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我这个真心天地可鉴,剖……
——我们冬冬蹲在这里做什么?
——外婆, 我是坏孩子吗?
——说什么呢,冬冬是全霭里最好的娃。啊不,全世界最好!
——我小时候是不是犯错、惹妈妈生气过?
外婆不说话, 蹲下来,跟他一起藏在茶树丛中。
霭里很多家是老人带小孩, 年轻人在外头工作。江在寒问爸爸妈妈的问题, 这不难回答,“他们在大城市工作赚钱, 很忙”,别人家也这样。
但别人家的父母过年会回来, 或者接小孩去城里。
江在寒没有。
从有记忆开始, 他一次都没见过爸爸妈妈。
就算他们离婚了, 他跟外婆住,说明法院把他判给妈妈——是的,江在寒已经有这个概念——那么妈妈为什么也从没出现过。
大信说, 你不能问外婆妈妈是不是死了,会被打!我,我的一个朋友试过!
小江在寒说, 噢。
他知道妈妈很忙,可是他很闲啊。他可以去城里看妈妈。外婆总说等你长大。他从一年级升到二年级,二年级升到三年级, 还不够吗?
大信又说, 我暑假看了一个电视剧, 懂得更多了。电视上那个漂亮阿姨跟不喜欢的人生了娃, 就把娃扔家里自己跑了。我推测你妈妈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你爸爸。所以你不要伤心了。
小江在寒说,噢。
更伤心了。
***
江在寒对着已经熄屏的手机发了会呆。
他走出书房出去倒水的时候依然心不在焉, 甚至没看到厨房里的符确。
“江老师,你吃中饭了吗?”
江在寒冷不防一惊,看见整理橱柜的符确。
“吃了。你回来了。”
“吃的什么?汤怎么没喝啊?我回来好一会了,车库门有点卡顿,声音挺大的,没吵到你吗?”符确手里拿了个方块白色纸包,走近了瞧江在寒,“你不舒服吗?”
“没有。”江在寒没跟他对视,问,“这是什么?”
包装眼熟,上面老式红泥印字也很眼熟。
“麻酥糖,我妈的朋友从国内过来,顺便捎的。”符确放在岛台上拆,“你吃过吗?我小时候超爱。”
“吃过的,”江在寒闻到芝麻的香气,“最早做这个的糕点店还是霭里的。”
“是吗,我都不知道,怪不得小时候外婆总念叨这个,买了她也不能吃,就看着我和我哥吃。”麻酥屑细腻,符确拿了个大点的盘子接着,“江老师休息会,一起吃吧。”
江在寒那盒“中饭”没吃完,这会儿看着酥糖有点饿了。
符确把贴着岛台的高脚凳拉出来,又去拿水,帮江在寒拿了冰牛奶。
“谢谢。”
样子没变。长方形一小块,中间色泽偏深的纹路是有嚼劲的酥坯。
味道没变,芝麻香浓郁,松软偏甜。
“感觉没有小时候好吃了,”符确吃了两口,开始喝水,“粉还行,中间是什么糖也太甜了,以前也这么齁甜吗?”
“我觉得还好。”
江在寒挺能吃甜的。
他以前挑着中间的酥坯吃,外婆会把剩下芝麻粉吃掉,说她不能吃太甜只吃酥屑。
“太好了,”符确双手合十,“橱柜里还有好几包,拜托江老师。”
江在寒刚咬了一口,抬头想说谢谢,但嘴里都是芝麻粉,张口就会飞粉。
这东西很难优雅地吃,一口下去别说牙齿,嘴唇一定会沾粉。
江在寒只能点点头。
符确反倒说“谢谢”。
江在寒又摇摇头。
符确看着他,笑起来,忽地倾身,离他很近地伸出手。
江在寒微微睁大了眼。
符确手指一抹,擦了江在寒嘴角一点粉屑。
没擦,捏起自己剩下的小半块塞进嘴里。
江在寒睁圆了眼。
符确擦他嘴角的左手本来是干净的,指腹温热干爽,抹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在他看来,这是有些亲密的举动。
可能,两个男人之间这样也没什么?
符确跟朋友或球友也会勾肩搭背,很正常。
就像他们初见那天,符确上手帮他系领带,都是正常的。
只有江在寒不习惯而已。
江在寒看了符确一眼,后者正在擦手。
“给我妈拍个照,”符确拿出手机,咧嘴露出沾黑但整齐的牙齿,转身让麻酥糖包装进入镜头自拍,“江老师可以入镜吗?”
江在寒已经站起来往后退了。
“不了。”
符确没强求,咔嚓摁了拍照。
愉快地说:“完成任务。”
是他想太多。
这没什么。
符确根本没在意。
江在寒慢慢嚼完手上那块,将剩下两块重新包好。打开橱柜发现里头多了六罐茶叶和很多霭里特产零食。
江在寒回头看符确,符确也在看他,在笑,嘴角弯起个勾。
“都是认识的叔叔帮忙捎过来的。”符确说,“我妈老觉得这边大农村没吃的。我其实不太吃零食,但也不能打击福女士献爱心的积极性,江老师帮我,拜托拜托。”
符确只是这么说,怕他有负担,江在寒稍微一想就明白。
千里迢迢,一定是知道符确喜欢、想要,才麻烦人捎过来。
“谢谢。”江在寒说。
他不觉得自己神态语气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但不知为什么,符确收了笑意,稍稍弓背凑得很近盯着江在寒,问:“江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江在寒后面是台面,没退路的。
他抓着台沿,稍稍后仰,“没有。”
“脸色不大好。”符确皱起眉,“是为评选委员的事紧张吗?你的讲稿,要不要演练一下?我当听众。我也不是完全不懂,江老师,别嫌弃啊。”
江在寒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如果说紧张,那不是为面试。
而是因为这将是他第一次与徐徽言见面——
双方都知道的情况下,正式的面对面的见面。
“江老师,到时候台下肯定也有身在能源行业但不是你这个专业的人吧?拿我试试手,超合适!”
有道理的。
评委不可能和江在寒一个研究方向,他既要展示自己的专业水准,又要顾及听众,深入浅出让大家知道他在讲什么。
江在寒想了想,同意了符确的提议。
他又说:“谢谢。”
符确就是个夸夸怪。
江在寒的自荐15分钟,符确夸了半个小时。
“我是真心觉得好,江老师,你别这个表情,我不是胡乱敷衍你。”符确双手捧心,“除了那个插满箭头的小方块和什么图,我都听懂了,专业名词不懂但完全get到你的底层逻辑。太厉害了,江老师你全世界最厉害!他们肯定求着你入会……你别走啊江老师,哎哟我这个真心天地可鉴,我剖出来给你看看。”
江在寒关了房门。
他就不该寄希望于符确。
符确就是个热衷捧场烘托气氛胡言乱语的小孩。
全世界最厉害……
除了外婆,没人会这么跟他讲。
哄他玩的。
符确还在门外表忠心。
怪吵的。
江在寒坐下来,笔记本放在一边。
他扭头,正对的显示器熄了屏,倒映出他自己。
他看见漆黑屏幕里的自己。
竟然在笑。
不知道算不算笑。
只是氤氲眼角一点浅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
江在寒出发去机场这天,A市的雨终于停了。
符确提出开车送他,江在寒没接受。机场在北边,从R大过去的路没有毁坏得太严重。江在寒叫了uber,提着熨烫好的两套西服出了门。
江在寒独来独往惯了,踏出门就打算上车,没有回头的习惯。
今天却听见符确在后面喊他。
“江老师加油噢!”
符确穿着家居服抱着喵站在门口,他把喵的一只爪拿起来上下挥了挥,“我们等你的好消息。喵~早点回来,不许勾搭外面的野猫噢,喵~”
江在寒愣了一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这情景说不出的怪异,好像……
像送丈夫出门的妻子抱着孩子,说努力工作早点回来。
*
商学院的教学楼和宿舍楼都没开放。
符确在家里上课,开着外放边听边做俯卧撑。球友群一片哀嚎,本来这周洛杉矶湖人要来A市比赛的,因为飓风暴雨取消。看不到偶像詹姆斯,符确提议等体育馆重新开放,来场友谊赛解解馋。
周明远的消息跳出来:帮忙联系江教授!十万火急!在线等!
符确一看找江在寒,电话打过去。
周明远像是快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江教授呢?Marina也联系不上他。”
Marina是系里的秘书,手里有所有人的日程、联系方式、紧急联系方式。她找不到人,周明远看来就很严重了。
符确:“出城了,飞机还没落地呢。怎么?考砸了?他不会给你开后门走关系的。”
周明远:“不是!工程楼这边来了个澳洲小孩,找江教授。说是亲戚还是什么,没听明白。中文不好讲不清楚,英文口音也很抽象。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符确想起来,他刚得知婚约时,试图找过江在寒家。
没找到。
听说全家早就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不过江在寒在初阳填的家庭信息表里只有父母,没写兄弟姐妹。
符确:“明天回来。什么小孩?确定是找江老师?”
“确定,人正在江教授门口坐着呢。搞得跟千里寻父似的,惨兮兮的。”
“等着,我现在过去。”
第32章 第 32 章 不想见的来了。 想见的……
江在寒下飞机就收到消息, 程之煦去学校找他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条消息发愣。
为什么。
他明明跟江鸢讲得很清楚,他很忙,不想见面。
他甚至不明白江鸢为什么多此一举跟程之煦提他这个哥哥。
明明他在那个家没有任何存在感。
“麻烦让他听电话。”
江在寒给发消息的符确拨去电话。
“程之煦?你好, 我会请你旁边的哥哥把你送回夏令营安排的宾馆,交给老师。”江在寒没什么客套的寒暄, 直切主题, “老师的联系电话有吗?”
“不。”
程之煦今年9岁,还是小孩的声音, 中文带着典型的abc口音。
和James有点像。
江在寒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他愿意对James耐心和善, 为什么对程之煦这么冷漠排斥。
程之煦和James是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而已,
小朋友没那么好打发, 说:“我不回去。我报名这个夏令营就是为了找你。”
“对不起我很忙,现在不在A市。”江在寒耐心哄劝,“以后有机会再见。”
“江在寒你哄我的吧, 我不是小孩子。”程之煦态度强硬,“这次回去妈妈肯定不会再放我出来。见不到你,我不会走。”
江在寒手机震了一下, 日程提醒提示宾馆可以登记入住了。
他的面试就在下午。
“好,你不是小孩子,那你这样跑出来很不负责, 老师同学会担心, 整个夏令营会因为你被耽搁, 这样好吗?而且你今天待在学校也没地方住, ”江在寒拉着行李往出租停靠点走,“先回夏令营,明天我回A市再去你们的宾馆找你, 可以吗?”
“我跟老师打过招呼了,他们一周之后回A市,我就跟他们一起回墨尔本。”程之煦思路清楚,逐个应对江在寒的借口,“今天有地方住,旁边这个哥哥说我可以跟他住。”
“啊……我,我是这么说……我说了吗?哈哈……记不清了……”
程之煦开的免提,符确就在旁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符确过来工程楼,看小孩长得白嫩可爱,眉眼和鼻子跟江在寒很像,说是江在寒弟弟,可信度极高。他想着既然是弟弟,晚上住江在寒家天经地义,于是……
这段对话听完,才察觉江在寒跟弟弟并不亲近。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怎么办。
江在寒大概也没料到程之煦开的免提,顿了半晌。
他稍作权衡,说:“符确,可以麻烦你照顾一下程之煦吗?我尽早回去。”
“没问题,江老师,你忙你的。”
符确拿回手机,关掉外放。
“别担心,我超会带小孩。”
*
不想见的来了。
想见的却没有来。
江在寒穿着深黑修身的初剪羊毛西装踏进小礼堂时,在场的委员和旁听会员都不约而同朝他望过去。一身黑色与他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让江在寒的五官更清晰立体地呈现出来,有种鲜活的视觉冲击力。
自荐演讲很成功。
条理清晰,把符确所说看不懂的单元应力分布示意图改成简单的演示动画之后,整个内容更加流畅易懂。
唯一的卡顿是江在寒拿宏远举例时,扫了一眼高级委员区,没有看到徐徽言。
很短暂,他便调整回节奏,顺利完成了演讲和问答的环节。
别说后排的旁听者,连委员会最资深挑剔的两位老学究都忍不住感叹,青年才俊,不愧是Cronin教授最器重的学生。
江在寒之后还有四名申请者,全部面试完毕,三天后协会委员会做出决定。
江在寒没办入住,直接去大堂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改签机票。
原本计划在这边过夜,次日早上飞回A市。他以为会遇见徐徽言,于是给自己预留了这段时间,万一他演讲中与宏远相关、针对性很强的部分引起徐徽言的注意呢,或者徐徽言认出他呢。
人没来。
待一晚也没必要了。
航班挺多的,江在寒改了票,给符确发消息说九点到家。
***
这趟航班不剩靠窗或走道的位置了,江在寒夹在两个体型壮硕的白男中间,空间狭小,手臂都没地方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头痛变得没法忽略,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刺在太阳穴。
江在寒轻轻叹气,塞上耳机。
入耳式的降噪没那么彻底,机舱的噪音依旧像朦胧的背景音。那嗡鸣混在竖琴的旋律中,让江在寒半梦半醒。
运气挺差的,左手边那个人不但占满了整个座椅,胳膊挤到江在寒,体味还很重。
头痛从两侧沿着眼眶蔓延到眉心。
江在寒紧闭着眼,思绪断续而混乱。
——你很多余小杂种,没发现吗?
——老头不认你,连亲妈都嫌弃你。
——你这种阴沟里的贱种根本不该出生,何必出来污染环境呢。
是吧,江在寒也会想,自己可能真的不该出生。
否则老天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运气总是很差。
预想的、憧憬的、满心盼望的事,从未发生过一回。
比如小升初考上初阳。
他以为妈妈会为他自豪,以为终于可以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像普通小孩一样,表现好被妈妈夸、犯了错被妈妈骂。
可是去了深市依旧见不到江鸢。
除了因为伤得太重被送去医院、学校通知江鸢过来的两次。
别的同学被叫家长都很害怕,江在寒却有点期待。
妈妈肯定知道受伤不是他的错,会心疼他吗,像外婆一样给他塞奶糖?
就算妈妈误会他惹了祸,会生气会骂他罚他也行。
不论哪种,江在寒都很愿意体验一下。
但他猜错了。
江鸢来病房,和医护询问他的情况,认真听着。
等人走了,她看向江在寒,很长时间没讲话。
江在寒那时已经知道体谅江鸢,怕她难过,没提徐劲松的事。何况徐劲松找关系,把事故扭曲成抢劫,江在寒的话没人愿意听愿意信。
江在寒一只胳膊上了夹板,吊在胸前。
他看不懂江鸢的神情,只说,妈妈。
江鸢凝着他的眼睛,后来江在寒推测,她看的是他眼尾那点红痣——和生父一模一样的位置,只是浅一些,呈水红色。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时迟钝,事后才能从捕捉的细节中反应过来。
那声“妈妈”大概让江鸢感到不适,她轻微地很难察觉地皱了下眉,说:“好好休息,这几天我让杨姨过来照顾你。”
杨姨是住家保姆,江在寒开学前在家里住了几天,见过。
江在寒觉得可惜。
富裕新潮的大城市也没什么好,得不到妈妈的陪伴,吃不到妈妈做的菜。
***
符确领着程之煦去学校唯一开着的快餐店。
程之煦吃完了汉堡,拿薯条蘸了层厚厚的番茄酱。
符确仔细看他,又问:“你真是江老师弟弟?”
“是啊,”程之煦嗦完番茄酱换了根薯条继续蘸,有些嫌弃地看了符确一眼,“我的口音有这么重,说话你们都听不懂?”
符确看他根本不打算吃薯条,心想你干脆把番茄酱挤嘴里算了。
“不是口音问题,江老师好像不怎么想……你们俩好像不是很……”符确斟酌几番,试图找个委婉的询问方式,“你过来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妈妈之前问他,他说不要见面。”程之煦摇摇头,做出老成的表情,跟嗦番茄酱的动作非常违和,“你评评理,亲弟弟,从大洋彼岸过来,他居然说不要见!太无理了。”
“他很忙,今天确实不在A市。”符确也觉得不合理,但他不想表现得大惊小怪,很没见过世面似的。
江在寒一定有他的理由。
“有什么事比见弟弟更重要?”程之煦愤然道,“很难说他是不是在躲我。真是任性。”
“你要不直接吃番茄酱呢?”符确终于提出建议。
“那不好吃。”程之煦有自己的理论,“需要带点炸薯条的味道,更有层次。”
行吧。
符确等他吃完,领人回家。
“你以前来过R大吗?”
符确把自己的床让出来,另外打了个地铺。
没人能拒绝白胖毛绒的银点,程之煦也不例外。
他把银点抱在怀里以表喜爱之情,银点漂亮的蓝眼睛瞪圆了,好脾气地没有挣扎。
“把喵放下,它不喜欢抱,你看这飞机耳。”符确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个枕头,往地铺上一扔,“你们兄弟俩多久没见了?”
喵一沾地就跑出房间,胖而敏捷地咚咚下了楼。
程之煦往床上一坐,两手撑着床板。
“我们没见过。”
第33章 第 33 章 我超喜欢你,江在寒……
“我也是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程之煦耸肩, “抽象吧?”
符确下意识点头,觉得不妥,又摇头, 脑子里冒出无数问题,汇聚成一个“啊?”。
“还是偷听到的!有水吗?晚饭有点咸。”
空口四袋番茄酱, 能不咸吗?
符确下楼拿了两瓶水, 坐地板上冲程之煦:“然后呢?”
“我说报名这个夏令营,爸妈一看行程, 让我出去。”程之煦喝了水,状态很好, 很乐于分享, “我觉得有问题, 贴着门偷听。
我爸说,我记得江在寒就在这个城市?
我妈说,好像是, 是这个名儿。要不让在寒接一下,兄弟俩见个面?
我爸说,夏令营都是统一行程的, 小煦脱离集体不好吧。
我妈说,也是,那就算了。
真相很明显了!我就偷偷找了我妈, 问我是不是有个哥哥在A市, 我妈支支吾吾还想否认, 被我诈了几句说出来, 我机灵吧?”
“嗯嗯机灵,”符确敷衍点头,着急问:“然后呢?不是, 你长这么大,江老师从来没回过家?”
“没有吧,”程之煦还挺严谨,“也有可能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回去过。反正我在家没见过他。”
“你爸妈也没提到过他?”
“没有啊!”
“为什么呢?”
“不知道。后来我再问,我妈就有点要哭了。男子汉怎么能让女人哭,我就不问了。”程之煦紧着眉头作推理状,“我猜测江在寒肯定太调皮,被爸妈赶出家门了。我也有好几次差点被扫地出门,现在的父母真的很难搞。”
“……”符确不知道这个小孩的话他能信几分,但短短几分钟的信息实在过于离谱,“等下,你说你姓程?你爸妈姓什么?”
“我随我爸姓,江在寒随我妈。”
完全不合理。
就算两个孩子一个跟爸爸一个跟妈妈姓,通常都是老大随爸姓,老二随妈姓。
就算江在寒被赶出门,九年都不提这个人,那得多大错啊,杀人放火吗。
“江在寒什么时候回来啊?”
程之煦打了个大哈欠。
他确实累了,长途飞机过来、又从机场打车来学校、等了半天。
“还有一个小时吧,要不你洗洗先睡?”
程之煦抬袖闻闻自己:“我不睡,我洗漱一下。”
他背了个大书包来的,从里面翻出一套洗漱用品。整整齐齐,牙膏牙线洗发沐浴都贴了标签,一看就是爸妈准备的,外面透明塑封袋上贴着他的名字。
“赶紧去洗,”符确挥挥手,“别熏着你哥。”
***
航空管制,飞机在跑道上排队等登机口耽搁了半个小时。
江在寒下飞机已经快九点。
出航站楼之前他去了趟洗手间,就着剩下的半瓶水吞了两颗止痛片。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不太精神,江在寒挽起袖口洗了把脸。他拎起衬衫领口闻了闻,飞机上令人不适的体味已经散了,但江在寒还是从行李箱中找出那瓶银色山泉,喷了两喷。
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或者是前调淡淡的柑橘接着茶香让他放松了些,头痛的感觉稍稍缓解。
出租在门口刚停稳,符确就迎出来。
符确帮着拿行李。江在寒的西服皮鞋都没换,一定是面试完立即赶去机场。
算下来他们分开的时间不过十几个小时,符确竟然有种很久没见的感觉。
他又说:“江老师,好久不见。”
符确问路上顺利吗面试顺利吗,江在寒都说还好。他心思不在这,符确立刻说:“程之煦在我房间,已经睡了。”
江在寒听到他睡了,莫名轻松了点。他在路上做了各种心理建设,思考自己要以什么态度和口吻面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弟弟。
睡了好。
至少今晚不用面对。
“谢谢你。”江在寒进门换鞋,“很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会过来。”
“江老师别客气,我下午本来就没课,一点不耽误。”符确把行李箱推到客厅墙边,“喝水吗?”
“不了,谢谢。”江在寒脱了西装外套上楼,在符确房间门口停下。
墙角的落地灯亮着,程之煦睡成大字,手里还抓着他的游戏机。江在寒在江鸢的朋友圈里见过他小时候照片,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现在有点看不出幼时的样子了。
不过江在寒对他的印象停留在3、4岁,那之前江鸢发照片,他虽然不评论不点赞,但会看。婴儿白嫩的小手抓着江鸢的手指往嘴巴里塞,没有牙,咬两下还开心地笑,好像尝到什么了不起的甜头。后来不知为什么,江鸢没再发过全家福或者程之煦的照片,江在寒猜,他大概被屏蔽了。
无所谓,他也没有很想看。
符确可能怕程之煦冷,给他压了床大被子。程之煦脸蛋睡得红扑扑,翻了个身。
看着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还有几分相像的小孩子,江在寒感觉很奇怪。他一路说服自己,像对待James一样对待程之煦,现在看见真人,突然觉得没办法。
程之煦跟他一样,眉眼随江鸢。
他看见程之煦,想起渴望盼望奢望江鸢的关爱的自己。
都过去了。
江在寒想。
明天把人送走,那个家跟他依旧没有关系。
江在寒转过身,额头结结实实磕着符确的下巴。
两个人都哼了一声。
江在寒抬头,撞进符确来不及收回的眸光中。
江在寒不知道符确在他身后站了多久,望了他多久,只觉得符确这个眼神很陌生。他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像是有点难过,有点压抑。
可能看错了。
“怎么了?”
江在寒看看他,又看看房间,注意到地铺。
“今晚我睡这里吧。”
符确还是老样子:“别啊,哪有让屋主睡客卧地铺的道理!按地位划分,也该是我这个第四睡地铺。”
“第四?”
“嗯,你,喵,小鬼头,我。”符确瞥了眼程之煦,小声:“喵排在他前面,对吧?”
江在寒笑笑,进了卧室。
***
晚饭没吃,江在寒洗过澡下楼找零食。
橱柜被符确塞满了,江在寒掏了包红糖麻花。甜香酥脆,配着草莓奶,比什么健康无糖低脂零食好吃多了。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有多强的口腹之欲,填饱肚子不太难吃就可以,他不挑食——除了葱蒜以及形状味道相似的其他蔬菜。最近好像变得贪嘴了。
这样不好。
江在寒扔了包装纸,踩垃圾桶踏板的时候用了点力,哐当一声。
“江老师。”客厅那边传出声响。
江在寒竟然一直没注意黑漆漆的客厅坐着个人。
“你怎么不开灯?”
符确走过来,指指茶几上的电脑和耳麦:“我打游戏呢,不用开灯浪费电。”
他没法在房间玩,怕吵着程之煦。
江在寒把剩下一点牛奶喝掉,又说:“程之煦的事,今天麻烦你了。”
“真,不,麻,烦,江老师非得跟我这么客气是吧。他挺乖的,讲道理,”符确笑说,”江老师小时候也这么乖吗?”
“我不是,”杯子已经不冰了,江在寒手心都是水珠,“你忘了我的左青龙右白虎。”
“哈记得记得,表面高冷学霸,实际痞帅校霸。”符确接他的玩笑,“全网最受欢迎人设。”
江在寒轻轻笑了一下。
符确现在已经可以准确判断江在寒的各种笑,敷衍的,客套的,牵强的,真心的。
所以他不开玩笑了,认真地说:“江老师,我怕你想问但不好意思,跟你坦白一下。程之煦告诉我,一,他从出生到现在,你没有回过家,所以你们从没见过面;二,他跟爸爸姓,你跟妈妈姓;三,他怀疑你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家门以至于不能回家。就这些,你不在的时候,他跟我说了这些。”
符确总能猜中他的心思。
他不愿宣之于口的、阴暗狭隘的心思。
江在寒不主动提,因为不知道程之煦说了多少。
他还在犹豫是该试探一下还是干脆装鸵鸟。
符确就跟他坦白了。
“我还是那句话,”符确重复道,“你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没关系的。这些话我听过就忘了,只要不是你说的,我都不会当真。如果你愿意,如果你需要一个倾听者,我会非常荣幸。”
江在寒静默片刻,空玻璃杯都捂热了。
他有的都是对付多嘴多舌打听造谣他身世的人的经验,其实也称不上“对付”,确切说是逃避。起初是不理睬。不理会没用,就换学校。换了个学校还有阴魂不散的,他就干脆逃更远。
今天如果符确问他,他会说“私事,无可奉告”。
但符确退开了,给他留足了空间。
告诉他,你想站在原地,不用逃,我不会冒犯你;你想有人在身旁,我立刻过去。
这感觉很陌生,很特别。
说不上来。
江在寒微仰起脸,与符确对视。
符确才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沐浴液的残香。很淡,却鲜明,让江在寒联想到和煦日光下的海。
刚来R大时候的板寸长长了,因为发质偏硬,半干不干竖在脑袋上,像刚游过泳的狮子。额前两撮垂了个半弧,发梢有些湿,显得暖黄灯光下的那双眼更沉更亮。
“他说的是真的。”
江在寒说服了自己。
符确替他带了半天孩子,他该有所交代。
“一,我从小跟外婆住,大一点就住校,跟爸妈并不亲近。他们移民澳洲的时候,我没有一起。程之煦是在他们去澳洲的第二年出生的,我们的确没见过面。二,程之煦的爸爸不是我的生父,我跟妈妈姓。三,我这个人比较冷漠,家庭观念很淡,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所以这十年都没……”
“没有,我没看出来。”
符确一直安静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打断江在寒,语气不悦。
“你很善良很热心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大家都很喜欢你,还有我……我超喜欢你,江在寒。”
江在寒一时语塞。
符确直白热烈,夸人的时候不遗余力。
江在寒很感激,尽管他不认可这样的评价。
这是他理智的一面。
可他终究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即使大脑警告他这是符确的善意不要当真、现在年轻人的讲话方式就是这样,他还是脸红了。心跳也变快。
这是毫无预料地被夸赞引起的害羞和愉悦,江在寒冷静地想,不需要慌张。
“谢谢。”江在寒淡然地说,“关于程之煦和我的关系,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还有个问题。”符确说。
他瞥了眼可怜的杯子,那要是个塑料杯子,现在已经被江在寒捏瘪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第34章 第 34 章 我哥对我巨好,早上给我……
符确没指望得到肯定答案。
但也没想到江在寒会落荒而逃。
江在寒当然没有把慌张表现在脸上, 他睁大了眼望着符确,微微张开的唇动了动,像是想要问什么。
不过他最终什么也没问, 低声丢了句“不需要”,从岛台的另一边绕去走廊, 沉着地上了楼。
沉着。
牛奶杯子却忘记洗。
银点不明所以, 半道从书房钻出来,跟着上楼。挤在江在寒脚边, 差点把人绊倒。
之于符确是意料之中,但难免有种侥幸落空的失落。他悻悻然洗了杯子, 打算再玩两把游戏上去睡觉。
符咏发信息问, 听说有飓风登陆, 你们学校有没有影响。
符确心道,有影响,把我吹到未婚夫家里来了。
他拿着手机走出门。A市的炎夏被这场飓风带来的暴雨彻底冲走了, 秋意像是滴进水里的蜂蜜,散出令人愉悦的香味。
江在寒应该更喜欢秋天。
符确笃定地想。
他那么怕热。空调调很低,爱喝冰的, 皮肤稍稍一晒就会泛红,娇嫩得跟薄皮水盈的蜜桃似的。
符确沿着窄窄的人行道悠悠走了几步,电话通了。
“符总, 飓风都过去了您才想起来问。”
“我的失误, 才看到。最近忙着审核峰会的展台, 争取让福南一举成名。到时候过来站台啊借你的帅气一用。”
“……要不我打扮打扮表演个才艺艳冠群芳一下呢?”
“那敢情好!”符咏好像在车上, 低声跟司机交代了句什么。“讲正事啊,你上回问的事,江在寒在霭里那边没有适龄的女孩邻居。”
“我猜也是。”
符确单手插兜, 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
连天空也像被雨水冲洗过,平常不显眼的星星变得光亮。
江在寒啊,符确呼了口气,秘密比星星还多。
“哥,我今天见到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了。”
“嗯?异父?哪来的?他母亲没有二婚记录啊。”
“我没问,反正户口本上那个男的不是他生父。”
符咏沉默片刻,语气认真起来:“外婆到底知不知道这人的根底?这婚约怎么看都太草率了。一张发黄的便签纸,不明不白的对象,她老人家康复回国一年都不到,干嘛这么着急让你去结婚?要不是德国的医生是熟人,我真怀疑外婆有没有……”
“胆肥了啊哥!大逆不道,被外婆听见你就废了!”
符咏沉声:“我让人查查。”
符确在拐角处掉头往回,落叶被踩得发出细碎的响声。
沉默了一会,他说:“不用。”
符咏问:“什么不用?”
符确说:“不用查。你别查他。他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
“?”符咏狐疑道:“你这态度,不对劲。确,你是不是……”
忘了,他哥不是迟钝的周明远……
只听符咏惶然道:“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江在寒手上了!”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符确已经走到门口,两旁的草坪这阵子没修剪,参差不齐冒得有点高。他站定,不想符咏瞎搅和:“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好好赚钱走你的大男主剧情流路线吧符总。这事我有分寸。”
***
江在寒对同情的排斥心理是从小养成的。
霭里就那么大,走几条街就走遍了。邻居的议论他多少听到些。即便是没有恶意的叹息,说这孩子瓷娃娃似的怎么舍得丢,说他学习好乖乖巧巧的从不闹腾,可惜爸爸是那么个渣滓,他们对他会格外怜爱和宽容。
因为同情。
同情就表示江在寒的境遇不正常。
他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变成正常人。这里不再有人在意他身边怎么没有爸爸妈妈,也没人打听他的身世、过往、陈年伤疤。
这很好。
符确问他需不需要拥抱,不需要,江在寒说。
他不需要。
***
符确怕吵到程之煦没定闹钟。这段时间强装的早睡早起作息瞬间打回原形。一大一小睡到十点才因为三急的头等大急爬起来。
江在寒出去买的巧克力可颂和秋季限定核桃碎燕麦拿铁已经冷了。
他听见楼上的动静,把可颂放进烤箱。
“早啊江老师。”
程之煦跟在符确身后,完全被挡住,侧身探出个头,也说:“早。”
这一声含含糊糊的,一点没有昨天电话里势在必得的气势。
江在寒戴着蓝色隔热手套,隔着餐桌看过去。程之煦穿着白底镶蓝边的短袖短裤,胸口写着学校的名字,虽然还是没完全长开的孩子样,五官却已经非常立体鲜明了。
基因真的神奇。
明明陌生,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双方就是会生出熟悉的感觉。
“哟怂了?”符确侧开一步,大手半压半推程之煦的后脖子,笑道:“小蝌蚪找哥哥昨天闹得鸡飞狗跳,见面怎么反倒不吭气了?”
“早,”江在寒慢半拍地回应道,“坐吧,先吃点东西。”
然后送他走。
重新烤热的可颂散发浓郁的可可和黄油香气,符确和程之煦肚子咕噜两声,呼应上了。
程之煦坐下来,面前是摆好的餐盘和一杯冷掉的热巧克力。
江在寒把面包夹到他面前的餐盘里,
他仰起脸:“这个是你做的啊?”
“不是,”剩下一个夹给符确,江在寒说,“咖啡店买的。”
他摘了手套,把热巧克力放进微波炉。
转身去冲洗用过的夹子和烤盘。
程之煦本来想用夸赞开启兄弟感情的联络,江在寒说买的,他又不知道夸啥了。总不能说买得真棒。
“哇这家店的可颂真好吃,江老师在哪买的?太会挑了!”
符确竟然先夸上了。
程之煦震惊地看向符确。
符确冲他飞快地挑了挑眉,无声地说小鬼学着点,继续说:“咖啡是给我的吗?新杯子诶!江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燕麦奶咖,谢谢江老师!”
我靠。
程之煦要裂了。
千里寻亲的到底是谁啊。
程之煦不甘示弱,硬邦邦道:“我巨喜欢巧克力口味,可颂和热巧克力都是我的最爱!谢谢……你……”
他跟别人讲的时候,我哥我哥叫得顺口。
面对江在寒,反而喊不出来。
江在寒看上去也不在意,语气浅淡地说:“十七街那家咖啡馆买的,喜欢就好。”
吃完早饭,江在寒问程之煦老师的联系方式。
“我能不能在这待到他们回A市?”程之煦问。
“抱歉,我没有时间照顾你。”
江在寒连委婉的客套都不稀罕说,真够绝情的。
“我不用照顾,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白天自己玩,晚上在你家借宿,就一周,行吗?”
“不太方便。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跟这个哥哥住一间就行,昨天那样!”程之煦指着符确,“他睡地上我睡床上。”
符确:“?”
“我好歹是你亲弟弟,大老远来看你,咱们虽然没见过没感情,但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给我三天时间,你一定会爱上我舍不得我走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行行行,这是电话,”程之煦把手机递给江在寒,“你要是真那么想赶我走……”
程之煦还在酝酿眼泪,谁知江在寒结果手机直接拨过去。
“哦豁,”符确撇嘴,“江老师不吃这套。”
“无所谓,我有我的节奏。”程之煦成竹在胸,“我们组今天早上8点飞纽约。”
“!”符确瞳孔地震,“早上的懒觉不会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吧?”
***
江在寒今明两天有期末评估,走不开,只能等后天送程之煦去波士顿跟老师会和。
其实程之煦来的很是时候,后天起就是夏秋学期之间的假期。如果江在寒愿意,时间和精力是允许他陪程之煦的。
江在寒下午有节答疑课。
符确自告奋勇带娃,被江在寒发现他有门期末考。
于是程之煦背着他的大书包跟在江在寒后面,坐在了教室靠墙的角落。
“我得离门口近点,方便进出。”程之煦拍拍书包,“我一上课就爱尿尿,控制不住。”
江在寒知道他的游戏机在包里,课上到一半,果然人就不在座位上了。不过他们互相留了号码,人在校园,也不至于走丢,江在寒就没管。
过了一会程之煦回来。
不到十分钟,他又出去。
可能真的条件反射式尿频。
下课之后,江在寒照常多待了十分钟。期末考试季,学生们也忙,很快教室就没人了。江在寒隐约听见墙外程之煦的讲话声。
是在跟爸妈通话吗。
早上在家江在寒看见他摁断了江鸢的视频请求。小朋友出远门,爸妈很担心吧。她知道程之煦现在在他这里吗。她会怎么说。
江在寒胡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边。
“我没吹牛,嘁,如假包换!”程之煦语气兴奋,“这就是我哥,亲哥!我俩长得多像,你们瞎啊看不出来!”
江在寒怔然停住脚步。
听见程之煦激动地夸耀:
“真人比照片还帅!巨帅!”
“R大你们没听过?!全球前十!我哥是这里的教授,巨牛!”
“我哥对我巨好,早上给我买羊角包,巧克力味的!巨好吃!比墨尔本的好吃一亿倍!”
第35章 第 35 章 江在寒的喉结动了下,很……
江在寒从教室出去, 程之煦立刻收声,说了句“挂了啊”,看向江在寒:
“下课了啊。”
超冷酷。
被江在寒领进办公室也没有大惊小怪。
程之煦淡定地扫了一眼墙上相框里的各种证书, 挑了个唯一看得懂的,指着说:“Doctor of Philosophy, 你是博士啊?”
“嗯。”江在寒给他拿了瓶水。
“当教授是不是都得是博士啊?”
“嗯。大部分情况是这样。”江在寒严谨地说, “也有在工业界取得重要成就成为fellow,等同学术界的教授。”
“噢。”程之煦没听懂, 但还想继续对话,说, “读博难不难啊?”
“还好。”江在寒没有立刻开电脑, 或者做别的事, 他专心回答程之煦的问题,“只是需要耐心。”
“脑子得好使吧。”程之煦坐进江在寒对面的椅子里,“妈说你还挺聪明的。”
江在寒愣了片刻, 侧过身接上电脑。
程之煦看他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塞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
江在寒下午还有两个学生面试。
过去的夏季学期,实验室的设备陆续送达并调试完毕, 能源部的项目很快会结束文献调研,有限元模拟和缩尺实验将提上日程。江在寒现在只有陈沉一个学生,至少需要再招两个, 才能推进这个规模的项目。
他在校园网络查询R大日托班的summer camp, 发现日托班已经关门两周了。
因为之前的飓风。
维修中, 重开日期待定。
好吧。
每个学生面试半小时, 或许可以让程之煦自己在附近转转。他记得方菲说她买了几个apple tag,打发James出去玩的时候往他口袋里塞一个,挺好。
江在寒背包里就有一个。
他拿着tag走出办公室。
程之煦去自动贩卖机抠糖了, 还没回来。
“这种最好吃,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我在墨尔本都吃这个,很有名的。”
“什么啊,Tim Tam?听起来像越南人的名字。”
江在寒还没拐弯就听见两个童声的争执。
极力推销Tim Tam的是来自澳大利亚的选手程之煦,而疯狂推荐Milky Way的是美国选手James。
说曹操曹操这不就到了。
自动贩卖机滴滴两声,程之煦说:“给你尝尝。”
James虽然数落对方“固执”,还是道谢咬了一口。
“真,的,好,吃!”
“当然了。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程之煦非常满意,直到他看见James马上又往嘴里送,即将咬第二口……“你干嘛?!”
“啊?”James小三岁多,比程之煦矮了一个头,被喊得呆住不动,口水都快流出来,“怎么了啊?”
“我只是跟你分享一口,”程之煦夺回被咬了一口的糖,“剩下我要自己吃的。”
“可,可是我已经咬了。”James哪料到这个大方给他尝新的哥哥只大方一口,而且他在学校老师会要求大家不要分享自带的食物。
“没关系,”程之煦豪迈地拍拍James单薄的小肩膀,“你没病我也没病有什么关系。”
James心情复杂,转身也买了块糖,默默拆开,内心挣扎好一会儿,伸手问:“那你要尝尝这个吗?”
“就等你这句话呢。”程之煦对自己的文化输出十分满意,但他也没有强人所难,掰下一截干干净净地还回去,“谢谢。”
“James,”方菲从另一边过来,“买个糖你这么久不回来,种小麦啊?哟,好秀气的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你好,程之煦。”程之煦煞有介事地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动作,又收回来,说,“抱歉,姐姐,我手有点甜。”
方菲笑得花枝乱颤:“不光手甜,嘴也挺甜。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我的。”江在寒走过来。
三个人齐刷刷望向他,江在寒反应过来刚才那句有歧义。
“我的……”
江在寒犹豫了,他没想让更多人知道程之煦的存在以及和他的关系,毕竟程之煦后天就会走,他们大概率不会也没必要再见。
他可以说“朋友家的小孩”或者”邻居家孩子“之类,可是他一垂眼,程之煦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眨都不眨。
江在寒想起教室门外程之煦一口一个“我哥”。
“我弟弟,”江在寒说,“来这边玩两天。”
“弟弟?!”方菲看看江在寒,又看看程之煦,怪不得刚才觉得眼熟,这俩站一起真挺像,等比放大缩小。“你背着我们有了个弟弟?”
江在寒很快就要开始面试,没时间详细解释。
“我替你看着,你忙你的先。”方菲仗义地把人带走。
江在寒说谢谢,只见方菲又掉头回来,黑着脸虚空点点江在寒的额头。她比江在寒矮,这个动作要仰头抬胳膊,比她平常对James警告的时候气势弱了不少。
但语气不弱:
“别以为能蒙混过去,忙完好好解释。”
***
两个小时后江在寒来到川香园。
方菲带着俩孩子在里头。
秦立、阎本也在。
川香园在飓风之后还没有正式恢复营业,几个人围着小方桌吃话梅嗑瓜子,俩孩子在旁边地上拼乐高。
江在寒被招呼过去坐。
“我先问,”秦立说,“我昨天就听小明讲了,还当他咋咋乎乎胡说八道呢。亲的?”
“嗯。”江在寒点头。
“看出来了。”众人点头。
“说是家在澳大利亚?在寒你们家在澳大利亚?”
“嗯。”
算是吧。
户口本上的爸妈在那里。
“没听你讲过啊,怪不得你放假从来不回国……但你放假去过澳大利亚吗?”
“没有。”江在寒还是那个理由,“比较忙……”
“干嘛呢在这?”符确消息灵通,也过来了。“开会啊这么严肃。”
“我最爱的学弟,来,坐,”秦立拖了张椅子。
“谢谢秦哥。”符确就势坐到江在寒旁边,嘀咕一声,“这话别让周明远听到。”
“我们正在说,在寒全家在澳大利亚,你跟在寒住一起,已经见过咱弟了吧?嘴挺严啊。”
“小鬼头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符确突然想起跟他通风报信的是程之煦,态度稍转,“虽然很重要,但是待两天就走,不值得各位学长学姐兴师动众的。比起这个,江老师通过考核成为全球海洋协会的高级委员了!”
江在寒下午收到的邮件,当时符确正打电话来问晚上吃茶香椒盐鸡还是黄油煎阿根廷红虾,江在寒说“都……”,扫了眼邮件内容,后半句没讲完。符确问他怎么了,江在寒当时心情愉悦脱口叹了声“通过了”。
他很快意识到和符确的通话还没断,立刻说:“抱歉,我是说都可以。”
符确没多问,江在寒以为他没听见。
原来他听到了。
并且帮他转换了他不太想多谈的话题。
江在寒快速看了符确一眼,他知道符确正在看他。
“这么大的事,闷葫芦是真闷啊502胶水封的口是吧!”
“恭喜恭喜,在寒应该是高级委员里最年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