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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给他下毒

晚上君无渡回来,程云臻管他要自己带去北境的包裹。

那些都是他在归一商会辛辛苦苦打工半年,攒下来的东西。况且里面还有两粒天香丸。

君无渡说:“就那些破烂啊,你还留着有什么用。”

被程云臻怒目而视后,他才从储物戒里拿出包裹。

程云臻将其打开放在桌上看了看,东西基本上都在,只有天香丸不翼而飞。他知道肯定是君无渡拿走的,心中顿时不痛快起来。

罪魁祸首反倒在一旁伸手,拿起一块玉牌道:“我还没问你,你如何得了沈家的玉牌?”

先前搜的时候君无渡就看到了它,只是当时秦云正在寻死觅活,他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现在一瞧又想起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宗门玉牌,拿着它甚至可在青阙内门行走。

一想到秦云这大半年孤身在外不知道结识了多少人,以他的容貌难免不会有生出歹心的,君无渡便觉自己早就该将他捉回来。

前两天情期被他趁虚而入,程云臻本来心里就攒着气,闻言冷冷道:“我在路上捡的,这你也要管?还给我!”

这东西如何能在路上捡到。君无渡心中起疑,没和他争论,幻了个假的玉牌还给秦云,将真的收进了储物戒中。

翌日,他就将那玉牌捏成齑粉。这是宗门子弟遇到危险的信号,若赠予秦云玉牌的人真对他有意,自会前来相救,与此同时,君无渡也派人前去查访秦云这段时间的足迹。

他晨起时毁的玉牌,鱼儿竟马上就上钩了。有人报沈氏来人求见,闻言,君无渡神色发冷,道:“叫人过来见我。”

见进来的是个面容清癯的男子,君无渡心中宽了几分。他是知道秦云不喜男子的,怕就怕他在外这半年,结识了哪个女子动了心。

沈青川本以为自己会见到阿云,没想到面前男子着一身华贵玄衣,气度不凡,英俊的脸上神色冷漠,他心中一动,知道这就是阿云的主人了。他虽鲜少在交际上下功夫,不常在外走动,可联系起前段时间四象玉的事情,便知道眼前人的身份,道:“见过剑尊。在下姓沈名青川。”

君无渡道:“你是沈忝臣的弟弟吧。”

沈青川微怔,道:“正是。”

君无渡:“可是感应到玉牌前来的?”

沈青川道:“不错。”

君无渡淡淡道:“看来你对我的炉鼎颇为关心。”

沈青川:“我是个医者,自会对自己的病人关心。不知剑尊大人,现如今阿云在何处,我可为他复诊。”

他知道君无渡定是怀疑他和阿云有染,更要表现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不料君无渡翻了脸道:“你叫他阿云?谁许你叫他阿云的!”

沈青川拱手解释:“当日初见时,阿云公子并未告诉真实姓名,只能以此相称。”

君无渡寒声道:“你说你是医者,难道看过的每个病人,你都以玉牌相赠?”

面对君无渡的质问,沈青川情绪十分稳定,并未生怯,道:“此事说来话长。阿云来我医馆应聘杂役,又提出以工钱换忘忧丹压制情期,没想到他身体底子太差,吃忘忧丹竟出了问题。”

君无渡神色微微黯然,安静地听他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本可以给他炼天香丸,只是存了私心。若用高等丹炉,恐被兄长发现带回。此事我心中有愧,才留了块玉牌给阿云,让他于危难之际可向我求助。”

君无渡见他说话行事,极为温和,和兄长沈忝臣不太一样。虽明显看出沈青川对秦云并无情意,可一想到秦云将自己的秘密对此人和盘托出,又求助于对方,显然是信任他的为人。

君无渡面上缓了神色道:“如此说来,倒要多谢你多番费心,今日我便叫人备下宴席,以表答谢之意。”

沈青川道:“医者本分而已。不知他身体现在如何了?”

君无渡自不会说秦云现如今成了个药罐子,只道:“正将养着,好得差不多了。”

沈青川犹豫片刻,还是道:“剑尊可否知晓,他心里有好大的一块心病?长此以往,恐怕寿限将至。”

又是心病。

君无渡忍着怒意道:“沈公子放心。当日不过两句口角,他气性大才出走。现如今已经和好如初,哪来的心病一说。”

君无渡如此说,沈青川自然是半分都不信。阿云是如何担惊受怕,心思郁结的,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不便开口劝解,犹豫着沉吟不语。

“对了,”君无渡轻描淡写道,“下个月十六,我与他要举行道侣大典。烦请告诉你兄长一声,请柬后面自会送到。”

听得这话,沈青川脸上现出了惊愕之色。君无渡见他表情如此,心中痛快几分。

沈青川道:“是剑尊与……阿云公子的道侣大典?”

君无渡略一点头:“届时还请沈公子一定要赏光。我道侣姓秦名云,未免误会,沈公子不必阿云阿云地唤他了。”

沈青川只当君无渡是拿人当个玩宠虐待,才致使阿云那般沉疴难愈。现如今听闻二人要举办道侣大典,原是自己理解错了,忙道:“是我思虑不周,到时一定和兄长一同前来恭贺。”

他谢绝了宴席,自回了青阙去。

*

对于玉牌被调换一事,程云臻自是不知。沈青川已经帮了他够多,他从来没想过用这个玉牌再去麻烦他什么事情。

现在他虽暂时不想自杀了,可实在不知道如何能从君无渡手里逃走。他第一次逃跑回来,君无渡就已经在他身上打入灵犀印,如果不是君无渡恰好在闭关,他又遇到沈青川,他早就被抓回来了。

能定位到他的手段太多,况且君无渡现在刚突破合体期,没个十年八载的不会再次渡劫。越是想,程云臻就越是胸中血气翻涌,恨上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被君无渡阻止。

他只能等。等到君无渡放松警惕,等到君无渡对他丧失兴趣,亦或是,等死。但是如果永远都等不到一个出逃的机会,他是否直接死了更快一些?

他正坐在窗下兀自出神,忽的,一只手掌大的蜘蛛从窗户缝隙里爬了进来。程云臻倒是不害怕蜘蛛,但见这蜘蛛通体漆黑,毛茸茸的,还以为它有毒,当即想拿个什么东西将它挑出去。

程云臻还没找到趁手的东西,蜘蛛竟然口吐人言,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秦公子,你是否还想逃离剑尊身边?”

程云臻大吃一惊,道:“你是谁?”

蜘蛛道:“我是君清陵,秦公子可还记得我。”

程云臻怎么会不记得,甚至他心中还觉得君清陵挺可怜的,爹被杀了不说,还要在君无渡手底下办事。但这似乎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

“秦公子,”君清陵低声道,“从我父亲为我谋划剑骨失败,又死在君无渡手下的那刻起,我便决心要为他复仇。这两年多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日不想手刃了他。”

程云臻心跳快了起来。他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道:“你已经有计划了?”

君清陵道:“差不多了。说实话,此番成功的几率不过五成。所以我来找秦公子相助。”

骤一得知这消息,程云臻情绪复杂。他这才发觉自己竟浑然忘了,君无渡有着数不清的敌人。和他的敌手里应外合,说不定真能够逃出生天。但……他对君无渡,也没恨到了一定要让他死的地步。

不料下一秒,君清陵抛出了个重磅炸弹。

君清陵道:“秦公子有一事不知吧。剑尊欲在下月十六举办道侣大典。”

程云臻第一反应问:“和谁?”

君清陵沉默片刻,道:“自然是和你。道侣大典一旦举行,你二人就过了天地,因果相缠,从此以后再难分开了。”

再联想起君十五那句下个月就知道,程云臻惊得表情都变了。他不得不承认,君无渡行事的逻辑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程云臻大多数时候觉得他看不起自己,只拿他当个玩意儿,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

如果不是君清陵告诉他,君无渡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程云臻勉强定了下心神,道:“你没有骗我吧。”

他心里已经明白君清陵说的不会是假话,但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整个霁川上下,除了你都知道了,”君清陵道,“不知秦公子可愿和剑尊百年好合?”

“我不愿意!”程云臻斩钉截铁道,“我绝对不要,绝对不……”

君清陵:“既如此,秦公子可愿意和我合作?”

程云臻勉强冷静下来道:“并非是我怀疑你的能力。可你我都了解君无渡,当初在三圣洞里,那么多人都惨死在他手底下,不乏像你父亲这样修为高深的前辈。他不光心狠手辣,也是个有脑子的。我不知道你手里的力量有多大,但在我看来,想要杀他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君清陵刚才说,成功的几率不到五成,程云臻便知道他其实是要以卵击石,君清陵还有母亲要照顾,去君无渡跟前送死并不是个好选择。

君清陵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母亲常常对我耳提面命,若是不能为父报仇,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世。所以,就算粉身碎骨,身死道消,我也要为之。先前秦公子不顾一切,从剑尊身边逃走两次,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决心,有多大的决心再跑第三次。尤其在得知自己即将与剑尊结为道侣,享尊荣身份之后。”

沉默片刻后,程云臻扯了下嘴角,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君清陵道:“给剑尊下毒。他本就有心魔,到时候被毒性激发压制不住,便给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心魔是君无渡的弱点啊。

程云臻怔了下,咬牙道:“我答应你。”

君清陵道:“秦公子此话当真?这并非儿戏。恕我直言,我想不到你有何理由要如此对待剑尊。”

程云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信我,就设法将毒药送来吧。你既说了,有我没我都要实施计划,试一试也无妨。”

君清陵怕被人发现,得到这句肯定的话后就从窗缝里溜走了。程云臻将窗户合上,不知为何,才反应过来似的,身上开始微微颤抖,冷热交替,如同得了疟疾。

然而最占据心神的事情,还是道侣大典。

君无渡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是可以用结婚来解决的吗?君无渡赏自己一个道侣的位置,他就会感激涕零,将之前的一切怨恨都一笔勾销?还是说,这是一种用来套牢他的手段而已?

满脑子的疑问如同潮水袭来,程云臻渐渐喘不过气。然而他最清楚的就是,他不想和君无渡结婚,那样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畸形。他都能猜测到君无渡会说什么:我都不计前嫌,放下身段和你这个低贱的炉鼎结为道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能一辈子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程云臻发觉自己竟成了那个天底下最滑稽的人——要结婚了,但是最后一个知道。

打发走沈青川后,君无渡就回了寒天峰,一进门就看到秦云正在发呆,他穿着白衣坐在窗下,只露出侧脸,眼神游离无所,看起来一身孤寂,凡圣两忘。

君无渡经常看见他这种极孤独的样子,好像一个人自成了一个世界。他不明白,有自己在他身边,他为何还会感到孤寂。就像他从前一直是孤家寡人,但是遇到了秦云之后,他身边就有人相伴。

君无渡强行挤进他的世界,拉住他手,一碰蹙起眉道:“怎么手又这么凉,上床去暖一会儿吧。”

被他温热掌心触碰,程云臻回神,第一反应竟是将手抽了回来。

君无渡怔了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他抱到了暖玉床上,这里要更暖和一些。

程云臻感受着君无渡手掌传来的热意。他没想过要杀了他,两个人之间的实力过于悬殊,就算赔上性命,他也不可能杀的了君无渡。

所以他只能用跳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不愿被禁锢在他身边的决心。但是很显然,君无渡并不认为他的意愿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得到人就可以。

君无渡也习惯了秦云总是莫名其妙走神不理人的样子,给他捂着手,突然听他道:“我今天不舒服。”

君无渡抬起头,脸色微变道:“哪儿不舒服?”

程云臻看着他,光看他这副关切的样子,也许对自己是有几分在意的吧。

程云臻道:“这里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刚被沈青川提醒过一次心病,君无渡脸上的最后一点温情消失了。他预感到秦云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程云臻和他对视着,嘴唇动了又动才道:“我心里一直都感觉很难受,我可能活不下去了……你放我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即便他想不掺杂任何感情地叙述出这个事实,眼眶还是渐渐红了。

君无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求救的意味,似乎已经沉溺在痛苦的中心。这是他的心里话吧,君无渡想。

他伸手握住了秦云的肩膀,压抑着嗓音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呆在我的身边?”

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看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定是自己呆着想多了,不许再想了。”

程云臻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听他在自己耳边喃喃说话。

君无渡轻声道:“日子怎么会过不下去呢?我又不会一直关着你。现在是在养病而已。等你病好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修真界的美景不少,有很多都像霁川的一样美……你喜欢看山,还是看海……”

他相信自己可以打动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觉得昨天那章写的有些奇怪吗?我是感觉还好,因为他不是一直维持一个比较愤恨或者悲伤的状态,再加上突然有了快感有些恐慌。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2章 爆体而亡

数日之后,君清陵如约送来了毒药。

君清陵道:“这毒药名为血牵丝,是通过血脉联系引发毒性。可借肌肤接触传递。它对秦公子是无害的。”

君清陵没说的是,血牵丝是用君无渡父亲的遗骨做的。

程云臻一怔,怪不得要叫他来下毒。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君清陵:“月底的最后一天,那天是晦日,阴气最重,易引心魔。”

*

自那日秦云突然说自己心里不舒服后,君无渡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他。或是喝茶聊天,或是下棋对弈,好叫他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快到月底了,程云臻却始终没找到机会下毒,或者说,他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给君无渡下毒。他必须考虑好这件事情可能招致的后果,那就是君无渡会真的因他而死。虽然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害任何人。但是他已经那样明白的告诉君无渡了,君无渡还是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君无渡剥夺了他的自由,不仅仅是他的。即使林怀嫣什么都没有说,程云臻也知道他让明夷出手相助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想必明夷不会让他被抓回来的消息流入林怀嫣耳中。这样将他蒙在鼓里,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他因为一时的优柔寡断下不去手,他对不起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林怀嫣。

下定决心后,程云臻五脏六腑都涌动着不断发毛,他竭力地让自己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噩梦,然而却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够醒来。

*

这日,婚服已然赶制出来。因结为道侣的是两个男子,婚服主红黑两色。君无渡看着那件红为主色的华贵婚服,知道是时候该告知秦云,好歹给他点时间接受。

屋内烛火跳动,君无渡一进去,看见秦云正在吃饭。

君无渡走到他跟前去,直接开口道:“下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程云臻咽下汤道:“什么好日子?”

君无渡盯向他的目光很灼亮:“我想在那天和你结为道侣,举行大典,请天地见证。”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云并没有一丝惊讶或者抗拒的反应,甚至继续拿着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宣布了什么事情。

君无渡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略扬起眉道:“你没听到?”

“听到了,”程云臻头也不抬,冷淡地道,“剑尊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还是说,你想让我谢谢你知会我一声?”

先前打的一肚子腹稿,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君无渡见他这破罐破摔的模样,神色蒙上了一层寒霜,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那你想要的反应是什么?”程云臻搁下勺子,抬起头挺直着脊背,“剑尊大人,你肯和我一个卑贱的炉鼎结为道侣,我感激涕零,此生必不负你……你若觉得我会这样想,那你就错了!”

君无渡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今天会吵架的准备。只是他以为,自己给出了十足的诚意,就算并不愿意,秦云也能知晓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听完这两句话,脸色当即越发阴沉。

他忍了又忍,道:“不管你怎么说,你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此事章程也已定下来,就在下月十六。”

程云臻一字一顿道:“你想逼死我吗?”

君无渡现如今对“死”这个字眼极其敏感,他身形僵了片刻,忍不住扬起声音道:“谁要逼你死?你怎么能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是我给你的,无论是好是坏,你都要弃之如敝履?”

他被秦云气得胸口发闷,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说话。

程云臻露出一个有些讥嘲的笑来,道:“那你凭什么认为只要是你给我的,我就必须照单全收?”

空气中静默片刻。

君无渡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眸光发冷,道:“你见过别的炉鼎吗?”

程云臻仍旧保持着那个冰冷鄙夷的神情:“你问一个合欢宗出身的人有没有见过别的炉鼎?”

“好,”君无渡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他们也和你一样,动不动就这样活不下去?别人都能接受的事情,怎么你偏偏就不行!我告诉你秦云,你少拿死来威胁我!”

君无渡将他抱了掼到床上去,手掌开始大力撕扯他的衣襟。程云臻又惊又怒,挣扎着道:“你干什么!”

他被一样东西劈头盖脸蒙住,拉下来才发现是件大红色的婚服,君无渡已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自己试,还是我帮你试?”

程云臻忍气吞声道:“我自己来。”

他在床帐内背对着君无渡,慢慢换好了繁琐的婚服,下床理了理,病容被身上的大红色映得红润几分,虽只披着头发,别有一番风味。

一见秦云穿着婚服的样子,君无渡的怒气就消失了大半,心道这事情本来就是自己先斩后奏,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君无渡亲手给他系上腰封,问:“合身吗?”

程云臻没好气道:“你不会自己看?”

腰间被勒了一下,君无渡系好腰封之后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按着他的手低声示弱道:“你下次能不能别气我了,你明明就是知道说哪句话我最生气,就故意往我痛处上说。”

程云臻道:“你还不是一样?你既然看上了我,为何还要拿我和别的炉鼎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听秦云和他掰扯吵架的事情,君无渡竟觉得快乐。他点点头道:“都是浑说,是我气急了口不择言,要不你打我一下消消气。”

反正已经被他打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程云臻在他怀里转身,扬眉道:“那我可真打了,你坐下。”

君无渡依言坐下,只是手还牢牢粘在他腰上,双腿岔开,反倒给人种侵略感。下巴被只微凉的手抬了起来,从他的角度看去,秦云低头看着自己,乌发倾泻在鬓侧,面庞在红衣映照之下愈发柔美,令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秦云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鲜少被他这样逡巡着注视,君无渡竟有些兴奋。

就在秦云的手掌轻拍到他脸颊的时候,他喉咙里甚至还发出了一点咕噜的声音,随即就再也忍不住般将人拽倒在了床上。

这次君无渡已经从上次情期得到了经验,就算想立刻与他合二为一,也忍住了,先让他舒服一次。

作为男人,程云臻也无法抵御被他如此摆弄,身上红色婚服凌乱,紧闭双眼,鼻尖冒着汗,整个人像融化后被不停搅弄的糖浆,他身体本来常年发凉,君无渡却和他相反,浑身都热腾腾的。

极为热切的亲吻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君无渡占有他的那一刻,程云臻抓住他的手臂,闷哼一声,脸上身上又被亲了许多下,似在给他缓解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方才停歇。这次怕秦云不舒服,是清理完才睡的。

君无渡怀抱美人回忆着方才,觉得秦云有几分半推半就的意思。两个人本来还在吵,忽然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君无渡眼前是他玉白的脊背,无法思考,只将人抱得紧了些,道:“睡吧,我熄灯了。”

屋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程云臻蜷在君无渡的怀中,睁开眼睛,忽然问:“为什么?”

君无渡没反应过来,“唔”了一声,才道:“什么为什么?”

“道侣大典。现在这样我也不可能再逃走了。为什么还要举行道侣大典。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意义。”

君无渡:“你不是说我拿你当小猫小狗看?”

程云臻:“就因为这个?”

君无渡避而不谈,道:“你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别想了,早点睡吧。”

说着将他整个人翻过来,将他按在自己温热怀中,强行道:“睡吧,睡吧。”

耳边是君无渡规律的心跳声,再加上刚折腾一番,程云臻竟真的逐渐有了睡意,即便他刚刚做了一件大事。

待他的呼吸变得逐渐平稳后,君无渡在黑暗中自嘲地想,还能是因为什么。但他不会宣之于口。秦云太冷漠了,像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石头。他不会给他递刀,因为那把刀下一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他也是人,他也怕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金光宗中,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自己的劫难就已经注定了吗?

他总是喜欢在自己注视的时候垂下眼睛,他的头发很软,捏在手里像猫的耳尖绒毛。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剩下最后一点,喝药的时候总会屏着气息好像这样就不苦了。还有他读书的时候总是用另一本书插进去当书签,下棋时会用手指数着格子……只要看到秦云的背影,好像他的生活就被不再只有杀伐,而是被一些无意义但是单纯而幸福的东西填满,一旦拥有过这种日子,他无法再放手回到原点。

这夜途中秦云忽然醒了一次,怀里的人呼吸急促,半天都回不过神。君无渡是从来不睡觉的,他夜里可以一直看着秦云的脸或背影,听着他的呼吸声一直到他醒来,他摸着秦云的脸道:“做噩梦了?”

秦云的眼睛循着声音聚焦在他脸上,半晌才找回神智,“嗯”了一声。

他竟主动往君无渡怀里钻了钻。

君无渡用力地拥抱住他,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别怕,别想了,继续睡吧。”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他想。

*

不知为何,君清陵一直没来找程云臻问他下毒是否得手的事情。程云臻极力压制住了自己坐立不安、食不下咽的表现,等待着月底那一天的到来。

那是极为寻常的一天,他早起吃饭,君无渡有事外出。程云臻吃过饭后自捧了书看,然而直到晚上,君无渡也没有回来。

屋门被人忽然打开,程云臻抬头望去,是一张陌生面孔。

这容长脸的男修道:“秦公子,我叫君骅,是被掌教派来接你的。”

程云臻胳膊一动,桌上的书滑落到地上。他道:“事情……事情已经成功了?”

君骅微微点头,道:“剑尊他毒发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乍一听到此消息,程云臻大惊失色。君无渡死了,他竟然真的死了。他面前很快浮现出君无渡早上还给他喂药的样子,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被君清陵暗算成功。

这个男人有多强大,是他数次亲眼目睹过的,就连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如果君无渡真的死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将君无渡杀了。

君骅看着他的脸色道:“秦公子,你还好吧。”

程云臻喃喃道:“我还好,还好。”

“现在外边还在打,不安全,所以掌教让我来先将您带走。”

程云臻随着他出了屋门,君骅启用了从前程云臻用过的传送阵,两人很快来到另一座山峰。这时候程云臻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不该跟着个陌生人走,但他此刻的确无法再凝神细想。

今夜没有月亮,夜色显得越发阴沉,程云臻不由得道:“我们这是去哪?”

君骅道:“秦公子莫急,先去掌教那里。”

经过了四五个传送阵,一路上程云臻没看见什么尸体,不知道主战场是在什么地方。他很快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大殿之前——他第一次来君家就是进了这里,对这里印象极为深刻。

程云臻进了殿内,立即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两列木椅旁边,歪歪斜斜不知道躺了多少具尸体,可见战况之激烈。程云臻忽然想起了一个词,血洗。

他一眼就看到了君清陵倒在地上,靠近他颈部的地面上有一大片鲜血,他立即上前蹲下道:“君无渡真的死了?”

看到程云臻出现,君清陵濒死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芒,用尽全身力气做口型对他说了个字,程云臻没有明白,下意识模仿他的口型。

是——跑!

几乎是一瞬间,程云臻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与此同时,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将大殿两扇厚重的门也关上了,屋内顿时昏暗无比。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掐着脖子狠狠地抵到了墙上,程云臻本能地攀上掐着自己的手臂,感觉脖颈吱呀作响。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面前的人浑身冰冷,一双红瞳,看起来犹如厉鬼般可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原来他没有死啊。得到意料之中的结果,程云臻反倒不奇怪了。

被他放下来后,程云臻跌落在地,疯狂地咳嗽起来。身前的人还在紧盯着他,突然粗暴地又掐着他双臂逼他站起。

君无渡浑身是血,双眸也变成血色,那样凝视着他,声音古怪地道:“你就真的这么恨我,想我去死?秦云,我若死了,必拉着你一块下地狱。”

“恰恰相反,”程云臻忍着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楚说话,他发现自己的心情竟异常平静,“我知道君清陵杀不了你。”

即便处在入魔状态,君无渡也是一怔,内心竟然起了点希望。

他早就知道君清陵这个人不堪久用,会叫他当这个掌教,也是为了慢慢看清楚自己闭关期间,君意致到底培养了多少势力,到时候好一网打尽而已。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秦云。当君清陵说出自己身上的血牵丝是秦云给他下的时候,君无渡立刻拔剑斩了他的脖颈,心魔瞬间无法压制。

也许……也许秦云是被威胁了有苦衷的吧。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他安静下来,听着他的解释。

“我给你下毒,只是为了打破你可笑的幻想,”程云臻支起身子,慢慢地道,“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所做的一切,你如果觉得靠给我一个可笑的道侣身份和日久天长地对我好,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陪你演戏,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得不让你正视我的声音,知道我到底有多恨你……”

他还没说完,君无渡就猛地又掐住了他的脖子,与此同时喉咙里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程云臻闭着眼睛,感觉自己颈骨都要被捏碎了一般,但他双手下垂,没有发出求救的声音和动作。

君无渡忽然又松手了,程云臻的身体软到地上,彻底说不出话来,肺部涌入了大量空气,肋骨都被撑得生疼。

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头皮一疼,被君无渡抓着头发拎到眼皮子底下。

君无渡声音冰冷道:“你先前说你很痛苦,对吧?我不懂你为什么痛苦,但是我告诉你,我的痛苦不比你少。”

程云臻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君无渡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呢?他痛苦在哪里?

他们就像宇宙中两颗本来应该永不相见的星球,意外遇见后只会在引力的作用下撞毁彼此。

君无渡抓着他的头发又逼他的脸靠近自己,如盯猎物般盯着他道:“既然我们两个都这么痛苦,我有个办法能结束这一切。”

程云臻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冰冷的手指拂过,他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不知道君无渡要对他做些什么。

君无渡在他耳边道:“你说你忘不掉,我可以帮你忘掉。他们都说你病了,秦云。丢弃掉那些错误的记忆和思想,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大殿之内,忽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波撞上描金柱的瞬间,梁间垂落的人皇幡突然无风自动,其上红纹如人血,缓缓流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3章 系统上线

耳边似乎有惊雷炸起,程云臻心底最深的恐惧被一语道破,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他开始不顾头发被扯得生疼,疯狂地从君无渡手下挣扎起来,然而还是被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逼到了角落。

“不要,我不要……”他惊恐地缩在墙角,希望有个人此刻能来救他。

不知哪来的一道白光忽的将室内照亮了,君无渡冷白的脸上有着溅上去的鲜血,眸红得可怕,入目令人悚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放心,这个过程你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痛楚。”

程云臻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君无渡能对他这么残忍。他甚至还曾经觉得君无渡有那么一点在意他。

如果君无渡能仔细地看看他,听一听他心底的声音,难道感受不到他的痛苦吗?睡在身边的人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他真的一丁点都感受不到吗?是他在忽视,还是说他根本没有作为人类的感情?

原来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的躯壳而已。

他不想要他的命,但是却要从人格上将他彻底抹杀。

“我不要在这里了,”程云臻忽然崩溃地大哭道,歇斯底里地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是秦云,我根本不是秦云……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属于这里,我求求你了……”

他脖子上还覆着可怕的淤痕,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从心底越过喉咙发了出来。

君无渡看着他这突然崩溃的样子停顿了下,随即就将挣扎着想逃跑的人死死地按进了自己怀里,不容质疑地告诉他:“这里就是你的家!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程云臻的心理防线被再度暴力击垮。

君无渡见过他心如死灰的样子,却没见过他这样失去理智胡言乱语的模样。抹除记忆无法在这等心神不稳的情况下进行,他就按着秦云等待他安静下来,样子无动于衷,冷漠得可怕。

不知挣扎踢打了多久,秦云哭得力竭,他身上也被血染得乱七八糟,浑身发抖,因为脸色苍白,眼瞳黑得异常,毫无光彩。

君无渡听见他一字一字地问:“真的能忘干净吗?全部。”

他的衣领,被秦云费劲地抬起手来抓住,两双通红的眼睛对视,君无渡从他的眸中看到了速求解脱之意,心口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们的回忆,真的有如此不堪吗?总归有一点点不舍得抹去的甜蜜吧。哪怕一点。

他回答:“可以。”

程云臻看着他这可怕的样子,忽又生出了新的恐惧。如果君无渡抹不掉他穿越前的记忆呢?

他已经在这个世界被磋磨了五年,然后又要从头再来,那不是对他自己太残忍了吗?他只要一想想那个场面,寒气就从骨缝里冒出来。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1】

这五年来他一直在以燃烧自己生命的代价点亮前路,他害怕被这个黑暗的世界就此吞噬、同化。

但是现在君无渡说,他可以轻易地让他变成一张任他涂抹的白纸。

程云臻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不应该和君无渡做什么可笑的抗争,他早就该认命当好一个泄欲工具。如果他早点听话讨好君无渡,说不定还能赶在林怀嫣和明夷结契之前把他救出来,而不是闹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全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以为是,特立独行。非要在这个新世界里奉行旧世界的观念。

想通这一切后,程云臻哀哀哭泣着道:“我错了,别这么对我,我害怕,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伸手攀上了君无渡的脖颈,将头靠上去求饶道:“求求你,我会听话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主人,我以后会当好一个炉鼎……”

秦云这是被他逼疯了吗?

君无渡被他紧抱着,印象里这是秦云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抱着他,他听着对方语无伦次的求饶心中却没有一点快意,反而如刀割一般,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彻底远去,他感到恐慌,伸手将秦云嵌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浑身是血地缠抱在一起,喃喃地在对方耳边说话,然而谁都听不进去。

程云臻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君无渡说:“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云臻伏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小声道:“我们结契吧。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虽然极力控制着嗓音,可身体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说出这句话,无异于亲手将自己的希望掐灭。

君无渡握住他的肩膀,将他缓缓推离自己怀里,在那种极度痛苦躁动不安情绪的驱使下,道:“好。”

他抓住了秦云的手指,引着他来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皮肉之下,一颗心正在躁动不停,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腔之中。

程云臻感觉自己的指甲忽然变得锋利,他看着自己的指节猛然没入君无渡的胸腔,猩红的血液暖热了他冰凉的手指。君无渡控制着他的手,直到他摸到他的心脏。

一颗剧烈收缩,往外泵着血液的活人心脏。

他从本源,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炙热的情感,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然而握着他手指的手如铁箍一般,不允许他的退缩。

君无渡喘息着,低声道:“你知道结契最好用哪里的血吗?”

心头血。唯有心头血立下的誓言才亘古不破。

程云臻的肩膀抖了一下。君无渡没等他回答,就抓着他的手指再进一步,刺入了心脏。他的人这么冷漠,心脏却在异物入侵的瞬间剧烈收缩,溢出鲜血,竟像是甜美多汁的果实。

“喝下去。”君无渡说。

自己亲手剖开的心尖血像一尾游鱼钻入了他的喉管,君无渡痉挛的喉结每滚动一次,他就喝下一口血,不知喝到了第几口,程云臻感觉自己好像吞下了君无渡的心脏,两种心跳声在潮湿的胸腔里对撞不停。

听见他说结契已经完成,程云臻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在他怀中。

*

这场可笑的内斗,在天亮之前就彻底结束了。

君无渡亲手处理了君清陵和他父亲留下来的党羽,新一任掌教的位置落在了君雪银身上,她忙得焦头烂额,必须从旁系提拔人上来填补空缺。

程云臻醒来还躺在熟悉的床上,他看着帐顶出神片刻,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昨天没让君无渡抹去他的记忆。

床边多了个身影,程云臻眼睛微动了动,看见是君无渡,张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嗓子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君无渡望着他说话,神情里也有疲惫。

好像他们两败俱伤。

程云臻伸手摸了摸,颈部疼得要命。他被君无渡拉着坐起来,靠入他怀中。

“婚期既定了,不可再轻易更改。”君无渡摸着他的头发说道,“你好好养病,争取在那之前好起来。”

程云臻愣了一下,握住他手,在上头写了个字。

手掌被他指甲轻轻划弄,君无渡低头看着,他原来写了个好字,于是反握回去,将他压在床上深深亲吻。

*

秦云似乎是真的被他刺激到了,整个人变得温顺无比,而且他现在不能说话,情绪只能靠眼睛来传达,君无渡望着他如一潭死水的双眼心里却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他甚至不敢直视秦云的双眼。

会好起来的吧,他只能这般自欺欺人。

很快他就发现秦云变得很容易情绪失控。那天秦云喝完药之后没忍住全吐了出来,看见他脸色发沉就崩溃地抱住他哭了起来。

君无渡只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才脸色不好,在他眼里却又是要拿走他的记忆。

看他如此抗拒的模样,君无渡不禁在想秦云的记忆里莫非有什么他不能割舍的东西。虽是如此想,他不敢对秦云的记忆动什么手脚。

君无渡感到后悔,似乎他面对秦云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每次都是这样,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泄怒火,和他争执,让他哭泣。将他逼到跳崖后下次仍旧不知悔改。他说着自己的要求不高,但却是天底下最贪心的那个人。

为了让秦云的身体快点好起来,君无渡只能采取玄境老祖的建议,让秦云反向采补他。

结了契之后他们的床事完全没有了从前的滞涩,甚至秦云还会主动抱住他的肩膀迎合他,两人身体之间已经没有了离开的空隙,心却越来越远。

君无渡心中的憋闷难受与日俱增。

这天程云臻半夜醒来,察觉到君无渡不在身边。他扫了一圈,看见他正站在窗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云臻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君无渡也察觉到他醒了。他方才在想要不要将秦云放走,忽的想起两人已经结契,秦云不可能再离开他了。他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秦云留下余地。

*

和君无渡相反,大部分时间程云臻感觉自己的内心已经麻木了。他以前还经常有被河水没过头顶喘不过来气的感觉,现在却是心如死水。

他认命了,不再反抗了。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寿命绝对不长了。

所谓,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2】

直到道侣大典的前一日,程云臻还是无法开口说话。他脖子上的伤早就好了,不能开口说话是别的原因,好在不能说话并不影响道侣大典的举行。

霁川上上下下包括附近城池的修士们早就知道剑尊这个月十六大喜,要和一个炉鼎结为道侣,因君无渡实力够强,也没有多少人敢乱说些什么,只等着凑个热闹。

霁川一向是沉寂冰冷的风格,也因为这场道侣大典被装饰得添色不少。凌晨时灯火就已经漫山遍野地亮起。因为前段时间大殿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此次道侣大典换在一座高台上举行,为此外门修士还不分日夜地将高台加筑得更加华美。

从早上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宾客带着贺礼上门,在高台下方落座,开始交谈。剑尊婚礼不亚于一场盛会,也是各宗门交际的场合,每个人见面第一句话便是,没想到这场道侣大典竟如此周到和隆重。

程云臻这天睡到了自然醒,听见君无渡说:“我要先出去见一见人,一会儿君十五带人过来服侍你。只走个过场,时间不长。”

说罢,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才离去。

自那日内斗时间之后,君十五就有段时间没见秦云了。虽然秦公子总是逃跑,但君十五听剑尊说过,那时候他被魔物咬伤是秦公子救了他,所以才叫他去跟着秦公子,他对秦公子是心怀感激的。

看到秦云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的样子,君十五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内心感到酸楚,但又不敢在这大喜的日子表现出来,和两个仙侍一起给他穿好婚服,梳好头发。

“秦公子,您今天真的很好看!”君十五真诚地称赞道。

程云臻站在镜子面前,虚弱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君无渡所说的走个过场,要在吉时进行。在那之前,程云臻就在寒天峰等着,君十五极力地想逗他开心,然程云臻说不出话来,他一个人也很难唱下去这独角戏。

守在门口的一个仙侍走进来,面露难色道:“门外有人求见,说是金光宗的,秦公子的旧识,叫许乐渝。”

程云臻愣了一下,到书桌前写道:“让他进来。”

程云臻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许乐渝了,当时他在金光宗看到许乐渝的惨状,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进来的人穿得珠光宝气,头上还有不少插戴,肤白貌美。

许乐渝的神情依然是高傲的,对程云臻说:“恭喜你啊秦云,我听说剑尊要和一个叫秦云的炉鼎结为道侣,没想到还真是你。霁川的规矩可真够大的,进你的房间还需要搜身啊。”

搜身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君无渡怕许乐渝会夹带什么东西给他。

看着许乐渝劲劲的样子,程云臻又想起了林怀嫣,如果他在这里恐怕会和许乐渝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吧。

程云臻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示意他现在没办法说话,提笔写道:“你过得怎么样?”

许乐渝道:“挺好的,看不出来吗?”

他抚了下臂膀上好几个闪闪发光的金钏。

程云臻无奈,只能写道:看得出来。

许乐渝说:“别聊我了,林怀嫣呢,你从前不是和他最要好吗?还是说他怀孕了身体不好,不能来霁川参加你的道侣大典?”

程云臻怀疑自己的耳朵莫不是出什么毛病了,他呆了半晌,抓过毛笔抖着手写道:他怀孕了?男的怎么能怀孕?

“你不知道?”许乐渝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吃了生子丹,好像已经怀孕有段时间了。”

程云臻整个人如遭雷击,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一字一字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乐渝困惑地看着好像忽然变了个人的秦云,见他双目赤红,眼球里浮出血丝,心中感到害怕,道:“是真的……”

程云臻只感觉自己喉咙里往外泛着血腥气,痛苦得想要干呕。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是还没到痛彻心扉的时候。

他终于知道那昂贵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看着秦云如此模样,许乐渝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他着急忙慌地告辞离开。

君十五看着秦云道:“秦公子,你没事吧……”

程云臻将已经涌到喉口的血咽了回去,他堪称冷静地说:“我没事。”

*

宾客们等待已久,吉时终于到了。

程云臻出现在宾客面前,他好似感受不到所有人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只安静地垂着眼睛。

看见秦云按时出现,许乐渝心中也松了口气。

天穹之上,九重祥云翻涌如潮,天边霞光阵阵,隐约有鸾凤虚影盘旋清鸣。白玉阶自高台蜿蜒而下,两侧灵泉汩汩流淌,水中金莲随喜乐次第绽放。

君无渡牵着他的手,带他一步步地走上高台,看起来似一双璧人。在君意原的唱诺之下,他们开始行礼。

第一拜,是拜天地。程云臻机械地学着君无渡的动作,将焚好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随即和他一同跪下,三叩之后,两人起身。

第二拜,是拜先祖,同样是朝着三张祖先画像叩拜,想必就是三圣洞里的三个祖先。

第三拜,就是道侣对拜。

君无渡目光笔直,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他见过他披散着头发穿婚服的样子,如今头发束起金环一样无与伦比的美丽。他想今天晚上就告诉秦云,他对他的心悦之情。

君意原在旁边看着,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第三拜起身之后,秦云眼里流露出的根本就是恨意。他不禁叹了口气。

三拜礼成时,苍穹忽现异象。

君家嫡脉长老联手掐诀,一座覆盖百里的阴阳大阵自地脉升起,阵纹如金红双龙交缠,将君无渡和程云臻笼罩其中。霎时间,天道雷音轰鸣,一缕红线自虚空显形,缠绕两人无名指后隐入经脉。

结了契,过了天,他们就是天底下最牢不可分的人。

最后一道礼节,便是结发之礼。

仙侍将剪下的黑发和紫发挽在一起,成了同心结的模样,又从二人指尖取血,滴在同心结上。

君意原高声道:“礼成!”

底下的宾客开始恭贺这对刚刚结为道侣的新人,君无渡却突然发现程云臻的神色变了变。

他拉起他的手,贴近道:“怎么了?”

程云臻摇了摇头。

是错觉吗?他脑中怎么会响起一道电子音?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系统已上线】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

【2】出自李贺的《苦昼短》

内什么,我给小云开个挂不过分吧!!

昨天评论区说,抹掉记忆变成清澈大学生那个我可以写if线放在番外里,不错的idea。

程云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异世界,还有个哥们非说他是他的道侣,马上要结婚的那种,exm?

第54章 求你别死

直到那声音又在脑内响起一次,程云臻恍惚地看向君无渡:“你没听到吗?”

君无渡看着他这神思恍惚的模样,心中一滞感到不安,道:“听见什么?”

程云臻想自己该不会是已经彻底疯了吧,竟开始臆想个虚拟的东西能来救他,再度摇了摇头说:“没事,我累了。”

君无渡还需要应酬,叫人先将他送回了寒天峰。

除去一身繁杂的服饰后,程云臻让所有人都离开,环顾了圈室内洞房花烛的景象,他嘲讽地扯了下嘴角,疲惫地倒在床上。

就在此时,脑内的电子音忽又响起:宿主,绑定程序已启用,听到请回答。

程云臻猛地坐起身来,他试着在脑内和这道电子音交流:你是……谁?

【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统幽枢。】

随着对话展开,程云臻意识到这不是他在臆想,但他这几天精神接连遭受重创,短暂的意外后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程云臻麻木地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能送我回去吗?”

【宿主任务已经完成,不久后可以回到原世界】

这句话让程云臻心中起了点波澜,说:“真的吗?我真的马上可以回家了?”

【是的】

即使不知道这个系统是真是假,程云臻还是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他忍住了眼泪道:“你说我已经完成任务,是什么任务?”

程云臻还有一股脑的问题要问,随后系统就给他详细地介绍起来。

据幽枢系统所说,它是隶属于地府体系的,当初是因为工作人员失误,将程云臻的灵魂投放到了错误世界,也就是说,他原本就应该出生在修真界。

本来只是一个灵魂,可以将错就错,甚至地府的工作人员一开始都没有发现。直到修真世界的命运发生偏移,本该出现的大劫消失,他们才查到是因为劫难中少了个主人公,无奈之下只好立刻把程云臻的魂魄拘过来,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看还能不能救。

这一劫,就是君无渡的情劫。

系统讲到这里还想讲原本他们二人恨海情天的故事线,程云臻拒绝道:“这个我就不听了。”

因为知道程云臻已经接受过现代世界的教育,见过光明,无法适应修真界的黑暗,地府决定等他走完剧情就会把他送回去,并且为他增添一大笔福报业绩,换而言之,程云臻此后数次投胎都会是天生富贵命。

而它之所以现在才上线,就是因为它的存在会干扰程云臻的心态,从而使得情劫无法出现,那一切就都白费了。说白了,这一劫不光是君无渡的,更是程云臻的,他必须全身心地投入。

现在拜过天地了,情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系统这才出现。

程云臻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其实很想对系统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还平静地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是你们的工作失误吧?”

【地府工作人员对此也感到十分抱歉,您的福报业绩已经入账了。】

程云臻说:“你们定下这个补偿前问我这个受害者了吗?”

系统:【抱歉,宿主可以提出其他方案,我去对接。】

程云臻在这个修真世界中唯一的朋友就是林怀嫣,甚至可以说是战友,他怎么能在得知林怀嫣怀孕之后,直接走了弃他于不顾。

于是程云臻要求让林怀嫣逃出明夷的魔爪。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系统说它无法直接干扰世界运行,如果程云臻铁了心想要这么做,只能自己留下来行动,但它可以提供一些简单帮助,等程云臻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再把他送回去。

程云臻说:“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啊!”

系统:“宿主稍安勿躁。还有两个月,你会因病去世,到那时候情劫才算真正渡完。生病期间,我会为你屏蔽相关痛觉。”

程云臻愣了下。他虽然早就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了,没想到只有两个月的活头。他刚想问渡完情劫会发生什么,君无渡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君无渡,程云臻心里恨意汹涌。他这几天本来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因为系统的到来顿时被激发得清醒了。

君无渡走近时程云臻垂下眼睛,掩盖住了眼中的感情。

他看着君无渡在他身前站定,倾身握住他的肩膀说:“你今天真好看。”

其实在君无渡心中,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不光是今天,每一天都是如此。然而仿佛一次都没说过,好像承认自己被秦云迷得七荤八素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程云臻闭口不言,随即就看到君无渡矮了很多,突然变成了仰视他的样子。

他一开始以为君无渡是在他面前蹲下了,眼睛扫了下才发现是跪下了。与此同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滑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程云臻这下不得不和他对视。他不可否认,听到系统说所谓情劫的时候他觉得可笑和讽刺。

君无渡平时只会束起鬓边的头发,今天全部束起,带了发冠,端正的额头全都露了出来,略显淡漠的眉眼也被红帐里的光映得柔和几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注视着他,眸底暗潮汹涌。

静谧的房间里,喜烛忽的爆了一声,短暂绽放了一朵转瞬即逝的灯花。

君无渡似乎被这下“噼啪”声惊得回神,从袖口里拿出了两人发丝结成的同心结,放在了秦云的双膝之上。

程云臻忍住了想将其立刻扯碎的冲动。

君无渡叹了口气,道:“你心里又在难受吧?但是今天我想和你说会儿话。上次在山巅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小时候的事情。从我有记忆起,要得到一样东西就是靠自己挣抢来的,放手的人都是废物。就像你再不愿意,如今两道契约已经将你我牢牢绑在一起了。”

君无渡看见秦云流露出生气的神色,忙抓着他的手道:“你先别生气,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觉得自豪,也不是想警告你什么。秦云,我只是想告诉你,和你结为道侣是因为我心悦你、喜欢你。我知道我做的净是混账事,从前即便有千错万错,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已经结为道侣的份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他说到中间,心口越来越热,目光也如烛火一般灼烧着,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几分。

程云臻听在耳中,心中却半分波澜也无。好高贵的告白,将人彻底绑死在身边才说得出口。只可惜君无渡这么自负,却算不到他还有两个月就死了。

他声音平平地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君无渡柔声说,“心里的话说出来会舒服许多。不信,你也同我说一说你的想法。”

程云臻听他这样说,心里愈发恼恨了。他没说过吗?君无渡根本就听不进去。

甚至君无渡还要问他,别的炉鼎都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看着眼前这个满怀憧憬自说自话的男人,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

君无渡看着他怔怔的样子,还以为他又拒绝交流,脸上刚刚浮起失望之色,就听得秦云语调沉重地说:“你既说喜欢我,为何还要那样待我?还不如不说,平白无故地叫人生气。”

君无渡见他眼角微红,流下温热泪水,又别过脸去,恶狠狠地擦掉,不想叫人看见自己示弱的一面,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惹人心疼。他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秦云还给他下毒的事情,心想,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

光是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之中,他一颗心就亢奋地跳个不停,忙给他擦着泪道:“我平生从不知情滋味,也是糊里糊涂才明白的,若不是真心爱你,怎么敢在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前立誓,此生此世绝不相负,别哭了,你最近怕是要把眼泪流干了。”

秦云哭了一会儿,终于止声,声音犹带哽咽地含糊道:“你起来吧。”

君无渡见他似有心软的意思,又见他将同心结拿走放在枕下,心中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抱了人在床上轻声细语地说了些话,两人的新婚之夜就在夜谈之中结束。

等秦云睡着之后,君无渡还在反复咀嚼他刚才说那句话的神情语气,突地品出了一丝怪异。

上次这种怪异之感,还是在秦云给他下毒的时候。老实说,他不后悔强迫秦云,后悔的只是自己手段过激屡次三番伤了他。但是他对这个人,的确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就按秦云这个倔强的性子,如果温吞地磨,就算等上个十年八载也未必能打动他。

罢了,如今他再倔强再能逃,不还是彻底落入自己的手掌心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君无渡想到有一天或许秦云会像对一个真正的道侣那样对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

程云臻第二天醒来就在脑子里叫系统,他生怕昨天晚上得知的一切都是场幻想。听见电子音在脑内响起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君无渡看见他醒了,亲了下他的额头道:“早上好。”

程云臻扒拉开他的手,自己坐起身来,就感觉眼前一黑,鼻孔中有热流出来,鼻腔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昨天压着没吐出来的那口血被咳了出来。

周围的帐子还是红的,鲜血染在白色里衣上格外明显。

君无渡立时慌了神,起身给他擦着血道:“秦云,秦云,你怎么了?”

程云臻想起幽枢说的因病去世,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他看着君无渡慌乱无措的样子竟感到几分快意。君无渡不是说自己喜欢他吗?那就让他看看他有多喜欢他吧。

程云臻抹了下鼻血,装作茫然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

说着又呕出一口鲜血。

医修很快就围了一屋子,但是即便经过君无渡的医闹之后,也没有人有把握说治的了。其中一个医修明显看脸色的能力不行,说现在只能吃丹药来勉强维持生机。

君无渡当时就炸了:“荒谬!维持生机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是喉咙里有伤才会吐血的,你们一个个全是庸医!”

程云臻道:“他们都是职责所在,你为难这些人干什么。”

他由始至终表现得非常平静,让他吃药他就吃药,但病来如山倒,他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本就脆弱的身体变得更加弱不禁风。

遍请了霁川的医修之后,君无渡请了玄境老祖过来。

玄境老祖是君无渡的长辈,不怕他喊打喊杀,直接说了实话。

君无渡只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猛地断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想起来自己已经和秦云结了契,现在他的身体不适合再行房了,但是还可以用血喂他。

君无渡将那碗血端过来的时候,程云臻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血了。印象过于深刻。

见他微蹙起眉,君无渡哄着道:“喝一点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程云臻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听到他这样问,君无渡感觉心比刚才取血的时候还疼,强颜欢笑道:“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吗,等你养好病之后带你去看遍修真界的美景。来,喝一口。”

程云臻从来没觉得他的脸上的笑这么难看过。

说完继续哄着他喝血,但是程云臻不配合他,喝一口吐半口,到最后一碗血糟蹋了大半碗,君无渡面不改色,又去取了一碗血来,只是再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了些许。

喝了君无渡的血之后,程云臻的脸色脉象看上去的确好了些,于是君无渡不顾其他人的阻止,每天都给他取心头血喝。

因为结契,程云臻并不觉得君无渡的血难喝,但是他就是故意想让他多捱几刀取血。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程云臻病了不到半个月,两人之间,君无渡的变化反而大一些,脸色发青,一副失血之态。

这天夜里,程云臻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是君无渡。

君无渡立刻道:“怎么了?是哪里难受才醒的?”

程云臻发现自己还是太心软。

他恨君无渡,恨他的高高在上,运筹帷幄,恨他觉得自己能把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自负。

但是看到他为自己的病被折腾成这样,好像又有些不忍心了。

程云臻喃喃道:“我不想再喝你的血了。”

“不行,必须喝,”君无渡本能地驳回,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犯了老毛病,转而以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你再忍忍吧,我已经派人去找更好的药了。”

程云臻不说话了,夜色里,君无渡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程云臻手背传来温热的感觉。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君无渡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君无渡的眼泪,他本来以为君无渡是不会流泪的。

“秦云……我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那说话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无助。

程云臻其实准备了很多锥心之语,比如这时候他应该对君无渡说,晚了,就是你把我逼到这份上的,都是你做的孽。

但那些曾经让他恨得锥心刺骨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程云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当然也做不到安慰君无渡。

君无渡流了两滴眼泪之后,忽然又发疯了,紧抓着他的手说:“你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做梦!”

程云臻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精神失常。果然,唱完独角戏后,君无渡又将他抱在怀里,小声道:“我错了,我不吵你了,睡吧,睡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这个也不知道算不算追妻火葬场,但是下章攻君肯定要发疯了。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55章 死了

翌日起来,君无渡又表现得像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即便种种迹象都表明,秦云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寿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办法。

他们明明刚刚结为道侣,一切应该要慢慢变好了,他无法接受秦云在这个时候离开。

程云臻变得愈发沉默,安静地看着君无渡在给他寻找一线生机。他虽然感觉不到疼,但生病是实打实的,整个人困倦得不行,等待解脱。

这天,君无渡带他上了灵舟,起初程云臻还以为是去哪里求医,直到灵舟迟迟不停,他这才开口问:“我们这是去哪?”

君无渡说:“仙盟。”

程云臻感到意外,道:“……去仙盟干什么?”

“仙盟有一秘境,叫幽兰静域,”君无渡给他解释,“对你的病可能有好处。放心吧,只是借他们的秘境一用,不会起什么争执的。”

即便君无渡这么说了,程云臻也知道此行一定不会顺利。毕竟上次剑道试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神色有些复杂地道:“要不……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君无渡目光定定地望着他苍白的脸颊,“秦云,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会让你好起来。就算你命该如此,我也要为你逆天改命。”

君无渡抱着他,声音越来越低微:“我不会让老天从我手里抢走你的……”

声音虽小,但隐藏着近乎偏执的强硬。

程云臻想起了他昨天夜里的话,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都这个时候了,君无渡还是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

他们在仙盟,果然险些吃了个闭门羹。

君无渡这次提前发了拜帖,但仙盟十二峰不让他们的灵舟降落,必须要自己从山脚下面走上去,而且不能带其他君家修士。

程云臻明显感觉到君无渡忍了忍,才咽下这口气。也是,从来只有他欺压别人的份。

两个人就从山脚下出发,君无渡将他负在肩上,背着他往上走。

这时候人间芳菲初现,程云臻看到了初绽的花朵,听见君无渡道:“我上次背你,还是在剑道试域里。”

他这么一说,程云臻也想起了剑道试域里的事情,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君无渡自己拆了剑骨。

君无渡接着道:“我那时候,见了面就对你乱发脾气,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看到那个姓宁的抱着你,在呷醋而已。”

他顿了一瞬,道:“这件事情,也是我做错了。”

程云臻沉默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人家有大名的。”

一路上来,春色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风雪,好在君无渡能以灵力护住二人身体。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屋内皆是仙盟长老,有种三堂会审的意思。程云臻累了,君无渡分了一抹神识在他身上,让仙盟的人先带他去休息。

“剑尊好久不见。”

是和光尊。他上次被君无渡下了面子,还被指着鼻子让滚,自然想在自家地界找回场子。

君无渡点了点头道:“和光尊。”

仙盟现如今最高的掌权人是枢衡仙君,他坐在高处道:“听说剑尊的道侣病得很重啊。”

君无渡抬头,眼睛里染上几分冰霜,道:“所以,我想借仙盟的幽兰静域一用。”

幽兰静域对大多数修士来说是个想去都没法去的地方,不止被仙盟把控着,就算过了仙盟这关,也得有足够高的修为才能闯入,但是里面是绝佳的疗伤去处,据说有活死人之效。

枢衡仙君道:“据老夫所知,剑尊的道侣是个炉鼎。你有把握,能带着他进去么?”

君无渡缓声道:“有。说吧,你们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枢衡仙君:“那老夫就不绕圈子了。当日剑尊炼成人皇幡时,和光尊曾加以劝阻,此物最是危险,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毁灭众生。前段时间听剑尊渡劫失败,我等十分头疼,担心人皇幡无人压制得住。”

随着枢衡仙君的话,君无渡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决定。

君无渡说:“出幽兰静域之后,我会毁掉人皇幡。”

仙盟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怕他使诈,结了血誓之后才将他们送到幽兰静域的入口。

程云臻问:“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君无渡:“没什么。走,我带你进去。”

进去的时候,程云臻一直闭着眼睛。等他脚落到实处时,睁眼发现天穹变成了黑色,地上满是裂痕,裂缝里生长着夜光兰花,远远地看上去像是蓝色的琥珀。

程云臻忍不住道:“好漂亮。”

君无渡低咳了一声:“这里是疗伤圣地,坐下冥想,就会有一朵兰花和你共鸣,为你疗伤。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程云臻没意识到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两人寻了片空地坐下,君无渡的紫头发和这些兰花倒很是相衬,他闭上眼后不久,附近果然有一朵兰花闪烁不停,暗合君无渡的呼吸起伏,不多时,兰花上的夜光完全消失,它变成了一株普通兰花。

程云臻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君无渡摇头,“我听别人说过,所以知道怎么用它疗伤。来,你试一试。”

程云臻于是也学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冥想。但是他心不静,总想着自己死之后的事情。过了一会儿,程云臻睁开眼睛,没有兰花和他共鸣。

程云臻道:“是不是又是因为我心不诚?”

听到秦云说自己说过的话,君无渡愣了下,闷声道:“你再试试。”

他当时怎么会想要抹去他的记忆呢。他明明是想和他创造更多的回忆。

程云臻于是又试了一次,听见君无渡说:“这次试久一点。”

君无渡趁他看不见的时候,采了一朵共生夜兰,撇开其中一株放到了秦云附近,另外一株扎在了自己心口,夜兰吸食到鲜血很快花瓣变红,牢牢地扎根住了下去。

等程云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附近竟真出现了普通兰花。

他问系统:“我不会被治好了吧?”

幽枢:【宿主必死无疑。】

程云臻这才放心了些。他愿意稍微配合君无渡治病是一回事,但他不能不死啊。

君无渡把那株兰花递给他,露出了一点笑意道:“你看,你已经被治好了。”

程云臻眼神躲闪了下,没有直视他的目光。

他们在仙盟里停留了一夜才回去。

一回到霁川,程云臻又开始吐血。看到他吐血的时候君无渡瞳孔一缩,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摸,心口的兰花已经枯萎了。

用了共生血兰之后,他就成了秦云的替伤人。为什么?为什么花会枯萎?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天道要秦云的命。

君无渡控制了下自己的表情,然程云臻还是看见了他眼底的神色。大概从出生到现在,君无渡也没受过这么多的挫折吧。

然而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没事人一样道:“没关系,我还有别的办法。”

程云臻从来没感觉两个月的时间这么长过,他有点不想再被折腾着喝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了。

早点解脱吧。

终于,程云臻盼来了自己即将要迎来解脱的这一日,早起,系统告诉他,他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虚弱到不能动弹的地步,不像是五感衰竭的将死之人。

直到晚上吃完饭后,君无渡忽然对他道:“我要杀了你。”

他说话的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好像在讲今天的天气。

还没等程云臻惊讶完,他就说:“到时候我会引你的魂魄暂留在世上,然后为你寻一个新的肉体。”

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后的办法。

与其等天道将秦云收走,不如先瞒过它的眼睛。他不允许秦云死亡。

程云臻这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君无渡说话的神色和语气,他早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也就是说,今天他必死无疑。

就算没被他杀死,也被他气死了。

这就是程云臻为什么不听系统讲他和君无渡原本故事线的原因,他们俩在一起注定是劫难。

程云臻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轻嘲,道:“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去死吗?”

这个人已经近乎固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为了留他而杀他,任谁来看了都会觉得荒谬吧。

君无渡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想摆脱炉鼎体质吗?等你再醒过来,就是个有灵根的修士了。”

程云臻笑了笑,知道自己和他说不通,道:“你打算怎么杀我?”

君无渡将剑翻上来,放在桌上。

程云臻道:“好,不枉之前奉剑一场,让它送我一程。”

君无渡见他话语里流露出了速死之意,道:“你不用害怕,我们马上就能再见面……你相信我。”

听得他话里笃定,程云臻更觉讽刺,道:“你尽管出手便是。”

说罢,抬起头颅,引颈就戮。

程云臻望着君无渡映在墙上的影子,那影子正缓缓举起长剑。

这时轰隆隆一声雷响,寒天峰本就地势高耸,雷声震耳欲聋,程云臻竟没被吓到,只想着赶紧解脱。

又是“咣当”两声,程云臻忽感身子被人抱住,是君无渡弃了剑,颤声道:“我下不去手!”

屋外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窗边不断有电光闪过,君无渡闻着熟悉的香气,心中袭来一片茫然。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秦云留住?

程云臻想把他推开,但手上使不动力气。他冷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轮到我怎么就不行了?”

君无渡喃喃道:“可是你跟别人……不一样啊。”

程云臻道:“你还杀不杀,不杀我要睡觉了。”

他突然很累,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更加让他疲惫的是心累。

君无渡将他抱到床上,看着他合上眼睛,而后走到窗边对着外面下起的雨继续思索着如何能够留下他的办法。

“秦云,我又想到了……”

君无渡转过身去,床上的人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秦云这几天因为生病,一直在睡觉,君无渡已经习惯了。他踱步到床前,便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出现,照亮了床上人面容灰败的脸。

君无渡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冲出去大叫道:“打什么闪电雷鸣?没看到这里有人在睡觉吗?”

他没有施避雨法咒,浑身被淋透了,在屋子周围又施加了好几道结界,隔绝了那些雷鸣声和落雨声。

回到房中之后,他呆立在床边,发丝一缕一缕地往下滴水。

秦云真的在睡觉吗?

那么多个夜晚,他都看着他睡觉的样子。他睡觉的时候应该会呼吸,胸口应该会起伏才是。

还是说,这是因为病情加重而已?

“秦云,”君无渡试着叫他,“吃点药再睡吧。”

没有人回应他。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上前去抓住秦云的手腕,探了下秦云的脉搏,而后抓着他冰凉的手腕,颓然低头。

秦云不是修士,魂魄太脆弱了,消失之际,竟连个弥留的时间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机会从天道那里将他抢走。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是一场滂沱大雨,好像落进了他心里,而后又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君无渡抬起头来,想起秦云不止一次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你要逼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