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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找不到了

君无渡的确是在受雷劫的时候知道了秦云逃跑的消息。

不是别人透露给他,而是他自己感知得到的。

感知秦云离开霁川的时候他内心竟意外地平静,就像秦云会趁他渡劫的时候逃跑,他也没有彻底相信秦云。

化神期以上修士可将一丝神识凝成无形印记打入低阶修士体内,此为灵犀印。早在秦云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在他身上打入灵犀印。

只要追踪神识,他就可以找到秦云在哪儿。

君十五忐忑不安了足足半月,等到渡劫成功的剑尊回来发落自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合体期的剑尊看起来非常温和,在得知秦云逃跑之后竟没有丝毫流露出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安抚他道:“他本就是个惯会逃跑的,你如何能阻得住。”

君十五听完这句话,心中更加害怕,甚至觉得剑尊好像在渡劫的时候被夺舍了。

君无渡不仅没有问秦云是怎么逃跑的,把那些在附近城池里搜捕秦云的君家修士也召回来了。一些人说他对这个炉鼎失去了兴趣,所以懒得再找,本来炉鼎这种身份低贱的东西于剑尊而言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回到寒天峰,这里又是空空荡荡的。君无渡发觉自己当时给秦云写的那几张符箓被他拿走了,秦云是真的聪明。

他想起两人每晚坐在一起依偎着画符的画面——那时候他险些以为这种日子能维持很久。

君无渡脑子又盘旋着三个字:为什么。

和上次秦云出逃不同的是,他没有急着去抓他,当面质问他这句话,而是先自己在脑中认真思索。

他自认对秦云就差没把他供起来了。已经这样,秦云还是想逃,而且是迫不及待地想逃,原因也呼之欲出了。

从头到尾,秦云就没有想过接受他,甚至连一点尝试着去接受他的念头都没动过。

脸上盖着秦云穿过的衣服,躺在秦云平日里睡的位置,君无渡想通了这一点。

连试都不愿意试,就算再给他一百年秦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在乎秦云的意愿?

也许是因为突破了合体期,君无渡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念头通达。

秦云毁约了,没关系。他的退让换来了秦云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和欺骗,活了三百余年没有人敢这样忤逆自己。

既然口头上的约定秦云无法遵守,那便只能换一种方式了。到那时候他会真正学会如何留在自己身边。

君无渡放出自己的神识,欲去探寻秦云现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反复尝试后,他脸色难看地坐了起来。

——他竟搜不到自己的那抹神识现如今究竟在何处。

*

在回来后稍显反常地沉默了几天后,剑尊又开始秋后算账,盘问起秦云当时逃跑的事情。君十五反倒松了口气。

他将两个收拾好的人偶都交给剑尊,并且阐述了当时事情的经过。

“……秦公子是拿符箓威胁了霓裳楼的人后,扮女装逃跑的,听化阳城驿站的人说,他们曾见过秦公子。但秦公子当时买了许多地方的票,不知最后到底上了哪艘灵舟。”

一旦坐灵舟离开,天南地北,恐难再将人找回来了。

君无渡听罢,信手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盒子打开。

一掀开盖,栩栩如生的木偶上隐透着秦云的血腥气。君无渡施加些许灵力,木偶从盒中站了起来。

它微微歪着头,眼睛低垂,双手合起,做出一副请罪姿态,真诚地道:“对不起,你别来找我了。”

乍一听到秦云声音,君十五眼睛都瞪圆些许。片刻后他才意识到,是剑尊设法,让秦公子当时滴下的血又发挥了效用。

这就是秦公子当时留给剑尊的话。

秦云说的这句话非常耐人寻味。君无渡甚至听出了一别两宽,笃定自己此生不会再找到他的意思。

死盯了那人偶片刻,君无渡失控地将桌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粉碎,然即便如此他也难以消解心头迟来的浓烈怒意,甚至被气得心尖隐隐作痛。

君十五不敢抬头,忽然却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灵力波动。他惊愕地抬眼去看。

只见剑尊眼角和嘴角都流下了金色道血,灵力如沙漏流逝外溢,是一种仿佛能够搅翻天地的力量。

寒天峰之上,墨色云涡吞噬千里晴空,云层中游动着丝状紫色闪电,它们逐渐汇聚一堂,如巨蟒裂空,雷鸣之中还夹杂着无数亡灵呼啸。

感受到雷劫真意,君十五震惊无比——剑尊不是已经成功渡劫归来,雷劫怎么还会来寒天峰?

不仅是他,霁川诸峰的君家子弟看见这幅画面,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而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修为多高,认知就有多高。

天雷轰隆了足足九日。

远在东方的玄境老祖闻讯而来,看着寒天峰的天地异象,道:“这不是在渡雷劫。”

“是他刚过合体期,修为不稳。又不知为何陡生心魔,人皇幡本就是违反天地法则的东西,一旦压制不住就会被天道察觉反噬。”

君意致焦急万分道:“这劫难可会伤及性命?”

玄境老祖摇了摇头:“于性命自是无碍。不过,境界恐要跌回去了。”

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的人,吃了如此大的亏,也不知这笔账究竟要算在谁身上。

*

自那天听说君无渡突破失败后,程云臻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其中细节,难以推测君无渡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破失败。是君家的人或者他的仇家暗算他?还是真的因为自己?又或者是单纯的道行不够?

如果真如茶馆的人说的那样,那君无渡更不可能放过他,新仇旧怨,势必要将他给捉回来。

因为沈青川的丹药吃了以后非常管用,能一觉睡到天明,这几日心中不安,程云臻就私自多加了药量,睡前每晚都服上两粒。

不料他才吃了三天,沈青川就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趁着白芷出门的时候问他:“阿云,你是不是多服了药?”

程云臻没想到这也能看出来,惊讶地道:“我这几天感觉有些不舒服,所以多服了一粒。”

沈青川薄唇微抿,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不遵医嘱的病人最叫人头疼。是药三分毒,你的病本可以徐徐图之,如今用量过多,适得其反,会有伤身之患。”

程云臻也见过不少伤患,沈青川反复解释强调,他们都像是听不懂医嘱,到头来还怪沈青川没说明白。轮到自己被训斥,他耳根微红,小声道:“东家,我以后不会了。”

沈青川:“手搭上来,我再看一下你的脉象。”

程云臻于是照做。

沈青川:“还好,我再给你配副方子缓冲一下,这几日你先停服丹药。”

他动作麻利地在药柜之前抓药,转头一看,阿云正欲言又止。

程云臻已经不能再等了。他那天出门,本来想打听一下炉鼎用的丹药该去哪买,最好是黑市。但是得知君无渡的消息后,他觉得亲自去买丹药太危险了。

这里离霁川很近,有不少从那边过来的人。

心一横,程云臻道:“东家,我还想让你替我炼一种丹药。”

沈青川并不意外,道:“什么药?”

程云臻道:“能压制炉鼎情期的忘忧丹。”

此话一出,他便是主动暴露了身份。

程云臻已经做好准备,回答沈青川的审问。然而沈青川将抓好的药包起来,神色平常地道:“忘忧丹好炼。只是你可知道,忘忧丹会令炉鼎成瘾,服用后鼎府损伤,情期间隔也会越来越短,吃它无异于饮鸠止渴。”

原来沈青川已经看出他是个炉鼎。

细想一下,也并不奇怪,毕竟他是个医修,或许可以通过脉象得知。

程云臻说:“若是有选择,我也不会吃忘忧丹。”

无论他去不去凡人界,吃忘忧丹都是必需的。天香丸品级过高,他吃不起。程云臻承认,他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就算服用忘忧丹上瘾,只要到了凡人界,他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沈青川道:“或许,你可以回家。”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炉鼎是因为什么沦落到了旬嵊城,但初见时阿云手里那张符箓足以证明他来头不小。身为一个医者,沈青川还是想要劝一劝。

程云臻神色微变,道:“那东家为何不回自己的家?”

沈青川一愣。

程云臻本就担心九心医馆是个黑店,日日观察沈青川与白芷。一次他听见白芷说漏了嘴,管沈青川叫少爷,心中便有了猜想。再见沈青川平日的做派,灯油、熏香一类的东西从不珍惜,人虽温和,但除了看诊的时候亲力亲为,大多数时候眼里一点活都没有,等着白芷这个孩子去伺候。

程云臻叹道:“东家,我没有旁的意思。若是我主家对我好,我怎会拼了命地逃出来。说实话,就算吃忘忧丹吃死了,也是我为自己选的命。”

沈青川不怎么接触炉鼎,在他心里,炉鼎都是攀附修士生活的,听到程云臻这般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不想炼忘忧丹,是因为它是害人的丹药。”

在医馆呆了这些时日,程云臻多少能理解他作为一个尽职医修的坚持,道:“那东家就当我今日的话未曾说过,还请保密。我不出门,就是怕被我从前的主家给捉回去,若是真有那日,我生不如死。”

沉默片刻后,沈青川终究还是妥协了,道:“我可以为你炼制忘忧丹。”

程云臻松了口气,刚想答谢,沈青川却话锋一转。

“阿云,你可知道你身上有灵犀印?”

程云臻的眼皮都跳了一下:“那是什么?”

沈青川:“即附在你身上的一丝神识,化神期以上修士依靠此神识,能轻易找到你的位置。”

他说让阿云回家,也是因为这个。

程云臻心中一震,头皮发炸,随即意识到是君无渡在他身上留下的!其实他逃跑的时候,也曾想过君无渡会不会有什么能定位他的手段,没想到竟真有。

沈青川安抚道:“你不必担心。医馆之内有结界,能阻拦神识探查,况且你被妖兽冲伤神魂不稳,灵犀印也跟着忽隐忽现。我起初以为那抹神识是来找我的,没想到是找你。”

想必是沈青川和他一样,怕被家人找到,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程云臻面色凝重,只觉得好险好险。若不是他这些天一直呆在医馆里不出门,是不是此时已经被君无渡找到了?

他问:“东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去掉这丝神识?是不是我一直病着就可以?”

这话显然犯了沈青川的忌讳。他面色一沉道:“若天下人都如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医修恐怕个个都要被累死了。”

一想到君无渡可能会随时来找他,程云臻呼吸已然急促起来,勉强镇定道:“我不能被他抓回去,绝对不能……”

沈青川注意到他手已经攥得发白,不知道之前到底遭受过什么伤害,温言道:“你放心。灵犀印可以洗掉。我之前未同你说,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否想回去。如果洗掉此印,你主家再找你就难了。”

程云臻重重地摇头:“不,我不回去。”

沈青川动作很快,翌日就为程云臻炼好了忘忧丹,一炉出了足足十五颗。

晚上,程云臻看着手心里那颗黑乎乎的丹药。

努力将别的炉鼎成瘾后的样子摒弃出脑海之后,程云臻闭眼服下了这颗苦涩的丹药。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云臻战绩:一句话暖君无渡一整天,跌一个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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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霸王和营养液:

第42章 一封来信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吃下忘忧丹,程云臻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总算解决一桩大事,心里安稳了些。

他给自己做了个简易荷包,将忘忧丹放在里面挂在腰上,时不时地摸一摸才能安心。

沈青川新给他开的方子需要煎服,白芷很快发现他在吃药,过来关心他的身体。

程云臻知道他也懂几分医理,便推说是吃了安神的,没往什么风寒感冒上编。他已经对沈青川和白芷放下了警惕,知道他们只是一对离家出走的好心主仆。

风平浪静的日子又过了半月,旬嵊城里始终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程云臻心想,说不定君无渡突破失败,又开始漫长的闭关,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自己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程云臻于是开始打算去凡人界的事情。他现在还不知道下次入口开启是什么时候,必须在那之前打听清楚,攒好路费。

这天他出门去打听,消息没打听到,却意外看中了一样东西。

是一家灵器店里卖的信纸,老板宣传说只要心中想着谁写上名字就能寄给谁,而且阅后即焚。这信纸看得出来销量并不算好,大抵只有想戏弄或恐吓旁人的修士才会买。宗门、家族弟子之间互相传递消息都有秘法,完全不需要用这个方式。

这一张信纸足足卖三块上等灵石,比程云臻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他犹豫了下,上前问道:“老板,这信纸再远的地方也能寄到吗?”

老板道:“你放心,只要在此界,人还活着就能寄到,我在旬嵊城卖了十余年的灵器了,绝对不说假话。”

人还活着……程云臻勉强笑道:“那收信的人可会知道我在何处?”

“这信纸是阅后即焚,看完之后就烧干净了,查不到,绝对查不到。”老板挤眉弄眼道。

“那我要一张。”

回去后,程云臻把这信纸拿给沈青川看,想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

沈青川接过信纸端详,白芷抢着道:“这个我知道。以前少……以前东家上学的时候,有好多人喜欢玩这个,写信给好看的小娘子,后来学里就不许玩了。”

沈青川颔首道:“白芷说得不错。你放心吧,既是阅后即焚,没有关系。”

程云臻得到肯定。晚上关了铺门,他自己点了灯在医案上写信。

他想写给林怀嫣。他不知道林怀嫣现在的境况如何,但是他希望自己的信能带给林怀嫣一点力量。

程云臻想说的话太多,下了笔却只有寥寥几句,搁下笔后,他写上林怀嫣的名字,信纸果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

衍天宗。

林怀嫣早起之后就到佛堂里跪下诵经。他前几日得知秦云又跑掉了,心中又喜又忧。喜自不必说,忧的就多了,担心他在外头又被什么人骗了,也担心剑尊把他捉回来。

他跪在蒲团前,心中虔诚祷念:“各位神仙星君,你们就看在秦云已经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护佑护佑他,让他日后都平安顺遂吧。”

不知不觉,就跪坐了一个上午,林怀嫣丝毫不觉得累,他又翻过了一页经书,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封信。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那的确是秦云的字迹。秦云在合欢宗的时候写字是从握笔开始学的,所以林怀嫣非常熟悉。信上字体虽明显比从前漂亮了些,但不难看出是出自谁手,更何况信中还有暗号。

看完信上的内容,林怀嫣整个人都隐隐激动起来,几乎要流下眼泪,他正欲再从头看起,佛堂门口却传来一声问候:“你在看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怀嫣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想违抗本能将信纸吃下去,然而不知为何,这张纸很快翻卷自燃,连飞灰都没有剩下。

他重重地松了口气,下一刻就感觉头皮生疼。明夷拽着他的头发,语气冷飕飕道:“你又不听话了?”

林怀嫣本就跪了一上午,双腿几乎失去知觉,被他拽着倾倒,下半身如万蚁啃噬。面对明夷的折磨他早就已经麻木了,他活着的每一天就是为了等死,然而今天看到秦云的信心中又有了些波澜。

他被头发蒙着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漆黑的带着憎恨和鄙薄,结契之后明夷已经很久没从他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情绪,想也不想地掐着他的脖子,道:“听到那个炉鼎逃出去你心思也活泛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等他被抓回来,下场就和你一样。到时候我就牵着你这条小狗去和他作耍。”

林怀嫣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说。

佛堂之内很快响起惨叫和悲鸣,因为结契,林怀嫣被迫沉溺在了情欲之中,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摒弃人的情感,纯粹地活得如同躯壳。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像,心想难道天神看不见这些作孽的人?还是说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才应了阴司地狱报应。

明夷很快从他嘴里拷问出信是谁寄来的,但即便在结契的作用下,林怀嫣也不肯讲出信的内容,这让明夷感到更加恼火,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于他。

这一通折腾后,林怀嫣很快病倒。他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病好之后见到个意外的人。

君无渡。

上次去见秦云前,林怀嫣就曾被他提点过一次,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但是那时秦云已被抓了回来。

林怀嫣知道是明夷主动告诉君无渡的,漠然地垂下眼睛,决定无论君无渡说什么他都不会透露出信的内容。

君无渡额间有着鲜红的一点心魔印,看上去倒像是秦云手臂上的守宫砂跑到了他的额头上。他周身散着戾气,冷冰冰道:“我不欲与你多费口舌。告诉我,他的信里写了什么?”

林怀嫣庆幸秦云没有将自己藏身的地点告诉他,就算这些人对他严刑拷打也不可能逼出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他甚至感到快意,说:“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君无渡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有搜魂之术,一搜你的记忆,一切便可知晓。”

他眼神睥睨,如看蝼蚁。

林怀嫣镇定道:“那你搜吧。”

君无渡偏不遂他的愿。

他拿出一瓶丹药,让林怀嫣看,道:“这个,是明夷长老给我的好东西。”

看清楚那瓶身以后,林怀嫣不复之前的漠然,浑身颤抖,痛苦如烈火炙烤,他一下将其掷了出去,下一刻又被君无渡隔空取了回来。

明夷折磨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本就擅长炼丹,竟照书籍上的古方炼制出了生子丹,男人吃了就能够怀孕生子。但修士的孩子本就不易成活,更何况是以男体孕育。

所以这只是折磨恐吓人的手段而已。

君无渡:“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复述信的内容,我将这丹药留下。二,搜魂,这药等找到秦云时,我会全让他服用,也算是对他的教训。”

林怀嫣再度意识到,在绝对的不平等前,他连片刻反抗都显得那么好笑。

他心灰意冷道:“我说。秦云没告诉我他现在藏身何处,只说了自己过得很好,让我不必担心。他还说他快要离开了,信很简短,只这几句。”

君无渡眼神一变:“离开,他要去哪儿?”

林怀嫣:“我不知道。剑尊大人,你不能让他生子,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你不想看着他死吧……”

说到后面,语气转为急切哀婉。

君无渡闭眼轻笑了下,对林怀嫣的话不以为意,寒声道:“他逃跑的时候也没想过,背叛了我,自己会不会死。”

他将那瓶丹药留下,林怀嫣如蒙大赦,抢过来抱在怀中。

自衍天宗回来以后,君无渡无法忽视林怀嫣转述的那句话。

快要离开了,什么叫快要离开了?

脑中最先设想的自尽被很快否决,如今都逃出去了,秦云没有理由自尽。更何况他也并非是轻视生命的人。

如君无渡所说的,找到秦云只是时间问题。然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秦云觉得他不可能被找到。

他逃匿到了何地,才会有此自信?

*

剑尊炉鼎出逃已经月余,君琰之依旧在藏书阁中安静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只是有时候翻开书页,他偶尔会想起那双决绝的眼。

虽他与秦云的交集不多,也能看出他已受剑尊优待。旁的炉鼎哪有能进藏书阁做事的,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秦云摒弃了这份优待,宁愿折寿也要离开此界。君琰之不知他现在已经逃往何处,但心中莫名希望他最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总不辜负了所付出的代价。

这日剑尊亲临藏书阁,君琰之知道,果然来了。

自境界跌落以后,剑尊又开始寻找出逃的炉鼎,看样子是将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秦云逃跑前在藏书阁做事,又借幽梧鸟拖延时间,剑尊迟早会来查个水落石出。

君琰之前去迎接,主动认罪,认的是秦云第一次险些被幽梧鸟伤到时,未及时告诉剑尊的欺瞒之罪。

这并不是君无渡此行的重点,他只淡淡说了句当时在场的人都需去戒律堂领罚,便踏入了藏书阁内。

“三日之内,我要你们所有人找,找秦云在藏书阁内看过的全部书简。谁若欺瞒,废除灵根,赶出君家。”

这个要求对于藏书阁内众人并不算难,只需回溯每本书上的记录即可。君琰之没有主动告密,但现如今剑尊自己寻到此处,他无法再帮秦云作假。

很快,一摞摞的书分门别类被送到了君无渡面前。秦云看的大多是游记、志怪小说,以及一些入门的修炼书籍。君无渡外放神识速读,很快看到了青囊丹心记事。

他想起秦云第一次逃跑的方向,凑巧也是一路往北境去的。而北斗七星和紫薇垣最近连成一条线的时间,略微掐指一算便能算出。

十一月,寒月。万物藏,霜锋刺骨,冰镜悬天,那是北境最为冷寂的一段时间。而现如今才刚刚开春。

原来秦云打的是这个主意。在他心中,即便下凡折寿,如凡人庸碌一生,也比在自己身边要强。

像他此等修为的修士的确不会干预凡间因果,怪不得秦云自信以后会与他不复相见。

心魔又在作祟,眼前乱象频出。

秦云说:“对不起,你别来找我了。”

君无渡压制片刻,眼底血红尽褪,以手支颐,坐在书堆之中,神情也变得完全冷酷残忍起来。

他……休想。

就算他此刻已经逃到凡人界,他也要亲自将他抓回来,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忘了说,那个小人偶看起来大概就是bjd娃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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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归一商会

一转眼,程云臻度过了自己在九心医馆的第一个月。

沈青川给他发工资,程云臻看了眼,道:“东家,你忘了扣药钱。”

十五颗忘忧丹,这钱他不能让沈青川出。就算沈青川善良,他们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势必要明算账。

沈青川把灵石推过来,道:“不必算得如此清楚。你平日里买菜做饭给白芷吃,也没从我这里要钱,当时说好了食宿全包,就当是饭钱。”

程云臻想了想,还是只拿走了七块灵石,道:“剩下三块我不要。我知东家大方,但医馆本就入不敷出,你带着白芷在外,还是俭省点好。”

沈青川略微意外道:“你如何知道医馆入不敷出?”

程云臻笑道:“每天的进项我心中有数,医馆挣的钱也就差不多交上房租,更别提东家还在城南租着房子。”

旬嵊城内不缺医馆,像沈青川这种来了不久又看着年轻的医修自然难以吸走客流量,甚至不少人看见屋里是一大一小直接走了,九心医馆只能靠着回头客维持在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

生意人想发大财,最重要的是黑心,沈青川一看就是帐都懒得记的主儿,医者仁心,出来行医权当做慈善了。

程云臻知道他家里应该不缺钱,因此无意干涉他的行为,只是在医馆日常能帮他省点就省点。

沈青川苦恼道:“看来我得记一记账,钱总是没的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程云臻道:“东家,我下午要早离开会儿,有点事情要去打听。”

沈青川颔首同意,也不问他要打听什么。

*

下午,医馆里的病人渐渐少了,沈青川和白芷两人也能忙过来。程云臻去里间换了身衣服,自己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程云臻便走到了旬嵊城最大的酒楼青禾晏门口。现在时候尚早,还未天黑,一楼大堂里客人并不多。

他一入门,小厮前来迎接,见面前客人姿容清绝,却是孤身一人,笑着问道:“客官可是独自前来?”

程云臻点了点头:“是。”

近日青禾晏的老板花大价钱请了舞姬每晚表演,不光二楼观赏位置最佳的雅座早就被订光,一楼靠近中央高台的前排位置也十分抢手。

小厮寻摸半晌,猜不透面前客人的身份,还是前去问店主该给他安排在什么位置。

程云臻在原地等了片刻,被殷勤地引到了舞台正前方的位置坐下。

囊中羞涩,程云臻象征性地点了盘花生米并茶水,菜被送上来时却多了盘点心。小厮见他目露疑惑,解释道:“这是随茶水送与客官的。”

那茶水的确不便宜,程云臻只当是套餐。

不多时,外头天黑了,门口和屋内的灵石灯笼逐个亮了起来。青禾晏中的修士越来越多,已经有乐师坐在暗处演奏,嘈杂的说话声中夹杂着靡靡丝竹之音。

程云臻正欲给自己倒点茶喝,茶壶忽地被人握住提起。那人从背后绕到他跟前,看清楚他的脸后活像是见了鬼,手里的茶壶也差点扔了。

唐文昊张口道:“怎么是你……您?”

程云臻也没想到如此之巧。虽然他来青禾晏的确是为了蹲守唐文昊。

他这几日一直在打听北境归墟处的事情,有人给他指明方向,让他去归一商会打听。归一商会的人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过,一定有见多识广的,能给他答疑解惑。

听说唐文昊这几天都在青禾晏看舞姬跳舞,程云臻来碰碰运气。

唐文昊亦没想到自己梅开二度,又招上了面前的人。上次被阿云恐吓之后,他心有余悸,怕惹上了大人物又被父亲教训,好几天没出门,后来是手底下的人说没怎么在街上见到这人,又听闻青禾晏来了美人舞姬,这才来消遣消遣。

他今日一进门,便觉坐在中央高台前面的人背影极为美丽,光看头发就知道是个美人,这才轻浮地上前搭讪。

唐文昊冷汗直流,给程云臻倒了杯茶后道:“我来打个招呼,您请继续。”

程云臻看着他道:“别急着走,坐下说会话。”

不知为何阿云明明是一副面带微笑的表情,唐文昊却觉得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道:“您想聊什么?”

程云臻看着唐文昊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道就算他再想和君无渡划清关系,如今也是借用了他的力量来恐吓旁人。

一想到君无渡,程云臻的心情便跌落谷底。

他不再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道:“随便聊聊。”

唐文昊更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叫来小厮,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程云臻道:“点这么多,你吃的了吗?”

“吃的了,吃的了……”唐文昊胡言乱语道。

舞姬已经登台跳舞,唐文昊却没有观赏的心思,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程云臻的审判。

程云臻无奈地表明来意:“你不必如此害怕。你既没招惹是非,我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杀你。我是有事想向归一商会的人打听。”

听见他这样说,唐文昊才稍稍放下心来,道:“您想打听什么事情?”

程云臻道:“我听说归一商会有南来北往的修士商队,想找对北境熟悉的修士打听些消息,你放心,我可付一定的报酬。”

唐文昊:“这个好说。”

说着就要叫随从去喊人。

程云臻道:“我不急,明日此时,还在青禾晏,还请你为我引见。”

说罢,以茶代酒,敬了唐文昊一杯才离去。

*

翌日程云臻再来,却是青禾晏的老板亲自引他上了二楼雅座。

唐文昊早领了两个归一商会的修士等着,挨个介绍道:“这个是宋荣生,这个是严申,都是在北境走过不少趟的领队。”

这两人皆胡子拉碴,身高马大,一看便是体魄强壮的,怪不得能领着商队来往。

程云臻笑道:“见过宋兄,严兄。在下单名一个云字,称呼我阿云便是。”

唐文昊三令五申,宋荣生和严申原以为今日是见贵客,不料程云臻如此客气,一时间有些意外。

四人落了座后,小厮上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唐文昊见程云臻没有提自己打听的事情,于是也未多嘴。

程云臻端起茶道:“我在此地初来乍到,得幸认识了唐公子,今天又认识了二位大哥,只可惜喝不了酒,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说来也奇怪,若是旁人以茶代酒,一定叫人觉得心不诚。但阿云看起来的确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喝也情有可原。宋、严二人将酒一饮而尽。

唐文昊沉默地喝了杯酒,随即发现阿云好像变了个人。

这些领队本来就觉得自己见识颇丰,经常吹嘘自己从哪里哪里死里逃生,喝了两口酒之后更是讲得头头是道。阿云偏又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这两个素日沉默的汉子哄得前仰后合,面红耳赤地讲自己那些添油加醋的故事。

甚至中途阿云说什么,我能觉察你内心的孤独,宋荣生因这一句话直接开始抹眼泪了,把唐文昊震得不轻。

酒过三巡之后,程云臻又端起茶杯来,道:“今日对两位大哥一见如故。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向二位打听。”

严申道:“阿云弟兄直接说便是。”

宋荣生附和。

程云臻道:“我先谢过二位大哥。实不相瞒,我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不料后来他外出修炼,杳无音讯。我多番打听,听说他因在宗门屡遭欺凌,已经看破红尘,铁了心要到北境……归墟处,下凡界去做个凡人。我有心想去留他,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荣生听罢,轻轻“啊”一声,问:“你哥哥是什么时候失信的?”

程云臻:“不过是去年的事情。大哥因何发问?”

宋荣生道:“如果我没记错,北境那入口上回打开是五年前的事情,要是那时候你哥哥已经下去,怕是回不来了。”

他们从前在北境停留时,也听过修士下凡的事情,都是和阿云哥哥一样,心灰意冷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程云臻心喜,看样子宋荣生是知道其中细节的,连忙道:“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就算不能劝回兄长,起码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宋荣生和严申对视一下,道:“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不过商会里倒有人会推演星象,能算一算。”

唐文昊没想到阿云身世是如此,他从不知修士还能下凡,正听得入神,道:“那便叫人推演一番。”

少爷都发话了,程云臻又是一番感谢,唐文昊见自己能帮上他,应该算是将之前的事情翻篇,心中也畅快。”

程云臻道:“还请二位大哥指点我一番,这归墟处该如何前去,我好在那里守株待兔。”

宋荣生亦是父母早亡,只有个胞弟,见阿云千里迢迢也要去找兄长,有种惺惺相惜之感,道:“这个简单。我们带商队到北境,一呆便是几个月。到那时若是时间凑巧,你随着队,我派个修士送你便是,时间不巧再说。”

严申道:“恕我多嘴一句,若是你兄长未去北境,千里迢迢,你岂不是扑了个空?”

程云臻叹息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严大哥所说的,但是现如今只这一条线索,我求个心安罢了。”

严申见他如此坚定,不再多言。

这一顿饭的收获已经超过了程云臻的预想,他拱手道谢,四人又把酒言欢,直到月上柳梢才散场。唐文昊死活都不让他结账,说青禾晏本就是归一商会开的。

又过几日,唐文昊派人到九心医馆告诉程云臻,北境归墟处入口约摸在年底十一月上旬打开,下半年出发的商队可带着他前去。

去掉提前出发的时间,距现在还有半年。得知此讯,程云臻喜忧参半,他想早点离开此地,然而又怕君无渡半年之内未放弃搜查,到时将他截住。

为表答谢,程云臻给唐文昊、宋荣生和严申都买了些略表心意的东西。

那日一顿饭便能看出,宋荣生豪爽,严申谨慎,程云臻分别给他们送了攻击和治疗的丹药,给唐文昊的则是他挑的折扇,华而不实。这一番下去灵石又去了不少,但这钱是必须花的。

不光是为了答谢,也是为了和他们搞好关系。

原因无他,归一商会属于旬嵊城,而旬嵊城又属于仙盟。一路往北去,仙盟商队只可能经衍天宗而行。跟着归一商会的队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危险性。

一想到自己半年之后便能解脱,程云臻便觉得日子越过越有盼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小程的谋划就越感觉好惨,,,

ps:发现很多骂攻君变态啊、bt的评论都被机器人删掉了,笑死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bwp:

第44章 沈家

程云臻过了一段极为平静的日子。

除了在九心医馆中做事,他极少出门。一般出门都是为了应唐文昊的邀约。

唐文昊似是把他当朋友处,隔三岔五就邀他一起出门作耍。程云臻毕竟之后还有求于他,不好拒绝,五次里会同意两次。

这天,唐文昊邀请他晚上去游湖。因着已经连续拒绝过两次,程云臻不好再拒绝,只得同意。

地点在旬嵊城西,远远地,程云臻就看到一只雕梁画栋的楼船飘着,船头悬着彩色灯笼,照得水下三丈银鲤清晰可见,鱼尾一扫便漾开满湖月辉。

上了楼船后,程云臻说了找唐文昊,被领上了二楼一房间。唐文昊喜欢热闹,里头已有几人作陪,有的程云臻见过,有的没见过,互通姓名之后才坐下。

其中一杨姓修士道:“上次一面之缘,没想到阿云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

程云臻笑道:“杨公子不也记得我的名字?”

说话间,一道鱼脍上来。程云臻对小厮道:“劳烦放到对面。”

见众人都看自己,程云臻解释道:“唐兄不喜鱼脍,放在他面前反倒浪费了。”

唐文昊没想到他心细如发,竟记得自己的口味,一时间喜笑颜开。他如今对阿云没了色心,不敢轻视于他,只觉得能与他相交也是桩幸事。

他依旧猜不透阿云到底是什么来历,阿云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言谈风雅,一看便是读过书的,手握那般厉害的符箓,却只甘心在一个医馆里当杂役。

众人酒足饭饱后,唐文昊提出顺路送程云臻到九心医馆。两人在路上闲聊,随从跟在身后。

唐文昊道:“阿云,你当真不愿意来归一商会做事?当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是真心和你相交,你若也把我当朋友看,就别在那医馆呆了。”

老实说,程云臻对唐文昊并无什么好感,当时如果他手里没有符箓,唐文昊怎么会对他另眼相待?只不过是臣服在了绝对力量之下。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若只论迹,唐文昊反而是他的恩人。程云臻面上笑了笑道:“医馆东家对我很好,再者说,我也想学一些医理,你放心吧,如果有需要你帮扶的地方,我一定开口。”

唐文昊便不再多言。

看见了九心医馆的招牌,程云臻道:“就从这分开吧,不必再送了。”

唐文昊正欲开口,忽见阿云脸色一变。

只见他整个人滑落在地,膝盖碾过地面发出闷响,卧倒在地剧烈痉挛,瓷白脸颊皮肤一瞬间尽失血色几乎到了透明,线条优美的脖颈也在颤抖。

两个随从被吓了一跳,唐文昊大惊失色地半跪下来,声音焦急道:“阿云,你怎么了?”

程云臻眼前阵阵发黑,克制着吞下了自己的惨叫,疼痛从腹部蔓延全身,如万蚁噬骨,百鬼抓心一样难熬。

他上次服用忘忧丹还是五天前,为何情期会这么快到来!就是因为确信自己最近处于安全状态,他才会出门赴约。

唐文昊顾不得其他,想抱起阿云,却愣了神。他看见阿云忽然攥拳咬住了自己的指节,直咬得鲜血淋漓,血珠从凝脂般的手背滚下。由这个动作,他找回了片刻神志,抖着手去摸索腰间荷包,掏出了个白色瓷瓶。

唐文昊旋即意识到他应该是患了某种隐疾需要吃药,所以才一定要呆在九心医馆!

程云臻的手因剧痛脱力,几乎打不开瓷瓶塞子,唐文昊看不下去,帮他打开倒出一粒,看他吃下后渐渐地恢复力气,这才扶他站起。

不知为何靠近时,唐文昊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

唐文昊还没从他痛苦的模样缓过神来:“你、你……”

“见笑了,”程云臻脑子很乱,但他不能在唐文昊面前露出马脚,“我身患疾病,还请唐兄保密,勿要外传。”

唐文昊着急道:“是什么病这样厉害?”

程云臻眼睛里还因疼痛蒙着水雾,蹙眉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唐兄放心,只是发作的时候看起来吓人,并无什么大碍。我……我得回去休息了。”

说罢,程云臻即刻从九心医馆的后门进去,关上门后,心仍旧重重地提着。

他几乎是一夜没合上眼,第二日等沈青川来了,即刻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最短起码也隔上一个月。

还没开张,医馆之内安静无比。沈青川看到他手上的咬痕,即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肃然道:“我看看。”

把过脉又以神识探查后,沈青川先给出结论道:“你不能再吃忘忧丹了。”

程云臻呆立片刻,才消化了他的话,道:“为什么?东家这是何意?”

沈青川见他表情,也感到不忍,道:“你听我慢慢解释。”

“第一个原因,便是你身体太差了。”

程云臻着急道:“但是从前我曾用方子调养过……”

沈青川道:“打个比方,我这腕枕摔碎了再粘好,难道还能和新的一样?那种身体康健的炉鼎,也许吃忘忧丹能撑上个三年五年,可你底子太差,如琉璃摔一下就碎了,根本经不起再折腾。如今还是隔五天,你再吃上几回,就彻底离不开它了,日日都要服食。”

程云臻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阵发沉。

沈青川又道:“第二个原因是你的心病。这个是最难医的,神思郁结,身体自然好不起来。总之,这忘忧丹是不能再吃了。若是再吃,无异于找死。”

最后一句,他是沉吟了片刻才说出来,他怕不说明白,阿云还是会一意孤行。

程云臻道:“年底,我只需要撑到年底,就不用再吃了。”

沈青川虽不知为什么年底对他而言是个期限,肯定道:“再这样下去,你撑不到年底。”

他心中懊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给阿云做忘忧丹。他此生立志救人,行事却如此不谨慎,亲手做了丹药害人。

程云臻感觉自己像是被四面八方的水涌来包住,怎么样也游不上岸。

他茫然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沉默片刻,沈青川下定决心道:“我为你炼天香丸。”

程云臻怔住。

天香丸之所以价贵,不光是因为原料昂贵。高等丹药需高阶修士炼制,而且对丹炉的品级也有要求。

沈青川望着他道:“我没想到你服下忘忧丹后会招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既如此,我不能坐视不理。”

程云臻喉咙发哽:“可我……”

他没有足够的钱。

沈青川清隽的眉眼微弯,止住了他的话:“我从未治过炉鼎,你肯让我治,反而算是叫我涨了见识。”

程云臻知道沈青川如此说是为了让他宽心,两人萍水相逢,相识不过月余,他却得到对方如此相助。

他无法说什么以后为沈青川当牛做马的话,只能认真地说了句谢谢,沈青川摆了摆手,自去给病人看诊了。

自从说要给程云臻炼天香丸后,沈青川变得异常忙碌,好几次程云臻觉得白芷好像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是程云臻问他他又不说。

这天,沈青川甚至说要闭馆一天,程云臻猜测是天香丸炼制到了关键的时候离不开人。

闭馆那天程云臻出门去了趟归一商会。上次他在唐文昊面前突然发作,搪塞过去,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唐文昊会不会看出他的炉鼎身份。

好在唐文昊表现如常,只问了问他身体是否无恙,需不需要再请别的医修看看。程云臻又顺便去找宋荣生和严申,闲聊联络了下关系。

因为医馆没有开门,程云臻回去走的是后门。

他正在脑中盘算着回去理一理晒的药材,身后突然横出一把没出鞘的长剑,程云臻瞳孔一缩,被压着脖子抵在了墙上。

他心如擂鼓,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看见面前的是个陌生的黄衣修士,并不是君无渡。

黄衣……君家的人应当不会穿黄衣,这个人到底是谁?

黄衣修士打量了下程云臻的脸,厉声问他道:“你是谁?”

程云臻彻底确信这不是来找他的人。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眼前人是来找沈青川的。

他浅浅松了口气,道:“我叫阿云,是九心医馆的杂役。”

黄衣修士道:“医馆主人呢?”

程云臻眨了眨眼:“东家带着另一个杂役去山上采草药了,晚上才回来。”

黄衣修士将剑出鞘些许,划破了程云臻脖子上的薄薄皮肤,威胁道:“你说的可是实话?哪座山?”

刺痛袭来,程云臻露出些许惊慌之态,道:“别杀我,别杀我,是城西的荒山,出了城就能看到。”

程云臻看到那黄衣修士纠结了片刻,应该是在犹豫现在去找还是等沈青川回来。

程云臻紧张地问:“你是来寻仇的吗?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东家人很好,慈悲为怀,他不会有什么仇家的……”

黄衣修士一副不欲与他多说的样子,把剑放下道:“少耍花样,进屋!”

程云臻被那黄衣修士从后门搡进了医馆大堂中,看来他是打算在这里等沈青川回来。

“东家!”

那黄衣修士被他喊的这声吸引注意,回头看去,背后就被拍了张符箓,顿时僵立在原地。

程云臻这招已经练出来了,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黄衣修士是看他毫无修为才放松警惕,没想到遭了暗算,脸色难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立场调换,程云臻道:“你私闯民宅,又拿刀威胁我是什么意思?别乱动!你若再动一下,我立刻引了这张符。”

他从黄衣修士腰间拽走玉牌,上头明晃晃一个“沈”字,沈青川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云臻曾猜测过他出身何处,原来真是沈家人。

程云臻问:“你找我东家做什么?”

黄衣修士冷哼一声,道:“我是来接我家少爷回去的。”

程云臻道:“他不想回去,你们何故为难他?不如装作没找到,回去交差算了。”

他手放在黄衣修士背后的符箓上,是明晃晃的威胁之意。

黄衣修士哽着脖子道:“就算你把我炸死,我也不可能装作没找到少爷。”

程云臻正欲再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次是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程云臻脸色微变,他这点小手段,骗一个修士还行,若是人多起来,他根本对付不了。

开门的人却是沈青川和白芷。

不仅如此,沈青川背后已经跟了两个黄衣修士。

沈青川无奈地道:“阿云,放了他吧。”

片刻之后,程云臻和沈青川坐在医馆大堂中,方才被程云臻偷袭的修士一脸不忿。

沈青川道:“天香丸已经炼好,足够你一年所需。我还替你拟了几个方子,你按照自己的症状对症服药。”

他将一沓药方和天香丸放在桌上,程云臻看也不看,问:“你这是要……回家了?”

沈青川语调温和道:“出来的时间有些久,的确让家里人担心了。”

沉默片刻后,程云臻道:“你是因为帮我炼天香丸,才被他们找到的,是也不是?”

一旁的白芷睁大眼睛,少爷一直不让他说漏嘴,没想到阿云竟自己猜了出来。

沈青川抬头望向程云臻,平静地道:“我当初离家,便是想救死扶伤。起先没给你炼天香丸便足以令我羞愧,我不能一错再错。”

程云臻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心中震动,愣了片刻才道:“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怎能怪你。”

他自穿到这个世界就没有遇见过像沈青川如此心肠柔软的人。

“你若觉得亏欠我,”沈青川眸中带着暖意,“就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吧。别忘记我说的心病。日后有机会,你可来沈家找我,让我看看我开的方子是否有用。”

最后,程云臻在医馆门口目送沈青川、白芷和那三个沈家修士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手里还握着块玉牌。

那是沈青川留给他的信物。程云臻知道,沈青川嘴上说是看方子的效果,实际是告诉他,以后有事还可以向他求助。

不仅如此,沈家修士后来将医馆收拾干净,告诉程云臻,沈青川在城南租的房子还剩下大半年的租期,也留给他了。

程云臻如唐文昊所说,去归一商会打工赚钱。

转眼间春去秋来,半年已过,十月上旬,程云臻跟随宋荣生带领的商队,开启了前往北境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末争取多写点~~~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45章 四象玉现

熙攘的甲板之上,程云臻正对着箱子清点货物。

归一商会的商队规模不大,队伍总共四只陆空两用的中型灵舟。程云臻就在打头的灵舟上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一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又退回来,瞅着他的脸道:“阿云,原来你在这儿,我差点没找到!”

来者正是宋荣生。

程云臻笑了下道:“稍等,我马上把这片清点完了。”

他的左耳垂上挂着一颗小小的耳铛,随着低头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东西还是归一商会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宋荣生还记得阿云戴上它的时候,顷刻间,那副绝美的容颜被抹去,像水泼油墨般,一眨眼的功夫,再看的时候,便只剩下一张平平无奇的寡淡脸了。

阿云生得过于好看,又身体不好无法修炼,即便这样也要千里迢迢去寻兄长。宋荣生再一次感到敬佩。

清点完货物之后,程云臻和宋荣生一起上二层开会。

此次商队的路线早就已经确定,只是还有些细节未敲定下来。他们一边说,程云臻一边记。

四艘平底灵舟已泊在码头,吃水线压得极深,船舷离水面不过三指宽,船工们把最后几箱货物扛进底舱,船尾的青铜号角响起,惊起两只灰鹭——这是开船的信号。

程云臻站在船边,望着旬嵊城逐渐远去。河面渐渐开阔,他心中郁气也消散几分。

只盼此行能顺顺利利,他下凡了此余生,再也不为人鱼肉,做那笼中之鸟。

*

经过一夜航行,归一商队在名叫唐古的城池旁靠岸,他们已经进入衍天宗的地界。

船员自去交货,程云臻去码头边上逛了逛。从码头的规模便能看出,唐古城是个很繁华的城池。

他路遇一个酒棚,里头皆是在码头做工的人,借着喝酒解乏。

程云臻在柜子上放了两块灵石,老板道:“客官喝什么酒?”

程云臻道:“老板,我想打听点消息。”

老板将那两块灵石收下,低声道:“客官想问什么?”

“衍天宗中,可有一位叫明夷的长老?”

老板为难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要不客官您再问点别的。”

程云臻心中一哂。也是,他就算问得到明夷的近况,也问不到林怀嫣的近况。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带着林怀嫣一起离开。

程云臻道:“那修真界中最近有什么见闻?”

老板道:“要说见闻,那头一件事就是霁川的剑尊又渡了雷劫,一年里三次雷劫,这第三次连这儿都能听见动静,真是令人惊奇啊。”

程云臻便知道他要说这件事。出发之前,他在旬嵊城也听说了这件事。君无渡又突破了。听说这个消息,程云臻心里反倒安稳了些,这么短的时间内由分神再次到合体期,说明君无渡正忙于修炼,说不定早就将他一个炉鼎抛到脑后了。

程云臻又打了点酒,准备回到灵舟上,分与众人喝。

他到了船舷附近,却看见几个蓝衣打扮的人正在和宋荣生交涉,看起来是要搜船。

*

却说此时,君无渡人在云临城。

云林城是青阙沈氏主城,君无渡上次前来,还是为了沈氏家主沈忝臣因魔物受伤的事情。

沈忝臣现如今已完全痊愈,先恭贺了君无渡突破之喜,又道:“这些日子在青阙境内,未发现那人踪迹。”

君无渡半月前突破,出来后突然动用了四象玉。

北方四家结盟,自然不是以口头约定,而是结了血誓,四象玉便是信物。一家动用四象玉,其他三家必须前来相助,若违誓,不仅会遭雷劫反噬,更会损耗家族宗门气运。

上上次四象玉现世,还是未家家主遇天雷时,其余各家派长老客卿前去相助护法。

然而君无渡此次用四象玉是为了找一个炉鼎。

自魔族被打退到渤海后,修真界风平浪静,能用到四象玉的时候少之又少。倒是无人规定过,四象玉不能用来找人,况且君无渡此人的脾气性格大家都清楚,不敢在明面上置喙他的决定,既然他发了话,就都尽力相助,暗中派人在四处查访。

听了沈忝臣的话,君无渡淡淡道:“辛苦了。只怕要再找一段时间。”

沈忝臣感念自己上次入魔时君无渡赶来帮忙,道:“剑尊哪里的话,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君无渡道:“何事?请讲。”

“这个嘛,既然除了青阙,其他地方也没查到踪迹。会不会是人根本就不在北边,跑到仙盟去躲起来了?”

沈忝臣想说的不止这个。这炉鼎已经跑了快半年了,君无渡才发话来找,找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这话说出来像是不愿出力,因此按下不表。

君无渡道:“他会出现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沈忝臣听出了丝丝寒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打个哈哈过去了。

君无渡道:“他心细,还请叮嘱那些搜查的人莫要打草惊蛇。尤其是那些往北境去的车马灵舟,只要出现炉鼎,无论容貌如何,一概不能放过。”

沈忝臣:“这个放心。就算给他混到了寒洲去,未家的人也绝无可能放过了他。更何况我听说,衍天宗那边也有剑尊的人在找。”

中原势乱,北境却是一家独大。

沈忝臣虽不知君无渡为何如此笃定那炉鼎会出现在北方,但既已布下天罗地网,若是那人真的出现,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再度落入君无渡手中。

*

看见那些蓝衣修士,程云臻没有贸然上船,而是混入了码头的人流之中。

他从未有一刻放下警惕,马上就要成功,正是一步都不能走错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改变样貌,可耳朵上的灵器只对低阶修士管用,高阶修士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真实面目。

在附近观望一会儿,程云臻见那些蓝衣修士下船,这才回到灵舟之上。

程云臻问:“宋大哥,方才那些人是在搜什么人么?”

宋荣生习以为常告诉他:“这些修士是日常检查。”

若是别宗修士,如此上船盘问,宋荣生定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然而衍天宗是自己人,宋荣生也就行了个方便。

程云臻听他如此说,心中疑虑去了大半,然而还是感到不安。

中午时,归一商会的船归整好,马上要再度出发。程云臻坐在屋中,始终在窗边凝望。

怕什么来什么,船梯将要收起,几个蓝衣修士将其截停,这次来的人比上次更多,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衍天宗的旗帜。

程云臻脸色微变,第一次是日常检查,第二次挑在马上起航的时候,摆明了搜的是人。

他脑子飞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去找宋荣生。

宋荣生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问:“阿云这是怎么了?”

程云臻一口气飞速道:“宋大哥,外头又有人来搜。实不相瞒,我和衍天宗的人有些龃龉。他们恐怕就是来找我的。若落在衍天宗的人手里,我性命不保!”

宋荣生消化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放心,衍天宗应该会给归一商会几分面子,待我为你说和说和。况且他们未必是来找你的。”

程云臻拔出袖刀,放在颈上,道:“大哥若不帮我,我不如现在就了结了自己。”

宋荣生一惊,没想到这矛盾竟到了如此不可调节的地步。他认识阿云半年,觉得脾性颇为相投,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刎,当即道:“快把刀放下来,我应你就是了。”

不多时,归一商会的人都在甲板上,乌泱泱地站了一堆。

那领头的蓝衣修士道:“人都到齐了?”

身后的低阶修士道:“每个角落都搜过了,人都在这里。”

宋荣生质问道:“衍天宗这是什么意思?先前已搜了一次货,如今又搜一次人。北境这条路我们归一商会年年走,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蓝衣修士慢条斯理道:“道友莫急,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追查最近城内出现的盗贼。方才有线报说他出现在码头,混上去欲乘舟逃跑,我们这才着急了些。”

宋荣生重重地哼了声道:“我们船上可有盗贼?”

蓝衣修士一点也不生气,笑道:“没有,没有。叨扰了。”

说罢,便带着其余人离了船。

*

程云臻已湿漉漉地上了岸。

方才情急之下,他让宋荣生给他打了下掩护,就从底舱游出去了。他身上有个低级的避水珠,本身水性又好,一口气从水底游到了岸边,从另一边入了唐古城。

按照原先计划,商队需要在衍天宗的地盘内停留四次。这才是第一次就遭到盘查,程云臻本能觉得灵舟上不能再呆。

他已经和宋荣生说了,不必管他,继续走就是。如果有机会的话,程云臻会和他们在北境见。

他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来搜什么的,但是他冒不起这个险。

天寒地冻,程云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决定暂时在城中找个客栈住下。

好巧不巧,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整个里衣都被汗浸透了,浑身冷热交替,难受得不行。

程云臻一连烧了三天,头疼嗓子疼,最难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上西天了。他没叫人跑腿买药,硬生生地靠喝热水抗下来,第四天终于不再头重脚轻,身上松快了些。

他现在还不能病倒,就算爬也要爬到北境归墟处去。

洗了个热水澡后,程云臻出门去寻摸点东西吃,顺便再看看城内的情况。

他出门之前又确认了下身上带着的天香丸。如今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已经十分了解,刚生了病虚弱的关头,情期容易提前到来。

程云臻买了两个包子,又问了下老板城内情况,便回到客栈。

他进一楼时老板主动给他打招呼:“回来了啊。”

程云臻点了下头,突觉那老板的神色有一丝僵硬。他是在客栈里吃过亏的人,与这老板对视片刻,就觉出了危险信号!他那日来住宿的时候老板对他明明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却不由自主紧盯着他,仿佛怕他跑了一样。

是不是楼上屋里现在就有人在等他?

程云臻按捺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入衍天宗境内就被盯上?衍天宗为什么要帮君无渡找人?

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假装有东西没买的样子又转身出了客栈。

好在出客栈后,并没有人围堵他。明明现在外面艳阳高照,程云臻骨缝里却不由自主地往外透着寒意。

也许……是他想多了?长时间的疑神疑鬼,已经让他觉得自己莫非已经患有被害妄想症。在脑中又回忆片刻,程云臻还是觉得那老板的表情并不对劲。

他随时都做着跑路的准备,必须的东西都揣在身上,可以不用再回客栈。

敌在暗我在明,程云臻险些乱了阵脚,他不能站在大街上思索,遂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偏僻小巷中,想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行事。

就在他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程云臻抬头望去,以为是巷子里的住户。

站在人家门口发愣,的确容易被当成形迹可疑的人。程云臻低头向外快走,一把长刀忽地出现,雪亮的刃几乎闪了他的双眼,一头扎在墙上,整个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云臻僵在原地,瞳孔整个缩成了极小的一团。

来人笑道:“秦公子,叫人好找,请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到了君无渡这种修为其实是第六感很强的,像小程会不会下凡这种大问题他是能感知到的,和上次在那个山洞感觉到危险是一样的。

我在wb发了地图,仙盟在南边,北边从西往东是君家(最西),沈家和金光宗(一上一下),衍天宗(东边),最北是未家,东边渤海是魔族。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46章 第二次抓到

拦住他去路的人,长了张唇红齿白的娃娃脸,双瞳却漆黑一团,毫无善意。

程云臻还想垂死挣扎,被人一下干净利落打晕。转眼之间,小巷中已经空无一人。

再度醒来时,他后脑剧痛,足足歇了半晌才恢复神智。自已身处一间装潢奢华的房间里。袖里藏的,怀里揣的,腰间系的东西一概不翼而飞。

没见到君无渡,程云臻反倒先松了口气,知道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他打量四周,于墙上看见了衍天宗的宗门印记——先前来船上搜查的蓝衣修士拿着旗帜,旗帜上也是相同的印记。起身试着推门出去,果不其然,有结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