们也不太懂, 若是江教授肯赏脸,那再好不过。”
“哥你这是找对人了,我们江老师行业精英业界翘楚,”符确从来没有这么捧场他哥,“他超懂!回头我把他的论文们发给你,你学习学习。”
一旁的徐徽言轻轻笑了一下。
符咏秉持在外面不打孩子的原则,保持微笑,继续对江在寒说:“江教授别推辞了,就当是咱们中国人在异国他乡聚个餐吃个便饭。”
符咏这样说,江在寒若是再拒绝,倒显得孤傲疏离。
“好的。非常感谢符先生地邀请。”江在寒与符咏对视,目光没有看符确或徐徽言,感激地说,“我回房间整理一下,很快上去。”
“一会见!”
*
顶层的南端是景观台,设计突出楼面的弧形玻璃幕墙,可以一百八十度俯瞰城市。又与市中心的高楼和中央公园相对,傍晚景色正好。
其他人还没到,符咏提出去景观台看一眼。
符咏和徐徽言聊着聊着就聊到南海的项目,符确不便插嘴,也没兴趣,心不在焉看了两眼,说:“我去接一下江老师。”
***
符确敲门,听见里头的水声停了,江在寒一边开门一边说:“怎么……”
看见符确那一秒骤然收了声音,但很快又自然地接上,说:“你怎么下来了?”
江在寒领带摘了,衬衫解了两颗扣,露出脖颈下方一点点锁骨尖儿。
原本一丝不苟向后梳整齐的额发湿漉漉垂下来。
他刚洗过脸,擦干了,唯独眼睫上还沾了点水。
额发大概在洗脸的时候搭下来,江在寒没管,光洁的额头被虚虚地遮挡。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显小。
江在寒学生时期是怎么样的,符确莫名奇妙想到,会不会偶尔踢个球运动一下。
挥汗之后,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冲个凉水,弄得发梢和眉眼都湿漉漉的。
“符确?”符确一动不动盯着他,江在寒不明所以,唤了一声。
“没,没事。”
符确挠头,半长不短的发他搓得乱七八糟。
“那边一屋子陌生人,我等你一起过去。”
江在寒闻言愣住。
他是感到紧张和排斥。
对于即将面对的陌生面孔,以及徐徽言。他需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专业可靠。这让他很有压力。
江在寒从来不是擅长或乐意社交的人。他已经尽力掩饰和克服这一点了。只要不是突然的、毫无预料的逼近或触碰,江在寒都能表现得从容——即使内心的慌张不安难以根除。
江在寒以为他做得还不错。
符确竟看出来。
为什么他总能看出来。
江在寒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低声说:“谢谢”。
***
江在寒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才刚到齐。
这个总那个总的,还在跟徐徽言推让正中的座位。
“我来晚了,不罚酒就是诸位体谅,”徐徽言眼型细长,心思藏在笑里,“哪能厚着脸皮上座。”
“徐总肯来,就是咱们的荣幸。要不是符总面子大,我们谁请得动您。”一个身形矮胖、肉脸堆笑的中年人声音很大,“来来,今天您不坐,谁也不敢动筷。”
徐徽言推辞几番,还是坐下来。
其余人这才落座,注意到随后进屋的符确和江在寒。
“哟符二少,我昨儿到得晚没见着,真是长大了,这帅脸大高个儿!”
“一表人才!符总,这年轻一辈的能人都被你们家占了,什么时候我家那个混账东西能开窍!”
“这位瞧着眼熟,也是福南的?”
福南这几年势头正盛,分包商们跟在符咏后头讨肉吃,自然认得符家老二。二人进去,他们先是围着符确吹捧,小伙子身高、比例已是出众,那张脸浓眉星目英气逼人,夸起来特顺口。
等众人再看江在寒,竟是一惊。
这位虽然不是张扬抢眼的相貌,细看却是十二分的精致。五官无可挑剔,身姿清隽挺拔,清冷中透着莫名的冷艳,叫人挪不开眼。
几个人半张着嘴盯着江在寒,方才的口若悬河技能似乎骤然消失,半个字也讲不出。仿佛那几句挂在嘴边的夸赞如果用在江在寒身上,就显得俗不可耐,甚至有些冒犯。
“这不是早上那个教授吗!”
半晌有人出声,认出江在寒。
“开场就上台演讲的那个!”
“这是R大海洋工程的江教授。”符确带着江在寒走到符咏身边的两个空座,“海洋平台专家。”
“教授好教授好!我刘驰,”那个矮胖的中年人从另一边绕过来,脸上的肉在跑动中上下抖,他抓住江在寒的手热情说:“幸会幸会!您上午讲得太好了!”
江在寒笑笑,蜻蜓点水地一握便抽出手,说:“刘先生您好。谢谢。”
江在寒记得这个人。早上演讲的时候,这人站在侧后边一直在吃免费供应的巧克力麦芬,头都没抬几次。
“江老师坐。”
符确侧过身,把刘驰挡在一旁,让江在寒坐到符咏旁边,自己再坐下。
江在寒礼让:“你和符先生坐一起?”
“别,我跟我哥的兄弟情深只能维持十分钟,”符确坚持让他坐中间,“离近了会炸。”
符咏看透符确的用意,借着起身迎接另一位宾客的空挡,悄声对符确说:“这会儿又不怕我靠近你未婚夫了?”
“怕,但总比外人强。”
符咏偷偷瞪了他一眼,无声地表示自家弟弟没救了。
***
江在寒离符咏和徐徽言近,听见他们讲南海的项目,大概了解了情况。
符咏是希望徐徽言能入伙的。以宏远的实力,福南就不需要额外找更多家投资方合作,增加不必要的审核和风险。
徐徽言却模棱两可一直不表态。
“符总送来的意向书我看了,”徐徽言眯着眼,在符咏举杯的时候抿了口白葡萄酒,“嗯,这边酒庄名不虚传。”
他停顿一下,除了符确和江在寒,一桌的人也跟着应和。
“这是个大项目,符总肯想到宏远,徐某荣幸之至。听王局的意思,这个项目至关重要,要从技术、施工、规模等方面打出品牌,让那些欧美老牌公司看到咱们中国的突破。顺利做下来,福南一定会名声大噪。”
王修平坐在徐徽言另一侧。
王修平正儿八经考公、一路升至副局长,算是官场老将,官僚气却很淡。戴着厚重的老式框镜,倒像个潜心科研的书呆子。
“是这个意思。这个项目,”王修平稍稍弓背,对徐徽言这边低声说,“比起平平淡淡做下来,上面更希望多花点时间在技术创新应用上,日后好做宣传。”
“规模大,技术难点多,”符咏就愁这个,“提交上去两份计划书王局大概也看了,有满意的吗?”
王修平也不遮掩,嫌弃地摇摇头。
“早上和江教授聊了聊,”他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江在寒,“提到的新型半潜式平台蛮有意思。江教授觉得用在南海可行性怎么样?”
“我正想说,江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符咏转过头,“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不敢当。”江在寒稍稍倾身,好让自己能在喧闹中被听见,“平台结构方案的评估需要综合考虑项目所在地的情况,风速、浪速、海水深度、海底地质条件都是重要的参考因素。虽然自信新型平台应用范围很广,不过,还是需要详细了解南海项目的情况,做过初步分析,才能判定。”
“是,江教授讲得没错。”
王修平很喜欢江在寒这样实在的回答,不盲目自夸,也不过分自谦。
“江教授如果愿意,”王修平起身,从徐徽言身后绕到江在寒身旁,递上名片,“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多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