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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二合一关心妈,爱护妹,孝死爹……

但是很难得的,绿芳芳,不是,白芳芳此刻没有在内心各种头脑风暴地计较算计。

别说头脑风暴了,她现在的脑子里就像是包了一包糨糊,一个大字不识得两个的农村妇女,此刻在脑海中居然无师自通地开始思考起了哲学问题。

她是谁?她在哪?她应该干什么?

白芳芳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王雪,脸上的液体面膜顺着眼皮子滴滴答答,她木然地抹去。

大队长家一片寂静,所有人看着王雪,就像在看一头会跳舞的野猪。

王雪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尖叫道:“不是,我没有!我没吃!是,是当时溅到我鼻子上,我闻到的!!”

众人一顿,脸上的神色更微妙了。

你看,就算给自己找借口掩护,听上去也没多好啊。

但是为了以后还能愉快地在一个碗里吃饭——主要是为了他们自己心理承受,大家嗯嗯啊啊地点头:“是的,嗯,对,没吃。”

只是潜意识不自觉地就朝边上挪了挪。

王雪看上去都要气冒烟了,摆铁轨上就是一个完美的蒸汽火车头。

但是这个东西吧,不解释又像是默认,解释吧又感觉是在掩饰越描越黑,反应大点还让人感觉是恼羞成怒,一向不服就干的王雪第一次遇到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

为了维护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亲戚关系,大家默契地转移话题,借以粉饰太平。

大队长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这首都人,吃得什么玩意儿。”

真的,他也是啃过树皮的人了,第一次想用歹毒形容一种食物的味道。

放前些年抗日时期,要是给小鬼子做这种东西,那都能被叫一声抗日英雄。

大队长吧嗒吧嗒嘴,还是感觉舌头上一股怪味,摸出旱烟袋干咂巴了一口。

感觉好点了,再吧咂一口。

宋软这会儿舌头还有些发酸苦,在炕上桌上左右看看,摸了一个粘豆包嗷呜就是一口。

压一压味道。

宋软(嚼嚼嚼)(咽下)(再来一口)(咽下):“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各有各的口味。”

王杏儿还没换过劲呢,这一口下去都叫她对首都的滤镜消散不少:“但是这个口味……”

她如shi在喉。

向来精打细算每一粒米的大队长媳妇难得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粘豆包,给这些已经吃过晚饭的一掰了一点:“多嚼一会儿,别一口就给老娘吞了——这不是给你们当饭吃的!”

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孩子们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哇,居然还能有加餐!

要知道这会儿粮食不富裕,冬闲的时候多的是人家勒勒裤腰带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大队长家好一点,数量上有三顿,但是分量当然不如干农活的时候多,只能叫每个人吃个七八成饱,就这,都已经是村里少数了。

所以即使这会儿虽刚吃过晚饭,但即使是饭量最小的小孩子们,也没有吃不下的意思,一个个珍惜地拿着被分到的那点粘豆包,跟一群小山羊似,用门牙小心翼翼地磨着咀嚼。

小孩子们好哄,这会儿欢欢喜喜地接过意外之饭,乐得牙花都龇出来了。

本来喝的就只是剩下的那一点刚够沾湿嘴皮子的量,又拿了粘豆包压了,宋软这会儿好多了,在炕上叭叭叭地接话:“在苏城那边,扣肉都是甜的。”

扣肉都是甜的??

大队长一家人齐齐地啊了出来,眼珠子又大了一圈。

扣肉怎么能是甜的啊?

虎头想想那个味道,一张小黑脸皱得和野猪皮一个样。

肉诶,多金贵的东西诶,不如给他用白水煮着吃!

想到白水煮出来的肥嘟嘟的肉,切成大大的片,就那么一口咬下去,他的哈喇子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众人看着他一脸小馋猫的样子,哈哈哈地笑起来。

虎头难得有点害羞,一抹嘴角的口水,回头扎到妈妈身后去了。

他还怪精明,在躲到妈妈身后时候还把手上的碗放到了他爹身边。

嗯,不能给他妈,他妈还要奶小妹妹呢,万一把奶吃成了这个味儿那小妹妹不是完了。

还是给他爹吃,他爹吃不坏。

王老大:……

你可真是心疼你妈,爱护你妹,就是孝死你爹了。

小武小军眼睛一亮,腾得一下子就窜到他们娘身边,趁白芳芳没反应过来,咵嚓一下就把自己的豆汁倒了进去。

“娘,你不总叫我们把好东西留给大牛哥嘛,这可是首都的特产呢,我们都留给他。”

小武看着端着碗怯怯不敢上来的小丫,从炕上膝盖行两步窜到她身前,劈手躲过,反身一个灵活走位三步上篮,完美地把小丫碗里的豆汁扣到了他们妈妈的碗里。

白芳芳:“……”

她横眉竖眼想拧这俩小兔崽子的耳朵,但手才蠢蠢欲动地抬起来,那边大队长媳妇已经目光沉沉扫了过来:“老二家的,你又扣小武小军的东西给你娘家了?”

白芳芳的气焰顿时一虚,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哪,哪儿能啊妈。”

大队长

媳妇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在这个拎不清的儿媳妇身上刮了一遍,直把人看得缩脖子窝脑的宛如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这才气怒地收回了目光。

小宋还在这呢,总不能当着一个小姑娘的面吵这种鸡毛蒜皮,吓着人家了。

她看着另一边低着头一动不动装死的二儿子,心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没用的眼瞎东西,遇见事了就跟个烧鸡似的一窝脖,好像跟他屁关系都没有似的,越看越是心烦。

她反手把自己手上的豆汁倒进了他的玩意,皮笑肉不笑地说:“平时少吃了些是吧,今天多吃点。”

王雪左右看看,把自己碗里的豆汁倒到了王浩碗里:“吃!”

她言简意赅。

几个碗里豆汁翻倍的倒霉蛋愁眉苦脸地艰难地把碗凑到嘴边,只觉得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抗拒。

但是现在的人是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的。

就这样说吧,他们宁愿浪费自己的命,眼一闭心一狠,往嘴里就是一怼一灌。

“yue!!!”

不大的堂屋里,听取哇声一片,不知道还以为这寒冬腊月的,青蛙集体不冬眠了在大队长家欢聚一堂开趴体了。

王老大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此刻都被逼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花:“首都的人也不容易啊。”

王老二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点头附和大哥的话。

怪道人家是首都人呢,这能吃苦的精神,谁比得过啊?

不仅是他,老王家其他人看上去很有同感。

宋软看上去乖巧又无害地仰起了白白净净的小脸:“那叔婶们还吃吗,我屋里还有一大桶呢,专门给大家带的。”

大队长一把年纪了,此刻跟个弹簧精一样腾地一下竖了起来,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点过激,勉强按耐下来:“不用了不用了,还是给其他没吃过的乡亲们吧。”

王家人齐齐点头,从没有过这么万众一心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的时候。

生怕这头点的慢一点就被抓过去喂屎了。

白芳芳深明大义:“对对对,咱们是干部家庭,哪儿好意思和乡亲们抢东西啊,嗯,呃,这种首都来的好东西,咱这些在地里刨食的怕是一辈子都刨不出来,还是给大家多分分吧。”

你别说,要是辛辛苦苦在地里一年,结果刨出这些玩意儿,那真是像想过下一年的心情都没有。

真的,人生都无望了。

宋软很是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随后,宋软和大队长说了明天借用大队部礼堂分东西的事。

“多大点事!”大队长大手一挥,只要不是让他们吃这种恐怖玩意儿,用就用。

但是他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一定不去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个意思在他脸上几乎一览无余。

不仅是他,屋里头所有人都是这个意思。

最爱折腾、最喜欢贴着小宋姐姐的虎头这会儿都有一点目移。

小宋姐姐,虎头下次,下次一定给你捧场。

这次、这次就算了吧。

这怎么行!她明天还准备了别的节目呢!

宋软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这次去北京,我之前听说咱们大队挖草药的时候因为不认识,所以被收购员糊弄,这次去首都,我专门留意了一下,买了本相关的书,想着可以给大家讲一讲。”

东风大队能有这么多事,都是闲的,都给她学起来!

大队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啊?”

别看一天天耷拉着脸给东风大队的卧龙凤雏们调节鸡毛蒜皮的时候宛如晚娘在世,但他都快把冤种两个字顶头上,仍然兢兢业业不漏参每一次调节,也能看出他其实也是个好领导了。

原本被豆汁折腾的半死不活的这会儿都精神了,整个人身上都充满了感动的光辉:“小宋,你是个好同志啊,你是真的把咱们大队放到心上了啊!”

宋软骄傲地挺起胸:“对啊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呃……”大队长一时都语塞了。

一般来说,正常流程不应该是被夸的不好意思害羞之类的推脱两句“哪有哪有”,然后夸的人坚持说你太谦虚了/你就是这样的,来来回回在纠缠一下,最后被夸的人再表面不好意思实际上很开心地认领。

就跟塞红包似的,俩大人不得进行一番推拉舞蹈,激烈的甚至把人往门外赶,被赶的人艰难但坚强地把红包从门缝飞镖似地丢进来,这才走完整套流程吗。

哪儿有对方一掏红包,你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衣兜撑得比麻袋还大,还积极地叫叫嚷:“塞这里,放到这里!”

不过现在大队长对宋软的好感度那是upup直达喜马拉雅山,滤镜开得比后世八十老头装正太还大,还觉得宋软这样可真是个敞亮人。

“对,小宋你就是这个!”

大队长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宋软抿唇一笑,又露出一点期期艾艾的忐忑模样:“但是,明天是第一次,我有点担心……”

大队长大手一挥:“小宋你放心,我们明天一家子都给你去镇场子去!我和他们说,你只管讲课就行了。”

大队长媳妇也连连点头:“对对对”

两个最高的当家人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当然也只能应合——不过这一次他们是没有半点不愿。

没办法,这个年代穷啊,一年到头在土里能刨出的东西就那么点,能多个进项,当然是好的。

一群被豆汁折磨得两眼无神的人此刻眼睛放出狼一样精亮的光。

而且宋软都说了,明天要给大家都讲课,那别人听完了认得出那些草药挖去卖钱,他们这些没听认不出的,不就亏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他们东风大队,就没有舍己为人的根!

但是想到那难喝的豆汁,他们的脸扭曲了一下,王老二灵光一闪:“小宋妹子,今天我们已经喝了你这豆汁了,明天就不分了哈,村里其他人还没喝过呢,留给他们。”

“对对对。”其他人忙不迭点头,脑袋都快舞出残影了。

宋软在心里快笑死了,但是面上还是一片的正经,故作迟疑:“啊,那要是明天别人都喝,你们干坐着,会不会不自在?”

“绝对不会!”

吃了四份豆汁的白芳芳最为激动:“小宋你放心,咱别的不说,脸皮保证厚!”

大家齐刷刷的,比士兵喊号还整齐。

“让他们多喝点!”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整个屋子里静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思路被启发,灵感腾一下就来了。

“对对对。”

原本对宋软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王雪这会儿都暂时放下了矛盾,主动毛遂自荐:“我可以帮你给大家分这什么……臭汁!”

她要给孙婆子家打一盆!一家子贱人!贱出原型了都快!

王雪咬牙切齿。

“人家叫豆汁。”宋软为其正名,“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麻烦了。”

笑死了,这么上好的折腾别人的机会,她干啥要人代劳啊。

她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向大家告别。

第二天一早,宋软难得起了个大早,叫好事背着书和卷子,自己小心地端着特意加热过的、热气腾腾的豆汁桶——她怕好事走不稳,给她把豆汁给漏撒了,多浪费啊,这每一滴都要进人嘴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大队长早早地开了礼堂的们,把话筒之类的都弄好,还贴心地在边上放了一盆碳火——可别把小宋这样好的同志冻坏了,那可了不得。

他勤勤恳恳地像一只黑乎乎的老蜜蜂。

来的人很多,这也并不叫人意外——白给的东西,还是首都的东西,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好面子的不好意思要宋软一个小姑娘的东西,但是来看看热闹总还是可以的。

小媳妇大婶子没有这个顾虑,乌央乌央的就来了,手上拿搪瓷缸,胳膊下夹着小马扎,马扎一放,一边坐着,一边和老姐妹们叽叽喳喳地畅想着一会能拿到什么好东西。

“诶呀呀,没想到俺们泥腿子还能得首都的东西呢。”

“可不是咋的,我盼一晚上了。”

大礼堂里满满当当都是人,空气中都是期待、快乐且热切的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又过了一回年呢。

虎头被爷爷指使着从家里提了刚满上的暖水壶,看着这群欢欢喜喜的婶子奶奶们,小小而稚嫩的脸上是一派的已经看透的清醒——这流程他昨天自己亲身走过了。

乐吧,乐吧,昨天他还没喝小宋姐姐那臭汁的时候就是这样开心的,保证你们一会儿就乐不出来了。

虎头淡然地像是看破红尘的小和尚一样。

第162章

撕伞行为

在前面吊着的那根看上去十分香甜的胡萝卜的刺激下,东风大队的这群平常能上九天扑腾、老天第一他第二的卧龙凤雏们的眼力劲被开发出来,这不,宋软这才刚走进门,就有人殷勤地帮着她把桶提到了前面的台子上。

有人帮忙,宋软当然不为难自己,她把挂在捅壁上的勺子取下来,一只手举着,一一只手叉腰,看上去很有一番意义风发,仿佛手上的勺不是勺,是统帅千军的指挥棒似的。

指挥官看着底下乌泱泱抬着头看她的乡亲们,像是在看着一群可

以让她可劲糟蹋的猪崽子一样。

猪崽子们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即将要被灌潲水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扎堆乐呵呵地咕噜咕噜地交谈,见宋软看过来,还专门把手上的搪瓷缸子拍一拍扬一扬,像是在饭点踹盆催促的猪一样。

帮忙的人也好奇地眼珠子一直往桶上面瞟——她这么积极地上来帮忙,就是为得到这第一手情报,不然没好处谁干啊?

他们东风大队的人,就没有那舍己为人的根!

你说好心的小宋,哎呀呀,这不是后头迁徙到他们这的好苗吗,那词儿怎么说的,对,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他们这黑山黑土,长不出这么纯白心眼的人。

因为怕这一路上来冷着了,宋软在桶上盖了盖子,边上还裹了一层毛巾,帮忙的人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闻了闻不出,但里头沉甸甸的重量到底是好奇

帮忙的人眼珠子都要翻过去了也没看出这一桶究竟是什么,终于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头探脑地问出了口。

“小宋啊,这一桶里面是什么啊?”

提着水壶来倒水的虎头正巧听见这那人发出的疑问,在心里嘀嘀咕咕,是什么,是一口蹬腿两口升天的臭汁!

你现在就问吧问吧,一会儿就嘴都张不开了。

虎头的小脸上满是沧桑。

但是因为小宋姐姐的面子,他强忍着没有说出来,只是把开水瓶放到了台子的另一边:“小宋姐姐,这是我爷爷要我给你打的热水。”

宋软摸了摸他的脑袋,笑意盈盈地说:“谢谢虎头呀,咱们虎头可真能干。”

小宋姐姐的手软软的,身上香香的,声音轻言细语,对着他笑得好好看,还温温柔柔地夸他,从小生活在“干哈”“别逼我削你”“能不能干”等粗狂语言环境中的虎头当即两眼就冒小星星了。

之前还因为豆汁心里有创伤,连带对升官也有点如避蛇蝎,这会儿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东西不好喝,但又不是小宋姐姐做的,小宋姐姐也只想带回来给他们尝尝首都的不一样的味道,吃不惯是他们的问题,但小宋姐姐是好心的啊。

虎头这样想着,对宋软的摇摇欲坠的滤镜重新装了回去,还重新给她加了一层美颜。

对,小宋姐姐是好姐姐,要怪只能怪豆汁,它干啥长这味!

虎头完成了对自己的洗脑,主动当发言人回复那个正好奇摸着捅壁的村民:“这里面是豆汁,有点像豆浆,但味道一点也不一样。”

他脸上的神情扭了一瞬,看上去有点难以言喻的微妙:“嗯……听说首都的人挺爱喝的。”

豆汁?那是什么?没听过

但是问的人又不愿在虎头这个小孩子面前刨根问题——这不是显得他还没一个孩子见识多吗?于是收了脸上的好奇,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哦(↗)(↘),原来豆汁啊!”

然后一边点着头,一边背着手往人群中走。

她那群老姐妹儿在她上去的时候就死死关注那边了,见情报员回来,蛄蛹一下围上去,呱呱呱呱地说:“什么啊什么啊,里头是什么东西?”

侦察兵不愿在虎头面前露怯,难道就愿意在老姐妹们面前承认自己其实屁都没看到?

那不行!人活一张脸!

于是把虎头的话整理整理,加上自己的理解推测,一本正经地说:“是从首都来的好玩意儿,叫豆汁,跟咱这豆浆有点像。”

这样听起来似乎有点普通,那人搜肠刮肚挤了挤,又加了两句:“但是和豆浆完全不是一个味儿,首都的人老爱吃了。”

“首都的人都爱吃,那肯定是好东西!”

“哎呀呀,活了一辈子了,妹听说这豆浆还有别的味儿啊?放了糖?”

“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人家这是首都的人弄得,肯定比咱机灵。”

“说的也是,要不说是首都的人呢,豆浆都和咱这山嘎嘎不一样,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以前皇上吃的?不是说皇帝就在他们那边吗?”

“哇,没想到咱这些泥腿子还有这样的口福啊。”

大家都会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抱以最美好的想象,再加上对首都人盲目信任的滤镜,大家齐齐吹捧起来,各种奇妙的猜测堆塔似地往上堆,那叫一个越吹水越心动,眼见着就要冲上去围着宋软瓜分第一勺了。

村里之前做杀猪菜大家一起分,她们也是很有抢菜经验的。

边上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的其他人也是一个摩拳擦掌,短跑争夺赛看上去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台上的大队长拍了拍话筒,“喂喂喂”地开始试音。

听着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在礼堂中响起,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大家静一静啊。”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分个豆浆还要静一静,但毕竟是大队长,大家在底下蛄蛹了一阵,还是乖乖安静下来了。

“咱们村的小宋同志可确实是把咱们大队放在心上了,自己去首都,还不忘我们大队,听说咱们大队因为不认识药材被人欺负,还专门买了相应的药书,要教咱们认药材呢——这么好的同志可不多啊!”

要是一般的人,保不齐这会儿已经害羞地两颊通红扭扭捏捏低头,但宋软那哪是一般人,她昂首挺胸,就像一只下了蛋的、公鸡中的战斗鸡一样:对对对,就这么宣传她。

多夸点,她爱听。

嘿嘿嘿。

不过大队长的重点是要大家好好上课,夸了宋软两句之后,继续展望美好未来:“等大家伙儿学会了,春天来了咱们以后就可以自己再采药材去收购站换钱了,也是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啊。”

这话一出,大礼堂的人齐齐的发出惊呼,夹着大家激动的询问声。

“真的咧?”

“天老爷,这也太好了!”

没办法,这年头实在是穷啊,大家在地里从年头干到年尾,抛开吃穿嚼用,一年能纯落个十块二十块都是很好的年景了,而且因为时代原因,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什么赚钱的路子,但又是一大家子人,即使再节省,总也有这样那样的支出,日子那叫一个捉襟见肘。

一年到头吃不上几个鸡蛋——这是要留着换柴米油盐的,不干活的时候勒着裤腰带一天就吃两顿——省下来的粮食留着农忙活重的时候吃,更是连病都不敢生——看病不要钱啊?

小感小冒的都是自己咬咬牙挺过去,日子那叫一个紧巴巴。

但毕竟源就那么多,即使再节流,也不过是多攒块儿八毛的事,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能赚得更多,能不高兴吗?

至于采药得上山、得花更多的力气——华国人向来

是不怕吃苦的,只要有盼头有希望,他们有一股坚韧狠劲。

“哇,小宋真是个好同志啊!”

甚至还有人对着大队长叭叭:“把小宋选到咱大队,可是最正确的一件事!”

大队长看着底下积极响应的村民们,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

“也就是小宋好心,所以才这样帮我们,她可是义务劳动,什么都没有拿的!你们都给我认真听,要尊重小宋,要是我发现有那不着五六的不好好听还捣乱的,村头厕所的冬粪,你给我挑到春种后!”

大队长严厉地看着下面。

他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头人,沉着脸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底下原本嗡嗡作响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主要是这个惩罚也确实吓人。

这可是一个相当严厉的惩罚了,现在还没化冻,粪冻得邦邦硬,掏起来又臭又累,化冻后到是好掏了,但是真赶上春种,本来就忙的脚不沾地累的半死,结束了地里的活之后还要去掏粪,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而且被罚过去掏粪的话,工分还比正常的少,狗都不干。

过了一会儿,有胆子大的人接上了话茬:“哎呀呀,咱可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咱肯定听话。”

“对对对。”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一个头上两根毛的二赖子大声地表忠心:“大队长你放心,我把小宋同志看的比我爹还重。”

周围人哄得一声笑了出来,大礼堂里一片欢乐的海洋。

大队长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小宋先给大家分豆汁再上课,大家都来排队,整齐的!”

大家伙儿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伍,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尽是老实与乖巧,从来没有这么配合过。

大队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说,这么好的事,有谁会不同意呢?

大家伙儿是泥腿子,又不是泥脑子。

然后转向宋软,一张老褶子脸上笑得仿佛金丝皇菊开花了:“小宋,你来哈,小心点台阶别摔了嗷。”

宋软兴冲冲上台,打开了盖子,对着大家伙儿笑得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小孩子们虽然还听不大明白,但是也跟着一起笑,笑得小豁牙都露出来了,他们跟着大人,蹦蹦跳跳地去看打豆汁。

而且小宋姐姐之前还说,会给他们小孩子单独带特产呢!

小孩子们的笑容在在宋软掏出作业的时候戛然而止。

宋软早不早把从首都带来的练习册拆成一小份一小份单页了,见有孩子跟着大人一起上来,先给孩子们各塞一份。

小孩子:???

他们一个个小脸都吓变色了,就跟那被切了一刀的见手青一样,当场面色发青。

宋软:“这是我从首都专门给你们带回来的特产,首都的孩子都写这些,咱们可不能比他们差,对不对!”

这年头的集体荣誉重,又是东北这嘎达的人,更又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哪怕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们,也有着自己小骄傲。

听宋软这么一说,下意识就挺起了小胸脯:“对!!”

宋软见忽悠住了,搁哪儿啪啪啪鼓掌:“宝宝们加油!对了,不会做的可以问问你们家里人,不可以丢哦,你们还记得,化冻了你们就要来小宋姐姐这上学的,对吧?嘻嘻。”

她可贴心了,晓得现在的孩子蛮多都还没正经上过学,给的大部分都是很简单的算数题,就是担心他们不认字,方便他们询问大人。

在建国初期,可是有很一阵轰轰烈烈的扫盲班运动,这文盲有没有真被扫干净先不说,但是简单地算术大家伙儿还是认真学了的。

毕竟工分虽然是记分员算的,但要是自己不在心里算一遍那肯定是没那么踏实的,再说,你还有赶场买点东西换点鸡蛋什么的时候,钱总是要自己算的。

算少了整得他们像多不要脸的人——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在外面还是要稍微装一下的;算多了——他们一年到头才多少点钱呢,不如要他们的命!

就算真的什么都看不懂也算不明白,这年头一个村里乡里乡亲的七转八拐的都有点亲戚关系,问问别的懂的人就行。

宋软:嘻嘻,她考虑得可详细了,再没有比她还贴心的人!

小孩子们:不嘻嘻。

小孩子们的脸拉的比倭瓜还长。

有那机灵的小孩子,看见前头小伙伴的惨状,大惊失色地拔腿就要跑,还没跑两步,被自己的爹妈长手一抓,逮鸡似地抓了回来。

“首都孩子都写的题,你赶紧上去!”

没逃脱的小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就跟死了爹妈一样,伸手接作业的时候动作无比的慢,一双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宋软,想叫这个黑心肠的女人改变主意。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小心思的宋软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是还想要吗?但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多的诶,这样吧,那你们先站在这里等一下,等我给其他人发完了,还有剩的就再给你们好吗?”

小孩子们:!!!

他们就跟那炸了毛的鸡崽团一样,一把接过作业就跑,跑得就差四肢爬行了,看上去只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

大人们还有些不满:“这些孩子,真是的,明明是好事啊,跑什么啊。”

但是很快,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大家都知道,上课,从来都不是什么很让人愉悦的活动,尤其是必须认真听不能走神讲小话的,那更是一种直击灵魂的疲惫。

更别说宋软念的《赤脚医生手册》还是专业性比较强的,那是一点趣味都没有,大家伙儿一开始那是斗志昂扬,听到一半就两眼发直,只觉得宋软嘴巴一张一合,一连串单个字都晓得,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话的语言就流了出来。

大概是这么一个场景:

宋软精神勃勃:“首先,我们来认识一下最值钱的草药——人参。”

底下众人腾地一下直起腰,一双双眼睛发亮:他们就爱听值钱的!

“人参作为咱东北三宝之一,有着相当的价值,它属于多年生草本(巴拉巴拉五百字)

众人点头,别得没听懂,但是值钱!

“人参的枝叶形状具体如下(巴拉巴拉三百字),主要长在(巴拉巴拉两百字),功效是(巴拉巴拉七百字)”

众人努力跟上节奏,啊,长得还挺复杂,努力记.ing

“采摘的时候要注意(巴拉巴拉八百字)”

众人的眼睛已经有点发飘了,觉得自己像个漏斗,宋软在台上呱呱讲,他们在台下哗啦啦漏。

“采摘回来后可以直接去收购站换掉,但是如果想要自己当个传家宝,保存炮制的方法也要注意(巴拉巴拉六百字)。”

众人此刻两眼已经发直了。

宋软她不仅对着书念,还发动系统给她整理资料,不仅介绍如何识别、挖掘草药,还例举了一些常见的小毛病比如喉咙痛、咳嗽之类的,可以用什么草药治,满满都是干货。

也真因为都是干货,大家都知道这是好东西,于是拼命往脑子里塞,但是本来就不擅长这个——他们要擅长读书还种什么地,早进城了——就跟那本来口干舌燥的人死命往嘴里塞压缩饼干似的,噎得直翻白眼。

宋软讲得有点口干,端着大队长给她泡的茶吸溜了一口。

人嘛,两眼发直灵魂出窍的时候,一般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点小动作,比如玩玩手指摸摸脸,这里抠抠那里抓抓,主打一个用行为动作消磨难熬时光,但是这会儿大家手上都端着杯子呢,看见宋软吸溜,于是也下意识地就端到嘴边喝一口。

卧槽!!!这什么怪味儿!!

一个个就跟嘴里被塞了癞壳宝一样,眼睛鼓出来,嘴巴哆嗦着,但周围人挨着人又不能吐,喉咙咕咚一声,整个人看上去都要灵魂出窍了。

众人嘴里喝着老大爷胳肢窝味的泔水,啊不,豆汁,听着台上宋软呱呱呱呱呱,豆汁的酸

苦味仿佛从舌尖直达灵魂,仿佛整个人都没有活着的气息。

大部队的礼堂里那叫一个佛光普照。

每个人都一副清(sheng)心(wu)寡(ke)欲(lian)的圣贤模样,就连大队长,一张国字脸,都听成了囧的模样。

宋软这个缺德玩意儿,举着个话筒,看着底下众人心死如灰的表情,那是越讲越快乐,越想越嗨皮。

她还主打一个零零后(前世版)老师撕伞行为,经常隔三差五讲一半了突然停下,随机点人提问:“我刚才说的这个草药,保存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被她抽到的人都麻了,支支吾吾地站起来,平日里也是个横行大队的人物,这会儿弱小可怜又无助。

周边的人那是低头的低头,目移的目移,别说本着乡里乡亲的情分提醒了,生怕动弹一下叫宋软这个煞神注意到。

最后宋软宣布下课的时候,所有人发自内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像喷涌的地泉重开压在上面的石块,像被猎人抓住的野鸡被解开了翅膀上的枷锁,像你挤一个熟了的痘痘,白色的脓噗呲一下飙了出来,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轻松和愉悦。

原本打算就直接拖着身心俱疲的身子、站起来赶紧撒开腿四散奔逃的,一转眼看见宋软抱着手臂站在台上似笑非笑,一双眼睛乌溜溜在四处扫,像是在说“我倒要看看谁第一个走的”,整个人霎时间就顿住了。

灵魂深处的本能让他们缩回了要逃跑的jiojio,乖巧地站在原地。

有那思路活的开始呱呱鼓掌,伴随着殷勤的夸赞声:“小宋老师讲得好!”

“对对对,讲得好,讲得好。”

一瞬间,整个礼堂充满了热烈得几乎掀翻屋顶的掌声,歌舞升平的近乎虚伪。

宋软满意地点点头:“大家回去好好消化消化今天的内容,以后我路上遇见你们谁了,随机抽查的啊。”

热烈的掌声一瞬间戛然而止,礼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啊???什么玩意儿啊???

第163章

二合一这和把狼招过来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子的全队补习班也并没有像正儿八经上课那样天天开,一是这就宋软的个人恶趣味,啊不是,是宋软个人无私奉献的义务劳动,没想把自己整得像上班一样朝九晚五劳心劳力。

二是这片土地虽然肥沃号称宝库,但就算是国库都是有限度的,更何况草药的生长也需要特定的环境和条件,不像杂草似的一长一大片,这边长得多的也就那么十来种,几节课的时候足够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叫村民够苦不堪言了。

本来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每天只要挥挥锄头干不动脑子的力气活儿就行了,现在猛地叫他们上课抽背,就跟要逼僵尸跳霹雳舞似的,那叫一个艰难。

当然,僵尸被逼跳舞很痛苦,但你要不是僵尸,是一边看僵尸跳舞的观众或者是摇铃铛的,那会很开心。

为难自己叫人抑郁,为难他人叫人精神,别人的痛苦是搭建自己快乐的最好基石。

她们缺德的人就是这样的。

但是对于僵尸们,划掉,对于村民们来说,虽然学习很痛苦,但是你要是让他们别来,那又是万万没有人会同意的。

他们东风大队的人熊是熊了点,但又不是蠢,这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对他们来说是个好事,还不用出钱交学费——这是最主要的——谁会傻不愣登地把好处往外面推呢?

而且眼见着就要开春化冻草长树绿,第一波的草药也要跟着露头了,要是因为不认识错过了,叫别人得去了,他们半夜能懊悔地把大腿拍断。

大家就这样一边痛苦,一边一节不落地上了每一节。

主要是宋软这人有伞是真的撕啊,什么“课前回忆上一课”“课中开火车”之类的操作玩得那叫一个利落,一个村儿都在这,大家伙儿都看着呢,你要是回答不上来多丢人啊。

小孩子们也被抓过去听——本来喜欢漫山遍野疯的小孩子就是捡山货的主力军,更何况大人们自己听得两眼发花,能愿意小孩子在一边玩得潇洒?

去,必须去!

当然了,他们不会直接这样说,他们一般都是义正言辞地对着自家崽说:“小孩子多学点知识好,而且小宋老师倒时候也是你们的老师,你先去混个脸熟。”

小孩子们:垮着个小狗批脸.jpg

这么上了两节课,宋软在东风大队的名声不说是人嫌狗厌,但也力压大鹅和疯狗,荣登“农村三霸”之首,也有那人觉得小小一个村儿的排名不能体现宋软的战斗力,暗搓搓地把她和大兴安岭林子里的众多野哥们排名比序。

他们这还有一个顺口溜,叫“头猪二熊三老虎”,可别误会,这不是对这三种动物实际战斗力的排名,而是人类在野外遇到这些动物的时候,这三种动物对人类危害程度的排名,野猪原本凭借其凶狠锐利的獠牙、坚韧厚实的猪皮、以及一被招惹就和人不死不休的耿头脾气位居榜首,但是!

现在!

大家私下里嘀咕,这个榜首合该让给宋软坐。

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现在的杀伤力最大榜单就该是“头宋二猪三熊四老虎”!

正好现在是冬闲,大家伙儿有事没事就喜欢坐在一起嘀嘀咕咕唠家常,这个顺口溜像瘟疫一样飞快地扩散开来。

宋软有时候路过别人家墙边还听见里面有大人在训斥小孩:“还哭是不是?再哭我找你小宋老师去!倒时候叫小宋老师给你布置一大堆作业,你敢错一道,就把你绑起来吊门梁上,用鞭子狠狠地抽!抽得你血糊淋漓,屁股都不敢沾凳子!”

这年头不像后世,家家户户都只有一个娃娃,看得比什么都金贵,老师敢动一下家长嗷嗷就冲到教育局举报去了。

这会儿计划生育还没全面落实开来,尤其是农村地区,家里的孩子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再加上本身物质条件就不是很好,又忙于繁重的农事,养孩子就跟那喂鸡鸭似的,到饭点了每个人“嘬嘬嘬”给口饭,饿不死就成。

本身就养得糙,再加上因为自己没有什么文化,所以对身为“文化人”的老师有一股盲目的信任和崇拜,要是听说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老师打了,回到家都不用问原因,抓起藤条先给自家崽子抽一顿再说。

宋软就听见里面原本正嗷嗷哭的小孩一个倒吸气,哭腔还没散去就戛然而止,发出了一声鸭子叫一样的嘎声,然后嘎嘎声变小,打起了一抽一抽的哭嗝儿。

宋软在门口流露出邪恶的笑意。

她插着腰运了运气,背对着风向防止自己呛到,扬声道:“对,小宋老师那专门囤了紫药水和红药水,倒时候藤条泡碘伏,边打边消毒。孩子你放心,保证好的快不发炎不化脓!”

里面的对话猛然一静,然后那小孩的哭嗝儿声一顿,紧跟着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锐爆鸣声。

然后宋软就听见了一阵忙乱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声音,然后是门哐当一下子被带上,那力量之大,站在院墙边的宋软都隐约感受到了院子墙壁的颤抖。

那里面的家长本来还想和宋软搭两句话打配合的,见此情景一声卧槽,怒吼着咆哮道:“你个小毕崽子把门给我摔坏了!”

宋软嘎嘎嘎笑着事了拂衣去,不带走一丝云彩,但留下了一地的哭声。

农村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她这段话早上才放完,下午就飘到了东风大队每一个角落。

好哇,家长们吓唬小孩们的素材更新了!

别说,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抽小孩子都还想着善后呢,细致人啊。

他们就只会折了藤条就抽。

就是他们自己听着也怪瘆得慌的,还好打的不是他们。

家长们一边想着,一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至此宋软在东风大队的名声,就跟那山上会叼孩儿的狼、半夜会吃小孩子心肝的一样,不说能把人吓得爬墙就走吧,止个小孩儿夜啼还是绰绰有余的。

俨然已经成为东风大队新任无冕之王,狗看了她都摇着尾巴低头走,鸡遇见她都恨不得“咯咯咯”地立正敬礼。

那排场,那场面,啧啧啧,扎根基层二十年的大队长都没有呢。

放别人身上可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宋软那必然是一点不自在都没有的,她路走得比什么都昂首挺胸。

对对对,就这样宣传她!她不害羞!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但暴风雨是当然没有的,别说暴风雨,就这段时间,东风大队打架斗殴、鸡啄鹅拧的热闹场面都少了,整个大队弥漫着一股被知识的浪潮翻来覆去来回抽的疲惫。

死气淡淡的,很安详。

有些村子看上去还活着,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等到春来化冻正式开学,宋软要正儿八经在村小上课,因为时间不够忍痛结束了这段课程后,几乎所有村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啊不是,是痛惜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之情。

一转头,脸上的褶子笑得比刚犁过的田坎还深还清晰。

啊哦哟,他们一大把年纪了,是真的不适合上课啊,还是叫孩子好好学吧。

至于孩子们痛不痛苦——学习哪儿有不苦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宋老师,我的孩子就拜托您了,不听话尽管打!一定要他们好好学!

反正刀只要不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总是明事理的。

毕竟是上头领导特批拨的款,东风大队的村小学是按照几个大队联合小学的规模建的,都能赶上公社的小学了——别的不说,一个年级能有一个单独的教室!

要知道这会儿很多学校都因为房子不够,常常都是两个年级的孩子挤在一个教室,给一个年级的孩子上课的时候另一个年级的孩子就上自习描红练字这样,对此还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复式教学。

所以学校一建好,不仅东风大队本队的孩子,周边也有不少大队把自己的孩子送了过来,尤其是对面的青山大队,因为队里养了羊群有点家底,送来的孩子尤其多,甚至有不少是从公社小学转回来的。

——都是学校,在哪里上不一样?东风大队这不仅近,还便宜许多哩!

这年头,哪家不是精打细算过日子?

整个学校看上去还挺有规模。现在小学是五年制,当时招了六个老师,于是五个老师分别教一到五年级,另一个就负责全校的劳动课和音乐。

三个从村里招的老师被分配到一、二年级和劳动课,三个知青负责教三到五年级,宋软因为她的赫赫威名,在众望所归中荣获五年级教师之位。

这会儿老师少,一个年级能配一个老师已经是很富裕的安排了,所以没有再细分,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老师啥都管,也就是教全科。

不过这会儿全科也没几科,劳动和音乐还被分出去了,算下来也就是国文、算数、书法和思想品德,也就是语录。

宋软带的也算大孩子了,比起一二年级的小孩子来说,上课坐得住,也更懂事些了,没那么皮——也可能是因为宋软第一堂课就当众掰断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的缘故,反正大家都乖乖巧巧的很配合,宋软带的还算轻松。

嗯,主要是当老师了不用下地干活儿,这么一想更轻松了。

而且宋软好歹只是当了老师不去下地,他们这学校的劳动老师,操作那才叫一个厉害,直接把学生们带到他家里的菜地里“搞劳动”。

也就是现在主要是集体劳动,一家也就那么一两垄菜地,要是再过个几年包产到户,怕不是一家子只要在春天买包种子,直接坐等秋天收获。

也就是劳动老师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土著,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亲戚,不然非给他举报了不成。

总得来说,宋软对现在的小日子还是十分满意的。

每天早上一睁眼,要是时间还早就给自己炒个卤子下碗面条,不早就煮俩鸡蛋从系统商城买一个包子或者馒头装作是自己做的,骑着小驴去学校上课。

就比说今天,她就起得有那么一点早——她算了算,除开吃饭路上的时间还能提前三分钟抵达学校,于是更不急了。

最主要是昨天晚上她刷系统小视频新学了一招,就是迟到两分钟也没关系,倒时候直接板着脸走进去,说“我故意晚来三分钟,就是想看看我们班的同学知不知道主动学习,结果呢?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宋软想到那个场景,嘿嘿笑着给自己打了一个煎蛋,然后把开水倒进去,开始煮挂面。

不过作为一个老师,迟到是不对的。

宋软把挂面捞到饭盒里,但不盖上盖子,就那样端着走出去,熟练地骑在好事背上,把筷子用端着饭盒的那只手的手指夹住,空出来的手拍了拍好事屁股:“走稳点哈,我吃饭呢。”

好事不爽地动了动耳朵,懒得要死的两脚兽,自己少了两条腿不动天天使唤它!

要求还怪多!!

宋软顺手给它驴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

好事:……

哼,要求还怪多。

宋软又给它塞了一块蛋奶饼干。

好事:。

要求还……不是要不要求的事,主要它有四条腿呢——比宋软多两个,走得稳是它的天性。

好事哒哒哒哒地平稳启程。

宋软优哉游哉地坐在坐在驴背上,挑着面条塞进嘴里,好事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在村道上响,像是一曲轻快的乐曲。

“宋老师,去上课啊。”

宋软正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塞面条,突然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喇叭叫似的大嗓门。

——这边的人嗓门都挺大的,没办法,这边冬天风声比鬼叫还大,你不大声点根本听不清,而且这会儿的人热情,也没有个手机让他们当低头族,一个个眼神贼好使,隔得远远地就打招呼,一来二去的,就这样练出来了。

人均雷震子。

宋软叼着面条回头,就看见距离她打算一百米的地方,一个脖子上搭着汗巾的老伯正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手上还提着有新鲜泥巴印的锄头,看上去干了一会儿了。

宋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才发现老伯虽然乍一看上去热情洋溢,但是脚上的步子那是一点也没有遇见熟人凑上来搭话的意思,甚至蠢蠢欲动地向后面转,一脸的紧绷,看上去时刻准备撤退。

怎么说呢,看上去生怕她真的上来和他详细聊聊。

殊不知人老伯现在心里也苦呢,他甚至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就假装老实耕地没看见人不就行了,非嘴贱搭一句,现在好了,小宋老师看过来了!啊!她屁股底下的驴这边走了半步!

这和把狼招过来有什么区别?!

第164章

二合一学校里不能打架———啪!!……

这是怎么个事?走还是不走啊?

好事有点不耐烦的打了两个响鼻,棕鞭一样的尾巴在后面甩了一甩,整个驴不耐烦地向着那老伯走了两步。

聊聊聊,叭叭叭,这是嘴巴接了喷泉了,哪有那么多话往外冒的。

合着被骑的不是你,你坐着叭叭不蹄子疼。

你叭!你叭!你面对面好好叭叭!

好事哒哒哒地迈着蹄子就要下田坎。

宋软看见那老伯的一张老脸猛地一抽。

怎么说呢,原本就像黄土高原一样沟壑纵横的脸像是被突然之间遭遇了地龙翻身土地撕裂了似的,几乎要裂开了。

从裂开的缝隙里,飘出来一条白底黑字的横幅:

退!退!!退!!!

距离更近了,宋软都能瞧着他穿着草鞋的脚一个劲的往土里拱,草鞋看上去也是饱经风霜有些脆弱,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正在勤奋动工的大拇指。

看上去很有一副赶紧打个洞,当场遁地逃跑的架势。

这老伯一把年纪安安心心当人活了大半辈子了,估计还是头一回体会到土拨鼠的感觉。

宋软本来想和他好好聊聊呢,奈何低头一看表眼见着要上课了,只能遗憾告别:

“是的呢叔,哎呀,我这赶着上课呢,先走了哈,咱回头再聊。”

不客气的说,就那一刹那间,老伯的脸像是一瞬间见被阳光照耀到,脸上“咵”地一声开出个牡丹的迎风招摇,每一天花瓣都快乐地在风中展翅。

“嘿嘿嘿好嘞宋老师您赶紧走吧……啊不是,我是说,别耽误您上课。”

老伯:努力想要表示出惋惜,但是大牙实在是热,露出来透透风。

啊呀呀,现在日子比以前好不难熬,时间过得快,化冻完一转眼就到夏了,又干着活儿呢,能不热吗。

嘎嘎嘎嘎嘎。

当场变鹅.jpg

吓得边上正

昂首挺胸正经鹅差点没给他一嘴巴子。

什么妖魔鬼怪也敢跟它鹅大爷攀亲戚了!

宋软骑着好事都哒哒哒走出一里地了,还能听见身后顺风飘来的嘎嘎声。

要是她现在杀个回马枪……

宋软蠢蠢欲动,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平静下来了。

算了,她到底是个老师,迟到了传出去不好听。

到了校门口把好事身上的垫子和缰绳都拆下来,叠吧叠吧捆成一团,放一身轻好事到村头各处去溜达,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好事来接她的时候再给它装上。

至于好事一头驴怎么能这么精准的掐好下课时间来接她——人家驴溜达了一天,不要吃晚饭的啊?

反正一头驴也没啥事,来早了就在这里等着呗,它一不上晚自习二不赶ddl的,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而且因为春种的时候,好事为村里也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虽然因为年纪还不大,比不上村里的另外两头作为熟练工的老牛,但白得了一份劳动力,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总之,村里人对它很满意,好感度upup地涨,也不用担心遭谁欺负拐了去。

就算这会儿正值夏天,漫山遍野都是青翠翠的草,就算草绿成武大郎头上的帽子,能有饼干好吃,能够有糖果美味,能有麦乳精香甜,能有宋软时不时从商场买的转基因水果,不是,优化品种后的水果多汁?

她家好事是一头见过世面的驴,精得一批,一顿饱和顿顿饱,干吃草和吃的好,那还是能分得清的。

宋软迈着优哉游哉地步伐,先去食堂交午饭饭盒。

这会儿的食堂不像后世那样一个月交一次伙食费,到饭点了直接空着两个爪子光个人去就行了,这会儿的农村没那个人力物力,都是要每个学生每天早上自己带米粮来,中午的时候帮着用大蒸锅热一热,囫囵就是一顿。

中午的时候伙房可热闹了,孩子们就能那刚出生的小鹌鹑一样,呜呜渣渣地挤在一起,伸长了脖子从努力从云雾缭绕的蒸笼上认出自己的饭盒,有时候也会发生拿错事件,然后你一推我一推地发生冲突。

宋软把饭盒交到厨房的时候,正好遇见她班上两个磨蹭的学生正用牙在自己的馍馍上做标记,见她进来,手忙脚乱地把饭盒盖上,想问好,嘴里又还包着东西,含糊着哼了一句蚊子声的“老师好”,转头撒腿就跑。

宋软好心地提醒:“跑慢点,还没上课呢。”

那俩同学脚下一滑,差点俩爪子也跟着一起用上,这要底下是个池塘,能给她刨出两米五的水花。

真不愧是七八点钟的太阳,瞧瞧这活力。

宋软一边在心中啧啧啧感叹,一边顺口给他们一人一个小惊喜:“进教室了别急着回位子哈,今天第一节 是国文课听写词语,你俩在黑板上写。”

俩小太阳就像好端端在天上挂着,突然就被后羿当头射了一箭,看上去马上要碎了。

宋软收回视线,原本正笑呵呵看戏的伙房婶子一下子就收了脸上的笑容,态度端庄地接过宋软的饭盒,然后像个地鼠似的,哧溜一下缩回了灶台后面,在边上的柴堆里巴拉巴拉,仿佛里面有什么宝藏似的。

那叫一个专心致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怼精系统恰到好处的放起了配乐,搭配上它的深情演唱:“这世界总有人忙忙碌碌寻宝藏~寻宝藏。”

宋软:“。”

好了,知道你曲库丰富会搭配、音乐细胞发达了。

你要实在闲得慌不行自己去开个系统演唱会,总在她脑瓜子里不合时宜地叭叭什么。

怼精系统:(╬◣ω◢)

【哼!!!】

高年级的教室在最里面,宋软交完饭盒,一路路过了其他的几间房子,所有屋子里都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因为还没有正式上课,学生们在座位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嗡嗡的哄闹声宋软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

因为学校的正式开学,之前在冬天暂住学校的被下放的老教授们也从里面搬了过去,大队长给他们了找了以前一个绝户留下的破屋子,将一行人安置了进去。

能在这个年代有个破屋子没人抢,只能证明那屋子实在是破、地方实在是偏。

宋软因为惦记着范校长偷摸地去看了一眼,怎么说呢,那屋子能顺畅无阻地接天地浩然之正气。

房顶被冬天的雪压趴了一半,空荡荡地露出里面的房梁,四处的墙壁也是塌的塌、破的破,春来后四处都长了茂盛的杂草,断壁残垣,西北风刮进来都要流两滴泪。

杜甫住进来了能直接写一首《茅屋莫名其妙直接塌之歌》。

不过好歹有个大体的框架,那些破败的乱石断砖也能重新用作建房的材料,老教授们是被打成臭老九的知识分子,虽然落魄了,但脑子还是在的,一行人每天干完活了就在山上捡点石头木头修修搭搭,就这样摸索着,倒也凑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屋子出来。

宋软没办法给他们送砖瓦玻璃这样的好材料——这搭房子又不比别的,丁是丁卯是卯,你到底用了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村里人都用不上青砖黛瓦大玻璃,你一个放下来改造的倒是用上了,不是一样就能叫人看出有鬼吗?

不过虽然明面上不能弄,但宋软自有一套偷鸡摸狗,不是,暗度陈仓的办法。

比如糊窗的窗纸实际上是两厚层报纸中间夹着塑料膜,比如弄点不招人眼的土砖,瞅着这群老教授老胳膊老腿的怕是不伶俐,大半夜的给他们屋顶铺茅草,隔三差五送点吃的改善伙食……从物质方面来说,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从精神方面呢,这群老教授们的处境相较于放下下放时所有人的避之不及,也有了很大的盖上。

主要宋软拿着《赤脚医生手册》给大家上大课的行为也给大队长一点启发——虽然大家是泥腿子,但是多学一点知识,总归是好的,但是村里几个有学识现在都在小学教书呢,哪儿有功夫?

知青点剩下的知青也识字,但是他们平日里干完自己的活都已经累得三魂丢了七魄,哪儿有精力再给他们上课?而且这又不是正儿八经朝九晚五的工作,大队最多提供两个馍馍当饭补,但这点东西,哪里能叫人看上?

要是再多的话,一是大队没那么多钱,二是恐怕别人又会有意见。

再说,大队长暗戳戳地觉得,就一个大队的人争,连六个名额的老师都没考上,可见本事也就那么回事,哪里值那么好的待遇?

在宋软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大队长灵光一闪——这些被下放的都是老知识分子啊!

虽然名声不好听,但是他们干活不用给工分的,年末分点粮饿不死就行!

四舍五入这不就是白干!

这么大的便宜摆在面前,名声算个球?

大队长豁然开朗,和其他几个大队干部一商量,都觉得此计可行。

不过考虑到大家伙儿天天干活儿也累,外加别叫这些不要钱的教授变成一次性消耗品了,决定将识字认草药课定为一周一次,就用放学后的学校当上课地点,正好粉笔黑板都有。

这些老教授们又不像宋软那样张牙舞爪桀桀桀笑着恨不得创死所有人,他们本来就是被下放的“牛鬼蛇神”,又经历过批斗,言行浸透着小心翼翼的。

再加上这会儿的知识分子心中多少都有些理想主义傲气和渴望重新获得别人尊重的希冀的,老教授们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新站到讲台上、还能靠知识获得别人的尊重、证明自己的价值,本来就很珍惜这个机会,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温声细语、循循善诱。

这样和前面宋软疯狂撕伞的行为作对比,原本提心吊胆来上课的村民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天堂!

天!堂!

一个个感动地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

老师啊,好老师啊!

大家感受到了春风般的温暖,再加上周周上课到底也有交流,虽然对老教师们的成分还是有些害怕不敢亲近——不过这也是在这个时代大环境下没办法的事情——但到底不像之前如避蛇蝎了。

而且因为周周上课,就算是榆木脑子也总能记住几种草药几个字,大家干完农活儿后总往山上转转,按照课上教的方法好好保存,攒了一大包后拿去公社上的收购站卖。

收购站的收购员故技重施地想要挑刺刁难给自己捞油水,但是,现在的东风大队的队员已经不是当初那些个什么都不懂的二傻子了,他们现在是识字、晓得好坏的钮祜禄队员!

一群人当然据理力争——嘿,要不说读了书就是好,现在他们都晓用成语了!

啧啧啧(得意洋洋吧唧嘴),他们东风大队的,就是这样的能耐人!

最终,以孙婆子为前锋、刘大婶为主攻、刘二婶为辅助、徐大牙为爆破兵、大队长媳妇为参谋长,外加紧急从街上抓了宋软这个外援、带了韩珍珍这个时不时在边上嗷一嗓子的军犬的东风大队第一军的大获全胜为终。

一行人带着一分不少的钱,回去的步子迈得雄纠纠气昂昂。

有了这一遭,大家学习的劲头更足、对老教授他们的态度也是更加缓和——毕竟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见到钱最实在。

看老教师们一大把年纪的到处捡石头垒墙可怜的慌,有时顺手就在他们的破屋子门口丢下两块板板正正的大石头就走,有的甚至还趁着天黑在门口放上两块自家做的土砖。

在春种各家都开始整理自家菜园的时候,不知道谁还往他们门口放了些菜苗苗和种子,老教授把它们移到菜地里,细心照顾着,前段时间收获的时候,简直是一盆一盆地往下摘,宋软提着满满的篮子给他们送物资,回去的时里面装了堆冒尖的豆角子。

正好隔壁宁远家的豆角也下来了,宁远兴致勃勃地做了豆角饼豆角干豆角包和豆角卷,那段时间宋软做梦都觉得后面有一大堆豆角乌央乌央地追着她跑。

但是总的来说,现在东风大队氛围极好,日子平平顺顺、不紧不慢地过,像是大中午太阳底下被微风吹开一层层涟漪的池塘,粼粼地闪着光。

宋软踏步走进教室,看见原本叽叽喳喳讲话的小孩子们手忙脚乱地赶紧坐好,将课本摆出来,刚才那两个被通知要在讲台上默写的小太阳这会儿正可怜巴巴地闭着眼睛面对黑板,看上一副提心吊胆等待斧子落下的样子。

宋软拍拍手:“大家把默写本拿出来,今天听写。”

同学们齐齐地发出“啊——”的一声,但可能是因为有两个人要在黑板上听写,所以音调没有那么低。

——也许不会的可以抬头看看呢。

宋软笑眯眯地:“大家把课本都顶头上啊,所有人转过去,在你后桌的桌子上听写。”

同学们:“啊??!!”

宋软拍拍手:“快点快点,大家都动起来!!”

底下的孩子们皱着一张张小苦瓜似的脸,唉声叹气地往后面转,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宋软拖长了声音念:“难以置信。”

啊???

第一个字就不会写!

那个难啊,是男、南、还是兰啊?

小孩子们一个个抓耳挠腮,看上去像是一瞬间变成了孙悟空的猴子猴孙,身上还长了跳蚤似的。

宋软已经慢悠悠地开始了第二个:“镜——匣——”

啊?

近虾是是什么虾?

小孩子们愁眉苦脸的,咬着铅笔头弱小可怜又无助。

宋软要收听写本的时候,一个个就像许仙要和白娘子分离似的,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宋软把本子讲台上一堆,就当看不见孩子们眼巴巴的小眼神似的,愉悦地开始了下一个步骤——对着黑板上的默写开始点评。

嗯,今天又是平平顺顺的一天啊。

在折磨,划掉,上完上午的课后,宋软顺口叮嘱孩子们一句:“拿饭的时候都细致些,别拿错了,也别抢来抢去地摔着,学校里不能打架啊。”

门口传来了一声惊雷似的暴吼:“放你娘的屁!老娘给你脸了!!”

然后是一声清脆的、似乎是手和脸的亲密接触声。

第165章

二合一半校混战

那一声肉与肉的撞击之声,是如此的清脆响亮,把原本正欢天喜地就要往外面冲的孩子们都震在了原地。

宋软:……

不是,她才刚说完不要打架呢,能不能稍微给她一点面子?

已经有机灵的崽,趁着大家伙儿都不注意,一个箭步冲到了教室门口——VIP观赏位并VIP抢饭位,谁抢谁知道。

机灵崽圆溜溜的眼睛往外面一看,十分积极地转播:“是一年级的叶老师!”

底下的其他小孩子瞬间“啊”声一片,哇哇叫着又凑了过来:“又是叶老师啊!”

宋软看着这群呼呼啦啦一拥而上小孩子们,仿佛看见了一群小麻雀,人小小的,但是五脏俱全,尤其喜欢看热闹,还以扎堆这样的的集体行动为主,配合叽叽喳喳欢快的点评。

门口的孩子们头挨着头,挤的人多了,高一点的就把下巴放在前一个人的头上,相互叠着猫猫,眼珠子亮得像是小灯泡,兴致勃勃。

其实还怪可爱的。

主要都是自己班的崽,而且这年头的学生再调皮也不敢在老师面前乱舞,尤其在教学资源匮乏的农村地区,学生更是尊敬、亲近老师,再加上现在是一个老师负责一个班的包班制,在这种情况下,当老师的看着底下的学生,和看着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宋软看着自己班的崽,那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也跟着凑了上去,嘴里还不忘提醒:“要看的往旁边让让,别挡在门口啊,别挡着其他人吃饭。”

挤在门口的人流蛄蛹两下,听话地分出一条空道来。

果然道一分出来,有的确实饿了的孩子开始面露纠结之色,之前大家都挤在一块儿反正也出不去,看看热闹也行,但现在可以走了,这饭,是吃还是不吃呢?

——肚子好饿,但是打架的是隔壁班的老师诶,这不看也太可惜了吧!

一个个小脸紧绷着,两条眉毛拧着,几乎都要打成麻花了,像是在思考天大的、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一样。

嗯,对于他们这年纪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严肃问题了。

边上的更精一点的孩子看见边上同学纠结的样子,眼珠子一转,怂恿道:“你去食堂拿饭,回来我给你讲你没看到的——顺便给我拿,我的饭盒角角是凹下去的,上面还写了名字。”

那实在饿了的同学一咬牙:“好,我给你拿,你要给我讲!”

精明崽当然满口答应。

很饿崽抿抿嘴,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羞涩地看了一眼宋软,有些害羞地小声道:“宋老师,我也帮你拿吧!”

然后不等宋软的回复,很饿崽已经红着脸一溜烟走了。

宋软装模做样地喊了两声——声音可比她兴致勃勃叫人上去默写的时候小多了——然后就安心地抱着手臂继续看戏。

哎呀呀,她就喜欢这样可爱懂事还淳朴的小崽。

边上其他同学见宋软也站着看起戏,像一曲找到妈妈的小鸡崽一样,啾啾啾地围了过来,还一边七嘴八舌地发表者自己的意见。

“又是叶老师。”

“叶老师都和好几个老师打过了。”

“没有和我们宋老师打!”

“那是,我们宋老师可不是别的老师……”

宋软还以为小崽们会怎么夸她优雅矜持内敛之类的话,正矜持要地勾出一抹笑意,就今天那个倒霉崽子兴奋地扯着破锣鼓的大嗓子嗷嗷叫:

“她要敢和我们宋老师打,屎都能给她捏出来!我们宋老师是坠厉害的!!”

宋软:“……”

最终还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谢谢你们如此能看得起我。

其他的小崽子不觉

得,还在那儿兴奋地呱呱呱,幻想着他们宋老师打架时的英姿:

“牙给她掰掉!”

“脑袋打成癞壳宝。”

呱呱呱,叭叭叭,声音里是几乎是溢出来的兴奋,看上去恨不得她们宋老师能立刻来给她们表演碾压式拳击赛。

宋软:…………

她黑着一张脸,轻言细语地说:“你们要是再这样不礼貌地说老师,老师就让你们尝尝自己变成癞壳宝是个什么感受。”

小崽子们一个个眼睛都瞪圆了,飞快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宋软哼了一声,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到战场上去。

叶香啊,她记得,就是她家隔壁孙婆子家那个板上钉钉被穿了的知青儿媳,仿佛是被个战斗机穿了,之前在还没上工、和孙婆子他们一家人朝夕相处的时候上怼天下怼地、中间还要怼空气,战斗力十分可观,干架时路过的鸡都要被揪过来扇两巴掌。

宋软趴墙头的时候亲眼看着,当时换芯版叶香和婆婆一家干完且大获全胜后,转头随后抓了一只幸运鸡一边咣咣咣扇耳光一边阴阳怪气地扯着嗓子骂:

“不长眼的老东西,饭、饭一把把吃,蛋、蛋一个都不下,还天天耀武扬威到处咯咯哒,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宋软至今还记得受害鸡当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不过虽然这个换芯战斗版叶香的战力如此强悍,但孙婆子家上到孙婆子本人,下到为军赵为民,也没哪个是吃素的,一家子卧龙凤雏济济一堂,那叫一个热闹。

战斗鸡虽然强悍,但人家毕竟是一家子,打虎亲兄弟,干架母子兵,再加上转业回来的赵为军大小是个干部,所以战绩也是有胜有败,甚至大部分时候处在下风。

也就是这段时间,赵为军拿金条换自行车结果把敌特招来了的事被组织查出来,虽然因为没有找到其他的财宝抓到现行,所以赵为军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再加上转业前毕竟还有点职级,以及一些前战友们的走动,所以虽然被撸了官职还被没收了自行车,但好在人没进去。

毕竟在这个年代,和敌特扯上关系是最敏感的事,没给他直接干到边疆改造农场去,都是赵为军身上的前男主光环的余晖闪耀了。

孙婆子家的最强支柱塌了,整家人都萎靡了不少,尤其东风大队前顶流孙婆子,这段时间非必要都不怎么出去呼风唤雨了,而吴建国却因为这段时间正好入职学校,腰杆子更硬了,敌退我进,成功在孙婆子家称霸。

在外气焰也就更加嚣张,但凡有敢招惹她的,大耳瓜子“啪”地一下就抽上去了,一整个处于东风大队平头姐的状态。

也不知道这次干的是谁。

宋软探头探脑地伸长了脖子。

就见叶香(吴建国版)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拎着田慧妮的衣领,勃然大怒地咆哮道:“田慧妮,你当个三年级老师多了不起,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一天天张嘴着个大嘴找学生要饭,自己班的学生不够你祸祸,还要到我学生头上了!怎么的你是皇上,还要底下的学生给你朝贡啊?”

田慧妮因为这段时间没下地而养白的脸色涨红,脸上的巴掌印根根指印分明,看上去滑稽又好笑:

“你胡说什么!这是学生喜欢我,自愿给我分享的,不信你问他们!”

吴建国呸地一口啐在田慧妮的脸上:“老娘全程都看见了,你他妈舔着个二皮脸在我学生面前说那样的话,又还是个老师,人家能不给你吗?!自愿?自愿你妈的二大爷!”

听见这里,宋软的眉头皱起来:“田慧妮还干这事?”

边上的学生围着她叽叽喳喳,可别看他们人小,但是这会儿娱乐少,一帮孩子经常呼呼啦啦一起上山抓鸟下河摸鱼,也不年纪大小,所以也有着自己的情报关系网呢。

一个脑后扎着小辫儿的小姑娘皱着眉犹犹豫豫:“我听小胖说,田老师有时候确实找他们要东西,每次他给田老师分了自己就吃不饱了。”

另一个小男孩争论到:“但是听说田老师平时对他们很好呀,而且田老师是知青,干不了活儿很穷的,给老师分一点饭也没什么呀。”

他还举例道:“你难道不愿意把你的饭分给宋老师吗?”

小女孩被说服了。

她抬头,一双圆圆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宋软,声音软乎乎的:“宋老师,你要不要饭?我给你分我的饭,我奶奶今天给我带了鸡蛋!”

边上的其他孩子们虽然一直目光炯炯地看着那边的纷争战场,但是也放了一半的精力在他们的小宋老师身上,尤其在宋软说话的时候,注意力基本都转回来了。

听见小辫子女孩的话,一个个也踊跃地向前窜,像是一朵朵热情的小浪花,密密匝匝地就围了上来:

“宋老师,我的饭也给你吃!”

“吃我的,吃我的!”

一些性子急的孩子甚至热闹都不看了,转头撒丫子就朝着食堂跑,看上去生怕晚一点给老师分饭的机会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这顿崽子窜得快得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宋软一下子都没抓住人家。

她大声道:“回来!老师自己带了饭,不要你们饭!”

这会儿的声音可比刚才阻止那要帮她拿饭盒的孩子大了好几倍,可以说是声若洪钟。

——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很喜欢老师,积极地想找一切的机会想和老师更亲近一点。

但这绝不是当老师的找学生要东西的理由!

那种只是偶尔换一筷子纯当交流感情的另当别论,但要是天天要、要成惯例了、甚至都要到别的班孩子头上,那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这是干什么呢,搜刮弱势人群呢?就是放以前的封建社会,这么屁点大的孩子都不用收税!

宋软的眉头拧得死,低头问那个扎着小辫子、像一只小猫一样蹭到她怀里的小姑娘:“田老师是每天都她班上的学生要饭要菜?”

小姑娘懵了一瞬,纠着手指使劲回忆到:“好像,是的哦,但是田老师一般没有一直找一个同学要,前天是小胖。”

那个插话的小男孩这会儿也积极地补充:“前天是小牛!再之前还有猴子、黑柱……”

他叭叭叭叭地说了一连串,像一个电量充足、正在放rap的喇叭。

宋软的眉头那是越听越紧:“那她有没有找我们班的同学要过?”

这话可把两人问住了。

小女孩和小男孩懵懵地相互看了一样,小男孩摸摸鼻子又抠抠脸,抓抓头发,活像是身上突然长了跳蚤,有些迟疑地说:“好像,没有吧?”

小男孩对上宋软认真的目光,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飞快地扭过去叫同伴:“嘿!树后面那个班的田老师,有没有找咱们班的人要过饭?”

被揪住的同学一个个均摇头。

宋软眼看着每个孩子都摇了头,这才稍稍放下心——也没完全放下,还有一小半去食堂拿饭了,回来还得继续问。

先不说平白无故的突然多了一项任务,宋软看着田慧妮,只觉得整个人都难以理解。

不是,她没穿过来之前,田慧妮还是个女主啊,看着书还是那种心机型的,怎么现在干事这么不讲究啊?

而且她现在好歹也当上老师了,又不是吃不起饭,哪里至于盯上孩子们的三瓜俩枣?

脑子被她家好事踢了?

不能啊,也妹听说她家好事踢了人啊?就瞅着田慧妮这个大肆搜刮的太监德行,要是真挨了踹,不得死死缠上她?

宋软那是百思不得其解。

刚和另一个系统在论坛吵完架回来的怼精系统冷笑一声:

【别想,咱们正常人,哪儿能理解那些智障的脑回路?】

他爹的,翻了以前的发帖记录嘲笑它绑了个软包宿主,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晓得宿主是发展中的人啊?《系统综合素质》和《系统知识与能力》是怎么学的?怎么过的?

虽然把对面系统CPU都骂卡了,但怼精系统尤不解气,气呼呼地反手向管理员举报。

当初它小小放个烟花都被关小黑屋,这能不管?

吊销对面系统资格证!

怼精系统叭叭叭地按投诉按钮。

带四年级班的顾均刚巧从教室里出来,看见自己的暧昧对象遭此欺辱,三步并做两步上去把吴建国一下掀开,厉声呵斥道:“叶香,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还是个老师,怎么能当众打人?”

吴建国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向退了三四步,像一团被甩飞出去的湿乎乎的面团一样,啪叽一下撞到了墙上。

眼中当时就腾升了一团团会跳舞的小星星了,转得七荤八素,半响没反应过来。

田慧妮像是突然找到了撑腰的主心骨,一下子直起了腰,双眼含着一包欲掉不掉的热泪,看上去像一朵受了委屈、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带雨梨花。