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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在顾均的后面,小声道:“均哥,是她误会了,我和学生关系好,互相分享午饭,她上来就污蔑我,还打人。”

她猛地抽泣了一下,看上去仿佛受了大委屈。

顾均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真的是田慧妮找学生要东西,那又怎么样?以前他家里还没受影响的时候,多少人求着给他爸妈送东西呢!他爸妈愿意收,那是给他们面子。

看着田慧妮脸上的巴掌印和楚楚可怜、看上去仿佛只能依靠他的柔弱神情,他心中的豪气顿时被激起,两条剑眉蹙着,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叶香,你给田老师道歉,你……”

被铲在墙上刚刚才勉强爬起来的吴建国:?

他勃然大怒:“老子给你脸了!!”

他一把把袖子抹到手肘上,整个人像个火箭一样,腾的一下就扑上上去,对着顾均就是一巴掌。

“你也找打!”

愤怒之下,他是结结实实抡圆了的,再加上冲过来的加速度,碰通一下扇在顾均脸上,直抽得他像一个陀螺,哗啦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吴建国看着被暴露出来的田慧妮,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巴掌:“污蔑你?说你个贪财好吃大嘴乌鸦黑就是污蔑你?你干脆说我诽谤你好了!”

他“啪”地一巴掌抽到田慧妮脸上:“这是‘毁’!”

然后一个转身出了右拳,“邦”地一声锤道田慧妮的眼眶上:“这是‘棒’!”

他拍拍手,插着腰冷笑道:“再让我看见你搜刮我班上孩子的东西,我好好叫你体验体验什么事‘毁谤’!”

主要是他带的是一年级,这个年级的孩子正最崇拜老师的时候,一个个他身边,小嘴跟抹了蜜一样,又是朝夕相处,吴建国穿越前是个天天被老板PUA的牛马,难得有这样的情绪价值,再加上穿越这么久了也都是天天干架,并没有个什么好朋友能给他精神寄托,种种情况综合在一起,难得对孩子们有了那些真心。

妈的,他都还没舍得这样搜刮班上孩子们呢。

吴建国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简直是正道的光,撒在了大地上!

他要是是个电视剧里的人物,现在高低得给他配上个激昂正气的BGM。

宋软怀里的小姑娘“哇”了一声:“叶老师好厉害啊!”

边上的其他孩子们也纷纷点头——他们虽然小,但这个贫穷的年代让孩子们不得不成长,不说明辨是非,但是对自己的利益是否受到伤害,还是有一些本能而敏锐的直觉的。

——而且他们自己有宋老师,不会对隔隔壁年级、没什么交集的田慧妮有什么滤镜。

顾陀螺这会儿终于止住了旋转,从天旋地转的视线中反应了过来。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脸上发烫、已经肿胀起来的大包,声音都哆嗦了:

“你还是老师!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有没点素质。”

“你别逼我打女人!”

吴建国身手敏捷猛地扑了上去,反手又是一巴掌,冷笑道:

“癞壳蟆插鸡毛掸子,你在你奶奶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不打女人,你一巴掌差点没给我嵌到墙里面去,我看你只敢打女人!”

当面被这样血淋淋地撕开面皮,尤其周围还有自己的学生、暧昧对象看着,疼痛生出的怒火和恼羞交织。

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整个人就像是一头被炸了尾巴的公牛,鼻孔呼呼地喘着粗气,热血上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吴建国,猛地就是一扬手!

吴建国一个灵活走位躲了过去,顺手给了他一脚。

顾均脑海中最后一弦啪地一下崩开,整个人暴吼一声,直接就冲了上来。

吴建国蹲下就是一个扫堂腿!

顾均啪地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田慧妮见自己的男人兼未来饭票吃了如此大亏,整个人尖叫一声,像个刚下的蛋被当面踩碎的尖叫鸡一样咯咯哒地扑了过来。

吴建国前段时间天天在家里扇鸡,伸手就是一个擒脖术,一爪子下去好悬没给尖叫鸡掐死了。

吴建国,以一敌二,越打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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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顾老师!”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三个大人已经激烈地战成一团,学生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目光呆滞。

在顾均又用脸接了一拳,那张原本英俊的脸这会儿可以和猪八戒当场认亲的的时候,他班上的一个女生终于反应过来了。

顾均毕竟也是一本书的男主,不说别的,颜值起码还是在线的,学生对老师基本上有着天然的好感和敬爱,他在班上还是有几个迷妹粉丝的。

这不,虽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见自家老师都要被打成猪头了,冲上来就要帮忙。

“不许打顾老师!!”

吴建国猝不及防,被几个小爪子抓了个正着。

从耳后到脖子,当场被被抓出几道长长的红痕。

吴建国班上的学生一看,这还了得!

当场也撸起袖子加入了战斗中。

别看吴建国虽然带的是一年级,但是这会儿的入学年龄不像后世那样严格,七八岁读一年级也是很常见的事。

而且这会儿的娃娃们从很小的时候就下田干活儿上山捡柴无一不干,手上有一把子力气,干起来那叫一个凶猛。

尤其是那个被吴建国维护的小孩,更是拼了一条小命为师奋战,像个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又抓又挠,生生在混战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田慧妮班上的学生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有几个确实喜欢老师的,也跟着扑入了战场。

一时之间,房檐下巴掌声、哭声、骂声、打滚声声声腾空而起。因为是几天没下雨的夏天,土地干燥,翻滚时激起了一片飞扬的尘土,战

斗场面那叫一个激烈。

宋软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她怀里、以及暗戳戳正拼命往她怀里挤的孩子们,整个人目瞪口呆。

第166章

我们必拿先进大队

该怎么形容这一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烟尘四起的战斗呢。

往回拨个几千年,黄帝战蚩尤也不过如此了吧。

三个当老师的大人已然杀红了眼,你扯我、我扇你地在地上翻滚,已经相互薅成一团几乎看不见人应的蘑菇云,只有啪啪的巴掌和肉/体砸地的声音连绵不断地传来,向外人昭示着里面凶狠的战况。

就这么说吧,也就得亏现在是夏天吹南风,要是放在冬天吹北风,他们三个在这里打,下面的京城地区都要刮一场沙尘暴。

宋软在背包里摸摸索索,找出了一副自制的望远镜举在眼睛前,原本妩媚上挑的狐狸眼硬生生瞪成了铜铃。

好家伙好家伙,吴建国这战斗力真是小母牛踩电线,牛逼轰轰带闪电。

别看人家虽然是以一敌二,那可是一点都不落于下风。

只见他四脚朝天仰躺着,宛若一只翻了壳的王八,俩腿分别瞄准顾均和田慧妮,蹬风火轮一样夸夸踹,配合着上面两只弯成鸡爪子的手刷刷刷地抓挠,硬是把顾均和田慧妮两张算白净的脸做成了一盘西红柿炒土豆丝。

三个大人在这边打,小豆丁们在另一边也是噼里啪啦地对轰。

别看这群小孩子们一个个身形只有鼻屎大,但从小下田上山泡河里,这种与自然一起成长的状态同样塑造了他们的年幼但结实的身子骨,一个个就像小狼崽一样,打起架来那叫一个凶猛。

你给我一个大嘴巴子,我反手揪住你的小辫子,你一头撞向我肚子,我一手卡住你的脖子对着你的胸口就是一拳头。

而且因为这年头一个村的人七拐八弯的都有些亲戚关系,连带着孩子们之前也有着比同学更为更为亲近的联系,看见自己的哥姐弟妹被打了,当场撸起袖子也跟着加入。

就跟保温杯里被当成茶叶泡发的木耳似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是越来越多,咕嘟咕嘟地往外面冒。

人越打越多,战况越打越壮阔,就像洪汛期山间翻腾的浪潮,校园里到处都是呜呜呜的吼声。

而且原本是吴建国一个班对战另外两个班的,但因为现场十分混乱,难免有误伤的时候,所以打着打着就打急眼了,兄弟姐妹的家族势力一下场,那就更混乱了,最后隐隐变成了不同村子之间的村战。

嗯,儿童版。

宋软莫名就回忆起了之前和隔壁周家屯打的那一场抢猪大战,那是她还刚来不久,虽然在战场上发挥了主力的作用,但内心还有些惊叹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武德挺充沛。

现在一看,这是传承啊。

宋软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怀里的学生崽们也被气氛感染,一个个仿佛就像那生机勃勃的小鹿,在她怀里激动地窜啊窜。

还有一些没挤进来、站在宋软身边的男孩子更是激动,那俩眼珠子亮的,放在晚上都不用打手电筒。

挤挤攘攘地挤在一起,就跟一群傻狍子似的,在那边蠢蠢欲动,探头探脑,脚尖不自觉地往战场的方向转。

宋软也带了他们好几个月了,天天节节课朝夕相处,对这群小崽子们的熟悉程度怎么说呢,他们尾巴一翘,宋软就能猜出他们要拉什么shi。

这个年级的小孩儿,活泼,好动,好奇心极强,精力还旺盛,什么都想参与,说句不好听的,狗屎都想来一口。

当即瞪着眼睛大呵了一声:“都给我站那儿!我看看谁还往前走的?!”

几个蠢蠢欲动的男孩子脸上露出被抓包的神色,看上去万分遗憾地默默把jiojio收了回去。

也就是这年头没有某音某手的污染,不然这群看上去遗憾万分的小崽子们高低得来上一句:“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宋软插着腰,把这群蠢蠢欲动的小崽子往边上赶:“去去去,都去食堂吃饭去,少在这里添乱。”

本来打得就壮烈,再加一个师的力量,这是生怕战斗落幕的早啊。

要是之前,爱打不打反正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现在,她是个老师,她得上前制止!

宋软把手上的望远镜放下来,脸一耷拉,角色转变的非常快:“还往前面凑——我说你呢大壮,脑袋给我缩回去!别人打架你在一边看,倒时候溅你一脸血!都赶紧去吃饭!”

小孩子们长长地“唉”了一声,那不情愿的样子溢于言表。

“去去去。”

宋软就像轰小鸡似的,把这群蠢蠢欲动的小崽子们赶离现场。

现在的老师在学生心中,尤其是小学生心中,还是很有威严的。小鸡们虽然很不舍这样热闹的战况,但还是一边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边听话地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实在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一个个在趴在教室尽头的墙后面,脑袋一个接一个地往外伸。

哎呀哎呀,这么热闹的事,哪儿有心情吃饭啊!

宋软瞥了一眼这群脖子伸地像抽绳一样的小崽们,看在他们已经远离的战场的份上没有再进行进一步的驱赶。

算了,这边正在打的才是大头

但是,宋软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翻滚地像是一锅煮开了的粥的战斗情况,实在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都住手!叶香顾均田慧妮,你们还是老师呢,带头打架!”

她厉呵一声。

……

无人搭理。

杀红了眼的众人依旧打得嗷嗷的。

被吴建国维护的小孩因为是这场战斗的起因,受到了尤为多敌方势力的关注,被三四个别班的小孩围殴,一张小脸都快被揍成了染料铺。

但那小孩硬气,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硬生生一滴泪都没掉,咬着牙像头小豹子一样横冲直撞,冲开了敌人的包围圈!

正巧这时,顾均因为被吴建国一脚踹在腰上险些把裤子踹掉,整个人不得已停下来,一边撅着屁股把裤子提上去,一边目光凶恶地看着吴建国,捏得紧紧的拳头扬起:“贱人,你看我不……”

小豹子急了眼,嗷嗷尖叫着:“不许欺负叶老师!”

然后整个人像炮弹一样一个飞扑,一口咬在了顾均的屁股上,瞪着一转眼睛拼命地用力用力,小小的一张脸上,脑门处青筋都凸了出来。

他还没换牙,虎牙门牙牙牙俱全,这一口下去,那威力……

“嗷!!!!!”

一声直破云霄的凄厉尖叫以学校为中心成冲击波的心声爆炸开来,持续不断,哀转久绝,冲击波简直都可以具象化了。

顾均都顾不上地上那招贱的吴建国了,一边嗷嗷地惨叫着,一边反手把屁股上的挂着的小挂件一把薅了下来。

小豹子牙再尖,也毕竟只是个小孩,被一个成年男人这样一提一推,像一个被扇飞的棉花娃娃一样,啪叽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任何人,哪怕平时再如何标榜自己没有羞耻心不要脸,在屁屁受到攻击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全省一紧然后恼羞成怒的。

更何况因为家里条件好、从小被当少爷顺风顺水养大的顾均,自从来到东风大队,就没顺过,回回都是挨打的角色,今天更惨,不仅人挨了打,还被个小兔崽子当众咬了屁股!

他一抬头,看见目瞪口呆的宋软,又看到不远处墙后面同款目瞪口呆的孩子们,再看看因为他的动静被吸引着看过来的本班和外班的学生。

全校师生面前啊!!!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顾均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个人怒发冲冠睚眦欲裂,赤红着一双眼睛,大步走来就要对着地上被摔得晕晕乎乎的豹子崽就要一脚。

“你个恶毒的贱人你想干什么!”吴建国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咕噜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一个爆

冲,对着抬着脚金鸡独立的顾均就是一个无影腿。

顾均就跟那被踹了一脚的窜天猴一样,吱地一下头朝地发射到地上,摔得那叫一个七荤八素,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吴建国一把把豹子孩领到一边,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得意洋洋地插着站在插|在地上的窜天候后面:“你个恶毒的贱男人,他还这是个孩子啊,你就敢下这样的毒脚!”

发射失败的窜天猴气得脚都在哆嗦,艰难地把自己的脑袋从地里拔了出来。

吴建国上去又是一脚!

被打得头发散乱地像个刺球的田慧妮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扑:“你欺人太甚!”

三个人又叮叮当当地战成一团。

宋软都快气笑了。

打吧打吧,反正都这么大个人了也活了不少了年了,打死一个少一个,正好给地球腾空间!

她也不管打成狗脑袋的三个大人了,大踏步走到孩子战场,大喝一声:“我看谁还在打!”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揪住了一对打的激烈的男娃,酷嗤一下像是撕开一块脆弱的破抹布,一手拎一个。

俩小孩猝不及防,伸出去互锤的拳头都还没收回来,就那样被拎着命运的后脖颈被吊在了半空中。

宋软板着一张脸,拎着这俩鼻青脸肿的小沙包凑到面前,阴森森地逼问:“打架?”

俩娃原本打得青青紫紫的脸都吓白了,战战兢兢地摇头:“不、不打了。”

宋软看着墙后面自己班上那群脖子伸地更长的孩子们,招呼道:“来两个人,给我看着这俩!”

“我来!!”

“我!!!”

墙后蹭蹭蹭窜出一波老早就蠢蠢欲动的孩子们,一窝蜂地像是抢人头似的,争前恐后。

他们这是奉旨了的,是正规军!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

宋软一手一个把俩娃分别丢到自家军面前,气势汹汹地朝着另一堆杀了过去。

一手一个!

她丢!

她没丢一个,她那群学生们就激动地像峨眉山的猴子一样,欧欧欧叫着就扑了上来,仿佛再抢游客给它们丢的水果一样。

手脚慢一步的还抢不上,眼巴巴地盯着宋软看。

那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老登,我还没有,再爆点战利品。

宋软在小孩儿战场上杀了七进七出!

学校内乱成了一锅粥,学校外,三五个推着自行车的人出现在村道上。

他们衣着虽然朴素,但整体上干净整洁,上面连个布丁都没有,一看就不是村里人。

大队长在一边像个大苍蝇一样欻欻欻搓手,笑得一张褶子脸跟那秋天的老核桃似的,沟壑纵横。

嘿嘿嘿,修个学校就是好,别的大队都没有,只有他们有,公社领导来下边视察,首先来就是他们大队!

苍天啊大地啊,他们东风大队,现在也算是起来了啊!!!

他们今年的先进大队,这不是手拿把掐板上钉钉?!

大队长悄悄地挺起了腰,脸上堆着笑,对着领导殷勤介绍:“前面就是我们新修的学校了。”

第167章

二合一猪鼻子插葱,装象

毕竟也是十里八乡头一所大队学校,不管从名义还是实际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大队长嘿嘿嘿笑着,颇有些骄傲伸出手臂,像是五星级酒店前指引方向的迎宾一样,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引以为傲的自豪和意气风发:

“还得感谢领导们的拨款和关心,现在队里的娃娃都能有书读,以后也不用像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大字不识得几个,说出去都叫人笑。”

大队长是打心底的感激,黝黑干瘦的老脸讲到这里都似乎隐隐散发出了亮光。

真心假意其实是很容易分辨的,尤其是对于见惯了奉承和迎合的领导们来说。他们相互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更缓和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再心思深沉的人,面对真心实意的感激和认可,也很难产生厌恶之情。更别说多了一座学校,本身也是一项政绩。

其中一戴带着黑框眼镜的领导笑了笑,亲切地说:“学习是件好事,多读书不会有坏处的——孩子们学习环条件怎么样?还有哪里有什么缺的吗?”

“好!”大队长想也不想,大拇指高高地比起来,然后又连连摆手,“好着呢,什么都不缺,房子是新盖的房,桌子椅子也是新打的,再没有这更好的了,还能有什么缺的呢?”

推着自行车的校长见此情景,也跟着补充:“除此之外,东风小学的师资也是很不错的,我们一共招了六个老师,三个是知青,三个是本地的村民,每一个班都有一个专门的老师,还有一个专门的劳动老师,条件都能比得上一般的公社小学了。”

他虽然不是东风大队本地人,但毕竟是校长,这年头的校长又不像后世,可以不去学校天天全国各地地培训学习,他天天蹬着自行车往来公社和学校,走得比他们本地的老师还晚,对学校里的事务不说了如指掌,起码也是心中也有数的。

几个领导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点更真心的笑意。

在这个年代,哪怕各自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大方面,还是以“为公为人民”、“奉献”为主流,每个人都迫切地希望脚下这片土地越来越好——而孩子,是未来,是希望。

“那就好。”眼镜领导说,“有好苗子,尽可以推到公社中学去,公社给你们拨名额。”

——这年头,上初中,不仅要看成绩,还要大队出示推荐信,也算是一种时代特征。

大队长连连点头,在心里想,哪怕领导不说,要是他们大队真的有会读书想读书的,小学读完了中学没那多名额,他就是在领导办公室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得跟娃娃们争取到。

——哪里因为他们的原因,拖娃娃们的后腿?那他还不如不当这个大队长,回家种地瓜去。

当然了,他是老实人,不是傻der,不至于在领导已经开口、气氛正是好的时候,说这样傻不愣登的扫兴话。

等一下,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让领导答应?怎么他第一下就想到这样撒泼的操作?

大队长脸上的神色明明暗暗,眉头深深地拧成了一个疙瘩,虽然这个操作很熟悉,但不该是他的动静啊!

他娘的,都是给他大队里那一群搅天搅地的事儿精带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近墨者黑是吧!

——看看,老教授们一周两次的小课堂还是很有作用的,瞧,连近墨者黑这样的词儿都能熟练运用了。

大队长狠狠甩了两下头,像是要把这种泼娘们操作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似的,然后感激地接话:“谢谢领导关心。”

他想了想,虽然现在还早,但为自己队里的孩子里提前了一个争取的预防针:“我大队确实有几个好孩子——主要是老师教的好,孩子也乐意学。”

另一个领导笑着接话:“哈哈哈,那我们可期待上了啊。”

大队长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应该是同意留名额的意思,也跟着笑。

现场的气氛一片和乐融融,大部队朝着学校稳稳进军。

校长噙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在一边跟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瞅着离学校越来越近,这心里头突然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感,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很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在这边宣布录取教师名单的时候,被几个干架的老乡从台上踹下来的事,情不自禁地就是一哆嗦。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一想到当时那个场面,想死的心情还是那么的鲜明强烈。

在这个还没有社死一词的时代,校长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并且为之深深地恐惧。

他都不敢想,要是当着上级领导的面再来这么一次,他还有没有活下去的信心。

想这个干什么,这边的老乡就是武德再充沛,也不至于在学校约架吧,这里头都

是他们的孩子呢!

校长这样安抚着自己,把心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点慌张感压下去——能有什么大事?学校里能有什么事?他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学校看着呢,学生乖老师好的,不说是亲如一家,也是个融洽大集体呢!

校长这么哄了自己两遍,勉勉强强把自己哄得镇定了,步履稳定地朝着学校走。

——先带去宋软老师班上,他记得,几个班里就属宋软对她班上的掌控力强,听说她个人在村里头的威慑力也强,带去他们班,肯定不会出意外。

校长这样想着,脸上挂起了笑容:“各位领导,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宋软老师班上的课,这位老师是下乡知青,当时也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学校的,现在在带五年级,管理班级和教书能力都很不错。”

就去这个最稳妥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宋老师亲和力强,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天知道他之后回忆起自己这个“打成一片”有多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几位领导哦了一声,看上去颇感兴趣。

还没走进学校——还有五十来米吧,就隐隐听见随风传来的各种喧嚣声。

因为太过混乱,也具体听不清到底在喊什么,只依稀能听见有人在叫。

不过这并没有让众人感到意外——甚至都觉得很正常。

小学应该是什么样子,几位领导或许不太清楚,但是每个领导家里都有孩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有发言权。

那真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和狗跳舞招猫逗鹅无恶不作。

那精力旺盛的,笼子都关不住,和他们多待一会儿觉得心脏病都要被喊出来了。

他们家只有一个两个娃都尚且如此,学校里关着一群,闹点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连之前隐隐约约预感到一点不好的校长都没有敢对此感到不对。

他跟着解释:“我们还安排了劳动课,就是要相应主席的号召和领导,增强孩子们的劳动观念和动手能力,让孩子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也不脱离土地。”

领导们都笑呵呵地说:“是该这样,是该这样,我在这里都能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哈哈,真活泼啊,有活力。”

——这种很明显的轻松、用来颂功局面,就没必要搞得多么严肃嘛!

一个面容和蔼的领导道:“主席说了,孩子们都是七八点钟的太阳,小太阳们热闹活泼,多欣欣向荣啊。”

大队长是个老实人,不太擅长说这些场面话,刚才能憋个两句出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现在也不知道再些什么,只是只能堆着脸上的笑容赔笑

但是心中的自豪更甚了。

今年的先进大队必然是他们东风大队的!别的大队拿什么和他们争?凭周家屯大队和敌特牵上关系的村支书,还是对面青山大队那几头破羊?

大队长扬眉吐气信心在握,整个人像一个膨胀的气球,晃晃悠悠就要飘起来。

校长这才从繁乱的思绪中抽出余力,想到大队长的女儿也在学校当老师,本着给本地一把手一点面子的心态,补充道:“还有王杏儿老师,也是很不错的……”

“爹!!了不得了啊爹!!!!”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听见了一道惊恐尖利、几乎叫破音的声音,接着,一道狂飙着的声音像一个由远及近地音波弹,嗖地一下冲学校里飙了出来。

大队长猝不及防,被惊魂未定的王杏儿撞了个满怀,心中突然蔓延开不妙,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见自己的闺女已经像倒豆子一样叭叭叭地把话到了个干净:

“爹啊,你快去看啊,了不得啊,学校里打起来了啊,一年级三年级四年级都打起来了,五年级也掺和进去了,我的二年级也守不住了,你快去看看啊!!”

大队长刚想叫自己这不懂场合的倒霉闺女闭嘴,王杏儿已经跟那屁股上挂了一串鞭炮的破乌鸦一样,呱呱呱地又开始了:

“老师们也干起来了啊,打的要死要活的,比孙奶奶她们打架都狠哪,我压根不敢靠近啊呜呜呜呜,你快去看看,拉拉架啊呜呜呜。”

大队长猛地一闭眼,校长猛地一哆嗦。

两人相互一对视,莫名就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想死的心情。

他们呵呵呵干笑着,嘴巴张开又合上,本来想说一两句圆一圆场面的……

一个拐弯,学校已经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本来扬起眉毛想说一句的眼镜领导一声卧槽,猛地把眼睛摘下来在衣服上酷嗤酷吃匆匆擦,然后手忙脚乱带上:“这是什么东西!”

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一片群魔乱斗呢。

靠近路边这快,就看见三个大人手缠手腿绞腿地纠缠成了一个奇形怪状、令人叹为观止的一滩不知道该说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顾均被面朝下压在地上,吴建国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一条腿伸直了,杆似地压住他的腿,另一条半跪着,用膝盖顶住了对方的脖颈处,身体前倾着,以雷霆万钧之势,怼得顾均直翻白眼,搁在身边的手拼命且不屈地向后锤,似乎是想把人捶开,但是无济于事。

田慧妮尖叫着要来解救自己的男人,朝着吴建国的上半身猛地一扑,吴建国一个后仰,田慧妮结结实实的摔在顾均背上。

顾均:!!

这一重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吴建国趁此机会,一把薅住了田慧妮头发,咣咣咣就是一顿大嘴巴子。

田慧妮当然不甘示弱,手上努力抓挠吴建国的脸,也学着吴建国的样子努力以腿作绳勾住他的腿,整个人像条不服的鱼,duang、duang、duang在地上弹着。

顾均趁此机会也折腾着反攻。

三人纠缠的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一个长了三双腿的奇怪肉饼,在地上翻滚爬行横冲直撞,又像后世失控的扫地机器人。

——但是,要是哪个傻笔商家敢把自家的机器人设置成这个丑陋又惊悚的德行,宋软敢保证,市场里那只无形的手一定会把这傻逼商家来回八百个来回带拐弯。

大队长目瞪口呆。

校长如遭雷劈惊若智障。

两人几乎是心如死灰地移开视线投向另一处,想避开这叫人揪心的场面让自己稍微平静一刹,然后就看了——

在另一边,宋软(七进七出赵子龙版)在孩子堆里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手一个小孩子,拎着后领子端起来像拎小耗子一样,然后“biu”“biu”两下朝着两边丢开。

边上围着的一大群虎视眈眈的另一堆孩子像是等待投喂的狼群,肉块一丢下,就一哄而上地冲上来,哗啦一下将被丢的小孩子围住,像瓜分什么一样,你争我抢地把人按住。

“老实点!”

“不许动!”

“欧欧欧!!”

——还有一个学猴叫的,也不知道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反正很热闹。

热闹得人心中拔凉拔凉的。

怎么说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大队长铁青着一张脸,猛地向前冲了一步:“都给我住手!干什么都在!!”

现场猛地一静,正酣战着的大家不自觉地把目光望了过去。

趁此机会,一直被吴建国压着打的田慧妮一个泥鳅滑身钻了出来,她像个尖叫狒狒一样原地咆哮了一声,赤红着双眼转头朝着劳动田狂奔而去。

他们这的劳动课除了帮劳动老师干活以外,还专门在学校里开了一块地作为“劳动地”,上面种了一些青菜黄瓜什么的,算作可以看见的劳动成果,成熟了或者一人分一点带回家里去,又或者着全部送到厨房里给大家加餐。

主要是人家劳动老师也要证明自己上了课嘛,不然一科课从学期头上到学期尾,一问有什么成果干了什么——没别的,但老师自己家里的菜地比以前长得好些,这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虽然学校的劳动地的蔬菜说是要分给学生们的,但是劳动老师要是想拿一点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所以劳动田种植种类一般和劳动老师的喜好相连接。

就比如播种的时候,劳动老师正好想吃大葱,所以劳动地里种了一大垄。

现在正是收获得时候,孩子们又因为是学校组织种的新奇,照顾的很精细,一株株大葱长的很是挺拔,有的甚至长到了一米多,比一些矮点的南方人还高。

——反正在这块土地上,宋软是正儿八经认识到了,“长得没根葱高”,还真不一定是骂人的词语,也许只是人家的客观事实。

确实还没葱高的宋软:……

不是她,就是她有一个朋友,嗯,就是她有一个认识的人,真的是一个认识的人,不是她,反正就是有一点破防。

自从地里的葱长起来后,她就没从那块地边上三米之内经过过。

田慧妮赤红着双眼,一把薅起了一根粗壮大葱,就像举着红缨枪一样,嗷嗷地冲了过来。

“叶香,你这个贱人,我攮死你!!!”

吴建国一个闪身灵活走位躲开,刹不住车的田慧妮哐得一下继续向前冲,吴建国下脚一绊,她举着葱直直地向前扑去。

——酷驰一下,葱头尖端的细圆叶子就像一根棍一样,直直地插|进了因为震惊向前走了两步站到最前面的眼镜领导的鼻孔里。

所有领导的脸

上都是一片呆若木鸡的震惊

好歹也是一窝从政的人,虽然只是待在这个小地方,不能说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能在这个年代稳住职位,起码也是经历过事的。

但是此刻,所有领导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什么喜怒不形于色,都成了空谈。

田慧妮自己也惊呆了。

她虽然不知道被她葱捅鼻孔的人是谁,但是从他的衣着气质,也依稀能看出来是位领导一样的人物

她哆哆嗦嗦一放手,葱夸叉一下掉了下来,然后在地上弹了一下。

大队长的心也跟着弹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

想他是谁他在哪他的先进大队现在长了翅膀要飞,飞走前还用翅膀啪啪啪扇了他两嘴巴——玛德,肯定是有奸人要害他!

大队长猛地一个激灵回神,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肯定是有人提前知道了上级领导要来这边视察,不想让他们大队好过,专门在这里挑拨闹事!

不然为什么这个学校修了这么久都没事,偏偏今天打成了鬼子进村?!

谁,是谁?

哪个贱人这么害他!

肯定是隔壁周家屯那群黑心的东西!他们自己领导进去了评不上先进大队,所以拉他们下水!

他听说过官场水深水黑,没想到是这么黑的啊!

玛德,一群丧良心的玩意儿!他们生崽没*眼长鸡眼!!!

大队长狂掐人中,几欲癫狂。

他虎目含泪看向一边的校长。

校长同样呆呆地回望,别看他,他虽然从事教育行业大半辈子,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啊。

他,他,他,这么大把年纪眼见着要光荣退休了,难道就要自此晚节不保了吗?

校长雄鹰一般的东北汉子,此时此刻也情不自禁地沁出一点泪花来。

大队长深吸一口气勉强不叫自己晕过去,在心中喊着号子安慰自己,冷静,冷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总不会比这更差了——王德才,坚持住!加油!!

但是啊,或许人生就是这样——起落落落落落。

又或许,命运就是这样,在你以为它已经给你够多的打击和磨练,终于能给你一个微笑安慰的时候,对方一个回身,啪地又给了你一个大嘴巴子。

大队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吸气呼气又吸气,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走到眼镜领导面前,强颜欢笑要打圆场时,已经勉强平静的战场上又传来一道声音。

虎头凑到宋软面前,因为激动所以声音嘹亮地说:“小宋老师,小宋老师,这就是你说的那句歇后语:猪鼻子插葱——装象,对不对?”

嘹亮的声音在学校上空飘荡,学校——尤其是领导队伍这一块,一片死寂。

毫不夸张地说,就在这一刻,大队长连自己死了以后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第168章

二合一大队长:马屁拍在马蹄上专业户……

东北的土地插根筷子都能发芽,在这里生长的农作物都似乎要比别处好些。就拿这大葱来说,这边的大葱吃起来是甜的。

有的人甚至会趁着幼嫩的时候把大葱直接从土里挖出来,洗干净呃直接咬上一口,那水灵灵鲜亮亮的小滋味,就和水果一样。

但是,再水灵、再清甜的大葱,直直地像一根棍儿似地捅进人的鼻孔里的时候,都不会让受害者感到这玩意儿有多么水灵鲜亮。

眼镜领导本人也惊呆了,他大小也是一社之领导,不管是下乡考察还是社里开会,下面的人不说多么点头哈腰谄媚迎合,但最起码也是恭恭敬敬的,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

葱叶走了,但是火辣辣的滋味还留在他的鼻腔里,他下意识一喷气。

两滴红色的液体像雨滴一样啪啪砸在地上。

“!!”

“领导!!”

大队长一整个土拨鼠尖叫,吱嗷一声冲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原本打算用来擦屁股的报纸,就往领导的鼻孔里塞。

这流的是鼻血吗!这流逝的是他们大队在领导心里的印象分,是他们先进大队的荣誉啊!

他连训斥参战人员和塞葱祸首的精力都没有了,两腿就像踩了风火轮,以一种非常不契合他年龄的速度爆冲而去。

飞快地从报纸上扯下一小角,刷刷搓成一个鼻嘎大的小球,怼着就要往眼镜领导的鼻孔里塞。

不许流!不许流!回去,都给他回去!!!

大队长酷酷就要塞,看上去很不得把纸球从眼睛领导的鼻孔直接塞到他脑干,顺便盖住擦掉刚才的这些记忆——什么全校混战,什么猪鼻插葱,都是假的,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镜领导:!!!

他像个养殖场里被强硬灌食的鹅,差点被大队长这样一指头怼得当场看见太奶。

“别,别,停、停、停!!”

眼镜领导嗷嗷地惨叫。

别停?

好的领导!

大队长更有干劲,夸夸夸地久继续塞住,看上去很想凭借积极的表现叫领导功过相抵。

“您放心吧领导,我孙子也经常流鼻血,我有经验。”

眼镜领导翻着白眼,手上猛地用一推,这才大队长的无情铁爪中挣脱出来。

他终于找到了喘息的机会,来不及说话,鼻子喷地一用力,纸团弹珠一样的喷了出来。

大队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整个人尴尬地站在一边。

突然听见咔嚓一声,像是什么机械的开关被按下,众人就跟那骨头生锈的丧尸似地,一卡一卡地扭过头去,就看见后面端着照相机的宣传科同志手上举着大相机,手指头正按在快门上。

看着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上级,他弱弱地说:“我说我是不小心按到的……你们信吗?”

别的领导都还好,眼镜领导默默地笑了一声。

照相机同志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相机,连忙描补到:“领导我刚才没聚好焦,相片都是糊的,什么都没拍到。”

眼镜领导又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照相机同志:……

也就是现在没有社交网络,不然她高低在小X书上写一篇帖子——上班第一天第一天把领导的世纪大丢人场面拍下来了,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然后下面的网友会用令人宫寒的语言贴心地安慰她,你放心,肯定会的。

好在有这么个人给他转移注意力,大队长就跟那个哑巴鹌鹑似的,窝窝缩缩地藏到一边去了。

他努力在心中安慰自己,算了,都这

样了,总不会更差了,王德才,打起精神来,现在更重要的是想解决办法!

但是,他马上就体会到什么叫没有最差只有更差,翻过一座山,山的那头还是山,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大队长正在心里思考下一步怎么办呢,就今天刚才说领导“猪鼻插葱”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喊:“爷爷,爷爷你怎么来了!你也看见猪鼻插葱了吗?”

毕竟是自己家的亲孙子,大队长一下就听认出对方的声音,再一听他的说的内容,当场两眼一黑。

更坏的消息,领导们也听到了。

现场的目光转向了大队长和校长——领导们毕竟是外村人,认不出这个语出惊人的崽到底是谁的孙子,但是从年龄上来说,现场似乎就大队长和校长适配。

大队长后脊梁骨上的汗毛都要炸开了,他像一尊被雷劈了的雕塑一样,垂头耷拉脑,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叫的谁啊,他也不是很清楚。

一边校长的眼珠子转了转,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紧随着领导们的视线大流,同样用迷茫切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大队长。

那眼神,那表情,几乎在脸上明晃晃地写出了这样一行字——老王,这个小娃娃的爷爷,难不成就是你?

大队长:!!!!

不是,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是一点义气都不讲啊!!!

他原本因为年纪上去了所以松弛耷拉的眼皮嗖地一下子撑了上去,一下就从肌无力变成了健美肌,那叫一个炯炯有神目光如炬,整个人五十爆改十五,那叫一个精神勃勃。

别说,自从快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有的人看上挺正常,其实已经癫了好一会儿了。

大队长看着校长痛心疾首。

校长,老同志!我一直以来对你这样尊敬,无比配合你的工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校长的眼珠子默默地转了一下,像是有一些心虚似的,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一圈,再次回归原位的时候整个人又重新坚定起来。

老王,这也不能怪我,常言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相信你是可以理解的。

大队长当然可以理解,要是现在是校长的孙子说完这话后冲校长叫爷爷,他不仅会看向校长,还会“震惊”地向后退一步,然后整个人像是不可置信一样猛地向后一步,然后大声地说:“啊!这孩子是你的孙子?”

虽然大队长是这样打算,但是不妨碍他看见校长这样做的时候十分地痛心疾首。

没错,他就是这样不要脸。

现在的大队长还不知道“双标”一词,所以只能把其归结于“不要脸”

他听上课的老教授说了,以前有个叫曹操的人物,就是这样干的。

这叫宁愿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他狠狠地一闭眼,再睁开眼时脸上也流露出茫然之态——你看我干什么?这是你家的孩子?

卧槽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连孙子都不认了!

校长在心里怒骂。

大队长也在心发狠——打死都不能承认!

还没狠完呢,一个小炮弹夸地一插冲了过来,直接撞进大队长的怀里:“爷爷,我的歇后语学的好不好?”

大队长当场快碎了。

他恨不得相当场化身为一条蚯蚓,打个洞从土里钻进去。

天老爷也,上天为什么这样对他!!

是不是因为他今年没有去大树下烧纸啊?

察觉到虎头似乎还想叭叭,他伸手捂住虎头的嘴,别叫我爷爷,你是我爷爷!

再叭叭他从地上捡一坨狗屎塞到这小兔崽子嘴里去!

大队长吸气呼气又吸气,顶着众人的目光,颤颤巍巍地像是羊癫疯碰上了忽必烈。

什么传宗接代大孙子,他现在看着虎头,只觉得这玩意儿想让他当场断代。

虽然现在是以多子多福为主流思想的七十年代农村地区——包括之前的大队长都是这样坚信不疑的——但是他现在突然冥冥之中get到了这样一种先进思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闹了这么一场,这架也打不下去了(不包括田顾吴三人还心有不甘地相互偷偷下黑脚互踹,但是在领导面前有顾忌,所以动作不是很大)。

王杏儿作为现场唯一一个没有投身运动的老师——劳动老师的课在下午,他现在人都还没有来学校——带着五个年级的小朋友先去食堂吃饭。

——至于干架过程中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孩子,现在的孩子养的皮实,和后世那种磕破一点批就全家老小齐上阵围着哄的水晶娃娃不一样,现在小孩子一天天上山下河到处野,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正常事,这点小伤不碍事,洗洗一样去吃饭。

三个互殴老师和在孩子群里大杀四方的宋软老师,都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这件事归根到底也就是老师吃学生饭引发的,虽然宋软看着大杀四方,但其实是去孩子群里拉架的,当然不能算错,吴建国是为了维护自己班伤的孩子,也不能算错,顾均说自己是去拉叶香和田慧妮架,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扯进去了,好像也没错。

所以……

大家的目光默默地转向了田慧妮——都怪这个祸头子!

眼镜领导瞪得尤为情真意重。

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女的刚才用葱捅他鼻孔的时候也没见着轻轻捅啊!

日地一下就上来了!

一个当老师的,在学校里就敢这样搜刮学生,平时是不是还有更过分的?查,必须查!

这年头的调查手段虽然不如后世发达,但也已经有一些技巧的,在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级领导的大力支持下,这项调查的效率那是前所未有的高。

这一挖,还真挖出了事。

田慧妮在学校拿孩子的午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过这虽然这传出去不好听,但说来说去也只是两口饭,算不上什么大事,口头上批评两句也就顶了天了。

但是没想到,田慧妮居然还以孩子为幌子,找学生家长要钱!

这会儿她又还有一些聪明了,没有对东风大队本队的家庭下手——毕竟虽然她是老师,对上家长或许有些身份上的优势,但在东风大队,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外来知青,相较于东风大队几乎每个人都能抓出一把亲戚,要是真的硬杠,那必然是刚不过的。

要是要把目光放到对面的青山大队,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这个大队在对面山,相较而言没有那么厚的根基——这年头还是村子都是报团的,即使她是个知青,但相比于外村人来说也还是自己人,她又还是相较于家长更占身份优势的“老师”,更有底气。

其次对面养了一批羊,在十里八乡也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大队,这会儿能送孩子上学的家庭肯定是对孩子重视疼爱的,田慧妮以孩子为借口,还真叫她拿捏住了。

调查的人去搜,从田慧妮的房间搜到了不少东西——先不说咸肉粮食雪花膏这一类的物资,再配合在青山大队村民们的口供,就这半年的工夫,她至少从家长那要了四十多块钱!

四十多块钱,听着不是很多,放在城里面也就是一个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但是放在这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的农村地区,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再进一步调查,田慧妮还以此为启动资金去黑市,来回倒腾,又赚了一笔。

不过这个只是从各个线索和对不上的钱数中推理出来的,毕竟没有抓到现行,加上田慧妮咬死了不承认,顾均又主动说是自己借给她的,所以没有一起当做罪行清算。

但是从家长那薅的四十块钱,足够她喝一壶。

——要知道这个数额刚出来的时候,是很震惊了大家伙儿一番的

“玛德,介娘们看着是个好

姑娘,没想到真不是个好人啊,就该吊路灯!”

——大家伙儿现在别说“田老师”这样的尊称,就连大名,都不乐意喊了。

也就是大队长心好,想着直接下放到农场对田慧妮一个女孩来说太严厉了,于是只在她上交赃款后,把她的档案退了知青办。

可别误会,退回知青办并不意味着她是直接回城了——要是这样能回城,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啊?

这些被从各个大队退回到知青办的人,是要被再次分配去别的地方的。

退回知青办可不是好事——这虽然不像直接下放那样有成分上的污点,但是毕竟是被退回去的,档案上也是被记了一笔,第二次肯定也不会被分到什么好地方,基本上就是更偏远的山旮旯或者是边疆建设兵团,条件艰苦。

顾均当然舍不得自己的暧昧对象,于是写信向家里人寻求帮助,但是很不巧的是,现在顾家也是焦头烂额——本来他们就被牵连到,加上本身也不干净,地位岌岌可危,所以才把顾均送到山下去避风头的。

本来想着风头过了就接回来,结果风头一直不过,又不知道被哪个举报了,现在还眼见着直冲他们来了。

自己都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帮顾均的小女朋友,还是一个有污点的女朋友?生怕对手找不到他们的把柄,上赶着给别人攻讦的机会是不是?

其实硬要说,当然也是能帮的,毕竟破船也有三斤钉,虽然他们家现在举步维艰,但是帮一个小知青换地方其实还是能做到的——要是被退档案的是顾均,他们保准能给人换到另一个同样条件不错的地方去,但是要是田慧妮嘛……

但他们本来就不喜欢田慧妮,毕竟顾均家里的唯一的独苗,独苗苗要找对象,他们当然会进行调查,一查,好么,家里家里穷,个人个人也没看出有什么能力,下乡当个知青都能被退回去,再一看,因为抢小孩儿的饭被退回去的——丢人!太丢人了!

其实到了他们家这个地位,想要过高于正常水平的好日子,不可避免地要游走于一些灰色地带,所以并不一定要儿媳妇儿多么善良,手毒心狠一点或许更能适应环境。

——乌鸦站在煤堆上,大家一块儿黑,一窝一肚子坏水的烂葡萄谁也别说谁。

但是,不能又毒又蠢、目光短浅还爱跳!

这和绑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炸的炸弹有什么区别?

还有看着长大和顾均一起下乡、家庭还门当户对的郑秋月在一边煽风点火,别说帮着顾均捞了,他们甚至出了一把力,把田慧妮分配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去大西北吃沙子去吧你!

天远地远的见不了面,就算现在的顾均跳着脚到处闹,但是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平的,慢慢地就淡了。

田慧妮原本是教三年级的,她走了之空了一个缺出来,校长实在是被这一群卧龙凤雏整怕了,也不说继续招人了,生怕招个战斗机二号来,自己义务亲自上场,身兼多职地顶上了这一空缺,倒是叫村里人颇有些遗憾。

田慧妮走了,顾均蔫了,孙婆子也因为自己儿子官职被掳的事情大受打击没心情作妖,孩子们天天上学,大人们眼见着又要进入农忙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忙的团团转。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热闹不断的东风大队倒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而宋软,也是因此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又是一年夏天。

第169章

驴朋狗友

没有事的时候,东风大队还是很平静的。

嗯,很明显的废话。

但没办法,实在是憋得有点无聊,整个人有点癫癫的。

要不说大家伙儿都爱看热闹呢,这年头的娱乐还是太少了,一眼能望到头的村路,一成不变的村庄和人家,叶子掉了又长的不断轮回重复的森林,只有每天会在不同地方刷新出的汪汪大队相较之下没有那么的固定。

“汪汪汪!”

门口传来了嘹亮的狗叫声,宋软抬头望去,一黄一黑两只狗站在门口,摇着尾巴朝她吠,红红的舌头吐出来,嘴巴张开上扬,看上去一副嬉皮笑脸的哈巴样。

“又来找我家好事玩儿啊?”

宋软已经很熟悉它们的日常活动了,但是还是顺口问了一句。

这年头村里没几个养大型牲畜的,除了好事,就只剩大队长家和老王头家的两头牛。

但那两头牛年纪大了沉稳,不稀罕和好事这样不稳重的小驴玩儿,而且它们隔三差五还要干点活儿——比如老王头家的那头逢集过节还得拉车,不像好事能像个街溜子一样到处乱窜,玩不到一处去。

于是好事只能把目光放到更广阔的物种里去——比如满村乱窜的狗子们。

自从加入汪汪队,天天巡逻开大会,虽然物种不同,也不影响它的发挥,它甚至凭借着自己庞大的体型成功在里面占据了一席——甚至是首席之地。

就宋软之前在路上偶然遇见它们的时候,好事还是走在前面的那一波呢!

前面那头小白狗的尾巴停了一下,随后更迅速地摇了起来,那速度之快,也就是小白尾巴细了点,要是再大点,怕是直接能带着它螺旋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是的是的。

小白狗的嘴巴咧得更大了,看上去像仿佛是在谄媚地笑。

很像她前世小时候在农村养父母家的时候,从山上打柴回来,看见一帮小孩子围在隔壁小孩家的门口,冲里面喊:“阿姨,XXX在不在家,我来找她玩儿。”

嗯,再看一遍,确实一模一样。

她看向拘谨地蹲在小白狗后面的小黑狗,小黑狗看上去有点社恐,尾巴紧张在地上啪嗒啪嗒快速拍了两下以作为问好。

这个像那种胆小的、遇见大人了只敢躲在同伴后面、嘴皮子跟烫了一样飞快但小声地吐一句阿姨好的害羞崽。

看着社恐和社牛的搭配,也像。

瞅瞅这两只,机灵得像个小人一样。

宋软望驴棚的方向望了一眼:“好事在吃饭呢,可能要等一会儿,你们要不要进来等啊?”

她看见小白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小黑,嗷嗷了一声,两只小狗小心地迈过了门槛。

宋软把他们带到了好事的驴棚前面,冲着里面叫了一声:“好事,你的朋友来找你玩

儿了。”

“嗯哼嗯哼嗯!”

驴棚里传来一阵嗯嗯的声音,像是应答,但是半响不见驴影。

宋软朝着驴棚里一望,就看见好事的长嘴巴子杵在食槽里面,几乎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嘴皮子啪叽啪叽飞快地嚼,蹄子蠢蠢欲动地迈向外面迈。

听到门口有响动,赶紧把嘴巴从食槽里抽了出来,蹄子忙不迭向外面走了两步,看见是宋软,又咵嚓一下窜了回去,继续埋在食槽里咔咔吃。

今天宋软闲得慌给自己烤饼干,结果烤成一坨坨黑褐色囊状物,那卖相自己实在是吃不下,怼精系统勉强帮她消耗了两个,差点把自己吃卡机,也放弃了。

最后宋软思考了一下,把这些东西装进布口袋里,锤成粉粉,掺和到好事的驴粮里去了。

虽然样子确实磕碜,但宋软做的时候,信心勃勃又是奶又是糖又是鸡蛋地往里面加——都是好东西,而且锤成粉往驴食里面一拌,也看不出来什么,她还往里面加了点冲好的奶防止太干巴把驴噎死,反正好事吃得挺乐呵。

——就这个食材在这个年代,尤其对驴来说,绝对是大餐。

所以好事一点也舍不得浪费。

它匆匆吃了两口,因为小伙伴等着把蹄子抬着向外面走了两步,但是又实在舍不得饭,扭曲着头把脖子伸回来,继续吧唧吧唧嗷嗷吃

要不是它的蹄子不能像人手一样灵活,估计当场就要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了。

死嘴,吃快一点!!

宋软也是实在闲得慌,站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直乐呵。

等好事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草料,嘴巴上还挂着碎屑渣子都来不及舔,急吼吼地就往外面跑,两条小狗汪汪汪地跟了上去,两狗一驴的小队伍排得首尾相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村道尽头。

瞅瞅这精神勃勃的样子。

宋软猛然想到了什么,提气扬声喝道:“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再像之前玩到大半夜,小心我削你!”

好事头都不回,那在小伙伴面前嘎嘎往前冲的样子,仿佛自己才是家里的老大她说的没用。

但宋软看见了它一抖一抖的耳朵。

她哼了一声,正准备关门,就听见另一边随风传来一道飘乎像从远方传来的声音“等等——”

伴随着自行车铃铛的叮叮声。

宋软都不用回头,都能认出这是谁。

——韩珍珍。

这死动静,除了她之外没别人。

自从赵为军那辆自行车被缴后,他们东风大队又回到了之前整个大队都没有一辆自行车的状态。

但不久前,回家探亲的韩珍珍离开时把家里的自行车死缠烂打一起薅过来,又重新让这数字从0变1。

额头上顶着一个星期都没消的“二指弹印”的韩珍珍说起自己的巧取豪夺还怪得意的。

“而且多了个自行车,更方便带东西,我这次从家里拿了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你随便吃!”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韩珍珍指着自行车上层层叠叠上捆着的大包小包,龇着个大牙、信誓旦旦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的样子。

她甚至还看见了从包裹里露出来的一刀纸!

怎么说呢,韩珍珍她爸能把这偷家硕鼠送上火车而不是当场打死,足可见其深切的慈父之心。

宋软正回忆着呢,那边韩珍珍已经小跑着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她面前,兴致勃勃:“走哇,难得你今天放假,又逢集市,我载你去赶场去哇!”

宋软盯着一直推着、现在屁股都还没沾上座垫的韩珍珍,面露怀疑之色。

她刚刚说要怎么带她去赶场的?

宋软还没来得及说话,韩珍珍突然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被她推着走的自行车不知道怎么的,车身突然一颤,车前杠夸叉一下扇到韩珍珍腰上。

不是,推着自行车,还能被车打啊?

宋软看着这离奇的情形,还没坐上去呢,已经感到屁股疼膝盖疼了。

第170章

恢复高考

宋软拔腿就要往外走,越走越快,看上去像是起飞的前摇。

“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来,从这里到公社也有那么上十里距离呢,你一个人骑都累,我哪儿好意思叫你载我呢?我有交通工具来的——好事,好事!!”

她一边扯着嗓门大声呼唤,一边大踏步就要往外走。

好事现在也是一头成年的驴了,四蹄结实,走起路来稳稳当当,毛密厚实,坐上去像个软乎乎的垫子,相较于牛车还是VIP单人座,而且每公斤仅消耗半把黄豆,简直可以说是天选工具驴——要知道自行车还要自己蹬呢。

宋软就没见过这么好用的交通工驴——就算是后世的小电驴,虽然便捷迅速也不用像单车一样苦哈哈地蹬,但是需要自己认路,还得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以防创人或被创,但是好事驴,自带GPS定位导航,附属自动避障绕坑的功能。

——笑话,它这么精明的驴,小时候就是因为跑的慢了一点被大队长秋猎队打断了腿带回来后面才被宋软救得,童年阴影叫驴更加小心,遇见危险蹿的比什么玩意儿都快,哪里用的着宋软指挥?

人的听力还不如驴呢!

在不靠谱的韩珍珍的表现的对比下,宋软现在对自己的坐骑小驴产生了深切的怀念。

好事,好事你快回来,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韩珍珍眼疾手快地一只手掌着车龙头,一只手动作迅猛地一把拉住了宋软的衣角。

“我来的时候都看见了,村里的狗都往后山的方向走呢,你家好事肯定也跟着去了,哎呀呀,你家好事天天起早贪黑送你上课,难得你休息,你就给他放一天假,当黄世仁是不对的!”

宋世仁面不改色地把衣角猛地一抽,什么世仁不是世仁的,她不是人!

——总比一会儿被摔得不成人形的好。

宋软冷酷无情把自己的衣服扯回自己手里,不让韩珍珍碰到分毫,看上去莫名和那些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们有了一丝丝相似。

韩珍珍急了——她还从来没带过人,本来就正是新奇的时候,尤其是人呐,多少就是有那点贱,最爱强扭的瓜,甜不甜的不重要,主要是就想啃一口。

她屁股一撅,用胯顶住自行车,以一个“<”的姿势一把揪住宋软的裤子:

“啊呀呀,这车我都买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带过你,你都还从来没有坐过呢!”

她拼命游说。

宋软郎心似铁,坚定不移,我不!

好事不在,她就去坐牛车,坐牛车只是要钱,坐韩珍珍的车,那是要命!

她是坚定要走,但她穿的是一条手工做的裤子,比较宽松,被韩珍珍这么一扒拉,险些就要坚守不住阵地。

她铁青着脸拉着自己的裤子:“快放开!”

韩珍珍跟个树懒似的死死抱住:“我不!!

“……”

宋软的脸那叫一个青青白白紫紫的色彩斑斓,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放松,我坐!”

“好耶,”韩珍珍哧溜一下松了手,欢欢喜喜地重新把自己的自行车扶起来,“你答应了啊,不许反悔!”

宋软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吃了几个人,才能造如此大的孽这辈子遇见你。”

韩珍珍嘿嘿嘿地龇牙笑,像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猫猫。

宋软一边唧唧歪歪,一边战战兢兢地就要提着自己尊贵的屁股往自行车后座上坐。

“等等!”

韩珍珍像是被雷炸了一样嗷得一声尖叫出来。

宋软:?

差点被这炸雷似的一嗓子干地上。

“大小姐你又怎么了?”她心有余悸,也没个好声气。

韩珍珍吞吞吐吐:“你现在就上来了?”

宋软:??

她简直莫名其妙:“不然嘞,我还得给你跳一段是吧?”

韩珍珍沉默了。

宋软再次试图把自己臀部放到她自行车后座。

韩珍珍就跟那个被压到的尖叫鸡一样又咯了一声。

宋软:???

她停下自己的屁股。

尖叫鸡安静了。

她抬起自己的屁股。

尖叫鸡咯咯咯。

宋软:?????

逆天。

“你怎么个事?”

她实在是没忍住,“不是你说又是扒拉人又是扯裤子说要载我的,整这死动静干什么?我一动你就嗷我一动你就嗷,咋的,我坐你麻筋上了?”

韩珍珍看上去很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吞吞吐吐、但小声而含糊地说:“就是那个,我不会这样带人。”

宋软:啊???

不是姐们儿,你不会带人你言之凿凿连扯带拉叫我坐你后座,不行咱们还是做牛车吧?大不了那两分钱的车票我帮你出了,就当我花钱买命。

见宋软眼珠子都瞪圆了,韩珍珍生怕她反悔,再次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连忙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等我骑上去骑稳了,你跳着坐上来。”

见宋软面露怀疑之色,韩珍珍嘭嘭嘭地拍着胸脯:“哎呀哎呀你放心,我肯定骑得好,这车就是我从公社骑回来的,你上来!”

她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能叫你完完整整抵达达公社。”

宋软:……

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搭个自行车,还能不完不整地到公社?

韩珍珍用跨撑着自己的单车,两只手扒拉住宋软的胳膊,身子一扭一扭地像个竹节虫,又像个会跳舞的蛆:“啊呀呀,你就坐上来吧,我带你,相信我!”

“你要是把我摔了,你就等着!”

宋软实在是看得辣眼睛,愤然妥协。

韩珍珍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邦邦响:“我要路上把你摔了,后半截我就推着你到公社!”

宋软的脸沉得像是冰箱成精的霸道总裁,冷气森森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真是为她们这段友情做了极其大的牺牲!

看,她是多么珍惜的友谊的小女孩!

宋软为自己打call。

这会儿的二八大杠是正儿八经的二八大杠,很高,韩珍珍不太能够得到底。

她看着韩珍珍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脚撑在地上,一点一点像个蚂蚱似的蹦跶四五下,然后猛地一抬,右腿嗖地一插从坐垫上方跨过,整个人像个弹簧猴一样地窜上了车。

二八大杠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车龙头颤得像是得了帕金森但是还是坚持着要自己端碗的八十岁老太太。

看得宋软的眼皮子也跟着一起颤。

不然……要不……这友情就算了吧。

反正人生在世,不都是赤条条了无牵挂地来,然后赤条条了无牵挂地走,什么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八十岁帕金森老太太颤颤巍巍了好一会儿,终于升级为六十岁虚弱老太太。

虽然还是颤,但起码没有最开始那种波澜起伏的架势了。

韩珍珍兴奋极了,在用力把着龙头嗷嗷猴叫:“快上来、快上来!我已经好了!”

她已经骑出去了一段距离,声音顺着风声飘飘忽忽地传了过来。

再说一遍,要不是她家好事和它的狗友出去玩儿了,她绝不会坐!

宋软咬牙切齿地想。

韩珍珍,你看看我多爱你!

宋软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冲刺,跳上了自行车。

自行车像是被谁迎头打了一棒子似的,猛地就是一哆嗦。

宋软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韩珍珍已经先一步像个夏天被踩了一脚的知了,嗷嗷地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宋软被她叫得白毛汗都出来了,连忙一把抱住韩珍珍的腰——还不敢用力抱,她吃过强身健体丸后身体好得很,力气也大,她要是一用力,都不说把人掀飞这样打大动静,就是把韩珍珍挤出一个P,首当其冲的不还是她吗!

“你别叫,你看路啊,你把龙头捏紧啊!!”

韩珍珍:“啊啊啊啊——我忍不住——啊啊啊车活过来了——啊啊啊啊我害怕——”

宋软:啊啊啊你个坑王,还车活过来,我看是我要死过去了!!!

好在现正式秋收后的农闲,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公社,这条路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牛车踩平实了,大一点大地石头也被捡去扔掉,道上障碍不多,又很多天没下去,路上干干的,没有湿泥叫轮胎陷停,还真叫韩珍珍一路横冲直撞、像个出栏野猪地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野猪叫声高昂,就跟那喇叭似的,路人一回头,看见一辆自行车坦克似地杀过来,连忙避开,一路上那叫一个畅行无阻。

宋软坐在后面,身体因为狂飙的车的惯性直往后面仰,只觉得魂都随着乱飞的头发在空中跳跃。

没想到啊,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地区,她还能体会到飙车的感觉。

“你——咳咳”,宋软一张口,就被风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你骑慢一点!”

韩珍珍一边嗷嗷叫个不停,一边抽空大声道:“我也想慢点啊,但是我爸说了,不会骑快摔的时候,就蹬快点——啊啊啊啊啊!”

宋软人都傻了。

不是,但是你这一路,就没蹬慢过啊。

等终于能见到公社的影子后,宋软整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到了到了,刹车,刹车!”

韩珍珍嗷嗷嗷继续往前骑。

宋软:???

“你等一下,”她哼哧哼哧喘得像个狗似的,“你等我找块草丛。”

宋软有些莫名其妙——刹车,还需要草丛?

她很快就明白了草丛在刹车过程中起到的作用。

韩珍珍推车走到公社的大街上,小心翼翼地觎着后座铁青着脸、抱着双臂顶着一脑袋枯枝残叶的宋软,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软,还好吗软?”

宋软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鼻尖上沾到的叶子像是撞了加速器一样,嗖地一下冲到了地上:“叫什么软,软快被你摔硬了。”

韩珍珍笑得更加谦卑:“就,我也没想到,灌木丛里面有个坑哪,你放心,从现在到回去,我都推着你走,绝对不会叫你再摔……”

“高考恢复了!高考真的恢复了!!”一个人癫狂的从边上从了过来,举着手上的报纸,边跑边叫。

“什么?!!”

韩珍珍震惊地呆立在原地,手上不自觉地一松。

嘭咚一声,宋软连车带人再次向地面发射。

“韩!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