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部比从外部看起来大,而且极其安静,翻书的声音都几不可闻,君琰之引他们上了二楼角落的雅间之内,才开口说话,让他们坐下。
程云臻微微蹙起眉道:“方才的事,二位长老可否不要告知剑尊大人?我见他最近忙碌,不想让他分心。”
吕乐章本来就担心君无渡怪罪,即然秦云自己都发话了,忙不迭地答应了。
君琰之道:“剑尊是快要突破了吧。”
程云臻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是在问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好像两天都没见到君无渡的人了。
“琰之真人是如何知晓的?”吕乐章好奇道。
“我前几日推演星象,发现即将有大雷劫。算了一算,应当是剑尊所致。”
吕乐章不禁咂舌:“不过三百岁就合体修为,剑尊真是恐怖如斯。”
完全没想过渡劫失败的可能。
程云臻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他这一劫,会渡很久吗?会不会很危险?”
君琰之宽慰道:“时间长短,无法推出。但区区雷劫于剑尊而言,应该是不危险的。”
……挂壁。程云臻心想。
吕乐章道:“我那边还有一堆事做,秦公子就拜托琰之真人了。”
整个下午,程云臻在熟悉藏书阁的日常工作。他起先还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君无渡渡劫的事情,但藏书阁这地方极为安静,还点着熏香,不知不觉心就沉了下来。
晚上回去,程云臻还想从君无渡那里试探一下,结果等睡着了,人也没见影,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这日,他在藏书阁二楼正在翻书目,清点架子上的书籍,忽然看到了一个“青”字。
他连忙翻了过去,心跳都快了几分,在胸腔中咚咚不停。君家藏书阁竟然真的有《青囊丹心纪事》这本书!
程云臻装作找书的样子,绕到对面的书架去找。但是,书目上记的其他书都在,只有这本书不见了。
说明——它已经被人借走,不过,早晚会被还回来。
*
君无渡消失的第六天晚上,程云臻回到寒天峰,远远就看见灯灭着,今天估计也见不到君无渡。
他肯定不会担心他,但是君无渡的确有些反常,往常他若离开几天,一定会和他说清楚去了哪里,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程云臻懒得想,先洗了个澡,而后拿一碗桂花酪放在书桌上,一面吃,一面看今天从藏书阁拿回来的书。
他敞着窗户晾头发,有山风伴着花香吹进来,嘴里是甜丝丝的桂花酪。
突然,有个人在他身后冷不丁道:“我不在,你就这么会享受!”
程云臻差点被吓死!
要知道他本来就住在山上,而且现在天已经黑透了。
程云臻一边把书合起来,一边抱怨道:“吓我一跳。”
君无渡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在看什么书?”
“从藏书阁拿的闲书。你这几天去哪儿了?”程云臻毫不犹豫地回答,开始转移话题。
君无渡走到他面前来,程云臻才发现他头发的颜色稍微变了,之前是紫色,现在有点紫得发红,给人一种鲜血染就的感觉。
君无渡轻描淡写道:“马上突破合体期,去炼了下人皇幡。”
“……恭喜啊。”程云臻干巴巴地说。
君无渡看了他一会儿,冷着脸道:“真假。”
“……”程云臻顿了顿,“因为,我已经从藏书阁的人那里听说你要渡劫的事情了。而且,你一定能渡劫成功,不是吗?”
君无渡的状态和上次刚炼成人皇幡的时候差不多,眼下全是阴翳,直觉告诉程云臻现在千万不能惹他。
君无渡:“过来。”
程云臻走过去,就在他刚离开书桌的时候,他方才藏着不让君无渡看的书也被他隔空取走。
程云臻眼睁睁地看着那本书飞到君无渡手里。
君无渡翻了几页,随即脸色缓和了点,道:“你看画符的书做什么?”
他还以为秦云又在想什么逃跑的法子,所以才藏着书不让他看。
程云臻将他手里的书恶狠狠夺走,生气道:“我想修炼,不行吗?若我不是个炉鼎体质,说不定也是一方大能!绝无可能被你这样的人欺辱了去。”
君无渡捡起书页里掉出来的一张纸,端详了下,嗤笑道:“就你这个鬼画符的样子,还是趁早转学别的吧。”
程云臻恼羞成怒地伸手,想将那张练习之作夺走,君无渡偏不给他,站起来凭借身高优势将符纸高高地举在空中。
程云臻遭他戏弄,心里生气,也不再抢了,自顾自地走远几步。
片刻之后,君无渡凑了过来,靠在他身边,嘀咕道:“好了,我方才是同你说笑的。看看这张符,嗯,第一次能画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程云臻斜睨他一眼:“又不是鬼画符了?”
本来刚犯了许多杀孽,不安宁的心神被眼前嗔怒也漂亮的人完全占据了。君无渡顺势揽住了他柔韧的腰,低头笑了下道:“绝对不是。”
程云臻被他紧紧揽住,一阵毛骨悚然,又听见他轻笑,挣扎了两下,君无渡喃喃低语说:“别动,不做别的,让我抱抱你。”
君无渡两只臂膀都缠上来,紧抱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拿着那张符到了桌前。
程云臻站在原地看他。
他搭臂靠坐在书案之后,神情瞧着已经比方才柔和很多,甚至透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来。
君无渡朝他勾了勾手。
“过来,我教你画。”
作者有话要说:
君无渡:我杀人回来了!!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37章 合体渡劫
程云臻感觉他没安好心,站在原地不动。
见他不动,君无渡轻啧一声,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程云臻思忖片刻,走了过去,被他拉到椅子上并坐,和上次学棋时一样。
边走边质疑:“你不是学剑的吗,也会画符?”
因为这几日白天程云臻一直在用禁制玉佩,回了寒天峰才摘下来。身上的鼎香重了些,又是刚洗完澡,幽香阵阵,无处不在。
他靠近,君无渡吸了一口,心神一荡,缓了缓才道:“教你够用。来,把这个火行符再画一遍。”
程云臻看他是来真的,并不是开玩笑拿自己逗趣,于是也认真起来。
他这几日在藏书阁没少看书。炉鼎和废灵根的修士虽然无法修炼,但是也有防身的手段,就像他穿上玄霜织造的衣服就增加了防御力。
阵法、符箓和灵器,都能用来攻击或是防身。
听说符箓的门槛要低一些,程云臻才拿了本书回来学习,没想到被君无渡正好撞见。算了,本来也瞒不了他。
君无渡不阻拦他学,恐怕是觉得他就算学了这点微末本领也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程云臻蘸了点朱砂,悬腕认真书写。君无渡在一旁用手撑着头,看他。
凝神写完一张,程云臻用手一拍,疑惑道:“为何它不起火?……你笑什么?”
君无渡敛了唇角笑容,正色道:“你可知一张符箓的力量来源?”
程云臻看了书,自然不是一点都不懂,回答:“要么,用自身的灵力,要么借天地灵气。”
君无渡望着他点了点头,道:“你自身毫无灵力,就只能借天地灵气。借天地灵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心诚则灵。”
程云臻怔住。
“你心不诚,”君无渡手指轻叩桌面,“根本不相信你画的符箓会出火,天地灵气又怎么会被你调动?”
程云臻不得不承认,君无渡一语道破了问题所在。仔细想想,虽然他确实已经目睹过不少超自然现象,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始终存在一种抗拒,无法融入其中。
君无渡继续道:“还有,你这纹路画得大体不错,但是结构差了几分味道。”
说完,手臂整个紧搭在他肩膀上,右手覆住了他的右手。
程云臻整个被他包住,身后贴上来个滚烫的胸膛,热意入侵,顿时不自在起来,肩膀前倾着想躲。然而君无渡已经开始带着他画符,还倒打一耙地说:“专心点。”
“画符纹和写字一样,都有风骨,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屋外月华初上,屋内烛影摇红。
君无渡握住怀里人如玉微凉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导,嗅着他肌肤烘出来的暖香,品着其中清甜,直到最后一笔落完,还不肯松手。
程云臻挣脱开来,伸手拍了下符纸,仍旧没有反应,道:“还是没起火。你的心也不诚?”
符纸没起火,别的地方要起火了。
君无渡一把将他抱了,臀坐在自己身上,揽着哄道:“方才那姿势不对,这样再写一次。”
这般亲密的接触,已经超过程云臻能接受的范畴。
更别提身子底下已经明目张胆地杵了个东西,放肆戳着,顿时令他头皮发麻。
程云臻一动也不动地低斥道:“放开我!你想毁约吗?”
声音凛然不容侵犯。
身后的人似是深吸了口气,极不甘心地松开了手,程云臻立刻从他怀里移开,起身想走时被拉住。
君无渡眼中欲色还没完全消退,但脸上还算平静,望着他道:“不学了?”
程云臻是想学习,但是绝对不是以被性-骚扰为代价,冷着一张脸答他:“不学了。”
不料君无渡并不放手,反而使了力将他拉回来,哄着道:“还是学吧,再写一张,我绝不像刚才那样了。”
程云臻犹豫了下,没再和他撕扯,坐回原位。毕竟狗就是这样,越是躲就越来劲。只是想着刚才被顶着的感觉,罪魁祸首又在旁边,心绪实在难宁,草草画了几张符就罢了,一张也没烧起来。
知道快到他睡觉的时间,君无渡道:“明日我再继续教你。”
程云臻收拾符纸的手一顿:“你不是要忙突破的事情吗?”
“已经忙完了,”君无渡道,“剩下唯有渡劫而已。到时候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三圣洞塌了,他得去另外一个地方闭关渡劫。
程云臻按捺住了,没问他一段时间是多久。
君无渡捉了他的手道:“放心,我既未背誓,天雷怎会为难我。”
他话里是让程云臻放心,语气却暗含警告之意。
程云臻面不改色,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
翌日,程云臻照常去藏书阁做事。
午后整理书架时,他发现青囊丹心纪事已经被还回来了。
确定四下无人,程云臻忙翻开这本书看了起来,并且还在顶上加了本书当掩护。
这本纪事原来是双人合作的游记,一人名青囊,一人名丹心。里面的内容杂乱无序,看得出来是在路上兴之所至,随笔记录,甚至还有两人的对话,速写。
程云臻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其中和炉鼎相关的内容记载,与剑道圣人所说的并无什么二致,只是更详细些。
作者像是亲眼见过炉鼎下凡,写炉鼎身上的鼎香会随着月相衰减,约十个朔望月就可以完全变为凡人。但,要想下凡必须付出寿命代价。
就像筑基修士原本能活百余年,到了凡间也会在耄耋之年死去。
这对程云臻来说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于他而言,与其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少活几年,死了说不定就回去了。
程云臻默记书中内容要点后,将其放了回去。
*
晚上,君无渡果真要接着教他画符。
程云臻警惕地道:“先说好,你若再如昨晚不规矩,对我动手动脚,我宁可不学。”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直到秦云哭了那一大场,两人重新立约后,他在自己面前仿佛才露出一点真实模样来,脾气也愈发长了。
君无渡看着他,佯装不解道:“不动手如何教你写?”
程云臻:“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君无渡拉他过来:“好了好了,不动你便是。”
两人练的,依旧是昨天的火行符。
程云臻一开始还写得专心,只是一偏头,就能看见君无渡唇角带着微笑,眼珠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目光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画完一张,君无渡摇头道:“我没招你,怎么还画成这样,可见昨日也不怪我,是你自己的问题。”
程云臻声音平平地道:“那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解决。不劳烦剑尊大人费心。”
君无渡冷哼一声:“外面有多少人求着我教我都不教,你还要赶我!”
说完,紧握着秦云的手,又带他写了一张。
这次成效卓著,一拍符立时燃了起来,整张符纸瞬间燃烧殆尽。
程云臻双眼被火光映照得微微闪亮,蓦地睁大,忍不住惊讶道:“成了!”
君无渡横了他一眼:“有我这样的师父,便是头猪也学会了。你倒是想想,该如何谢我?”
对于他的讽刺,程云臻不予理会。只想着符箓入门果然是要容易一些,虽他不打算在修真界继续待下去,可前往北境一路谈何容易,能有一技之长防身再好不过。
见君无渡还在等着谢礼,程云臻忽然扬了扬下巴道:“你闭上眼睛。”
君无渡见他转身看向自己,竟真乖乖地闭上眼睛,心跳稍稍紊乱,片刻之后,脸颊上传来湿润触感。
他当即伸手,钳住秦云手腕,睁眼果然是他拿笔蘸着朱砂,正在自己脸上乱画,不知画了个什么图案。
君无渡险些被气笑了,正要开口训斥,见秦云蹙着眉毛道:“你轻点,疼!”
其实程云臻说话的声音很正常,但他鲜少主动示弱,听在君无渡耳朵里就带了那么几分撒娇发嗔的意味,当即松了手给他揉着:“我看看……疼得厉害吗……”
揉了一会儿,手印消失。见秦云瞧着自己乐不可支,君无渡气哼哼道:“还不快给我把脸擦干净,你就这样恩将仇报!以后还敢不敢了?”
程云臻过去拧了帕子过来给他擦脸,忍着笑道:“不敢了,剑尊大人别生气了。”
君无渡见他眉眼俱笑,一时间竟愣住,仿佛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顿时觉得在脸上多画几道也值得。他想留秦云在身边,不是要叫他整日苦大仇深,该是这样多笑才对。
原来只要不强逼于他,两人关系便能突飞猛进。是他之前没找对方法。想来也是,他一个炉鼎,何故总想着往外逃,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
没有比在他身边更好的地方了。
许是他发愣久了一会儿,秦云带着点小心问:“还在生气?”
君无渡回神,拉着他坐下道:“今日这谢礼不算,你得再用心给我备上一份。”
说罢,两人又同坐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学符。
*
如此十分和谐地过了几天,君无渡始终不见谢礼的影子,这日早上就到床边去问。
程云臻睡眼惺忪,缩在被子里道:“等你回来再给吧。”
君无渡见他敷衍,不满道:“什么叫等我回来?”
程云臻打个大大的哈欠:“等你渡劫成功回来。”
下一刻,君无渡说的话令他睡意全无。
君无渡:“我打算带你一同去。”
程云臻一惊,不知这是不是试探,佯装疑惑道:“你渡劫,带上我做什么?”
炉鼎总不能还当避雷针用吧。
君无渡拿了他一缕头发缠在手中捻弄:“说是渡劫,其实不过是找个无人小岛把雷劫引开。你不是想出门玩么,正好随我去散散心。”
早上刚醒,程云臻头脑混沌,又怕在他面前露馅,一时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感觉脸被掐了一把,听见他说:“就这么定了。”
君无渡看见他神色呆呆,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不想去?”
程云臻从床上坐起,道:“去。有热闹看我怎么不去。什么时候出发?”
君无渡见他毫不犹豫便答应,心中疑虑少了几分,道:“下月初。”
“要去多久?”
“一月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云臻:你轻点,疼!
君无渡耳中:你轻点,疼~~~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38章 他必须逃
君无渡着急要谢礼,这日从藏书阁出来,程云臻未回去,而是和与他一起整理书籍的同僚下了山。
此人名叫君乐人,是君家旁系子弟,性格极其和善。程云臻才认识他几日,就从他嘴里套出了话,他是父母塞了钱才进来的藏书阁。
甚至程云臻说要和他一起下山,君乐人道:“那秦公子,你得发誓你不能跑,否则剑尊会打死我的。”
发誓管什么用,程云臻失笑道:“我发誓下山的时候绝不逃跑,若要违誓,五雷轰顶,你可信了?”
君乐人这才肯和他一起出去。
路上,程云臻表明了自己出门的目的:“剑尊大人下个月闭关渡劫在即,我想给他买一样保平安的东西,护佑他顺利归来。”
渡劫之时最为脆弱,是生死关头,君乐人不疑有他,道:“秦公子送的东西,剑尊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程云臻:“只是,剑尊他什么都不缺,我想得头都疼了。”
君乐人:“剑尊既下个月才闭关,秦公子在这之前慢慢挑就是了。”
程云臻一连下山几日,都没挑到合适的谢礼。
君乐人见他从没逃跑过,也渐渐松了警惕。本来剑尊就吩咐过他,监视秦云有没有异常举动,两人每次下山时,也都有君家修士暗地跟着。
这日,程云臻在藏书阁对他道:“我想到该送他什么了。”
君乐人好奇地问:“是何物?”
程云臻:“我想送给他一个木雕小人,就相当于渡劫之时,我陪着他。不过,我从没雕过,现在开始雕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君乐人想了想,热心建议道:“这有何难,公子不必亲自动手,找个擅长偃术的人代劳就是,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可是栩栩如生!我记得外门就有个手巧的偃师,藏书阁的香炉便是她做的。”
偃术,即机关术。有的偃师制造出来的人偶都可达筑基修为。但精于此道并不容易,大部分偃师都以制造家具、灵器或是为大宗门设计机关为生。
程云臻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多谢!对了,你可要为我保密,若是让剑尊提前知晓,便失了惊喜。”
君乐人忙不迭地点头。
又隔一日,到了藏书阁闭馆休整的日子。程云臻寻摸到了君乐人所说的偃术师,这个人姓钟,既是外姓,应该算是君家的客卿一类人物。
钟偃师是个姑娘,极为不修边幅,头发也如蓬草乱糟糟的扎在脑后,手上遍布老茧,一看就是个手艺人,见了程云臻十分拘谨,只一个劲地低头,小心翼翼道:“公子请坐,不知有什么吩咐?”
程云臻扫了一眼,见她这地方摆了几个未完成的人偶,还有些灯笼和日晷之类的东西,临时收拾过还是显得杂乱不堪,在椅子上坐下开口道:“钟偃师也坐吧,我想问,做一个七八寸大小的人偶需要多久?”
钟偃师道:“这个……不难,一两个时辰便能雕成。”
程云臻做出惊讶的样子:“你这里可有雕好的给我看看?”
钟偃师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个小人,道:“公子请看。这个是已经雕了九成的,还没点睛。”
那小人当真是栩栩如生,细节刻画得极为完美,程云臻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说:“我听说偃术高超的人,能让雕出的人偶活起来,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钟偃师道。
不知她做了什么,角落里的一个人偶忽然动了起来,程云臻险些被吓到,那人偶看起来与活人差别不大,但因为眼珠无法转动,极为僵硬。
程云臻道:“我想给剑尊雕一个小人,最好是能说话能动的,陪他渡劫。”
钟偃师得知了他的需求,犹豫道:“公子若是想让人偶这般,需要滴血才能沾上活气,而且公子没有灵力,只能维持个几天。”
程云臻道:“无妨,剑尊渡劫如此危险,我不能为他分忧便罢了,怎么会连几滴血都不愿意流。”
钟偃师心中纳罕。她上次还听说剑尊炉鼎因为心系旁人逃跑了,怎么这会儿看起来不是这回事。
她道:“公子什么时候要?”
程云臻道:“我想着,还是自己亲手做的比较有诚意,不知钟偃师能不能教我,我自己来做。”
钟偃师为难道:“这……公子有所不知,这东西上手很难,而且还容易伤着自己。你看我的手便知道,这些都是我从前留下的旧伤。”
“那我先弄出大致的形状,”程云臻坚持道,“你再细化。总归是我的一点心意。”
钟偃师犹豫片刻,道:“那……公子做的时候可得小心些。若是伤着了,我难辞其咎。”
程云臻拎出一袋上等灵石,放在桌上,险些闪了钟偃师的眼睛。
其实在修士道侣之间,互送小人偶传情是极常见的行为,之前在修真界里还掀起过一股潮流,那段时间钟偃师也赚了不少钱,后来是部分修士觉得偃术人偶不祥,这项生意渐渐就少了。
她哪里还能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笔生意!
钟偃师眼睛盯着灵石,口中道:“秦公子不用给我这么多钱。”
“我这不止是做小人偶的钱,”程云臻道,“我还想请钟偃师为我做一个……和我等身的人偶。”
钟偃师惊异道:“秦公子这是何意?”
程云臻示意她附耳过来,钟偃师听完他说的几句话,顿时臊得双耳通红,没想到剑尊私底下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程云臻也极不好意思:“不知,这等身的能不能做?”
钟偃师看了眼桌上灵石,这泼天的富贵,真是一开张能吃半年了,她咬咬牙道:“能做。秦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这等身人偶的事,还请钟偃师为我保密,”程云臻意味深长道,“也是为剑尊保密。偃师记住,做得越真越好。”
钟偃师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将剑尊私隐传播出去,那她也不必在君家待下去了,于是道:“我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只是这等身的人偶,做起来颇费时间。”
程云臻道:“大抵多久能做成?越快越好。”
“最快,也得半月到二十日之间。”
程云臻道:“无妨。自明日起,我就来钟偃师这里学着雕小人偶。”
*
虽谢礼还没收到手,君无渡这几日心情着实不错,就连四叔都说他一脸春风得意。他早就知道,秦云要亲手给他雕一个小人作为谢礼,内心不禁暗暗期待起来。
这日他正在处理一些俗务,忽地有人来报。
君无渡见来人一脸慌慌张张,心生不喜,道:“急什么?好好说话!”
“剑尊大人,今日不知为何,秦公子在藏书阁被幽梧鸟给伤了!”
“你说什么?他人现今在何处?”君无渡眼神骤然森冷,站起身来。
“已,已搬回寒天峰去了。”
君无渡立刻回到寒天峰去,甫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医修正围在床边,君琰之也在。
站在边缘的医修率先发现君无渡的身影,急忙见礼道:“剑尊大人。”
一叠声的剑尊大人响起,君无渡面色肃然,拨开他们到床边。
只见秦云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额上蒙着汗,嘴角还挂着些许血迹,一看便知是受了内伤,吐血所留下的,神志已然不清醒,闭着眼一直喊疼。
“疼……头好疼……”
君无渡轻轻地伸手握住他手,扭头咬牙切齿道:“好端端的,幽梧鸟怎么会伤人!”
君琰之正欲说话,床上的人又叫了句疼,君无渡被他抓着手,愣了下道:“他喊疼你们听不到吗?你们来了这半天,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领头的医修道:“剑尊大人,秦公子被幽梧鸟冲撞出来的外伤好治,但幽梧鸟有震慑神魂之能,这只得慢慢静养,才能恢复。我等实在无能。”
君无渡何尝不知,甚至幽梧鸟当年还是被他捉回来镇守藏书阁的。只是见到秦云如此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他。
君琰之道:“从前藏书阁未进过炉鼎,估计是因为秦公子的体质,幽梧鸟才以为他是外来者,起而攻之。剑尊放心,秦公子只被幽梧鸟撞了一下,医修也说并无什么大碍。”
君无渡也想到了这点,但秦云在藏书阁进进出出都那么久了,幽梧鸟突然发狂,实在是令人不解。
不论如何,这只伤了秦云的畜生也不能再留。
他寒声道:“这只畜生先关起来,待我亲自处置。”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君无渡望着秦云于半昏中极痛苦的模样,给他拭汗,心中如针挑刀挖一般,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侧,想,关着的那一年里人还好好的,如今放出去不到一月,就伤成这样。
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过于危险,偏偏他却非要追逐什么所谓的自由。
*
头脑中宛如伸了只手在搅弄,又晕眩又疼痛,程云臻几乎想以头抢地。
他早就想到,要以病拖住,不能跟着君无渡离开。只是想生病容易,生一个不被医修立刻治愈的病却难。
落水受惊……君无渡知道他会游泳,这条行不通,正在苦思冥想之际,程云臻想到了那天差点攻击他的幽梧鸟。他后来听人说过幽梧鸟的来历,知道它是捉偷书贼用的,不会一击毙命。
再加上君琰之那天的反应很快,应当能将自己及时救下来,程云臻悄悄地松下禁制玉佩,在幽梧鸟暴动之时又系上,果然遭到攻击。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撞之下,他竟然会这么难受,头疼得像是快爆炸一般。
这下好了,演都不用演,他是真的病了。
也不知要捱多久,迷糊之中,有个人正在用温热的指腹,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疼痛,那种感觉,莫名让程云臻想到小时候打针鼓包的时候,妈妈用棉签蘸着冷水给他擦拭缓痛。
他恍恍惚惚睁眼,不是别人,却是君无渡。自己正靠在他怀里,被他揉弄着脑袋,正欲开口说话,脑中又是一阵刺痛,逼得他叫了一声。
君无渡察觉到他醒了,道:“好些了么?”
此时还在深夜,屋里没点灯,周围极为静谧,程云臻等着那阵刺痛过去,有气无力地道:“我这是……怎么了。头疼得厉害。”
君无渡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被看守藏书阁的幽梧鸟所伤,神魂激荡,所以才会头疼。”
程云臻感觉到君无渡的手掌又在他额上爱怜地摸了一下,他忍着头疼道:“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只大鸟忽地狂性大发,就冲我飞来,嘶……”
他在等君无渡的下一步回答。因为他不确定,君琰之和吕乐章会不会把先前的事情告诉君无渡,虽然他认为,这两人怕君无渡怪罪,并不会说。
果然,君无渡道:“应当因为你是纯阴之体。莫怕,我会将那畜生亲手斩死。”
程云臻头疼得已经有些不清醒,伸手抓了下他手道:“它既看守藏书阁,攻击我,也是职责,职责所在,不必怪它。”
君无渡陷入沉默,程云臻见他久久不答话,意识又逐渐下坠,最后昏迷之前,听见君无渡说了个“你”字,然而说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听见怀里人又昏睡过去,君无渡双手握着他双手,紧紧抱住。
就在他马上去渡劫的节骨眼上,秦云为幽梧鸟所伤,他不是个傻子,实在不能不怀疑其中的巧合。然见秦云伤得如此严重,审问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罢了,也许是他多想,哪有人会将自己伤成这样。
程云臻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稍微好受一些,不再吃什么吐什么,在床上用了些饭。
渡劫的事情迫在眉睫,这不是玩笑,君无渡不能再等。况且若是他把雷劫引来霁川,更加不利于秦云养病。
喂过他吃了一碗粥后,君无渡道:“你既病了,我不能带你出门。还是留君十五给你使唤,好好养病,我会尽快回来。”
他越说,就越是恋恋不舍。真想放弃突破的机会,只守在秦云身边。
秦云头发微乱,脸色虚弱,看起来格外惹人爱怜,望着他道:“我的谢礼,还没给你。”
君无渡深深凝视着他道:“我不要什么身外之物。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便是最好的谢礼。”
毫不夸张,程云臻心中重重地咯噔一声,然他面上不显,在君无渡一转不转的目光中道:“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医修不是说了,我再养几天就好了。”
君无渡声音微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程云臻只得点头:“……好。”
一点头,他脑中又开始刺痛。君无渡看得清楚,将他揽进怀里揉了一会儿,声音也软下来:“等我回来继续教你,嗯?”
说着,在他鬓边轻吻了下。
程云臻没力气躲,被他亲了一口,道:“先别走。”
能被他挽留,君无渡略有惊讶挑眉。
程云臻道:“我想让你给我写几张符,你不在的时候我好临摹。”
君无渡无有不应,提笔给他写了几张初级符箓,又叮嘱几句,才离开。
程云臻一觉睡到晚上,再醒来,身旁无人,才意识到君无渡是已经彻底离开。他对着床上帐顶发了会儿呆,起身将君无渡留下的几张符箓收拾起来。
他身体确实不舒服,在屋里结结实实修养了几日,头不疼了之后,由君十五陪同在侧,去外门找钟偃师继续雕小人。
君十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程云臻知道他上次一定是遭自己连累,也就不为难他。
钟偃师得了秦云承诺,说事成之后还要给她一笔钱,一连五六日都没见他人影,心中正在不安,人就上门来了。
见这次还有个内门子弟跟着,钟偃师极有眼力见地没明说那等身人偶的事情。
程云臻得她暗示,知道等身人偶快做好了,留下雕了会儿小人偶,才回到寒天峰,没想到有不速之客。
是君琰之,正在花圃外等他。
君琰之眼神不复往日温和,对君十五道:“我与秦公子有话要说。”
程云臻不避不让,道:“请真人进屋坐下再谈。”
君十五不明所以,继续守在屋外。
屋内,程云臻与君琰之对坐,他正在斟茶,听见君琰之淡淡道:“我只是有一事不解,秦公子为何要惹那幽梧鸟主动攻击?”
作为掌管藏书阁的人,若是没有万分把握,他不可能让剑尊炉鼎在有危险的情况下出入藏书阁。所以,当日他就知道,是这位秦公子自己解了禁制,故引来了幽梧鸟发狂。
但,因为之前便隐瞒了剑尊此事,君琰之犹豫了下,并未将事情和盘托出。
程云臻并不慌张,他知道君琰之是个聪明人。
他将茶盏推过去,道:“琰之真人以为呢?”
君琰之看着他,见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淡笑,一副极为镇定、不慌不忙的样子。
“那本青囊丹心纪事,是我借走的。”君琰之忽而道。
他那日因不明幽梧鸟为何忽然作攻击之态,想要找相关的文字记载。藏书阁中的每一本书,他都曾看过,且有过目不忘之能,因此找了与幽梧鸟和炉鼎相关的所有书籍。
程云臻因为这句话静了一瞬,道:“我还以为我做的足够小心,没人发现。”
他怕君无渡知道他在找这本书,都没敢去借还书的地方问询,只是经过书架时看这本书会不会被还回来。
君琰之:“藏书阁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晓。”
“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程云臻继续和他打机锋。
君琰之:“若我没猜错的话,秦公子是想在剑尊渡劫的时候,逃走下凡。”
有逃跑过一次的前科在,自然很容易被如此推测。
心思被人戳破,程云臻只惊讶了一瞬,随即不疾不徐道:“不错,我的确打算如此,希望琰之真人能为我保密。”
君琰之紧盯着他:“我为何要替你保密。”
程云臻微笑着威胁道:“你觉得剑尊会信我,还是信你?你若扰了我的计划,我逃不了,死也要拉你下水,同剑尊说你之前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君十五便是证人。你若不说,我逃跑的事情和你绝无干系。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是会审时度势,难得糊涂。琰之真人以为呢?”
程云臻会这么说,是因为君琰之一看就是个不喜争斗的,整日只捧着书看,怎么会主动染上这种名声。
君琰之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愣了片刻后道:“好一个难得糊涂。秦公子,你可知剑尊知你逃跑,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已经被抓回来一次,焉知不会被抓回来第二次?”
程云臻语气平淡道:“困兽犹斗,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有机会摆在我面前,我难道会白白放弃?”
他的双眼虽然平静,形状秀美,从其中却透出一种刀锋般的力量来。两人对坐说话,如同博弈。
片刻之后,君琰之败下阵来,道:“既如此,秦公子请自便,我做那个难得糊涂的聪明人。”
君琰之走后,程云臻只感觉方才那一场已经掏空了浑身所有力气。他身体本就刚养好,经了如此一番谈话,头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他再一次骗了君无渡。他是一定要逃的,因为他和君无渡所想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东西,再强待下去不适感只会越来越强。
但,这次逃跑,和上次心情却有了不同,他不光在想君无渡会怎么追他,还忍不住想君无渡得知他逃跑后的反应。他自嘲地想,难道他真的被君无渡的糖衣炮弹所迷惑了?
老实说,君无渡将他按在床上反复折辱的时候,他是真的萌发了点恨意。但是后来想想,当时本来就是他自己招的对方,预见了君无渡会因为他的举动生气。
程云臻有时候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比起君无渡来说,他还是更恨这个本来就一团污糟的世界,但是恨一个世界实在是太虚无了,他在合欢宗的时候恨崔管事,在霁川就恨君无渡。
也许,如果他不是个穿越者,遇上君无渡之后就能如他所愿,安安分分地呆在他身边。但是造化弄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在一个自由的地方长大,本可以堂堂正正地活,恋爱,结婚,生子,这才是他人生原本的步调。
君无渡有沉没成本,他也有。
他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因为自由受尽无数折磨之后,最终麻痹认命,心安理得地接受君无渡的豢养,那样会让他觉得,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好像个笑话。
他必须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粗长!
第39章 第二次逃跑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程云臻早上起来,前去找钟偃师。
钟偃师终于将小人偶雕刻完成,程云臻将其拿在手里端详,夸赞道:“真是巧夺天工。之前我底子起得不好,没想到被钟偃师给救了回来。”
钟偃师抓了抓蓬乱的头发,不好意思道:“哪里的话。”
程云臻道:“是否我滴了血,它就能动?”
“是,”钟偃师点点头,“不必多,三五滴血就可以。”
程云臻看了眼在门口站着的君十五,小声道:“另一个呢?”
钟偃师遂压低声音:“要一整碗。”
程云臻心中了然,将自己带来的灵石又交予钟偃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钟偃师将两个收纳好的人偶给程云臻包上拿走,那等身的也在有禁制的木盒中暂时缩小,拿出来才会放大。
为免君十五怀疑,程云臻主动让他抱着这两个盒子,跟自己回寒天峰。
翌日早上起来,程云臻对君十五道:“我想给人偶做几套小衣服,不知还能不能请周老板前来?”
君十五一愣,苦笑道:“秦公子,自……上次那事以后,剑尊发怒,玄霜织造就不做咱们的生意了。”
程云臻蔫蔫地道:“还是我不好,让你和周老板都受了连累。”
君十五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想起上次的惨痛教训,最终还是决定闭嘴不言。若是秦云再跑第二次,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剑尊杀的。
程云臻道:“算了,我自下山去找个店做吧,顺便也给自己挑几件衣服。”
一说出门,君十五心中不由得警惕万分,道:“虽然周老板不能来,我可叫人寻其他店家上门来做衣裳。公子刚因为幽梧鸟受了惊,还是不要出门,在家里养着为好。”
“君十五。”程云臻冷声斥他一句。
君十五微愣,因着平日里秦公子都是叫他“十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被喝了这么一句,他有些慌乱地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且问你,”程云臻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道,“剑尊渡劫之前可曾吩咐过,不允许我出门?”
君十五为难地道:“没有……”
剑尊的确没有吩咐过禁足,只说让他看着秦公子养好身体。
“哦,”程云臻做了然之态,“那你莫非是觉得我只是个炉鼎,不配使唤你,所以这样敷衍我?”
君十五没想到头上被扣了如此之大的一顶帽子,比起其他人,他当然知道剑尊有多在意秦云,心中无一丝对秦云不敬的想法,忙躬身道:“不敢,秦公子,十五绝无此意,真的只是……为您的身体着想。”
程云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从前是做过错事,可你也不用防贼一样防着我。你若不放心,叫上几人跟着我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君十五哪里还敢再阻拦,道:“那秦公子等我安排一下,我即刻送您下山去找个成衣店。”
待他出门安排以后,程云臻打开放置玩偶的盒子,将东西收拾好又合上。
君十五说是去安排,其实本就有一批修士日常在盯秦云的梢。他很快回来复命,开启传送阵送程云臻到了霁川脚下的化阳城。
君十五抱着两个盒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程云臻先是进了家其貌不扬的成衣店,那老板见他穿得精致,立刻迎了上来,道:“公子里面请,我们上了不少新货,现在买价钱实惠……”
程云臻含笑点头,看了一圈后,什么也没买就离开了这家店。
出去之后,他对君十五道:“看惯了周老板的手艺,其他地方的竟难入眼了。”
玄霜织造的确是西南一带最出名的成衣店,否则当时君无渡也不会点名要周老板上门来制衣。想到这里,君十五内心对秦云上次逃跑的行为仍然感到疑惑,在他心中,能得剑尊如此相待应当是殊荣才对。
君十五想了想,道:“城内还有座霓裳楼,虽然不能和玄霜织造比,但也是数一数二的成衣店了。”
程云臻道:“那就去那里吧。”
两人走了几条街后,远远地,不用君十五说,程云臻也看见了高大华丽的霓裳楼,一跨进门槛,就有两个小厮上前迎接。
“公子是要来买成衣还是制衣?”
程云臻从容道:“我两个都要。”
小厮:“那您请上二楼。”
程云臻便由他引着上了二楼,与此同时,君十五已经暗中吩咐那些跟来的人看住霓裳楼的各个出口,他见小厮似有阻拦的意思,直接亮出身份。
莫说就在霁川脚下,就算往东再去十几座城,无人敢和君家作对。
程云臻见君十五迟迟没有上来,站在楼梯上叫他:“十五,快把东西抱上来。”
到了二楼,另换了一个男修接待他。这人口才极好,上来就将自己店里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又看出程云臻身上穿的是玄霜织造的衣服,暗暗地踩了对家一脚。
程云臻先是将小人偶拿出来,问:“这么大的衣服能不能做?”
“能做能做,”男修见他有钱,满口答应,“公子选几个样式,我立刻叫人去做。”
程云臻便看着图册,一点点了十几个式样。君十五在一旁看着,并未起疑,从前秦公子也是一买就三四十套衣服。
男修嘴甜道:“公子眼光真好,选的都是最经典的式样。”
给人偶选完衣服,程云臻道:“我还想给自己买几套衣服。”
男修便继续极力给他推荐,程云臻点了几套造型繁复的,说要到里间去试。
他对君十五道:“试衣服你就不必跟着了,去楼下等着吧。”
君十五犹豫了下,他今天本来就因为忤逆秦公子的话被训斥,若再不听话也许会惹得秦公子更加生气,到时候剑尊回来,他吃不了兜着走。况且霓裳楼已经被团团围住,秦公子就算想逃也无处逃。
于是点了点头,把手中两个盒子留下,自下楼去等待。
*
君十五下楼去,见君家修士都分别看管着霓裳楼出口,心中安定了些。
他在楼下等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不见秦云出来,心中开始生疑,遂又上楼去看。
送衣服的小厮道:“那位公子还在里面试衣服呢。”
不亲眼见到,君十五怎能安心。他还是进了里间,一看,秦云果真是在穿衣,旁边还有那个油嘴滑舌的男修伺候。
他穿的这套衣服,与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极为繁复华美,然他容貌毫不逊色,死死地压住了这件衣服的艳丽轻浮,脸颊被底下的红色映得如春日海棠,君十五年岁尚小,见秦云冲自己一笑,呆立原地。
程云臻道:“你可是等急了?”
君十五回神解释:“没有没有,公子慢慢试便是。”
他继续下楼去等,又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始终还是不放心,再度上楼去看,那小厮笑道:“你身为仆从,怎么反倒三番五次地上来催主子。”
君十五不理会他,进了屋,看见屏风后面有两个人影,一个正站着伸开手臂,另一个伺候他穿衣服。
霓裳楼的男修从屏风后探头道:“有何事?”
君十五摇摇头,暗想自己实在是太疑神疑鬼,若是再这样恐惹得秦云不快,再度下楼后,按下性子等待。
又过了许久,还是不见秦云试完衣服出来,君十五这才觉察到不对,直接上楼冲到屏风后去查看。
那男修面如死灰,抖似筛糠,只见他根本就不是在给人穿衣服,而是在给一个与秦云一模一样的人偶穿衣!
君十五一颗心重重砸地,脑中只有二字:完了。再一再二,他的命是真的不保了。
他勉强维持冷静,先审问男修:“我家公子去哪了?”
男修知自己应当是大祸临头,哭丧着脸道:“我,我实不知啊!方才的公子说要试女装,试好之后便突然翻脸拿符箓威胁我,这人偶也是他掏出来的,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用符箓将我炸死!救救我,我不想死……”
君十五看了眼他背后贴着的符箓,撕下一细瞧,竟是剑尊的手笔。这男修只感受到了剑尊的灵力威压,以为这符箓极其厉害,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张普通的火行符。
若是刚才他第二次上来问的时候秦公子便已经离开,到现在都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君十五感到头晕目眩,已经预见了自己被炼化进人皇幡的结局。
他先发信给掌教,而后命两个修士在霓裳楼里搜查一番,不见秦云的踪迹。霓裳楼本就有许多女客进出,秦公子想必是扮成女子大摇大摆地出去。
秦公子会去哪儿?会不会和上次一样,沿着河流就能追到他?
*
君十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程云臻此刻,已经坐上了一艘中等规模的灵舟。
从霓裳楼里混出来,他片刻未停,直接去了最近的驿站。他来过化阳城多次,对这里还算熟悉。
上次不乘灵舟,是因为他没有禁制玉佩。这次他不仅有禁制玉佩,还有君无渡画的符箓防身,危险系数大大降低。
此次出逃,他并未和上次一样筹划许久。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他应当是以人偶做出假死的表象来蒙蔽君无渡。
思来想去,只有君无渡相信他不在人世,才会放弃对他的追捕。但是假死的计划实施起来,实在是难,而且容易漏洞百出。君无渡闭关的机会难得,程云臻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逃走。
他仔细想过,上次君无渡之所以能将他捉住,无非是因为霁川附近的那些城主都愿意卖他面子,协助他搜城。所以在他去到山微城前,君无渡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城内停止搜城,作出平静假象来迷惑他走入。
程云臻的目光落在船舱内的木桌上,那里刻着这艘灵舟的终点——旬嵊城。
去驿站的路上,他很快做出决定。往北边去?不。虽然归墟处的确是在北境,但北边是未家的地盘。
不仅如此,从霁川往东是沈家,往东南是金光宗,这些地方都和君家沆瀣一气。倘若君无渡真的丧心病狂到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捉回,他往这些地方走都无异于走向牢笼。
——所以他不能往北走,必须往南走。
因为南方是偌大的仙盟。君无渡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管到仙盟的地盘上去。三州府和仙盟不和,这是程云臻曾亲眼目睹过的事情。
下凡他可以等,现在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君无渡对他失去兴趣为止。
*
霁川。
君十五欲哭无泪道:“掌教大人,你说秦公子他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炉鼎,怎么就这么能跑呢?他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还没炼成金丹,我不想死……”
上次是从寒天峰跑,他们好歹还能在霁川内部搜一搜。这次不仅是在外面跑了,剑尊还不在,谁能使唤得动那么多的城主搜人?
而且剑尊渡劫之地谁也未曾告诉,他们想告知剑尊一声都没有办法。距剑尊渡劫归来还有约莫半月的时间,到时候秦云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君清陵思忖片刻,道:“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在附近的城内搜索。就算他已经坐灵舟走了搜不到,也好在剑尊面前交差。你不必太过担心,这炉鼎已经跑过一次,难道剑尊不会留个后手?”
听他如此一说,君十五感觉头脑一振,心中只盼望如君清陵所说。
*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飞行,程云臻成功地抵达了旬嵊城。他在船上换了身从霓裳楼拿的衣服,恢复了普通男装,只是多穿了件有防御之效的内衬。
他从驿站得知,旬嵊城是位于仙盟北部较大的一座城池。下灵舟时,程云臻遇到了一个难题。
只见有人堵在云梯门口,查验下船者的身份。
程云臻观察片刻,确定应当是正常问询,而非是君家修士在堵他。又看到有人给查验者塞钱,心中已然有数。
轮到他的时候,程云臻准备好了灵石和说辞:“两位大哥,我是个废灵根,外头过不下去,来仙盟投亲的。”
那两人见他周身毫无灵力,料想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收了钱就很快放行。
程云臻松一口气,终于入城。他在城内逛了一圈,随即心中了然。这地方的商贸看起来还算繁荣,但因靠近边界,人员混杂,管理宽松,许多人都是在这暂时落脚一段时间就离开,街上张贴的聘书不少。
他决定也在此地落脚一段时间,一来是不知接下来该去仙盟何处,二来是在这里想必能听到君无渡得知他逃跑后的一些动作。
做好打算,程云臻朝着城中的一家客栈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君十五:活爹,又我!????支持剑尊大人把秦公子抓回来呜呜呜,他是坏人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40章 九心医馆
在客栈中住过一夜后,第二日,程云臻早起在城内寻摸生计。
他既无法修炼,就只能从事一些简单初级的工作,所以一开始他都是到客栈、酒楼之类的地方应聘杂役。但是无一例外,那些老板见他长得弱气,根本不是干活的料子,更像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都摆摆手叫他离开。
处处碰壁,程云臻并不气馁。万事开头难,他都没想到自己真能趁君无渡闭关的时候逃出来,旬嵊城里人员流动如此之快,他耐心等等,一定能找到活计。
这天程云臻再出门的时候,发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
因为之前被卖进合欢宗的悲惨经历,程云臻还是有点基本反侦察能力的。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他并未露怯。出门在外,如果自己先慌了阵脚,那反倒是给对方涨了士气。
他照常去找工作,走到一条人稍少些的路上时,跟着他的人出现了,径自堵住了他的去路。
打眼一看,就是个流氓地痞。程云臻松了口气,这种坏得明显的人反倒还好对付些。
此人名叫唐文昊,样貌尚可,三十上下,眉目之间流里流气。他是旬嵊城归一商会的少爷,在此地兴风作浪许久,早在程云臻在城内找活的第一天,他就盯上这个漂亮的男人了。
靠近一瞧,更觉得面前男子貌美无比。尤其是那修长白皙的脖颈被衣领裹住,叫人真想亲手扒开。
程云臻忍着恶心疑惑道:“你是……”
唐文昊打量着他,笑道:“我看你找了好几天活计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归一商会的唐文昊,你叫什么名字?”
程云臻微笑道:“原来是唐公子,我没有姓,单名一个云字,你叫我阿云就好。”
这个回答让唐文昊稍微生出一点疑虑。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姓?莫非是姓氏不方便说?眼前男子虽穿得普通,身上也没负灵器,但看脸就知道来头不会简单。
归一商会是旬嵊城最大的商会,唐文昊说是能在城内横着走也不为过。但这里鱼龙混杂,唐文昊曾经就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物,险些去了半条命。如今虽色心未死,见阿云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吹嘘,三日内必拿下眼前美人。唐文昊道:“我瞧着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活计,不如来我们归一商会做事,好不好?”
程云臻主动抓住他的双手,感激道:“唐兄此话当真?那就先谢过唐兄了。”
唐文昊没想到他如此好骗,被那双微凉的手一握,心神微荡,正欲反握之时,阿云却将手放开了。
两人一面说话,唐文昊把阿云往偏僻处带,还挥手示意自己那帮小弟别跟上来。
街上不少人看着唐文昊将程云臻哄走,知道这位商会少爷又要作孽,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无人暗巷处。
“怎么越走越偏僻了,”程云臻奇道,“归一商会还没到么?”
唐文昊敷衍道:“快到了,快……”
下一个“到”字还没出口,他身上就被拍了个符箓。
唐文昊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他好歹已经筑基,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这符箓的威压有多重,当即人傻了,知道又踢到个铁板。
那个上一秒还眼神清澈柔和的阿云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你胆子挺大啊,把我带到这来想做什么?说!”
程云臻虽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刻意模仿了君无渡的语气。
早在他入住客栈的第二天,老板就提醒过他,最好挡一挡容貌再出门,城内不太平,尤其归一商会的少爷,是个男女不忌的。
但是程云臻要在城内做工,怎么能一直遮着脸?
得知唐文昊不过是个筑基修为后,程云臻就决定唬一唬他,也算是在城内传播一个信号——他连归一商会的少爷都不怕,其他人莫要来找死。
唐文昊僵着身子道:“我没想干什么,真的,我就是想带你去归一商会……”
程云臻刚想开口,巷口传来一声稚嫩的“呸”,他抬眼望去,是个约莫十岁左右、扎着双髻的男孩,他旁边还站着个高大的男人,一大一小穿着完全相同的衣服,应当是父子。
男孩道:“你撒谎!归一商会分明在城北!你带他来城南做什么?”
谎言被戳穿,唐文昊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求饶道:“云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爹有钱,能给你很多钱……”
他身上符箓的威压实在是太重了,他父亲的修为与书写符箓的人相比都像只蝼蚁,更何况是区区筑基的他。
程云臻冷声道:“我这张雷击符给你留着,若下次再叫我撞见你欲对其他人行不轨之事……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
他把符箓揭下,还踹了唐文昊一脚。唐文昊“哎哟”一声,随即抱头鼠窜。
程云臻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向那对父子点头示意一下,也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旬嵊城中,唐文昊在程云臻这里碰了壁的事情很快传开了,那些窥伺目光果然消失许多。
但程云臻依旧是没找到工作。他从君家带出来的灵石不多,坐灵舟已经耗了一大笔。虽然在客栈住宿花费不算大,可他还有一样必须的支出——压制情期的丹药。
就算最下等的忘忧丹,价格也不便宜。如果坐吃山空,至多不到三个月,他身上的钱就被花光了。
程云臻一面在心里算着账,一面在街上看着告示。忽然,他看见一家医馆门口张贴着招收杂役的通告。
这家名叫九心的医馆从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告示应当是主人自己写的,字不错,立在门口十分随意:短期招杂役,包食宿,月俸中等灵石五块,需身强勤快,会识字写字、认草药者优先,有意者自上门问询。
程云臻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待走进去后,程云臻发现这家医馆生意还可以,屋内正有三四个人排队候诊。一个小孩儿正在药柜旁边踩着椅子拿药。
程云臻在扑面而来的药材清苦味中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说话,那小孩儿一转脸,竟是前几天在小巷门口指出唐文昊撒谎的孩子。
那孩子一见程云臻也愣了,问:“你是来看病的吗?”
程云臻:“不是,我看你们医馆招收杂役,前来应聘的。”
小孩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你,要来我们医馆当杂役?”
他那日见程云臻教训唐文昊,觉得他十分厉害。
那坐诊的医修此时刚好给一个病人看诊完毕,道:“请先坐下稍候片刻。”
程云臻于是坐下等了会儿,不多时,医馆内的病人走空。
医修过来,冲他笑了笑道:“久等。在下沈青川,敢问公子贵姓?”
“叫我阿云即可。”
小孩挤过来道:“还有我,我叫白芷!”
白芷是中药的名字,这点程云臻知道。他还以为这两人是父子,看来是他猜错了。仔细一看,白芷浓眉大眼,沈青川却生了双凤眸,面容清癯,二人的确长得不像。
程云臻:“沈公子,我是来应聘杂役的。我识字,也会写字,虽不辩药材,但我愿意学。除了这些以外,日常打扫、烧饭和采买之类的活我也可以做。”
可以把我当驴用。
他这些日子说过太多遍自我推荐的话,中间连个磕巴都不打。
沈青川沉吟片刻,道:“阿云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不欲在旬嵊城久留,招杂役也是看白芷一人忙不过来,解燃眉之急而已。”
程云臻点了点头:“告示上写得清楚,我看到了,短期招杂役。我和你们一样,最多只在旬嵊城留个半年。”
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许多。
沈青川道:“好,原先的杂役就住在医馆后头,阿云公子随我来看看,是否合适。”
程云臻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开门红,竟真的找到一份工作。他忙道:“不必唤我什么公子,叫我阿云就好了。住什么地方我不挑的。”
言谈之间,沈青川推开门,带他到了后院位置。程云臻怕那个叫白芷的小孩偷偷在后面使坏,走在最后。他怀里还揣着张符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刚才他已经观察一番,沈青川面对病人时谈吐耐心温和,甚至能注意到窗户那边透过来的光刺眼,让病人调整位置,应当是个良善之辈。
后院地方小,只有一个房间,不过程云臻确实不挑,表明自己没什么问题。
沈青川道:“那你和白芷一样,叫我东家便是。”
程云臻就这样在九心医馆安置下来。
他不懂医术,但不难看出沈青川的医术不错,因为医馆里有不少回头客。
程云臻很珍惜自己的工作。沈青川和白芷不住在店里,他每天都早起先将医馆内打扫一遍,摆好晒药的竹匾,等到了开馆的时间就忙抓药捣药、接待病人等,闭馆后还要再打扫一遍。
三五天的时间,程云臻就差不多记住了药柜的位置。
沈青川见他如此勤快,说要把他的工钱提到每个月十颗灵石。
程云臻想要的其实不是灵石。算算日子,他的情期差不多该到了。他现在就在医馆里,完全可以让沈青川给他做忘忧丹这样的低级丹药。
多一个人知道他的炉鼎身份,就多一分危险。
但是程云臻也担心沈青川会因为他是炉鼎而将他赶出去,所以想先表现出自己的能干,再提出用忘忧丹抵一部分工钱。
“阿云哥,今天中午吃什么啊?”送走上午的最后一个客人,白芷扯了扯他的袖子道。
白芷年纪还小,没辟谷,程云臻干脆把他的午晚饭也包了,反正一个人也得开火吃饭。
程云臻想了想:“炒合菜和土豆炖肉吧。麻烦你去买几个饼回来。东家吃不吃?”
沈青川偶尔也会和他们吃,闻言道:“那就麻烦阿云多做点了。”
白芷咽了下口水,点点头,随即跑了出去。
程云臻却突然想起了君家的饭菜。老实说那种无需烹饪技巧的灵米灵草是真的好吃,但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并不逊色。
他在后院蹲着烧火,沈青川打着下手洗菜,道:“你好像不太喜欢出门?”
做饭用的东西都是拜托白芷出门去买的。
程云臻的确是比较宅的人,但是他更不喜欢被关起来。再加上这段时间正在表现自己能力的关键时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我怕再遇上唐文昊那样的人,平白无故惹了晦气。”
又补充了句:“外头也没什么好玩的。”
沈青川微愣,道:“你若怕这个,出门时可叫上我和白芷。”
沈青川这个东家为人随和,程云臻也习惯了。他从地上站起来,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住。
好在沈青川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了一把。
程云臻扶着脑袋道:“我没事,起猛了而已。”
沈青川却不由分说地叫他坐下,要给他把脉。
程云臻担心自己的炉鼎体质被看出来,又想着或许到了坦白的时候,干脆任由他把脉。
沈青川垂着眼帘道:“你不久前受过伤?最近是不是偶感头疼?”
程云臻点了点头:“是被妖兽伤过。头疼……好像有点。”
他有时候确实头疼耳鸣,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明显,不过忍忍就过去了,没当回事。
沈青川去前头药柜,翻找出一瓶药来,拿给程云臻道:“你神魂还有些激荡,瓶中丹药,每日睡前服一粒,能早日康复。”
程云臻将丹药握在手中,道:“多谢东家。这药钱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沈青川:“无需客气。你在医馆做工,若拖着病体,岂不叫人笑话。”
“朝元饼,热腾腾的朝元饼来了!”
白芷快乐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沈青川示意他将丹药收起,程云臻会意,上前从白芷手中接过大饼。
晚上,程云臻服了一粒药,果然舒服很多。他在想是不是自己遇到的坏人实在太多了,现在转运遇到了个好人。
也许是白天被沈青川一提,程云臻第二日没让白芷替自己跑腿,自己出医馆去买菜。
到闹市买完菜后,程云臻去了一家茶馆,这里是打听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果不其然,程云臻一进门就打探到了君无渡的消息。也算是一种孽缘。
“听说霁川剑尊突破合体期,渡劫失败了!”
程云臻顿时在旁边“啊”了一声。霁川从上到下,没有人认为君无渡会失败,说是渡劫,度假还差不多。君无渡当时甚至还想带着他去。
“我刚从霁川那边过来,听闻是剑尊渡劫的时候知道自己的炉鼎逃跑,心神不稳,这才渡劫失败的。”
“一听就是假的,渡劫闭关怎么会和外界接触。而且,为了一个炉鼎?编也不编得像样一点。”
“爱信不信。”
那个自称从霁川过来的人见没有人相信他,要从茶馆离开,程云臻想拦住他,顿了顿还是留在原地。
且不说君无渡这个人本来就有几分心机,渡劫失败的事情真假未知,就算君无渡真的因为他失败,也只能怪他自己道行不到家。
程云臻希望他能够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改修无情道。
君无渡去追求他至高无上的大道,做好他的剑尊。程云臻也会努力生活,早日离开修真界,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凡人。
这样对谁都好。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